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彥在連吃了三天的杏子后,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這杏子到底哪來的?
山君聽了沒說什么,只是指指正在挑水的一個小和尚。
那小家伙一見她指著自己,臉馬上紅了起來,扛起水桶便溜,一路上水灑了大半。
又過了三天,山君自覺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出門遠行應該不成問題,更何況她身邊還有慧彥照顧著,不需要多擔心什么。
老住持沒有留他們,只是在兩人離去前又與山君長談了一個多時辰。
兩人離去前,她突然轉過身,對著那送杏子給她的小和尚招了招手,要他上前來。小和尚唯唯諾諾地看了一眼老住持,他只是微微頷首表示同意,并沒有阻止的意思。
小和尚走上前,山君從懷中掏出一件烏紅的事物放在他手里。
那是一枚杏子的果核。
「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她居高臨下地問道。
「華、華葉!顾o張地回答。
這虎妖不會是想記住他的名字,日后來報燒她虎皮之仇吧?
「華葉,每天采杏子也辛苦你了,不如就在寺里后院種一棵吧!」
小光頭驚訝地抬起頭望著她,見到她臉上浮現(xiàn)淡淡的笑容,他更是呆了……原來這虎妖,長得也挺好看的呢!他再低頭看看手心里的杏核,心想這虎妖也許心地真的不壞,他們之前真的是錯怪她了。
原來山君見他每日替自己采摘杏子,常不小心讓樹枝在臉上劃了一道,或是僧衣被樹皮磨得裂了口子,盡管她表面上裝得無動于衷,但心下還是有些不忍小小年紀卻要為自己受這么多奔波,但道謝的話語卻又說不出口,畢竟這群小家伙可是燒了阿娘唯一留給她的遺物啊!于是她特意留下一枚杏核交給這小和尚,不著痕跡地表達自己的謝意。
女子見華葉收下了杏核后,小心翼翼地收在懷里,臉上不由得浮現(xiàn)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她對華葉道:「小和尚,我叫山君,記住我的名字,以后我還會回來吃你的杏子!
華葉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突然感到一陣高興,小小的光頭猛點個不停。
老住持獨坐后院,未親自送別。后院大樹盤葉糾纏,在地上灑下整片蔭影,干皺的手掌合十于胸,垂目低頌:
「三千菩提三千樹,三千花語三千路。業(yè)海莫如三更燭,夢盡花落是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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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洛陽的路上走了沒兩天,那群曾被山君嚇唬走的官兵終是追了上來。
那天天氣陰暗,不時還飄著細細雨絲,微涼的秋意讓她在馬上連打了幾個寒顫,慧彥注意到了,問她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她只是皺著眉,搖搖頭拒絕。
「要不,先披件我的僧衣避避寒如何?待會兒到了下一個集鎮(zhèn)再去問問有沒有厚點的衣服可買?」
「我才不要穿破和尚衣服!」她吱兒了一聲。
「可身體受涼總是不好,就先委屈一下又何妨?」
「不穿!不穿就是不穿!我討厭和尚!更不要穿和尚衣服!」
「說討厭,還不是跟著我走了大半個月,連和尚住的地方都住過了,為什么和尚穿的衣服就不能穿?」
「你——」
她心下惱怒卻又不便發(fā)作,只是狠狠瞪了慧彥一眼,卻見慧彥一楞。正想再出言幾句諷刺他,他突然臉色凝重起來,說道:
「像是官兵來了。」
她臉色一變,正想催馬快跑,慧彥卻伸手攔住了她。
「太遲了。」
話聲才落,不遠處已塵土飛揚,竟是數(shù)百騎兵馬奔來!只聽啼聲雜沓,呼喝震天,只一會兒工夫,兩人便被團團圍住,馬上的官兵個個虎背熊腰,亮出弓箭長刀,虎視眈眈地看著兩人,仿佛獵人看著已無路可逃的狡兔一樣。
山君眼見情勢如此,倒也不害怕,在馬上仰起了頭,一一對著來人望過去,直到望到一位戎裝將領,他頭戴武冠,下顎纏胡,身穿跨褶虎皮兩當鎧,手執(zhí)環(huán)刀,威風凜凜。隋朝男子武將重視胡須之風氣承襲自周朝,愈是地位顯要之人,愈是多花時間在自己的胡須上頭,處理胡須之用心,比起女子梳理發(fā)髻可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山君見到此位將領冠上服簪為金玉與象牙制成,已知他來頭不小,再見他下巴胡須分列兩旁編成須辮,末端成菱角式略微上揚,有條不紊,干凈俐落;又見武兵所執(zhí)旌旗,當下冷笑一聲道:「小小山妖何德何能?竟能勞駕堂堂大將軍親自出動捉拿?」
「小女子見識倒也不小,居然能認得出本將軍。」來者正是左屯衛(wèi)將軍衛(wèi)文符,他嘴角微微一揚,心里倒是有些欽佩這女子的臨危不亂與識大體。
山君再逐一在人群中尋找,找到了之前被她嚇跑的那軍官,又是冷笑道:「這會兒你可找到了不起的靠山了,佩服佩服!
那軍官敢怒不敢言。明明就是一個弱女子和一個呆和尚,為何當初自己就是治不住?還被嚇得連滾帶爬回將軍府找救兵。但此一時非彼一時也,他看看自己身旁的數(shù)百騎兵甲,臉上不由得露出得意之色,奚落的眼神望向女子。
「這下你插翅也難飛了!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你作夢!」語音未落,她已一個躍身從馬上跳起,落在慧彥身旁!赶胱ノ?先問問這和尚準不準?」
「呃、姑娘——」慧彥正想說點什么,才說出兩個字就被她給打斷。
「你給我閉嘴!不需要我再提醒你是誰害我今天落到這種地步吧?你要是不肯幫我,當初為何不就在山上一掌斃了我?不要告訴我什么出家人慈悲為懷,你對這些狗官慈悲,他們可不會有一點感激!還不如對我慈悲些。我答應你,到了洛陽,絕對不再做傷天書理之事!
「此話當真?」慧彥有些狐疑。
「也由不得你不信了!」
衛(wèi)文符聽得兩人對話,臉上毫無表情。抓拿一個小小山村野女本就不是他職責之內,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朝廷里有密令下來,命他須親自將這女子捉拿到案,押送洛陽。見這女子雖然著粗布衣裳,但見到這么大的陣仗卻也不驚不懼,頗像是見慣大場面之人,難不成她和朝廷有些淵源?而且上頭還命令必須將此女子活捉后,由他親自押解上京交予臺閣,對這女子之重視不言而喻。
衛(wèi)文符想著想著,在心里搖了搖頭。朝廷中事變化萬千,他只需要聽命行事即可,不需要想太多,況且現(xiàn)在時局正敏感著……
他微一頷首,身旁二十騎甲士率馬便朝兩人沖了過去!
「姑娘小心!」
慧彥忙喊,卻換來山君一聲:「還要你多說嗎?笨和尚!砍馬腳!」
「啊?」盡管嘴里還是搞不清楚狀況,但情急之下,慧彥還是照著她的話做了。只見那二十匹馬沖到兩人身前,慧彥突然翻倒在地,連續(xù)幾個打滾,一面避開馬蹄,一面手掌運勁往馬腳上砍去,一時只聽得馬聲嘶鳴,馬蹄亂踏,慧彥雖然盡量躲避,但還是免不了在胸口被踏上一腳,痛得他直冒冷汗。
那些馬腳被他的手刀砍過全都脫了臼,二十匹馬中十七、八匹馬全倒在地上,余下的馬兒只敢遠遠站著不敢再接近兩人。那些甲士沒了馬匹,站在地上,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哼!弩手!」衛(wèi)文符一喊,身旁二十人退下,后頭二十人立刻上前,手上拿著拉滿的弓,箭頭對著兩人。
「放箭!」二十名弩手齊聲放箭,銳利的箭簇直直射向兩人,只見慧彥在箭雨中一陣閃躲跳躍,二十支箭盡數(shù)抓在手中。
「你這和尚果然功夫不弱。」衛(wèi)文符居然也不氣,反倒微笑起來:「弩手全上!殺了那和尚!」反正朝廷要的是那女子,不是那和尚,殺了他干凈俐落,以免節(jié)外生枝。
只見原本的二十名弩手馬上小跑步先將兩人團團圍住,之后四、五十名弩手紛紛從兵隊后出現(xiàn),補上圓圈所有的空隙,轉眼便將兩人包圍得密不透風。沉重的氣息壓得人心神不安,饒是山君也開始心下忐忑,不知道此劫究竟是否能逃過?
「二十支箭你可以輕易應付,那三十支箭、四十支箭,甚至五十支箭呢?」衛(wèi)文符冷冷地說道,一面從自己身旁也拿出弓箭,左手從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卻不馬上架在弓上。
「大不了成只刺猬就是了!股骄闪怂谎邸
「哈哈哈哈!」衛(wèi)文符聽罷,笑了起來!改氵@女子倒也有趣,要不是上頭要抓你,我倒還真欣賞你,想放你一條生路呢!」
「多謝將軍賞識,只可惜我福薄,消受不起。」她盡量裝得不慌不忙,但神色問已有了些驚懼。
「放箭!」衛(wèi)文符一聲令下,四、五十支箭簇猛地朝兩人身上飛去。
慧彥心下暗叫不好,一時也顧不得男女之嫌,一把抱起山君便往樹上躍去,足尖才一沾到樹枝,另一陣箭雨又是毫不留情地向兩人射來。
慧彥抱著山君狼狽地東躲西閃,衛(wèi)文符手持弓箭在下頭蓄勢待發(fā),突地他兩眼射出精光,看見了慧彥的破綻,雙手一搭一放,一支箭直直便射向慧彥心窩!
慧彥已知背有暗箭,但他胸前便是山君,只要自己一閃躲,那箭勢必會毫不留情射中山君。他一時間也無法多想,竟只是微微側轉了身子避開要害,咬牙決定用自己的肉身來接下那支箭。
「小心!」山君睜大了雙眼,大喊出聲。
只聽得慧彥一陣悶哼,那箭已深深插在他的右肩上,鮮血馬上不斷流出。
「和尚!和尚你沒事吧?」她眼睜睜看著慧彥中箭,好不焦急。心想自己雖然是這和尚打傷,今日這殺身之禍說來也算是間接由這笨和尚造成,但這一路行來,他處處照顧自己,現(xiàn)在又為了自己中箭,饒是她心腸再硬,此時也忍不住為慧彥擔心起來。
慧彥沒有回話,只是全力鎮(zhèn)定心神,繼續(xù)不斷撥去直對他倆射來的箭。汩汩鮮血不斷從身上箭傷涌出,慧彥漸漸左支右絀,幾枚來不及擋去的箭簇擦破兩人衣襟和皮膚,衛(wèi)文符此時又射出一箭,慧彥明明已知箭身從那個方向過來,身體卻偏偏不聽使喚無法躲開。他閉上雙眼,本想今日也許就是他死期了,卻沒想到懷里的女子突然拉著他一起滾落樹下,硬生生躲開了那一箭。
兩人擁抱著跌落在草地上,一隊武兵馬上涌上,將兩人團團圍住。衛(wèi)文符這時收起了弓箭,放馬慢慢走到兩人面前道:「若不是因為他是個和尚,我倒還以為你們是一對呢!」
「你這賊將軍住口!」山君一聽此言怒不可遏,想反擊回去卻又苦于手上無兵器,瞥眼間見到慧彥身上箭支,當下也不管箭拔下是否會加重傷勢,突地用力將那支箭從慧彥身上拔下。慧彥之前拼命忍痛,沒想到她突然來這一手,毫無防備之下痛得大叫出聲,一雙眼既是不解又是驚訝地望著她。
見到慧彥的眼神她心里一震,這才明了到剛剛一時激動之下做了什么蠢事。她連忙看向傷口,只見深不見底的傷口血液奔涌而出,瞬間便將灰色僧衣給染成鮮艷的暗紅色,空氣中彌漫一種腥銹的血味。
「怎么?打不過,小倆口吵架了?這樣可不行喔……」衛(wèi)文符意猶未盡地繼續(xù)調侃兩人,只說得山君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把箭給我……」臉色漸漸蒼白的慧彥悄悄地對著她道。
「你說什么?」山君將耳朵貼近他唇邊。
「把箭給我……這將軍心高氣傲,料想我受了重傷一定無法反擊……你把箭塞在我手里,待會兒我趁他分神的時候運真氣把箭射還給他,你就趁這時候快逃吧……」慧彥語氣已有些虛弱,大量出血的結果讓他意識漸漸有些模糊起來……但他至少得保住山君的命才行……
「你——」她說不出話來,這和尚到底是蠢還是笨?自己明明和他毫無關系,還不斷帶來麻煩,他卻依然愿意舍身救人?「你這個笨和尚!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動嗎?我告訴你!你不準死,你得活得好好的送我到洛陽!」
「姑娘,我也很想……」慧彥居然淡淡笑了一下!傅珪r不我予,今日恐怕只能有一個人活著走出這里了……」
「你寧愿讓我走?」
「姑娘,以后記得心存善念,別再害人了……」
山君說不出話來,喉頭一陣火熱。她十年來隱居深山,多半是披著虎皮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人見了她多半嚇得倉皇而逃,只有這蠢和尚不怕她。雖然把她打傷了,但卻一路悉心照料,遇到困難也是盡力解圍,實已超出他所應該負責的范圍,以致這短短近一月的日子里,她內心已經隱隱將慧彥當作家人一樣看待,此時見他身受重傷卻還處處為自己著想,自然感動不已。
「哼!你以為你說死就死嗎?你救我兩次,一次被你打傷扯平,這次我再回救你一次,以后我們扯平,兩不相欠。」她嘴上雖硬,但心下已經決定說什么也要救下慧彥。
「姑娘?」
山君大步走向露出得意神情的衛(wèi)文符,仰頭朝他道:「我可以跟你們走,但前提是你們得讓這和尚活命!
「哼,你以為你是誰?要不是朝廷密令須得活捉,我早就將你這反賊也一并殺了,免得我堂堂一個大將軍還要勞師動眾,親自把你送上東都。」眼下之意竟是想就地將山君也殺了,省得他還要旅途奔波。
「瞧你一個堂堂左屯衛(wèi)大將軍,竟什么都不知道嗎?我問你,既是一個小小女子,又何必特派密令要你捉拿?又何必指明若活捉,要大將軍親自押解?」
這一番話正說中衛(wèi)文符之前的疑問,他臉色微微一楞,但沒有說話,上上下下又好好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
這時山君從懷中取出一件事物,遞到他面前道:「這是什么,你應該認得吧?」那是一枚白玉龍形佩,刻工精細,只有手掌般大小,雖模樣古樸,但氣象富貴,看得出來是王家之物。
「玉龍成環(huán),乃皇家象征,你身上怎么會有這東西?」衛(wèi)文符狐疑道。
「你自己說呢?」她沒有正面答覆,只是將白玉龍形佩收入懷中,靜觀這位大將軍會有什么反應。
只見衛(wèi)文符思量一會兒,心里暗啐一聲。他畢竟不敢惹事上身,看來這女子和朝廷果然有段淵源,自己這樣隨隨便便就殺了她,到時候萬一朝廷怪罪下來,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我說,明明上頭講的是先活捉,現(xiàn)在我自投羅網(wǎng),難不成大將軍還嫌麻煩,不肯親自送我上東都嗎?這里少說也有百來個武兵,可都是聽見了你剛說過的話,只要有一個跑去密告,你這大將軍的職位,恐怕就會有些搖搖欲墜了吧?」
衛(wèi)文符心里一驚,眼光掃向四周的武兵和隊長,只見被他掃過的人紛紛不是垂下目光,不然就是移開頭,不敢與他目光相接。見此情況,他便知這女子這番話可是點醒了這群下兵,要是他真的就此殺了她,說不定真有人跑去密告……
「怎么?將軍是在打量要不要干脆一口氣殺掉這百來個武兵嗎?嘖嘖嘖,只為了一個小女子,需要做這么大的犧牲嗎?大隋將軍都是這么好逸惡勞的嗎?連親自押解個小女子上洛陽都不肯?」山君看出衛(wèi)文符的遲疑,心下又多了幾成把握。
衛(wèi)文符瞪了她一眼,終究不敢在事情未明朗前惹禍上身。他哼了一聲,隨即命手下人將兩人帶走。
「姑娘?」慧彥忍不住走上前輕聲問道:「剛剛你給他看了什么?」
「我給他看的是兩根人骨,警告他要是敢殺了我,半夜我就化為厲鬼把他啃得皮肉不剩!」
「山君!你不是說以后不再害人了嗎?」
「你這死禿驢,剛剛可是我救了你耶!怎么你不知道感激,還先訓了我一頓?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他貪生怕死的話,怎么會放過我們?」
她故意把「貪生怕死」四字說得稍微大聲,只見衛(wèi)文符的肩膀微微一抖,然后頭也不回地策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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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彥的傷勢相當嚴重,那箭射穿了他的肩膀,傷口一直沒有好好處理,幾日下來開始嚴重發(fā)炎。那衛(wèi)文符雖留山君一命,對慧彥卻是不聞不問,甚至巴不得這和尚能早點死掉,免得再多生枝節(jié)。山君看在眼里只有焦急,眼見慧彥的神色一天比一天委靡,這天更是滴水未進,盡是昏睡不醒。她知道自己暫時不會有事,但慧彥再這樣繼續(xù)拖下去,恐怕最后還是會因為傷口發(fā)炎腐壞,全身壞血而死。
咬著牙想了一會兒,她終于決定還是冒險向「那個人」求救。雖然母親臨終前千萬叮囑不要再和前朝遺族有任何來往,尤其是「那個人」,以免再次惹禍上身。但事到如今,除了「那個人」之外,她也實在想不到其他人可以幫忙了啊……
當天夜里,她買通了一個小兵,請那小兵為她發(fā)了一封飛鴿傳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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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三天過去,慧彥這些天來昏昏醒醒,不斷發(fā)著高燒,神智總是模糊不清;偶爾清醒的時候,也總訓著要山君別再害人,聽得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轉念一想,要是這和尚真死了,自己以后不知道會不會想念他的這般叨念呢?
山君年幼喪母,也從沒什么長輩好好管教她,慧彥的存在對她來說既突兀又親切。他關心她、照顧她,時時用長輩的語氣訓著她別再到處傷人,沒事還念兩句佛經希望能度化她,惹得她內心里常啼笑皆非;可另一方面,他是個壯年男子,有他在身邊,自己竟覺得特別安心,好像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能丟給慧彥扛,而他一句抱怨也不會說。
她一直是自己一個人求生存,現(xiàn)下身邊多了一個可依靠的男人,自然本能地與對方產生一種心理上相互依靠的聯(lián)系,仿佛是自己的親人。
那時候她還不明白,其實這種感覺不一定只限于親人;她也不懂,這種男與女之間自然產生的牽絆,是一種她從沒嘗過的愛戀。
只因慧彥是個和尚,她便很放心地不去探究這些在遇見慧彥后所產生的感覺里面,是不是有不對勁的地方?
山君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慧彥,心里嘆了一口氣。
怎地這臭和尚還不醒?要是他死了的話……
思及日后自己又將孤獨一人,山君的心里竟然起了一陣慌亂,她著實不愿慧彥遭受池魚之殃就這么死了啊!
「笨和尚……」她輕輕摸了摸慧彥燙得嚇人的臉頰,心里越發(fā)焦急起來——
怎地李夫人還沒現(xiàn)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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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一行人行至一處客店,突見客店前已有三隊武兵駐守,武兵后是一頂轎子,轎周有四名婢女,身著墨綠色長裙,外掛米色袖衣,垂手站在轎側。
「來者何人?」衛(wèi)文符不客氣地大聲問道。
只見那轎簾緩緩掀起,走出一位面容蒼白的婦人。她衣著樸素,和外頭的四個婢女相差不多,只是衣上多加了件披風式的小袖衣用以顯示身分。
「妾身乃扶風太守李淵之妻竇氏,拜見左屯衛(wèi)將軍!鼓菋D人走上前欠身道。
「原來是李夫人,失敬!剐l(wèi)文符連忙跳下馬回禮!覆恢罘蛉藶楹卧诖顺霈F(xiàn)?」
「素聞當今皇上甚喜名馬,我家夫君最近特從民間挑選出幾匹好馬,送上洛陽獻予皇上,途中旅途勞頓,因此在這客店休息,不想遇見將軍您,真是失敬!拐f畢她微微一側身,武兵后果然有幾匹駿馬,昂首嘶鳴不已。
「李夫人別客氣,只是……」衛(wèi)文符眼光掃過那三隊武兵后道:「只是區(qū)區(qū)幾匹馬,需要動用到這些人馬嗎?」
「這……不瞞將軍,近日民間不太安穩(wěn),我家夫君為顧及妾身安全,才令三隊武兵貼身保護。杞人憂天,倒讓將軍見笑了!垢]氏說完看了山君一眼!高@兩人是……?」
「正預備送上朝廷的人犯!
「區(qū)區(qū)一個小女子及一個和尚,何須要大將軍親自出馬?」
「他們……」衛(wèi)文符有些尷尬。
「想必是非常重要之人吧?」
「這倒也不確定……」
「將軍此話是?」
衛(wèi)文符走近些,壓低了聲音道:「不瞞夫人,此女子乃朝廷密令捉拿對象,來頭似乎不小。上頭有令,活捉后須親自押送回東都,不得有誤。因此我才會千里迢迢押著這兩人到洛陽去!
竇氏以袖掩嘴而笑道:「朝廷是太多心了吧?區(qū)區(qū)一個小女子,又能有什么能耐?派幾個士兵護送就已經了不得了,還需要將軍親自出馬嗎?」她又看了一眼山君!笇④姡淼褂袀提議,不知將軍愿不愿意聽聽?」
「夫人請說!
「既然一樣是要上東都,妾身又有三隊訓練有素的武兵護送,不如就讓妾身給將軍做個順水人情,替將軍將這女子押送至洛陽如何?」
「這個嘛……」這衛(wèi)文符嘴上雖遲疑,心里卻頗同意竇氏的提議,畢竟要他一個大將軍親自護送人犯,總覺得有違身分,并不是他樂意之事。
「將軍不須擔心,我這只是順道護送,到了東都便將這女子送往臺閣,絕對不會多生事端,給將軍添上麻煩!
衛(wèi)文符見她說得誠懇,加上自己本就不太情愿親自押解這女子上東都,因此便答應了。他命手下放開兩人,確定竇氏帶來的武兵將兩人看守好之后,這才一揮手,帶著百名士兵揚長而去。
竇氏見他們走遠后,這才命人將兩人帶進客店里。她先讓慧彥住進一間上房,又囑人去找大夫,然后領著山君進到另一間房里。
竇氏摒退了婢女,待確定四下無人后,這才開口向山君問道:「可有證明的事物?」
山君不發(fā)一言,從懷中取出那枚白玉龍形佩,交到竇氏手中。只見竇氏端詳了一會兒,將龍形佩還給山君,然后盈盈下拜——
「妾身竇氏,拜見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