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根本是間儲藏室,只是里面堆放的全是女人的東西。衣服、鞋子、用過的家具物品、大大小小的箱子、化妝品、嫁妝,還有……結(jié)婚照。
當她看見結(jié)婚照,她知道這里面的東西全是一個叫本間里紗的女人所有。她不得不說,這個景況讓她非常震撼。
他將里紗表姊所有的東西都收藏在這里,一個最偏僻的房間、一個他刻意遺忘的地方……
為什么?里紗表姊存在過的事實讓他無法忍受嗎?下意識地,她轉(zhuǎn)頭看他——
他正出神地看著眼前的物品,眼底透露出教人心痛的悵然跟沉郁。
她陡地一震,無由地竟覺得想哭。
“這些東西都是里紗的,也就是你所說的我的第一任妻子的。”
她說不出話,雖然她應(yīng)該趁機發(fā)問。
沉默了一會兒,他沉沉一嘆,“我真的不愿意再提起這件事,不過……我必須澄清我并沒有如傳聞所說的謀殺她,或是將她藏起來!
“那……”她望著他,“她呢?她在哪里?”
他眉頭深鎖,“不管你信是不信,我真的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她急著想知道一切。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
思索片刻后,他轉(zhuǎn)頭看著她,神情嚴肅!拔腋嬖V你,但是你答應(yīng)我,不準加油添醋,亂寫一通!
她用力地點點頭,“你放心。”
她來這里為的就是查出真相,而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離真相不遠了。
“我的人生非常順遂,不管是讀書還是創(chuàng)業(yè),都比別人容易且成功!彼挠牡卦V說著:“家族決議要我娶里紗時,我并沒有反對,在我所受的菁英教育認知中,既然要結(jié)婚,就要娶一個能替我的人生加分的妻子,里紗是一個很好的對象……我以為經(jīng)營婚姻就跟我的事業(yè)及學業(yè)一樣的容易,但是,我竟失敗了!敝v到這里,他不自覺地擰起眉心。
“里紗并不愛我,雖然她對我非常順從,但我知道她打心里怨恨這個家人為她決定的婚姻……”他的眼神有點迷蒙,像是掉進了記憶的漩渦里似的。
“我試著愛她、了解她,但是她的眼睛總是看著遠方……”他停頓了一下,無意識地看著蒙上一層灰的結(jié)婚照。
“怕她寂寞,我經(jīng)常帶她出席宴會及公開場合,也鼓勵她繼續(xù)升學,后來在一場酒會上,她認識了我生意上的客戶,他是個英國人……”
真帆一怔,“她跟你的客戶……”
“是的!彼c頭,“他們一見鐘情,陷入熱戀當中!
“當里紗憂愁的臉上開始有了笑容,當她拒絕跟我同房,我就知道我們的婚姻已經(jīng)出了問題,不……”
頓了頓,他撇唇苦笑,“應(yīng)該說,我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看著他說話時的表情,真帆相信他所說的一切都不是胡說的,她真的看見了他心里的痛苦及遺憾。
只是這么一來,不就是說……里紗表姊真的外遇了?
“當她要求我跟她離婚時,我很震驚,也非常不諒解!彼钌畹奈艘豢跉猓安贿^,天生高傲的我并沒試著去挽回,我簽下了離婚協(xié)議書,也等于面對了我婚姻的失敗。”說著,他信手捏起一件洋裝的裙擺,沉默須臾。
“昨天你問我還愛不愛她,我告訴你,我愛過她,不是嗎?”他放開了裙擺,又是蹙眉苦笑,“或許我根本沒愛過她,我愛的是自己!鞭D(zhuǎn)過身,他走到門外。
真帆一怔,連忙跟上去。走出房間,關(guān)上房門之前,她還回頭多看了一眼。
“我試著愛她,也許只是因為不想讓婚姻失敗,我想……她可能看透了我!彼驹陂L廊邊的窗臺前,沉沉一嘆。
“為了證明婚姻失敗只是一個偶發(fā)事件,我不斷地結(jié)婚又離婚,逼著自己一定要搞出一段完美的婚姻來,誰知道我根本沒有愛上她們,而她們先愛上的則是我的身家及權(quán)勢!闭f著,他轉(zhuǎn)身看著她,“就如同你所知道的,我的幾段婚姻都失敗了,徹底的失敗了!
因為背著光,她沒能清楚地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但光是聽到他的聲音,她就能感覺得到他心里有個沉重的、過往的包袱,一直不停地壓迫著他、傷害著他,直到今天,直到這一秒——
這個冷酷又神秘的男人,竟然有著這么脆弱的感情及靈魂?
倏地,她胸口一陣抽緊,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一只大手穿透她,進入她的身體里,握住她的心臟,然后狠狠地、狠狠地捏緊……
那一瞬,她有一種無法呼吸的窒息感,這是她從沒經(jīng)驗過的感覺。
“達川先生……”她凝視著他,深深同情著這個外表強悍,內(nèi)心卻纖細敏感的男人。
“我是個在感情上徹底失敗的男人……”他微低著頭,自嘲著:“我游戲人間,跟不同的女人來往,只是為了掩飾我的失敗。”
看著他,真帆不知怎地竟一陣鼻酸。
她實在不想這么快就相信他的片面之詞,可是眼前的情況……她根本懷疑不了他。除非他是天生的演員,否則是無法這般真情流露的。
“我不想提起她,卻讓很多人懷疑我跟她的失蹤有關(guān),雖然誰也拿不出證據(jù),但是謠言卻不曾間斷!
聽他這么說,她不覺心虛起來,因為她就是那謠言的制造者之一。
“不知道為什么要告訴你……”他抬起頭,趨前兩步,睇著她,“我本來是非常討厭你們這些記者的,但是……”迎上他的眸子,她的心頭一悸。
老天,這是什么感覺?為什么當他凝望著她時,她無法呼吸,也不能思考?
“我必須說,你很不同,你比任何我所認識的女人都真實多了……”看著她,他的胸口起了一陣騷動。
覺察到那奇怪的騷動,他有點訝異。
她確實是他從不曾遇過的那種女性,她真誠、坦率,給人一種強烈的存在感,而他居然到這一秒才驚覺?
干咳了一聲,他按捺下胸口的鼓噪。“我跟里紗離婚后,她就跟我的客戶走了,而那個客戶也從此沒再跟我有任何生意上的往來?”
“你沒想過跟她聯(lián)絡(luò)?”
“我的自尊容不了曾是我妻子的女人,如今卻幸福的偎在其它男人的懷里!彼质且挥洘o奈的苦笑,“不過,你若是硬要問她的下落,我猜她應(yīng)該在英國。”
“你是說她選擇消聲匿跡,遠走異國?”這就是里紗表姊失蹤的原因嗎?
他微皺起眉,“她有她的選擇!
真帆微低著臉,若有所思。
“成田小姐,”他叫她,“我希望你別對里紗的外遇多做著墨!
“咦?”她微怔。
“我希望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不要影響了任何人的生活,包括她的家族!彼嬲\地要求著。
看著他誠摯又溫柔的臉,她輕點下巴,“我會的……”
“剛才……”他看著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想說,卻又猶豫了一下。
睇見他那尷尬的表情,真帆已經(jīng)知道他要說什么。
臉一紅,她也想起了剛才發(fā)生的事。
“算了?其實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如果你不想多待幾天,中午吃過飯后,我叫久保山送你下山!闭f罷,他轉(zhuǎn)身離去。
望著他的背影,真帆陷進了深沉的思緒里——
※※※
是的,她已經(jīng)從他口中知道了來龍去脈,雖然基于她跟里紗表姊的感情,她應(yīng)該還要對他有一定的懷疑。
但她發(fā)現(xiàn),在跟著他進入那個秘密房間之后,她對他的想法整個改變了。
為什么?只是因為他把秘密房間公開,還是有其它的原因呢?
他的聲音及臉孔,不斷不斷地竄進她腦海里,遠比昨天晚上還厲害……
“老天,這是怎么一回事?”她撫摸著自己的臉頰,竟發(fā)現(xiàn)它燙得嚇人。而隨著臉頰發(fā)燙,她的心跳急促起來。
才三天,她才住進來三天,就已經(jīng)嚴重的失去了思考。
這不是她的作風,為了追查里紗表姊的下落,她可是努力了很久才能接近他,而現(xiàn)在她居然因為他的幾句話,幾個令人不舍的眼神及表情就……
天啊,她覺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
“成田小姐……”突然,緋色婆婆開門進來。
“緋色婆婆……”
緋色婆婆一臉疑惑地問道:“你要離開了,是真的?”
她怔了一下,心想一定是達川英嗣告訴她的。
“是的!边不等到她的答復,他就告知了緋色婆婆……看來,他搞不好恨不得她馬上離開。忖著,她不覺有點懊惱失望。
只是……她在生什么氣呢?他已經(jīng)把一切告訴了她,她當然沒有理由再留下來。
再說,她老是惹他抓狂,誰會歡迎一個每天沒事找主人吵架的客人?
“為什么不多待幾天?”緋色婆婆像是巴不得她一輩子留在這里似的,“你的訪問做好了?”
她點頭,“他帶我到西廂那個房間去了!
“咦?!”緋色婆婆陡地一震!八娴膸闳ィ俊
“是啊!彼櫚櫭迹荒樢苫,“有什么不對嗎?”
“那是這棟房子最大的禁忌,他居然會帶你去看……”緋色婆婆說著,不知想起了什么。
真帆不覺有異,“他要澄清日本藍胡子的謠言嘛!
“主人雖然生氣,但他并不是那么在乎那個謠言,他真正在意的是……”
“是什么?”緋色婆婆的一番話又勾起了她旺盛的好奇心。
“是他心里的傷!
她眨眨眼睛,“我不明白。”
“表面上,他雖然表現(xiàn)得像是恨透了里紗小姐,但其實他更恨的是自己。”談起他及里紗之間的種種,緋色婆婆嘆了一口氣,“他一直認為自已沒有能力經(jīng)營一段感情,而那就是他玩世不恭,情愿當個花花公子的原因。他愛面子、好強,就算在心里認定自已是失敗的,卻怎么也不肯讓別人看見他的弱點……”說著,她望著一臉迷惘的真帆,“他會把事情告訴你,我是真的很驚訝,也許……”睇著她,緋色婆婆一臉神秘。
真帆秀眉微微一皺,歪著腦袋問:“也許?”
“也許你在他心里有不一樣的地位。”緋色婆婆不假思索地說。
“ㄟ?”真帆大吃一驚—臉兒刷地一紅。
“一個男人肯在一個女人面前表現(xiàn)出他脆弱的一面,那就表示他對這個女人是掏心挖肺,毫無隱瞞的!彼f得一臉嚴肅認真。
真帆微張著嘴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半晌,她終于動動嘴角。
“拜托!”她一笑,掩飾著她的不安,“你說到哪里去了?我跟他不對盤,還是他口中發(fā)育不良的小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喜歡那種……”她夸張的在胸口比劃著,“有超級車頭燈的性感辣妹!
看見她夸張的表情及語調(diào),緋色婆婆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干脆說他喜歡乳牛算了!
“差不多喔!彼俸僖恍Γ睦飬s無由地沉重。
是呀,他怎幺可能對她這種小鬼有興趣?
突然,一條警覺的神經(jīng)扯回了她──
怪了,這是怎么回事?她……她感到失望嗎?她介意達川英嗣對她的感覺嗎?
慘啦,她的腦袋真是短路了。該不是在這里過得太安逸,腦子開始不輪轉(zhuǎn)了吧?
依她看,這下子就算人家不請她走路,她也要腳底抹油,走為上策了。
“緋色婆婆,”她咧嘴笑笑,“謝謝你這幾天來的照顧,有空到大阪來!記得找我!
緋色婆婆對她的答復顯得極不滿意,“我老了,走不動了,最好是你來看我。”
“開什么玩笑?”她拍拍緋色婆婆的肩,“你的身體比我還健康咧!
“好了,”話鋒一轉(zhuǎn),她問:“你來找我有什么事?”
“當然是吃飯時間到了!
“噢,”她一怔。是喔,吃完了這餐,她就要跟大家說拜拜啰!
唉,真是心情復雜的最后午餐。
※※※
來到餐廳,不只豐盛的飯菜都已上桌,就連英嗣也已經(jīng)坐在那里等她。
見到他,她的胸口還是忍不住一陣奇怪的悸動。
她想,一定是因為緋色婆婆的那番話……噢,不,最大最大的原因應(yīng)該是……他奪去她的初吻,還成了第一個摸她胸部的男人。
雖然她的處女之身沒有不保,但她總覺得他像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坐下來吧!笨此悬c發(fā)愣,英嗣開口要她坐下。
她回過神,“噢!睉(yīng)聲后,她匆匆地坐下,然后一副害羞靦腆的模樣。
他娣著她,“你干嘛那么拘束?一點都不像你!
她抬起眼覷著他,癟癟嘴道:“你是想說我平時都很沒教養(yǎng)吧?”
他撇唇一笑,“就是這樣,這才像你!
“英嗣在哪里?”突然,外頭傳來吵嚷的聲音。
“達川先生、橫田夫人,主人在用餐呢……”
“叔叔、姑姑要見他,難道不比吃飯重要嗎?”聲音越來越近,可以想見仆人們根本攔不住吵著要見他的人。
就在真帆感到疑惑的時候,一對約莫五、六十歲的男女氣急敗壞地沖了進來?匆娔吧恼娣麄兯坪跻稽c都不感意外,像是早已習慣在這個家里看見陌生的女人般。
“叔叔、姑姑,什么風把兩位吹來了?”英嗣氣定神閑地用手巾擦擦手,笑睇著他們。
這一對男女,男的是英嗣的二叔達川典夫,女的則是他最小的姑姑橫田堇。
“英嗣,我們今天就開門見山的說吧!边_川典夫?qū)妆倦s志丟在餐桌上,“你嚴重傷害了達川家的名聲。”
“沒錯!睓M田堇急著幫腔,“看看雜志上是怎么寫你的,什么花花公子,流連夜店,還說你是什么殺妻嫌疑犯,達川家可是名門望族,我們不能再容許你這樣敗壞門風了!
英嗣面對著他們的夾殺,倒是不為所動,泰然自若。
“從兩年前開始,就有雜志寫你是什么日本藍胡子,原本大家以為你會收斂,沒想到你居然變本加厲,我們再也不能忍受了!
“你們是指……”英嗣好整以暇地睇著他們。
橫田堇氣焰囂張,活像只吃人的母老虎!爱斎皇俏腋愕娜皇迨澹有你嬸嬸她們及你姑丈……”
“嬸嬸跟姑丈無權(quán)過問我的事吧?”他撤唇一笑。
橫田堇柳眉橫豎,“他們可是你的長輩!”
“那就拿出一點長輩的樣子來!彼暰一沉,兩只眼睛銳利而冷漠地盯著他們。
在旁邊沉默觀看的真帆,真覺大開眼界。
老天,面對親叔叔、親姑姑逼供,他居然那么鎮(zhèn)靜?果然不是一般人。
“你……”橫田堇啞口無言,急忙看著一旁的達川典夫,“二哥……”
“英嗣,”達川典夫接口,“我們開了家族會議,決定要你放棄繼承權(quán),將達川家當家的位置交出來!
聞言,英嗣哈哈大笑起來。
“你……你笑什么?”橫田堇道。
“家族會議?”他冷笑,“家族會議居然沒通知我,我還算什么當家的,還交什么位置?”
“這……”他這番話堵得達川典夫及橫田堇啞口無言。
“你們要的不是什么當家的位置,而是達川家的家產(chǎn),對吧?”他不以為然地斜睇著他們。
橫田堇惱羞成怒地道:“你說那是什么話?真是太沒分寸了,我們好歹是……”
“我是沒分寸,”他打斷了她,“不過至少我很誠實。”
“什……”
“我是達川家唯一的繼承人,要把我從這個位置上拉下來,恐怕不是開家族會議那么簡單就能解決的事。”說罷,他拿出筷子,“我要吃飯,不送了!
“你!”橫田堇因為是家里唯一的女兒,即使現(xiàn)在已經(jīng)年過半百,那嬌蠻的脾氣還是一點都沒變!俺允裁达垼 彼龥_向餐桌,雙手一撥,將幾碟熱騰騰的菜全掃落在地上。
英嗣濃眉一糾,明顯的已動了肝火。
剛想站起來,他聽見另一個聲音搶在他起身之前發(f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