一靠近溪邊,看見水中倒映出自己發(fā)絲凌亂的邋遢模樣,伊黎差點沒昏倒。
「天哪!我竟然這樣跟你跑了一整晚,真是丟死人了!」
情急之下,她連衣襟的繡扣都扣錯,衣帶也松垮垮地掛在腰間,雖不至于春光外泄,但也夠引人側目了。
「這個模樣有什么不好?我倒覺得美極了!」顥軒掬水喝上幾口,愛戀地看著她梳理青絲的優(yōu)雅姿態(tài)。
「哪里美了?我這模樣狼狽透了!」不過,他稱贊她美還是讓她竊喜在心。
他露出頑皮的笑意,「我們這樣已經(jīng)算不錯了,他 們要是再晚點放毒氣,我恐怕已經(jīng)被你迷得神魂顛倒,寧愿吸毒氣也不愿從你身上離開,到時我們兩個渾身精光地被逮豈不更……」
「討厭啦!」她羞得掬水潑他,「不準你再說了!以后也不準你再親我!」
「那可不行!」他又逗她,「我怎么舍得讓我如花似玉的娘子守活寡呢?」
「我才不是你的娘子呢!」
他嬉皮笑臉地說:「不是嗎?親也親了、抱也抱了,這些應該都是你相公才有的權利吧?難道除了我之外,你還打算讓其他人摸嗎?」
「你、你去死啦!」
伊黎又羞、又惱,隨手撿起了一顆小石子扔向他。
豈知他突然兩眼一翻,「咚」地聲往后倒去,一動也不動。
「別裝了,白癡才會相信一顆小石子就能砸死你!」
她根本不在意,趁他閉眼時趕緊整裝?還不忘偷瞄他的動靜。但是,一刻鐘過去了,他還是一動也不動地躺著,她不禁開始擔心。
「你別鬧了,再裝我就不理你了喔!」
她搖搖他,但他還是一動也不動。
「對了!聽說武功再怎么高強的人,身上都會有個死穴;」伊黎蒼白著臉,摸摸顥軒額頭上被她用石子扔中的紅腫處,「我、我該不會正好丟中他的死穴吧?」
伊黎慌了,她猛力搖著他的雙肩,淚水已模糊了她的視線。
「軒哥哥,你不可以死啊!」她讓他靠在自己胸前,「你說過要照顧我一生一世的,你不可以扔下我不管啊!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我答應你,等找到了寶藏后,我愿意以身相許,我再也不跟你斗嘴、不跟你唱反調(diào)了,求求你不要死……」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喔!」
突地,一聲清朗的嗓音傳來,伊黎不由得怔住了。
顥軒坐直身子,眉開眼笑地抱著她,吻去她粉頰上的淚珠。
「你果然還是在乎我的嘛!」他的開心全寫在臉上,「你剛才說的話我牢牢記住了,你已經(jīng)把自己許給了我,找到寶藏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娘子!」
「你去死啦!竟敢裝死嚇我!」
伊黎一氣,一把將他推入溪中。
「好狠的女人,你想謀殺親夫呀?」他從水面下探出頭來,卻發(fā)現(xiàn)伊黎竟哭了起來。
「你怎么可以騙我?我剛剛真的以為你死了」她濃濃的鼻音令人聽了好不心疼!溉绻闼懒,那我、我.....」
「對不起!」他溫柔的聲音傳來,「我發(fā)誓,以后再也不嚇你了,原諒我,好不好?」
她依舊抿唇噙淚,別過頭不理人。
「那這樣吧!我在水面下憋氣,如果你原諒我就喚我,你要是氣不過就別喊我,讓我淹死算了!」
他說完,果真鼻子一捏就潛到水面下。
伊黎本想不理他,以為他憋不住自然就會浮上來換氣,但是,好一會兒水面下都沒有動靜,她不禁慌了!
「軒哥哥?軒哥哥?」她跪在溪邊探看,「我原諒你就是了,你快上來,別玩了!軒--」
電光石火間,顥軒破水而出,不偏不倚地在她的唇上偷得一吻,笑臉對上她的愕然。
「我愛你!」他笑著說,粼粼水波反射著陽光籠罩在他周圍,沐浴于燦爛光芒中的他耀眼得令人幾乎無法直視。
「笨蛋!」
伊黎緋紅著臉,嬌嗔地罵他一句,心里卻盈滿了幸福。
。
「尋寶」的這一路上,總是伊黎說要去哪兒,顥軒便毫無異議跟著她走,從來不多問一句,連她的身世也不曾加以探究,所以,當她說要帶他去見她舅舅時,他自然也欣然同意。
只是--
「你舅舅是此地的縣令?」直到兩人來到縣衙外,見她讓衙役代為通報后,顥軒才確定她不是在開玩笑。
「嗯!」她巧笑嫣然,「怎么,我看來不像有個當官的親戚嗎?」
他搖頭淺笑,「你的言行舉止顯現(xiàn)出你一定是來自,官紳富豪之家,只是突遭家變才會流落街頭。」
她嘟起小嘴,「我哪有流落街頭?」
「如果沒遇上我這個笨蛋,你現(xiàn)在不只流落街頭,恐怕早就淪入風塵了!顾D(zhuǎn)回正題,「我只是覺得奇怪,這一路上你好像都刻意回避著官兵,可你舅舅也是個當官的,你來找他沒關系嗎?」
她淺淺一笑,「舅舅是我母親惟一的兄弟,他上京求取功名前都是跟我們一起住,我爹待他比親弟弟還好,他可說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如果我不相信他,還能相信誰呢?」
「還有我!」顥軒驕傲地指指自己。
她嗤之以鼻,「奶娘說,男人都是油嘴滑舌的壞東西,信不得的!」
「噢!原來你舅舅不是男人啊!」他調(diào)侃道。
「你--」
伊黎正想跟他爭辯,前去通報的衙役卻在此時走了出來。
「兩位請隨我進來!
兩人隨著衙役進入大廳,一見到多年未見的舅舅,伊黎立刻紅了眼眶。
「舅舅,我爹他……」
「姊夫的事我全聽說了!柜T震伍輕拍了拍伊黎的肩頭,「這一路走來真是辛苦你了,我曾派人去找你,卻一直找不到你的行蹤!顾D了下,眼光停駐在顥軒身上,「伊黎,這位是?」
「我是伊黎的未……」
「好朋友!」伊黎連忙伸手捂住顥軒那張快嘴,「如果沒有他的幫忙,我早就被玉親王派出來的那些人給強擄回去了。」
顥軒拉下她的手,神色有些凝重,「玉親王?這一路上緊迫你不放的人是玉親王派來的?」
「你也知道玉親王?」她顯得有些訝異。
「我聽說一年多前皇上大病一場,他自愿剃發(fā)入寺齋戒三個月,為皇上祈福,皇上病愈后有感于他的友愛深情,賞賜他許多金銀財寶,而他卻全拿去賑濟黃河水患的災民!惯@就是他不解之處,「像他那樣仁心清廉的人,怎么會派人來搶你的藏寶圖呢?」
「仁心清廉?」伊黎冷哼一聲,一臉鄙夷地說:「『金 玉其外,敗絮其中』!他包藏禍心,意圖謀朝竄位,偏偏那個昏君……」
顥軒打斷她的話,「伊黎,你說玉親王想謀朝篡位,這可是牽涉到上千人性命的嚴重指控,你有證據(jù)嗎?」
「就是因為我有證據(jù),玉親王才會千方百計地派人捉我,想逼問我罪證的藏匿處。」事巳至此,伊黎也只有老實說了,「其實根本就沒有什么價值連城的寶藏,我所謂的『藏寶圖』,其實是我爹藏匿玉親王的罪證所在地的線索圖而已。軒哥哥,對不起,我騙了你。」
伊黎忐忑不安地望著表情凝重的顥軒。
「如果你再也不想理我,我可以理解,至于我欠你的,等我救出我爹,我一定會償還的。」
「你明知道我希罕的不是什么寶藏。」顥軒瞅著她,淡淡地說了一句。
「這樣吧!這位少俠,我愿意送上一百兩黃金,答謝你這一路護送伊黎前來的大恩大德。」震伍客氣地說:「保護伊黎的重擔你也可以就此卸下,交給我就行了!
「就算是一千兩黃金,我也不要!」顥軒一口推拒,「這個重擔我打算背一輩子,至于報酬,我已經(jīng)跟伊黎談好了,對不對?」
他的目光一投向伊黎,她立刻羞紅了臉,低垂螓首。她當然明白他所說的「報酬」就是指她。
「娘子,你不會有了舅舅就不要我了吧?我可不想跟你分開!」
顥軒以只有他們兩人聽得見的音量道,聽得伊黎的一顆心差點蹦出胸口。
「別在我舅舅面前胡說啦!」她羞答答地悄聲說:「我又沒叫你走!
「我就是想聽你這么說!顾⑿Φ氐驼Z,將視線轉(zhuǎn)向震伍,「舅舅,保護伊黎的責任還是交給我,你只要把鑰匙交給她就行了。」
「您怎么這么說?」伊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舅舅,「對不起,舅舅,軒哥哥說話就是這么直,不過他沒有惡意的,你別跟他計較。」
震伍淺淺一笑,「沒關系,倒是他剛才說的鑰匙是怎么一回事?」
伊黎解釋,「爹在被陷入獄前給了我一塊繡有他預藏玉親王謀反罪證的地點的線索圖,我一路照謎題的指示解來,才知道要來找舅舅拿一把鑰匙,我猜那可能是開啟藏著罪證的機關盒或密室的鑰匙。舅舅,我爹半年多前曾來探訪你,他有沒有交什么東西給你?」
「呃,」震伍仔細回想了下,良久后才想起,「有了!」便領著他倆去書房,取出了一支造型十分古怪的銀簪。
「姊夫回來就只交了這樣東西給我。他說要將這支銀簪暫時寄放在我這兒,要我等你滿十八歲再給你!
「太好了!」伊黎緊握那鳳頭魚身的怪異銀簪,感激地向震伍道謝,「舅舅,謝謝你的幫助,我們要繼續(xù)啟程去找罪證的藏匿處,等救回了我爹,我會再來向你道謝的!
「太陽都快下山了,你們就在這兒歇一晚,明天我再跟你們一起去!
她搖搖頭,「舅舅,你最好別跟我扯上關系,否則我怕會連累你。」
震伍眉一皺,「說什么連不連累,你還當不當我是你的親舅舅,我叫你留下來過夜,你就盡管安心地留下,明天一早我們一起去找,你要是再婉拒的話,就是不想認我這個舅舅啰!」
「舅舅,你別這么說,我留下就是了。」
伊黎淺笑地答應。有了顥軒和舅舅的全力支持,她對于救出她爹越來越有信心了。
*****
在床上躺了快半個時辰,伊黎原以為自己會累得倒頭就睡,結果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軒哥哥果然真的很喜歡我!
伊黎躺在床上傻笑。原以為顥軒一旦知道她是被玉親王誣陷下獄的東閣大學士之女,就會立刻跟她撇清關系,逃得遠遠的,所以,她才一直瞞著他。
沒想到他知道實情后,非但沒有離開她,還信誓旦旦地保證會幫她查明真相,救出她爹,這才讓她心上的一塊大石落下。
她真的好怕他離開。
「我是不是真的愛上他了?」
她的胸口驀地一陣燥熱,想起顥軒對她的好,她心里不禁十分甜蜜蜜。
「來人呀!有刺客!」
突然,門外傳來呼喊聲,伊黎立刻聽出那是她舅舅的聲音。
「難道是玉親王派來的爪牙?」
來不及細想,伊黎立刻沖了出去。
她和留守在縣衙里的官差們同時來到書房。
「舅舅!」
只見震伍右手捂著左臂,鮮血染紅了衣袖。
但是,在場的除了官差和顥軒,根本沒見到有什么刺客。
「把這個刺客給我捉起來!」震伍喝令。
「慢著!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伊黎立刻出聲阻止,因為震伍伸手所指的刺客不是別人,正是站在他前頭的顥軒!甘钦`會吧?軒哥哥不可能是刺客的!」
震伍憤怒地揚眉,「我手臂上的傷就是他砍的,還會有什么誤會?伊黎,你這回真是引狼人室,他根本就是玉親王派來臥底的!」
「我不是刺客!」顥軒神情凝重地看著臉色慘白的伊黎,「我是因為見到門外有可疑的人影閃動才追出來的,我刺了那黑衣人一劍,原本可以抓住他的,沒想到你舅舅卻突然冒出來阻止我,讓那個人逃掉,至于你舅舅身上的傷根本與我無關!伊黎,你會相信我吧?」
「我--」伊黎腦袋里一片混亂。
震伍說:「伊黎,你別被他給騙了!想不到玉親王會用『美男計』來迷惑你,你千萬不能感情用事,否則你會害死你爹的!」
伊黎一震,原本堅定不移的信心開始動搖。
「伊黎,別相信他!」顥軒凝眉道:「你舅舅只怕已被人收買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離開這里再說。」
他說完,便施展輕功越過攔阻他的官差,來到伊黎身邊,一把抓住她的右手。
「伊黎,難道你寧愿相信一個外人,也不相信我這個親舅舅嗎?我才是你的至親。
在震伍痛心的低喊聲中,伊黎毅然決然將手自顥軒的掌中抽離,一堵無形的冰墻立刻橫隔在兩人之間。
「是真的嗎?」伊黎的眼中閃著瑩瑩淚光,「軒哥哥,你真的是玉親王派來的嗎?」
「現(xiàn)在不論我怎么說都沒用了!顾壑虚W過一絲痛苦,「沒想到你竟然還是不相信我!」
「快把他給我捉起來!」
震伍一聲令下,所有官兵全朝顥軒一擁而上。
顥軒輕輕一躍,跳上屋頂。
「不管你信不信、在不在乎,我都要告訴你,」他凝視著正仰首帶淚地望著他的伊黎,「我愛你!」
語畢,便消逝于星夜之中。
待在客房里,伊黎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連手絹都濕了一大半。
「為什么?我是那么的愛你!
顥軒離開后,她才清楚地明白自己早已無可救藥地愛上他。
舅舅說顥軒是為了利用她找出罪證,好向玉親王邀功領賞。
「軒哥哥,你真的是怕舅舅同行會礙事,才會刺殺他嗎?」
她傷心地垂淚,對著銀簪喃哺自語,她多希望這一切全是噩夢,多希望下一刻顥軒會來敲她的房門,說這只是玩笑一場。
她真的很難相信這一路上顥軒對她好是另有所圖,但是,舅舅的確受了傷,他還指證歷歷,她能懷疑自己的親舅舅嗎?
「爹,我到底該相信誰?」
一個是她敬重的舅舅,一個是她深愛的男子,無論欺騙她的是哪一方,都教她無法承受啁!
「我現(xiàn)在傷心又有何用?我已選擇了相信舅舅,現(xiàn)在不管軒哥哥是不是玉親王派來的人,他都不會再理我了!
伊黎硬逼著自己忍住淚。為了不再會胡思亂想,她干脆到外頭吹風,轉(zhuǎn)換一下心情。
伊黎來到庭院里散心,卻突然瞧見舅舅行色匆匆地往后院走去,她本想叫住他,但心念一轉(zhuǎn),卻又噤聲不語,好奇地悄悄跟了上去。
她瞧見震伍拎著燈籠進入漆黑一片的柴房內(nèi),也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頭,蹲在木窗外往里看。
柴房里除了震伍外,還有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伊黎借著微弱的燈光看著那名黑衣人,覺得有些眼熟。
「說!你為什么沒殺了那個礙事的家伙?」黑衣人質(zhì)問。
震伍怯懦地答道:「那小子太精,我找不到機會下手!
「哼,失敗就是失敗,別找借口!」
「是!」震伍畢恭畢敬地說:「不過,我已經(jīng)用計離間了他倆,我看那小子再也不會回來找伊黎了,請貝勒爺息怒,下官一定會盡全力取得玉親王想要的東西,還請貝勒爺在玉親王面前多為小的美言幾句!
貝勒爺!
伊黎鐵青著一張臉蹲在窗外,她想起來了,她見過那雙眼,他是玉親王的兒子德貝勒!
她簡直不敢相信,她選擇相信與自己有血脈親情的舅舅,結果他卻是個利欲熏心、六親不認的叛徒!
想起昨夜顆軒望著她的悲凄眼神,她的心就好像被千萬根針扎一般,痛徹心扉!
她真是個大笨蛋!
「誰在外面?」
黑衣人發(fā)現(xiàn)窗外有人在窺探,厲聲喝問。
伊黎什么都來不及想,立刻拔腿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