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惡夢成真。
當(dāng)魏氏企業(yè)的委任律師,也就是沈海貝口中的「游伯伯」,帶著一迭厚厚的文件,走進魏昕磊的辦公室時,他頓時明白,一切都不可挽回。
「昕磊!褂尾奈宏坷诘募绨颍闶歉蛘泻。魏昕磊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你應(yīng)該知道我今天來的企圖吧!」游伯伯跟他開玩笑,試圖緩和現(xiàn)場僵凝的氣氛,卻一點用也沒有。
「她還是這么做了……」魏昕磊幾近失神地盯著游伯伯手上那迭文件喃喃自語,只見游伯伯沉重的嘆氣。
從他父親那一代開始,他就擔(dān)任魏家的律師。他和已過世的魏老董事長私交甚篤,魏老董事長什么事情都會找他商量。沈海貝也承繼這個習(xí)慣,將所有事都交由他處理,所以他今天才會到魏昕磊的辦公室找他。
「海貝改變了很多,現(xiàn)在的她跟以前不同,不再是一個可以隨手掌握的女孩,這點我們都該為她慶幸。」他從小看著他們長大,清楚每一個孩子的脾性,也知道魏昕磊在迷惘些什么,忍不住勸魏昕磊。
「我沒有要掌握她的意思,我只是希望她能夠獨立,不要事事依賴我……」魏昕磊為自己辯解,辯解了以后,又覺得可笑。他忽略海貝是事實,他卻用這些借口搪塞,真的是太丟臉了……
「那好!現(xiàn)在她要獨立了,你若真的這么想,就該好好好為她祝福才是!褂尾忠淮闻呐乃募纾前参恳彩莿,叫他要勇敢的放手。
他一臉茫然的看著游伯伯,無聲的問他,怎么能期望他做到,難道他不明白放手是最難的?
游伯伯搖搖頭,放手很難這點他比誰都清楚,但不放手,又能如何?
「海貝知道自己的責(zé)任,你父親會將財產(chǎn)留給她,就是要她幫你保管財產(chǎn),F(xiàn)在你回來了,她當(dāng)然該把財產(chǎn)還給你,這是很自然的事,你就接受吧!」他不知道這兩個年輕人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他認(rèn)為,無論發(fā)生了什么,該做的事還是要做,這一點海貝就比昕磊清楚,也比他理智。
魏昕磊聞言苦笑,她就要離開他了,教他怎么理智?原來當(dāng)初她也經(jīng)歷過這樣的痛楚,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混蛋。
「把這些文件都簽了吧!」游伯伯把筆遞給魏昕磊!高@是海貝的愿望,你已經(jīng)耽誤她太多時間,如今該把時間還給她,不要再圈住她了!顾@一生,已經(jīng)歷了太多的牽絆,該是開扇窗口讓她出去透氣的時候。
身為長輩,身為一個從小看著他們成長的長者,游伯伯明白自己實在不該講出這樣的話,卻又不得不挺身仗義執(zhí)言。
旁人或許看海貝很幸福,從小被魏家收養(yǎng),又被一大堆愛護她的人包圍。然而實際上她就像一只籠中鳥,為了報恩,寧可折斷自己的翅膀,讓自己無法飛行,事實上她比誰都想逃脫這個籠牢。
「都簽了吧!」他勸魏昕磊把筆收下,拿回那些巨額的財產(chǎn)。這些財富對其他人可能是天上掉下的禮物,對海貝來說,卻是沉重?zé)o比的負(fù)擔(dān),他希望能幫她把它們搬開。
游伯伯的意志,就像他的委托人一樣堅定。魏昕磊苦笑接下筆,在文件上一一簽名。
或許游伯伯說得對,是該收回責(zé)任的時候。但他收回財產(chǎn),不等于放任她自由,至少,在他的心里,他是不可能放的。
「都簽好了。」簽妥了文件,沈海貝算是完全卸下了責(zé)任,游伯伯很滿意。
他收好文件,一一檢查,直到確認(rèn)全部的文件都已經(jīng)簽上名之后,才將它們收在帶來的皮箱里,喀一聲合上。
魏昕磊原本以為他立刻要走,正打算起身送他到門口,這個時候游伯伯卻猶豫了一下,緩緩地提出警告:「你最好留意一下昕浩,不要太信任他!
這算是很難得發(fā)生的狀況,老律師的話一向不多,也從不饒舌,會這么說,一定有他的道理。
「你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嗎,游伯伯,不然怎么會如此懷疑?」魏昕磊以為他是指魏昕浩做假帳的事情,但真實狀況遠(yuǎn)比這復(fù)雜得多,也殘酷得多。
老律師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告訴魏昕磊,他懷疑老友是被他二兒子害死的事。但他沒有證據(jù),光憑推論也不能就一口咬定必定是對方干的。更何況這牽涉到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稍一不慎,即可能掀起一場極大風(fēng)波,不得不小心處理。
「游伯伯?」
「沒事,反正你自己要小心就對了!估下蓭煕Q定不說出個人推測,只囑咐魏昕磊自己要注意,魏昕磊雖然表面點頭,但他心里明白,內(nèi)情必定不單純。
「好了,我該做的事都已經(jīng)做了,你也應(yīng)該去做你該做的事!估下蓭熢捴杏性挼睦@口令,繞得魏昕磊一陣莫名其妙。
「什么該做的事?」他不懂,文件也簽了,他的警告也聽進去了,還有什么遺漏不成。
「我本來是不想說的!估下蓭焽@氣!傅覍嵲诓蝗绦目匆娔愫秃X惥痛朔质郑缓脤Σ黄鸷X。」
魏昕磊還是不懂。
「海貝要離開了,昕磊!估下蓭熃K于宣布正確答案!竸倓偽页鲩T之前,接到海貝的電話,說她正要搬出去,還問我事情有沒有辦妥,真是個富責(zé)任心的女孩--」
「昕磊,你有聽見我說話嗎?」怎么呆成木頭人一樣?「我說海貝--」
而后,他就只能對著空氣說話,魏昕磊早已奪門而出。
這才對。
老律師點頭的同時,眼角亦泛出淚光。
每個人都會犯錯,重要的是要能及時悔悟,別讓既有的傷痕越擴越大,才是正確的態(tài)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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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BMW跑車,像顆子彈穿梭在溫哥華市的道路上,街上每一個行人,莫不被它的速度嚇到。
「怎么搞的,車開這么快……」
大家議論紛紛,心想這個駕駛罰單接定了,駕駛座上的魏昕磊卻一點都不怕。
交通違規(guī)的罰單算什么?他怕的是來不及阻止沈海貝離去,那無疑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懲罰。
魏昕磊的內(nèi)心充滿了恐懼,沈海貝可能已離去的想法,讓他不知不覺加快油門,終至毫無感覺。
若是海貝已經(jīng)走了,那怎么辦?他要到哪里找她?她一定不會留下地址,不會讓他知道她的藏身之處,這么一來,他就永遠(yuǎn)看不到她,看不到她天使般的臉,和柔美有如春光的表情……不行……說什么都不行,他一定得阻止她不可!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他傷她有多深。當(dāng)初他那樣毫不眷戀的走掉,該是一種多么混帳的行為。那時候她的心情一定跟他一樣驚慌、一樣不知所措,他竟還拿鋒利的言詞傷她,譏笑她只是他父親養(yǎng)的一條狗,他是個大混蛋!
總算覺悟到自己過去的行為有多過分的魏昕磊,這回算是遭到了報應(yīng)。兩年前他當(dāng)著沈海貝的面走掉,兩年后故事重新上演,沈海貝一樣當(dāng)著他的面提著行李離開,身邊并且多了一個男人。
「都搬上車了吧?」多出的那個男人是于城邦,他來幫沈海貝搬家。
「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有行李了!股蚝X慄c點頭,表示她所有家當(dāng)就只有那些,于城邦不由得微笑。
「妳的行李還真多,只有兩只皮箱!褂绣X人家的大小姐不是應(yīng)該都是嫁妝一牛車的嗎?她卻什么東西也沒有。
沈海貝聞言笑一笑,她有的東西其實并不少,但那些都是魏家買的,她不想帶走。
「要離開了嗎?」于城邦問沈海貝。
沈海貝空洞的眼睛中有些遲疑,但還是用力點了一下頭,輕輕地說了聲:
「嗯!
不是太長的句子,但充滿了涵義,這代表新生活的開始。
或許是旁觀者清,于城邦下認(rèn)為她真的能夠完全拋棄過去,但她總算肯踏出第一步,也算是一種進步。
「我們走吧!」于城邦關(guān)上后車廂,就要扶沈海貝上車。沈海貝將手伸給他,正打算低頭鉆進前座的時候,身后不期然傳來一聲巨吼。
「海貝!」
沈海貝當(dāng)場愣在原地。
「妳不能走!」
她不能走。
會說出這么霸道的話的人,除了磊哥之外不會有別人,他一直把她當(dāng)作他的玩具。
沈海貝不知他是怎么知道她要走的消息,她猜多半是游伯伯講的,但這都無所謂了,重要的是她要離開,任何人都無法阻止她。
「你沒有權(quán)利說這樣的話。」她僵硬的回道。
「我是妳的未婚夫,當(dāng)然有權(quán)利阻止妳上別的男人的車。」魏昕磊萬萬想不到,她竟是和于城邦一起離開,要不是他及時趕到,她早被載走了。
「我們已經(jīng)解除婚約,現(xiàn)在我們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顾哉埐灰侔岢瞿翘淄崂,她受夠了。
「我沒答應(yīng)要解除婚約,現(xiàn)在我們?nèi)允俏椿榉蚱蕖!拐嬲恢v理的人才是她,為何她總是忽略他的心意?
數(shù)學(xué)中的并行線,永遠(yuǎn)不可能交集。
沈海貝和魏昕磊,雖然不活在數(shù)學(xué)算式之中,情況卻和并行線沒兩樣,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怎么樣都串不起來。
「所有該做的事我都做了,再也不欠你什么!顾硕畮啄甑臅r間陪在他身邊,又花了近兩年的時間幫他守住遺產(chǎn),如果他還嫌不夠的話,她也沒有辦法。
「不,妳還欠我一樣?xùn)|西。」他承認(rèn),他是個貪心的人,還想要更多。
「我還欠你什么?」沈海貝覺得很荒謬,幾乎大笑起來。
「妳還欠我『愛』,這就是妳欠我的東西。」
魏昕磊突如其來的告白,不僅讓沈海貝的笑容凍結(jié),就連于城邦也覺得不可思議。
「我愛妳,海貝!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在大庭廣眾下傾訴對她的愛意。
「直到這一刻我才發(fā)現(xiàn),我不能沒有妳,請妳留下來,不要走,讓我們重新開始。」
這原本是在她夢中才會出現(xiàn)的話,如今卻躍入現(xiàn)實中,震撼她的心弦。
沈海貝扶著車門的手因此而定住,表情因此而僵直,眼睛因此而泛出淚光。
她該相信他嗎?
她能相信他嗎?
這些話她等了十幾二十年,在她夢中回響過百萬次千萬次,就在她已經(jīng)絕望、決定放棄的時候,他卻又意外說出這些話,這不是在為難她嗎?
更糟的是,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不知他的話是真是假。也許眨眨眼,就會發(fā)現(xiàn)那只是個幻影,其實無所謂,反正她也看不見,真假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他是認(rèn)真的,海貝!
這時,于城邦自愿主動充當(dāng)她的眼睛。
「我跟Ray認(rèn)識了一輩子,還沒看過他這么赤裸的表情,他是真的愛妳。」
晶瑩的淚珠,在這一刻終于完全滴落,滴在車窗上,也滴在她久旱不雨的心土上,慢慢匯聚成河。
他是真的愛妳。
這句話聽來是如此陌生,簡直像夢幻一樣,她該接受這個夢境嗎?會不會一覺醒來,夢境又消失不見,她又回到當(dāng)初那個被未婚夫當(dāng)面遺棄的可憐蟲?
肩膀上傳來一陣輕拍,彷佛在向她保證:不用怕,她會得到幸福的。
沈海貝轉(zhuǎn)頭面向于城邦,于城邦微笑,什么話都沒有說,僅是將她的手從車門上拉下來,對著她搖頭。
她沒辦法反應(yīng),因為她看不見,但她可以聽見后車蓋被打開的聲音,他正在把她的行李搬下來。
「勇敢一點,海貝!古R走前于城邦對她說!窻ay跨出他的第一步,妳也該跨出妳的,別讓無謂的自尊心阻擋妳的幸福!
而后,他的車就開走了,呼嘯而過的引擎聲,一如他的為人那般瀟灑。
沈海貝仍舊站在原地,既無法往前,亦不知道如何回頭,只是孤獨的站著。
「海貝……」
離她幾公尺遠(yuǎn)的魏昕磊開始走向她,一步、兩步……跨越更多障礙。
「海貝!
這些障礙不存在于現(xiàn)實,但存在于他們的心里,將兩人阻絕于宇宙之間,隔著銀河遙遙相望。
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傷害,堆積成這條銀河。
他們不是牛郎織女,隨時可以走近對方、擁緊對方,然則橫亙在他們心中的瞋與怨,比真實距離還要遙遠(yuǎn),幾乎遙不可及。
「原諒我,海貝,原諒我!
若說有誰該承擔(dān)這個責(zé)任,當(dāng)是魏昕磊。
「是我不對,一切都是我的錯,妳能不能忘記過去的哀傷,與我共創(chuàng)未來?」
最深的悔恨,隨著最強力的擁抱,融入沈海貝麻痹的軀體。包圍著她的體溫是如此溫暖,吐出來的氣息是如此芬芳,像是寒冬后的暖陽,融化她心中的冰雪,卻也使她不住潰堤。
起初,她的心是冰山,隨著他的話一塊一塊剝落。
再來,剝落的冰塊落入他的擁抱中融化成水,朝她心中的閘門涌去。
最后,她內(nèi)心關(guān)閉已久的門終于打開了,對他的怨氣及恨意也在同一個時間涌入,隨著她的眼淚一起奔流。
「我恨你……」這是她最想說的話。
「我恨你。」再多的擁抱,都無法彌補她內(nèi)心受到的創(chuàng)傷,和無止盡的孤寂。
「海貝……」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沈海貝呢喃!肝覐膩砭筒皇且粋傻瓜,可是你總把我當(dāng)成傻瓜對待,難道你以為我不會受傷?」
「海貝,我--」
「我不是傻瓜,更不是你眼中一無是處的笨女孩,我只是在忍耐,難道你看不出來?」
是的,他看不出來--不,不能說是看不出來,而是故意忽略,他對待她的殘忍,連他自己看了都會不忍,何況她本人?
「我只能說對不起!顾敢庹f一千次、一萬次相同的話,只乞求她能原諒他。
「你是該說對不起!顾辉徦,無論如何都不原諒!改愕男袨槭刮页蔀樾Ρ,你知道有多少人背著我指指點點,說我一定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你才堅持解除婚約?」
「海貝……」魏昕磊蒼白了臉,他一點都不知情。
「還有,你就這樣當(dāng)著我的面走掉,你曉得當(dāng)魏爸爸知道這件事情之后,竟然指責(zé)我沒有想辦法把你留下來,不配當(dāng)人家的未婚妻嗎?」
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時的任性之舉,竟會對她造成這么劇烈的傷害。
「最可惡的是,我沒有辯解的機會,魏爸爸就過世了!顾耐矗从吃谒扑榈恼Z氣里!肝冶黄纫幌﹂L大,被迫承擔(dān)原本不該屬于我的責(zé)任,被迫獨立,你說我不該恨你嗎?」
應(yīng)該,當(dāng)然應(yīng)該。
直到今天為止,魏昕磊才知道她承受了多少痛。她的轉(zhuǎn)變不是偶然,而是經(jīng)過淬煉后的結(jié)果,如果當(dāng)初他沒有那樣走掉,她可以少受點折磨,多保留一些天真,是他折斷了她的翅膀,使她無法飛行。
「對不起……」他不是故意要折斷她的翅膀、不是故意要傷她的心,他只是……
「請原諒我的猶疑!顾闹械幕诤薏幌掠谒。「我早就愛上妳了,卻因為內(nèi)心那份該死的驕傲而蒙蔽住眼睛。我以為我對妳只有兄妹之情,不愿意人生受到操縱,卻忽略了內(nèi)心真正的感情!
他內(nèi)心真正的感情是愛她、保護她。她不僅是他父親的天使,更是上天送給他最好的禮物。從他著迷地看著她的小臉那刻開始,就注定了他們此生分不開的命運,他不曉得自己為何要掙扎。
「其實猶疑的人不只是你,我自己也很彷徨!共恢凰麙暝^,沈海貝也是。
「我一直在思考自己是真的愛你,還是一種盲目的習(xí)慣?畢竟我們在一起太久了,一時之間很難區(qū)別!谷说囊簧写蟛糠值臅r間都在思考,她也不例外。
「最后我說服自己這只是個習(xí)慣!顾娜豢嘈!讣热皇橇(xí)慣,當(dāng)然可以改變;或者說,必須改變,因為這種習(xí)慣只會帶給我痛苦,沒有什么好處!
「海貝……」
「可是,該死的!」她忍不住啜泣!府(dāng)我親耳聽你說出『我愛妳』三個字,我才發(fā)現(xiàn),我戒不了這個習(xí)慣,我又開始動搖了!
傾倒在魏昕磊的懷里,沈海貝放聲大哭。
「我是不是很沒用,磊哥?」她的哭泣中有深深的無奈!缸焐险f要獨立,其實心中還是渴望一座城堡。」
城堡里面有國王、有皇后,還有一大堆仆人。最重要的是,國王疼愛皇后,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天冷了加爐火,天熱了為她變出特大號的冰淇淋。凡是她愛的,他都想辦法做到,儼然是天地間最幸福的私人城堡。
「不只是妳沒用,我也沒有比妳堅強多少!孤犃怂脑捯院,魏昕磊微笑回道!肝乙粯涌释亲潜,一樣希望我的皇后陪在我身邊,畢竟那是我親手為妳打造的城堡!
他們都沒有忘記,童年時許下的承諾;沒有忘記,那年的海灘是多么美麗,陽光是多么耀眼,一如他們合力堆出來的城堡……
「看,城堡快堆好了!」十歲大的魏昕磊,帶著一臉得意的表情,跟沈海貝炫耀。
「真的耶!」六歲大的沈海貝睜大眼睛,看著高高矗立的沙堡,總覺得小磊哥哥好厲害,可以去比賽了。
「我打算明年報名參加沙雕比賽。」他的確有這個想法。「我已經(jīng)跟Jeff他們約好報名少年組,不久以后就會開始練習(xí)!苟ㄒ獮樗麄冞@些華人子弟爭一口氣才行。
「小磊哥哥一定會得冠軍的!顾龑λ錆M信心。
「嗯,我一定會把冠軍獎杯抱回家!刮宏坷趯ψ约阂蚕喈(dāng)有自信,認(rèn)為一定沒有問題。
沈海貝甜美的笑一笑,嘴角上的梨渦在陽光的照耀下更為明顯,笑容更加出色。
「妳想要什么?」看著即將成型的沙堡,魏昕磊隨口問道!甘且獰焽枘兀是要電梯?我?guī)蛫呑觥!篃焽璺奖阕屖フQ老公公進出,有了電梯以后就不必爬樓梯爬得那么辛苦,都是不錯的選擇。
「我兩樣都要!」她想要圣誕老公公,也不想爬樓梯。「我還要壁爐,還要蕩秋千,還要用來儲存冰淇淋的冰庫和種一大堆草莓,那樣我就可以每天吃草莓冰淇淋了。」
「妳真貪心!刮宏坷诼勓缘纱笱劬!缸瞿敲炊鄸|西要花很多時間耶,而且我也不知道草莓園要怎么做,沙子做不出來!
「我不管啦,你自己說要幫我做的,你不能黃牛!挂宦犚娝粠退隽,沈海貝開始嗚咽。
「好啦好啦,妳別哭,我做就是!顾觳慌、地不怕,就怕海貝哭,只得硬著頭皮堆草莓園。
沈海貝反正也沒去過草莓園,他怎么堆,她都相信草莓園真的就是那個樣子,不久城堡上方就放滿了一顆顆特制草莓。
「長大以后,我也要建一座像這樣的城堡給我的新娘住!刮宏坷诙殉雠d趣來了,邊做草莓邊興奮的嚷嚷。
「哦?」她兩眼一直盯著長滿了草莓的城堡,不太注意他說什么,和話中的意思。
「嗯!刮宏坷谡J(rèn)真的點頭!肝乙院髱臀倚履锝ǖ某潜ぞ拖襁@個樣子,有國王、有皇后,還有一大堆仆人。」
「哇!」聽起來很不得了,還有呢?
「然后我的城堡里面一定有電梯、有蕩秋千,還有……」他聳肩。「我想不出來了,反正大概就是這樣!
「會有草莓園嗎?」當(dāng)他的新娘真好,什么都不缺。
「妳想要嗎?」這簡單,又不難做到。
「想要!」她好興奮!肝蚁矚g草莓,也喜歡吃草莓冰淇淋!」
「我倒比較喜歡壁爐。」可以一起趴在前面看書,魏昕磊聳肩。
「冬天還可以生火。」夏天吃冰淇淋,冬天烤火,好棒哦!沈海貝興奮的補充。
「我們可以一面烤火,一面吃冰淇淋,味道一定很棒!顾懈玫闹饕。
「而且還可以看書!」沈海貝很貪心,什么都要,魏昕磊也承諾他每一樣都會做到。
「沒問題,全看我的。」他一定會建造出一座她理想中的城堡。
「磊哥好棒!挂,萬歲。「……不過,你的城堡要給誰住啊?」她突然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給我的新娘!拐媸牵紱]仔細(xì)聽他的話嗎?他都說過好幾次了。
「你的新娘是誰啊?」她知道他建好的城堡是要給他的新娘住,她疑問的是人選。
「是妳!」魏昕磊奇怪地看著她,覺得她的問題很好笑,他們以后是要結(jié)婚的人,新娘子當(dāng)然是她。
「真的嗎?」聽見他這么說,沈海貝的小臉都亮起來了!改悄銊倓傉f過的話,都不能賴皮哦!」一定要做到。「我的城堡里面一定要有國王、皇后、一大堆仆人,還要吃特大號的草莓冰淇淋……」
幼年時的童言童語,跨越時空,來到二十年后,回蕩在他們的耳際。
此時在他們眼前的,不是童年時堆砌的沙堡,而是魏昕磊的個人公寓,像座山一般的矗立,同時將他們壓得透不過氣。
「對不起……」真正壓住她的是他的驕傲及怒氣!甘俏也粚,我不該忘了承諾!顾兄Z要建城堡保護她,要當(dāng)她的國王,到頭來卻成了囚禁她的獄卒,他真該死。
「你還答應(yīng)過要把那座城堡建得很牢固,因為是我要住的!顾蛟S被驕傲及怒氣阻斷了記憶,她卻從沒忘記,每一句話都牢記在心底。
魏昕磊無話可說,只能緊緊抱住她。他無知的舉動不但傷害了她,也使自己變成一個傻瓜,實在沒有權(quán)利多說什么。
「你怎能如此對我?怎么能……」沈海貝嘴巴上說不能原諒,但實際上已經(jīng)原諒了魏昕磊,她還倚偎在他的懷里,就是最好的證明。
風(fēng)掃過溫哥華的街頭,吹冷了他們的面頰,卻也帶走了他們的眼淚。
也許悲傷依舊,傷口無法很快復(fù)愈,但至少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