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樹當(dāng)門酒肆,
紅妝映水鬟兒,
眼底殷勤座間詩。
塵埃三五字,
楊柳萬千絲,
記年曾到此。
──張可久.紅繡鞋
有意無意?有情無情?不知道呵!
郭甜甜雖然單純,卻不癡傻。
若問她對金鷹有沒有好感?那是毫無疑問的。他遵守諾言,逐漸在改變自己,把胡碴刮干凈,衣著也潔凈得體,說臟話的次數(shù)也逐漸減少。
進(jìn)府三個多月,郭甜甜算得上是成功的,但她不以為自己有功勞可言,因?yàn)檫@一切均出于金鷹自愿——一個人若有心改變自己,總可以辦到。所以,她不打算贏走鐵嫁嫁妝和一千兩,她只是來報恩的。
百無聊賴的初夏午后,她為自己縫制衫裙。
明媚的陽光映射于紗窗上,院子里盛開的薔薇幽香襲人,回廊里的籠架上棲息著一只綠鸚鵡,遠(yuǎn)遠(yuǎn)地便傳來它的聲音——
“五小姐回來啦!五小姐萬福!五小姐是第一美人!”顯然金鸰正往這兒走來。
郭甜甜每次聽了都想笑,也因?yàn)槟侵簧朴诎徒Y(jié)的綠鸚鵡,而想到一個剛從書上看來的有趣故事,不由得笑出聲來。
“什么事那樣好笑?”金鸰走進(jìn)郭甜甜的屋里,和她一起來的是端莊秀麗的藍(lán)飛夢。
因?yàn)樗{(lán)飛雪出遠(yuǎn)門,去京城調(diào)查郭甜甜的底細(xì),而金鸰則趁機(jī)邀她同住,藉此分散金鷹對郭甜甜的注意力。
其實(shí),金鸰的心情很矛盾。
她也看出金鷹的改變,心里實(shí)在有說不出的高興,所以,她對郭甜甜的態(tài)度也明顯地友善許多,心中對她的好感也增添幾分。
但是,即使她是第一個能使四哥改變,并且深深迷戀的女人,可她卻偏偏是南京城里、城外最惹人非議的一位姑娘,她身上所背負(fù)的罪名太沉重了,金家擔(dān)不起呀!
不過,她仍會照約定將鐵嫁嫁妝和一千兩贈予郭甜甜,這筆錢足夠郭甜甜三、五年內(nèi)寬裕度日,另擇良人而嫁。
郭甜甜起身相迎,在三人落坐后,丫頭隨即送上茶點(diǎn)。
閑聊一會兒,金鸰一派閑適的喝了口茶,笑容滿面的說:“對了,甜兒,剛才我們進(jìn)來時,聽到你在笑,是有什么喜事嗎?”
藍(lán)飛雪美麗的丹鳳眼也瞅著她,“對啊!我也好想聽呢!”
郭甜甜回想一下,才說:“哦!是回廊上那只鸚鵡巧舌善誦,使我想到在書上讀過的一則巧八哥的故事。”
金鸰抿唇一笑,“那只小馬屁精是嵐姊姊送的,她可能怕我常找她麻煩,所以才送我一只鸚鵡解悶。好啦!你快告訴我們那只巧八哥的故事吧!”
于是,郭甜甜開始講故事——
有名男子養(yǎng)了一只很會說話的八哥,天天都膩在一起,連出游時也帶著它,就這樣過了幾年。
有一日來到京城,盤纏已用盡,別說要回故鄉(xiāng),就連下一頓飯都沒著落。
八哥說:“何不把我賣了?把我送到王公府第,一定能賣到很好的價錢。”
男人卻不忍心賣掉它,畢竟多年的相處,他和八哥之間已經(jīng)有了感情。
八哥又說:“沒關(guān)系,主人拿了錢后就趕快出城,到城西二十里處的大樹下等候,我自然會飛去尋你。”
男人無可奈何,只有一試。
他與八哥在街頭表演說話,他問,八哥回答,對答流利,圍觀的人都嘖嘖稱奇。
其中有一名王府的執(zhí)事見了,回報王爺。
王爺便召見那男人,有意買下八哥。
男人說:“小人與它相依為命,不愿賣掉!
王爺問八哥說:“你愿意到我身邊來嗎?”
八哥高呼,“我愿意!我愿意!”
王爺大喜。
八哥又說:“給他十兩黃金即可,不必多給!
王爺更加歡喜,強(qiáng)用十兩黃金將八哥買下。
那男人只有裝作懊悔萬分的模樣走了。
王爺與八哥說話,八哥均對答如流,王爺高興極了,還叫人拿東西喂八哥。
吃飽后,八哥說:“臣要沐浴!
這可稀奇了,王爺便叫人打開鳥籠,拿一盆水給它。
八哥洗了一會兒,張開翅膀,抖落水珠,還一邊跟王爺說個不停。
等羽毛干了,八哥高呼一聲,“臣去也!”
轉(zhuǎn)瞬間,八哥已遠(yuǎn)走高飛,不覓其蹤。
王爺忙派人尋找,自然是找不到了。
金鸰與藍(lán)飛夢聽了,又驚又奇,莞爾失笑。
“一只扁毛畜生,其勇敢機(jī)智竟勝過尋常人!比起來,我家這只八哥可說是蠢笨如牛!”金鸰不滿地嗔道:“翻來覆去只會三句,‘五小姐回來啦!五小姐萬福!五小姐是第一美人!’如果我真是第一美人也還好,偏偏不是,聽多了可真揪心!這嵐姊姊是不是拐著彎兒在諷刺我呀?”
藍(lán)飛夢輕笑道:“別把人家的好心當(dāng)驢肝肺!你喲!心眼總是多一竅,自尋苦惱不說,當(dāng)心下人說你難伺候!
金鸰嗤道:“說笑罷了。萬一嵐姊姊受不了我,拐了金總管落跑,大哥不剝了我的皮才怪!”
藍(lán)飛夢輕點(diǎn)一下她的俏鼻子!澳阒谰秃!”
兩人嬉笑玩鬧的模樣看在郭甜甜的眼里,忽然有些感慨。這才是所謂的閨中知己吧!熟悉彼此家中的每一分子,甚至能分享秘密情事。
她沒有閨中知己,甚至連姊姊都不算是,因?yàn)殒㈡⒖偸敲χ约旱氖拢緹o暇管她。
吃完茶點(diǎn),郭甜甜又拿起針線縫了起來。
金鸰搖搖頭,逕自與藍(lán)飛夢回房小憩一會兒。
不多時,香菱前來稟報,“郭姑娘,四莊主在沉香亭等候,請你過去!
“知道了!惫鹛鸢厌樉收拾好才出房門。
走在九曲橋上,她老遠(yuǎn)就瞧見金鷹正不耐煩地翹首張望。她在心中暗笑這大老粗本性難移,耐性不太多,不過,他還算守規(guī)矩,沒直接闖入閨女所住的院落。
“你怎么這么久才來?”
“我已經(jīng)盡可能快了,而且,通常老師要‘拜見’學(xué)生,可以不必健步如飛。”
“別把自己說得多德高望重,我沒正式行拜師禮。”金鷹老大不爽的說。
郭甜甜點(diǎn)點(diǎn)頭,“也對,孔夫子門下沒你這等狂狷子弟!”
金鷹也不生氣,反而笑咧了嘴,“你也會罵人哩!只不過罵人不帶臟字,這樣就比較高尚嗎?”
他悶了好多天,避免和她說說笑笑,見了面只論文章,差點(diǎn)沒把自己悶死!今天他到外頭逛了一圈,實(shí)在受不了啦!他不得不承認(rèn),他就是愛聽她講故事、愛看她笑,管她究竟喜不喜歡他,老子高興最要緊!
“你急著找我有什么事?”
“我聽說鸰兒接了飛夢來住,不知她想做什么?”
金鷹一臉關(guān)懷,讓她幾乎要以為他在乎這位新嬌客。她不愿去想,藍(lán)飛夢與金鷹才是門當(dāng)戶對,那與她并不相干,是不?
“聽說藍(lán)莊主出遠(yuǎn)門,鸰兒與飛夢情同姊妹,閨中相伴也是自然!
“那小子常出門,也沒見鸰兒這么殷勤,這其中一定有鬼!”金鷹提醒自己有必要提防一下!八齻儧]對你說什么奇怪的話吧?”
郭甜甜失笑道:“沒有,反倒聽我說了一個故事。”
“你對她們講故事?不行,這是我的專利!”金鷹不高興的說:“你只能對我一個人講故事,記住了喔!”
瞧他真像個被搶了糖果的小孩子!郭甜甜不覺得他幼稚,反倒認(rèn)為他傻得可愛。從來沒有人像他這么需要她,即使只為了聽故事。
她笑吟吟,“你喜歡聽小故事,改明兒我把那本書找出來給你!
“不用!”金鷹一口回絕!皶臼撬赖模蚁矚g聽你講。你的聲音好聽,表情可愛,比書本更悅?cè)硕。?br />
郭甜甜小臉微紅。這人真是口沒遮攔,給人聽去了豈不羞死人!
“你必須說得比說給她們聽的更精采才行,否則我絕不放你千休!”
“你想怎樣?”
“多講兩個故事,作為利息!
“惡霸!”她指控。
他嘿嘿一笑,也不回嘴。
她無可奈何地打起精神,又說了一次巧八哥的故事。
金鷹聽得津津有味,心想那樣通靈的扁毛畜生,換了是他也愛。
“你這次沒有掃興的發(fā)出疑問,大有長進(jìn)!惫鹛鹳澰S地說。
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澳鞘且?yàn)槲乙姸嘧R廣,知道這世上的事無奇不有,不像那些娘兒們愛大驚小怪!
“你不能謙虛一點(diǎn)嗎?”
“太謙虛怕會被你瞧扁,畢竟你讀的書比我多很多。”
她搖搖頭,淡然地道:“女子讀再多書,也不能為自己掙得一片光明前程,不過是避免流于無知罷了,沒什么值得夸耀的!
他微笑地盯著她,“我就喜歡你這種性情,如同上回你教我背的‘失意事來,治之以忍;快心事來,處之以淡’,你頗得幾分真髓!
郭甜甜深思地道:“我的涵養(yǎng)仍嫌不足,你會說我好,那是你的偏愛。我自知愚昧,欠缺世俗的精明,所以干脆韜光養(yǎng)晦,省得自曝其短!
在她說話的同時,他一直笑咪瞇地看著她。
在他的注視下,她不解地道:“你怎么都不說話?”莫非她說錯了什么?
他突然冒出一句,“你等著,我回去拿件東西給你!”
他施展輕功離去,不過須臾,又飛縱回她身邊。
他拉起她的一只手,把錦盒放在她的手心!斑@是你的,你收著!”把東西送了出去,他感到渾身舒坦,果然沒做錯!
“什么呀?”郭甜甜一臉的莫名其妙。
“你打開看看!彼荒樒诖峙d奮地提高音量。
她眉一抬,好奇地打開錦盒,那是一對紫玉玦發(fā)釵,無瑕的紫玉玦上流照著霞光柔彩,不艷,卻使人一見難忘。
“這……你說它是我的?不,你弄錯了!
她欲奉還,他卻不肯伸手拿。
“你聽我說,這對紫玉玦我收藏了好些年,不曾動用,因?yàn)檎也坏竭m合它的人。那一夜在燈會上初次相見,回家后我取了紫玉玦,花了一晚的工夫打造出這對發(fā)釵。”在她訝然的凝眸注視下,他坦然地道:“我依你的形容氣質(zhì)打造出它的模樣,所以這對發(fā)釵只適合你,非你莫屬!
金鷹拈起發(fā)釵,不由分說的簪入她的一頭黑發(fā)中。他那閃著火焰的眼眸凝注著她,“我親手做的發(fā)釵,由我親手為你簪上,那么,它就附上了你的魂,你若堅(jiān)持不收,我只有將它毀了!
“你……”她好生為難。受之有愧,毀之不安。
看出她的迷惑與不安,他粗聲粗氣的說:“你安心收下吧!就當(dāng)作是我付給老師的束修,反正我是個工匠,別的付不出來,只能送你這對簪子。”
她舒了一口氣,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就收下了。”
金鷹見她終于肯收下,笑得很開懷。
他心情大好,便帶她去游覽清涼山,進(jìn)得山門,一片青翠,極見幽雅,正是著名的“清涼古道”,是個消暑的好所在,也難怪南唐后主李煜在此修“德慶宮”為避暑離宮,流連忘返。
登上清涼臺,景色怡人,風(fēng)光綺麗,但見長江橫于眼前,鐘山在后,左有莫愁湖,右有獅嶺,所以歷代均有隱士隱居于清涼山麓,栽竹種花,吟詩作畫,寄情于山水之間。
“若能住在這里可真不錯!惫鹛鹦懒w地說。
他們路過一位隱居者所筑的茅舍,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在自家的花園里讀書,那份忘情物外的灑脫,使郭甜甜為之神往。
金鷹卻很實(shí)際的說:“他自己樂得逍遙,可他的妻子、兒孫卻得陪他過一輩子清貧的生活,那滋味可不見得好受。歷史上不是有很多清高之士臨死前連一床草席都沒有,死后還得靠著親友資助,才能草草地埋葬,這樣真算得上清高嗎?他死后還可賺到一個‘清高名士’的虛名,又有誰關(guān)心他留下的妻兒要如何活下去?皇帝給他官做,他不做,跑到山上躲起來,這樣就清高了嗎?呸!半夜里盼太陽——還早呢!”
郭甜甜啼笑皆非,“你哪!讀書不求甚解,就會斷章取義。其實(shí),那是有歷史典故的,有些隱士是因?yàn)楸┚?dāng)政,不愿為官;有的是因?yàn)楦某瘬Q代,不因利益當(dāng)頭而改節(jié),而人們敬佩的便是這種氣節(jié)。”
金鷹哈哈一笑帶過,不與她爭辯。人各有志,他出身商賈,只知道男人有義務(wù)喂飽家人,還要讓自己的妻兒打扮得體,出門不丟他的臉。這些是他以前沒有想過的,如今卻開始幻想兒女成群的景象。
猛搖一下腦袋,他罵自己,“見鬼了!”
“你怎么了?老鷹。”她仰臉詢問,不是她矮,而是身旁的男人高壯得有如一尊鐵塔般。
他迎視她的眼,不覺怔住了。今天她穿了一件湖水色的衫子,愈發(fā)顯得膚白如雪、眉目如畫。
“沒事、沒事!”
兩人相偕回到城中,在古桃葉渡口迎夕陽,只見夕陽無語,雙燕歸巢。
“景色很美,卻教人有點(diǎn)感慨!惫鹛痖L嘆一聲。
“為什么?”金鷹詫異的問。
“傳說東晉大書法家王羲之的兒子王獻(xiàn)之,在這里迎接愛妾桃葉,并做了一首‘桃葉歌’:‘桃葉復(fù)桃葉,渡葉不用楫,但渡無所苦,我自迎接汝。’因?yàn)樘雒,所以這里便叫桃葉渡!彼恼f:“王獻(xiàn)之的妻子是位有名的才女……叫什么名字?咦?想不起來了。反正,他偏不愛才女,卻對愛妾桃葉極盡柔情,這教那位才女妻子情何以堪?”
金鷹哈哈一笑,“你也想太多了吧!難道你也怕自己將來會被丈夫冷落?”
她白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每個未出閣的女孩于都會這么擔(dān)心,雖然我不是才女,也會為她抱不平啊!”
他笑道:“那位才女如果有你的一半美貌和好性情,我相信她不會夜夜獨(dú)眠。這其中的緣由只有當(dāng)事人才知道,不過對我而言,你已經(jīng)有夠才女了!
“什么叫有夠才女?文法不通!”她忍不住笑道!拔也凰闶遣排抑荒茏x書自娛,長點(diǎn)見識,可沒能耐提筆寫文章或題詩作詞,所以不配稱‘才女’!
“反正你對我而言已經(jīng)夠好了!彼柭柤。
“你又在胡說了!彼哪橏畷r比夕陽更紅。
他瞪著她,內(nèi)心漲滿了柔情與迷惑,期期艾艾的問:“如果你表哥回來,要帶著你離開南京,你會隨他離開嗎?”
她柔聲道:“當(dāng)然,我和姊姊一向都跟隨表哥!
金鷹擰眉,一種恐懼感油然而生。
兩人相伴回“金嫁山莊”,一路走來,許多擦肩而過的人紛紛回頭看他們,還有人開始對他們指指點(diǎn)點(diǎn)起來,不過似乎懼于金鷹威猛的氣勢,都隔得老遠(yuǎn),不敢太靠近。
郭甜甜再遲鈍,也察覺到情況有異。她納悶地問:“我們相伴而行很惹人非議嗎?”
“不是。”金鷹心知這些人在議論什么,卻不想惹她心煩,遂道:“這陣仗我見慣了,誰教我生得太雄壯威武,人人都爭看我的真面目。”
“可是……他們似乎不是在看你!
“難不成是在看你嗎?你當(dāng)自己是仙女下凡啊!”
“我又沒那意思!彼Ψ洲q。
“最好是沒有,你自己教我‘滿招損,謙受益’,做人別太厚臉皮!
郭甜甜氣得雙頰漲紅,倒也忘了要去注意別人的眼光。
金鷹卻因這個意外而看清了自己真正的心意,接下來他該怎么做?他可以坦然接受自己蘇醒的情意嗎?
* * * * * * * *
鄧拓詩云——
孫吳甘露原無寺,寺建南梁武帝時。遠(yuǎn)昔廢興都莫問,流傳史跡世人知。
鎮(zhèn)江西郊的北固山,主峰臨江,風(fēng)景奇佳,名揚(yáng)四方的“甘露寺”就在其上,聽說三國時劉備在甘露寺招親,留下了“周郎妙計(jì)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千古笑談。
姑且不論在孫吳時期并沒有甘露寺,但因劉備招親的故事,而使得甘露寺聞名天下,卻是不爭的事實(shí)。
金鷹一行人從南京登舟東去,第一個登岸的港口就是鎮(zhèn)江。
“一覽江天勝,東南勢盡收”的鎮(zhèn)江,北面長江激岸,東面運(yùn)河回轉(zhuǎn),市景繁華,山光水色看之不盡。
金鷹好不容易才說服郭甜甜離開南京,甚至退讓地說:“你若擔(dān)心你表哥回來時找不到你,可以留下書簡,而且,我每天都會派人到你家探視,一旦你表哥回來,自會有飛鴿傳書來報,到那時我們馬上趕回南京便是!
面對他的說詞,郭甜甜無法不心動,便點(diǎn)頭答應(yīng)。
而金鸰一得知他們要出游的消息,便纏著郭甜甜說:“我四哥心真狠,出門游山玩水從不記得妹妹,好像我?guī)Р怀鲩T似的!边一邊用手絹拭拭眼角,為自己感到不值!拔叶嘞胂衲阋粯,在出閣之前多出門看看山、看看水,否則一旦嫁了人,你想還出得了遠(yuǎn)門嗎?”
郭甜甜很同情她,便邀她一道去。
而金鸰當(dāng)然不忘邀請藍(lán)飛夢同行,還帶了兩名隨侍的丫頭。
金鷹雖然氣極,卻也拿她莫可奈何。
不過,金鸰和藍(lán)飛夢也有放棄不跟的時候。
這天,他們登臨有“天下第一江山”美譽(yù)的北固山,而向來嬌生慣養(yǎng)的金鸰和藍(lán)飛夢寧愿留在客棧歇息,登臨高山則免談。上回的牛首山之行,已教金鸰吃足苦頭,手腳酸痛數(shù)日。
金鷹樂得和郭甜甜單獨(dú)行動,到甘露禪寺禮拜,而旁邊就是被宋代畫家米芾推許為“天下江山第一樓”的多景樓,再往前,臨崖筑有“祭江亭”,傳說是劉備死后,夫人孫尚香望江遙祭,然后投江而死的所在。
如果不去遙想歷史,在“祭江亭”共覽長江風(fēng)光,見一葉扁舟疾駛?cè)缙降,自?dāng)興起“孤帆遠(yuǎn)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的感慨。
高處風(fēng)大,吹動了衣袂,也吹散了郭甜甜的長發(fā),但是,看在金鷹的眼中,卻覺得她有股飄飄欲仙的風(fēng)華。
“你今天怎么沒插紫玉玦發(fā)釵?”他有些遺憾地問。
“我怕掉了,所以收在行囊里。”她撩撥著散亂的發(fā),笑道:“總不能教我天天插著你送的發(fā)釵吧!”
“那我回去再做其他樣式的發(fā)簪送你,讓你天天都戴不同的款式!
郭甜甜只當(dāng)他在說笑,輕輕地?fù)u頭。
“甜兒!”他突然握住她的手,癡癡地看著她。“我要你這輩子只佩戴我親手打造的首飾,你能懂我的心嗎?”
“老鷹……”他親昵的言詞教她有些迷惑。
金鷹忘情地挨近她!疤饍海乙⒛,讓你成為我的妻子!”
她怔忡了下,待她意會過來,臉頰立即發(fā)燙起來。
“我希望這個表情是表示你已將芳心暗許給我!彼穆曇粲兄鴱奈从羞^的輕柔。
一股男性特有的氣息鉆進(jìn)她的鼻間,教她緊張得說不出話來,腦子里一片空白。
輕輕托起她的下巴,他雖怕自己粗糙長繭的手指會碰痛她粉嫩的肌膚,卻又忍不住一把擁住她的身子,低下頭吻住她的唇。
郭甜甜清楚地感覺到他溫?zé)岬拇秸N著她的,她害怕地張口欲斥責(zé)他,他卻乘機(jī)將舌侵入她的口中,加深了這個吻。
他纏綿的吻令人窒息,幾乎透不過氣來,郭甜甜無法抵抗地昏厥在他的懷里。
金鷹立刻抱起她下滑的身子,來到陰涼處,抬手輕撫著她酡紅的粉頰,心中的愛意更盛。
半晌,郭甜甜才漸漸轉(zhuǎn)醒,星眸微張。
他眼神異樣溫柔的凝視她,聲音堅(jiān)定地說:“這是定情之吻,從現(xiàn)在起,你就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不許你再想別的男人!
“你……瘋了!”她終于尋回自己的聲音,掙扎著坐起身!斑有……你怎么可以做出……那樣的事?!”她捂住自己的紅唇,又羞又窘。
“我要娶你,你還不懂嗎?”他的眼神更加深沉黝黑。
“我不懂。”她輕輕搖頭。
他再也按捺不住地嚷嚷起來,“我喜歡你,要娶你為妻!這樣簡單明了的話,你還有什么不懂的?”
“可是……娶我為妻……”
“對!明媒正娶!边@樣夠誠意了吧?
“可是,你為什么要娶我?”她瞪大眼,不解地問。
“難不成你想當(dāng)沒名沒分的侍妾?”他氣呼呼地問。
“老鷹,你突如其來的……親近我,那只是一時沖動,不是——”她試著想為他的行為找借口。
“什么叫一時沖動?我已經(jīng)考慮了很久!”他扯著嗓門叫道:“如果不是把你當(dāng)成未來的妻子看待,我怎么可能帶你出門這么多天?我倆孤男寡女的,怕不早已惹來一堆閑話!”
“同行的還有鸰兒她們啊!”她囁嚅地道,她實(shí)在沒想那么多,怪不得表哥老是說她單純,姊姊也常罵她笨。
“她們不在我的計(jì)畫之中!彼鹱∷募绨颍J(rèn)真的追問:“我問你,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對我究竟有情或是無情?”
“沒頭沒尾的,你突然這樣問我——”
“喜不喜歡就一句話!”金鷹憤懣地打斷她的話,“我將真心捧到你面前,你卻潑了我一桶冷水,真是教我寒心!枉費(fèi)你貌美如花,心腸卻硬得很,怪不得外頭傳言——”他將到口的話硬是吞下肚。
郭甜甜被他強(qiáng)吻,又沒頭沒腦的挨了他一頓罵,一時間又羞又怒,不禁掩面哭了起來。
這一哭倒讓金鷹慌了手腳,他氣自己的莽撞,連忙拉開她掩面的小手,想向她道歉,卻瞥見她的淚水不停地滑落,一時無法自持地?fù)ё∷?br />
“甜兒,你不要哭,不要哭啊!”
“你欺負(fù)我!”她想推開他,卻被他緊摟著不放。
“我向你道歉!彼麌@口氣,忍耐地道:“可是,這也不能全怪我啊!我問你喜不喜歡我,你直接承認(rèn)你喜歡我不就結(jié)了,干嘛說一大堆廢話!看你一副愣頭愣腦的模樣,我才會忍不住大動肝火。”
她在他懷中抬起頭來,氣急敗壞地道:“誰承認(rèn)喜歡你了?”
“你啊!”他大言不慚地道。
“我才沒有承認(rèn)呢!”
“你不必說,我都知道!彼樕嫌指‖F(xiàn)熟悉的霸氣神色,以一副順理成章的口吻說:“我方才吻你,你高興得暈了過去,而且我抱你、安慰你,你也沒有抗拒;由此可見,你心底是喜歡我、愛我的,只是你一時還摸不清自己的心意,才會胡言亂語,不過沒關(guān)系,我原諒你。”
郭甜甜瞠視著他。她是驚嚇過度,暈了過去,他不懂嗎?
他看起來粗獷豪邁,又帶點(diǎn)霸氣,完全不像那些柔情萬縷、會說花言巧語的男人,一旦他把話說出口,必然負(fù)責(zé)到底。那么,他果真想娶她為妻?
為什么?她既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特出的地方,他為何會看上她?
莫非這就是緣分?
一時間,她陷入了他巧妙布置的情網(wǎng)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