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近一棟四層樓的別墅,黃明毅按一下遙控器后,鐵門自動滑了開來,婉婷隨即聽到響亮的狗叫聲。
黃家位于內(nèi)湖的一處高級社區(qū),是社區(qū)內(nèi)大坪數(shù)的獨門獨院別墅。前院除了停車空地外,還有一塊面積不大的萊圃,種著青蔥和小白菜等?梢韵胍婞S爺爺平日以種菜自娛。一只大黑狗被鏈在它的狗屋旁,不停地吠叫。
“黃爺爺!”黃明毅一停下車,婉婷就逕自打開車門,快步走向剛推開鐵門出來的黃爺爺。
白發(fā)蒼蒼、略顯福態(tài)的黃爺爺,看起來比十年前老了些,但仍很有精神,一點也不像個不開刀就生命垂危的病人。
黃爺爺眉開眼笑道:“太好了、太好了!你們能來真是太好了!”他邊說邊走下僅有三級的階梯!巴矜,你比以前更漂亮了。幾歲了?”
“二十五。”見到黃爺爺真的恍如見到親人,婉婷激動得想哭。
“比明毅小三歲。太好了!太好了!”黃爺爺笑得合不攏嘴。
“黃爺爺!”育德提著兩袋行李走近黃爺爺。
見到黃爺爺拍育德的肩膀,婉婷熱淚盈眶,百感交集。黃爺爺八十歲了仍建在,她爸爸、媽媽都未滿五十卻不幸去世。
“育德長得比我高了!上一次看到他時他才七、八歲。”黃爺爺笑呵呵地說。
黃明毅安撫一下狗兒后,越過他們。
“進去坐下來聊吧!”
他們魚貫走進屋里?蛷d寬敞明亮,家具、擺飾、掛畫、別致立鐘、大螢?zāi)浑娨暋⒓彝≡阂繇懙,樣樣品味高雅,頗有豪宅的氣派。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菲傭捧著擺了冷飲的托盤放到茶幾上,對客人微笑。
“麗莎,這位是桑小姐,這位是桑先生。”黃明毅介紹道。“As Itold you on the phone,they will live with us for about one month.”
“Yes,Allen,their rooms are ready.”
“我跟她說今天晚上不要煮飯,我們要出去吃飯,不知道她聽懂了沒有?”黃爺爺說。
“懂,我懂!丙惿c頭,以不標準的國語說。
婉婷靜靜的旁觀。難怪黃爺爺不愿開刀想等死,平時兒子在大陸,孫子去上班,只有語言不通的菲傭陪他,他當(dāng)然會覺得人生無趣。
大家坐下來喝飲料。談起婉婷姐弟的父母,黃爺爺不勝唏噓。“我這條命是你們的爸爸救的,要不是他當(dāng)時不顧我的反對,把我半拖半抱上車,馬上載我去看醫(yī)生,我十年前就心肌梗塞死掉了!
“黃爺爺,你福大命大,還可以活很久!蓖矜玫穆曇袈晕⑦煅。要是爸爸今天也能來和黃爺爺敘舊,不知有多好。
黃爺爺問起九二一大地震時埔里的情況,婉婷敘述得眼淚直掉。
“現(xiàn)在育德的傷都好了嗎?”黃爺爺問。
“都好了!庇禄卮。“那時候我腦震蕩、肋骨斷了三根、內(nèi)出血、腳骨折,全身幾乎支離破碎,我以為自己活不成了,可是姐姐每天罵我,不準我死掉!
婉婷破涕為笑,不經(jīng)意的瞄向黃明毅,發(fā)覺他正盯著她看。她連忙低頭用雙手抹凈臉上的淚,同時在心里呻吟。哎,她一定哭得很丑,真丟臉。
育德繼續(xù)說道:“姐姐為了養(yǎng)我、照顧我而休學(xué),放棄只差一年就可以拿到的大學(xué)文憑,我一輩子都對不起她!
“育德,別那么說,”婉婷輕拍育德擱在沙發(fā)上的手!胺凑夷畹氖钦軐W(xué)系,即使拿到文憑也沒什么用。”
“育德高中畢業(yè)了,有沒有什么打算?”黃爺爺問。
育德看姐姐一眼!敖憬阆M夷畲髮W(xué),可是我學(xué)測沒考好,與其去念爛大學(xué),浪費姐姐辛苦賺來的錢,鬼混四年,還不如找個工作,學(xué)得一技之長。”
“我記得阿成以前常常說,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栽培三個孩子上大學(xué)!秉S爺爺嘆道!坝,你如果去補習(xí)班補習(xí)一年,有沒有把握明年能考上好的大學(xué)?”
“應(yīng)該有,”育德苦笑!翱墒巧涎a習(xí)班要花很多錢……”
“沒關(guān)系,黃爺爺現(xiàn)在很有錢!
“黃爺爺,我們不能拿你的錢!”婉婷急忙婉拒。她的目光與黃明毅的目光撞個正著,他眉毛挑高,仿佛在挪揄她:又來了!一說到錢,就當(dāng)別人是在侮辱她的尊嚴。
婉婷雙頰發(fā)熱,眼睛轉(zhuǎn)回黃爺爺臉上,集中注意力去聽黃爺爺講話。
“十年前我心肌梗塞發(fā)作后,我兒子朝陽就要我賣掉果園,搬到臺北和他一起住。他用我賣果園的錢頂下一間化妝品工廠,給我掛名公司的董事,這些年來他每年都分給我很多紅利。我腳踏實地工作了五十年,沒賺到多少錢,沒想到退休后托兒孫的福,只是坐在家里養(yǎng)老,銀行里的存款就多了好幾個零。錢那么多,我這個老頭子再活三十年也花不完。我兒子比我有錢,我不必留太多給他,所以每年都捐一些給……明毅,那個叫什么?”
“聯(lián)合勸募中心!泵饕憷L臉,那表情顯得不贊成爺爺對外人坦言他錢多。
“對啦!對啦!我捐給別人都捐了,你們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就像我的孫子,我以前沒有好好感謝阿成,現(xiàn)在我能代替他栽培育德上大學(xué),心里很高興。”
婉婷婉轉(zhuǎn)地回絕!澳愕暮靡馕覀冋娴暮芨兄x,可是我們不能接受……”
黃爺爺打斷她的話。 “栽培育德上大學(xué)根本花不了多少錢……”
“不是錢的問題,是原則的問題。”婉婷說:“我們年輕人應(yīng)該要自立自強,凡事靠自己,不能靠別人……”
“黃爺爺不是別人……”
婉婷和黃爺爺兩個都急著搶話講。
黃明毅插嘴!澳蔷彤(dāng)作是借你們的無息助學(xué)貸款吧!將來育德就業(yè)后,有余錢的話再分期慢慢還!
“不用還。你就不能讓一個錢太多的老頭子享受一下花錢幫助人的快樂嗎?”
黃爺爺不高興的扁嘴!坝,你說,告訴姐姐你不想一輩子在加油站打工,你要上大學(xué)。”黃爺爺兩眼直視著育德,既威脅育德表態(tài),也擺明要給育德做靠山。
“姐姐為我付出很多,她做什么事都會為我著想。我聽她的!庇抡f。
“如果她拒絕我爺爺?shù)暮靡猓慊氐侥銈兡莻小房間,一天過一天,天天抱著希望,可是天天失望,到三十歲還找不到好工作,你也無怨無悔,不怪姐姐剝奪了你當(dāng)初可以上大學(xué)的機會嗎?”黃明毅問道。
“呃……”育德的眼神有些猶豫。“上大學(xué)也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大學(xué)畢業(yè)生失業(yè)的也很多。王永慶也沒上過大學(xué),我的學(xué)歷已經(jīng)比他高!
“沒錯,大學(xué)畢業(yè)證書不是就業(yè)的保證書,可是那張證書往往是就業(yè)考試的入門檻,這句話我相信你姐姐已有所體會!秉S明毅在對育德講話,眼睛卻睇著婉婷!艾F(xiàn)在是知識經(jīng)濟時代,不是王永慶發(fā)跡時的產(chǎn)業(yè)經(jīng)濟時代。王永慶雖然少了幾張畢業(yè)證書,可是他懂得隨時代的腳步躍進,懂得用借來的錢賺錢。這點才是你該學(xué)習(xí)的地方。我爸爸當(dāng)年等于先向爺爺借一筆錢,才能踏出創(chuàng)業(yè)的第一步。如果他堅持要自立自強,凡事靠自己,現(xiàn)在他可能還是個小職員,而不是個公司年營業(yè)額達十幾億的董事長。”黃明毅不疾不徐的侃侃而談。
婉婷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錯得離譜。看人家多會講話,她以前怎么會以為黃明毅有自閉癥?她該怎么辦?為了育德的前途暫時拋開自尊,接受黃爺爺?shù)馁Y助,還是要窮得有骨氣,堅守做人的原則?答案顯而易見,如果她自己就是阻礙育德前途的絆腳石,如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
“那……”她吁出一口氣!昂冒!我們先向黃爺爺借一筆錢,讓育德去上補習(xí)班。等我們回臺中,我會努力工作,早日將這筆錢還清!
“全臺灣最好的補習(xí)班都在臺北,育德當(dāng)然要在臺北上補習(xí)班。黃爺爺這里有空房間給你們住,你們就當(dāng)作是自己的家,安心的住下來。”
婉婷搖頭!斑@怎么行?高四的補習(xí)班一上就要將近一年,我.們怎么可以在府上打擾那么久?”
“怎么不可以?你們住下來陪黃爺爺,黃爺爺會很高興。不要說是一年,三年、五年、十年,黃爺爺都很歡迎!秉S爺爺笑得很真誠。
婉婷錯愕的看向黃明毅,他事先知道黃爺爺?shù)拇蛩悖騙他們說來住一個月,隨時可走嗎?
他像是看透她心中疑慮似的,攤開手,聳聳肩。
哼,別想耍賴、裝無辜。這筆帳她會記下!包S爺爺,我了解你的好意,可是……”
黃爺爺打斷婉婷的話。 “沒有可是。你爸爸媽媽要是還在的話,也會同意。”
“可是,我們不僅會打擾到黃爺爺,也會打擾到其他人。”那個“其他人”的目光深不可測,她實在很難想像要如何與一個瞧不起他們的人“同居”一年。她大有被他擺了一道的感覺,微慍地瞪他。
黃明毅沒有避開她的瞪視,反而瞅著她,并用食指戳戳他自己的左胸。婉婷沒看懂,用眼神打問號回去。不過,他還沒有做任何表示,她已經(jīng)想通了!包S爺爺,你如果一定要我們陪你住下來的話,我有個條件!
“哦?什么條件?你說說看!
“聽……黃先生說,”婉婷刻意挑了一個生疏的稱謂稱呼黃明毅。“醫(yī)生要你做心臟繞道手術(shù),你不肯。如果黃爺爺愿意動手術(shù),讓我來照顧你,我們才好意思住下來!
黃爺爺不悅的白孫子一眼!懊饕,我不是交代過你不要講嗎?”
黃明毅難得地松開臉上的線條!巴矜帽緛碇豢显谀闵漳翘靵砜茨悖覟榱艘f服她陪你住久一點,只好說出你的狀況。”
聽他叫她的名字,婉婷渾身都不自在。
“我不過偶爾會胸悶、胸痛而已,又沒什么大毛病。我每天還是能爬樓梯到四樓給老伴燒一灶香,實在沒必要開刀!
“黃奶奶如果還在,也一定會勸你去開刀。不然,知道你為了給她燒香而爬樓梯爬得胸痛,她一定會很難過。”
“嗯……我會好好考慮!秉S爺爺說。
“嗯……我也會好好考慮。”婉婷學(xué)黃爺爺?shù)目跉庹f話,逗得黃爺爺輕笑。
“我都快進棺材的人了,何必還要讓醫(yī)生拿刀子在我身上切過來割過去的?”
“醫(yī)生說除了心臟之外,你身體其他的機能都還不錯,手術(shù)的危險性很低。”黃明毅說!芭_灣有九十高齡做繞道手術(shù)的例子。爺爺,你算是年輕的!
“你這小子,聯(lián)合外人來逗你爺爺!秉S爺爺笑笑的說。
“原來黃爺爺還當(dāng)我們是外人。”婉婷嬌唱。
“好,好,我說不過你們。家里多了兩個人熱鬧些,我就勉強再多活幾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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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婷以為黃家只有祖孫兩人,黃爺爺太寂寞,所以找她和育德來作伴,但事實卻不然。夜里他們坐在客廳聊天,外頭傳來車子駛?cè)朐鹤拥穆曇、狗吠聲,和大嗓門女人的聲音!靶『!閉嘴!叫什么叫,等下把老頭子吵醒,他又不高興!
黃爺爺皺眉,黃明毅撇嘴,婉婷與育德一臉茫然。
“早就說要搬走,還不趕快搬!吵死人了!”黃爺爺?shù)拇_不高興。
“聽說她最近手頭很緊,想把即將蓋好的大樓公寓賣回給建商,但是價錢談不攏!秉S明毅再對婉婷姐弟解釋:“我爸爸的女朋友李若華和她的兩個女兒目前和我們住在一起。”
婉嬸和育德面面相覷。環(huán)境怎么突然變得有點復(fù)雜?她只知道黃明毅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
“她前幾天才保證下個月一定可以搬走,現(xiàn)在變成新房子要賣掉,到底在搞什么鬼?”黃爺爺不滿的嘟囔,又對婉婷姐弟說:“你們不必多理會她們!
看來黃爺爺不喜歡兒子的女朋友。
還沒看到來人,婉婷就先聽到聲音!皨專瑒e念了,我這雙鞋三千八已經(jīng)夠便宜了,你自己買一罐海洋拉娜就要好幾萬,一次買三罐,還說我浪費!币粋穿洋裝的年輕女人首先走進門,換穿室內(nèi)拖鞋。
“特價嘛!我才會一次買三罐!币粋打扮入時,身材維持得還不錯的中年婦女接著進門,想必就是李若華!斑?爸,你還沒睡?有客人來?”
她化妝得相當(dāng)嬌艷的粉臉上堆起笑容,但那笑法看起來有點職業(yè)化。她的上唇很薄,要不是涂著鮮亮的口紅,幾乎看不見。
“嗯!秉S爺爺漫應(yīng)一聲。
“我知道,”一個頭發(fā)削得薄薄短短,穿著黑色短背心和低腰七分褲,露出肚臍的年輕女孩最后進門,卻最先走近沙發(fā),瞧著育德!澳憔褪乔皫滋祀娨曅麻g里的那個桑姓少年。”她再看向婉婷!盃敔斂吹侥愠霈F(xiàn)在電視上時叫得好大聲,然后他就一直守在電視機前,不斷的轉(zhuǎn)臺找你們的新聞,還打電話叫明毅看!
“喔!偷車的那個。”方才先進門,手上還提著鞋店紙袋的女孩接口。她顯然是短發(fā)女孩的姐姐,兩個人的輪廓頗像,但穿著休閑的妹妹比較高瘦些。
婉婷跟育德一樣面紅耳赤,尷尬到想鉆地洞。想不到來到?jīng)]幾個人認識他們的臺北,居然還得受辱。
黃明毅打斷她們姐妹的討論,站起來說:“我來介紹一下,桑婉婷、桑育德,李若華、夏安妮、夏安娜。”他伸出右掌,比到誰就念出那個人的名字!袄畎⒁淌俏覀児镜亩拢郧笆菢I(yè)務(wù)經(jīng)理,去年底她開了一家美容中心,為了忙她自己的事業(yè),她的職務(wù)改為較有時間彈性的顧問。安妮則是我們公司的會計!
“明毅還忘了說我是公司的講師,我們?nèi)_灣每一個專柜小姐的化妝知識和銷售技巧都是我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李若華驕傲的說道。她本身就是個活招牌,駐顏有術(shù),看不出是兩個成年女兒的媽媽。她微笑著問道:“你們要住下來嗎?”
“對!秉S爺爺代答!澳銈兪裁磿r候要搬走?”
李若華僵了一下,但幾乎立刻就恢復(fù)笑容,而且笑得更柔婉!罢娌缓靡馑即驍_爸爸這么久,我已經(jīng)在找設(shè)計師畫設(shè)計圖了。本來計劃要趕在安娜出國前裝潢好,在新家給安娜開個歡送party,哪里想得到建設(shè)公司交屋的時間一延再延!彼笆肿饕!敖晃莺笪乙欢〞咴O(shè)計師趕快裝潢好,讓我們盡快搬!
伸手不打笑臉人,她的身段放得如此柔軟,黃爺爺微嘟著嘴,不好再說什么。
“幸好家里還有兩個空房間,可以給婉婷和育德住,不然我可罪過了。”李若華此時的溫婉聲調(diào)與剛才吼小黑時有天壤之別。
婉婷注意到黃明毅挑了挑眉,歪了歪嘴,仿佛對李若華的做作大感不耐。
“安娜,”黃明毅說道。“育德要去補習(xí),準備明年考大學(xué),你幫他找家補習(xí)班好嗎?”
“Sure,no problem!卑材然卮稹!吧S,你最好用功一點,別像我以前補習(xí)的時候常常在睡覺,去年考上一個農(nóng)專改制的八流大學(xué),在鳥不生蛋的屏東窩了一年,害我差點瘋掉。干脆不讀了,先去加拿大念半年語言學(xué)校再說!
“育德,聽到?jīng)]有?”婉婷說!凹热灰ㄥX花時間去補習(xí),就要好好用功。”
“我會的。”育德點頭,禮貌的謝謝安娜,并和安娜約明天出門的時間。
婉婷聽著育德和安娜講話,耳邊又傳來安妮和黃明毅的對話。
“明毅,明天我和公司幾個同事約好去錢柜唱歌,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要!秉S明毅回答得很干脆。
“去嘛去嘛……給我一點面子……”安妮輕聲撒嬌!八麄冋f我請不動你的,還說黃總經(jīng)理是個只會工作不會玩樂的工作狂,連周末都常去工廠加班。”
婉婷忍俊不禁,輕笑出聲。她的直覺真的很準,她在便利商店第一眼見到他時,便猜到他是屬于過勞死的族群。
他銳利的眸光向她掃來,婉婷發(fā)現(xiàn)自己失態(tài),連忙假咳幾聲。
“我明天不加班,我要帶婉婷去玩!彼恼Z氣有些暖昧。
“嘎?”婉婷與安妮同時驚呼。
難得一笑的黃明毅瞅著婉婷,臉上浮現(xiàn)促狹的笑意!懊魈於Y拜天麗莎放假,我要陪著爺爺略盡地主之誼,招待客人!
婉婷眨眨眼睛,不解他為什么要撒這個謊。但這似乎又不完全是撒謊,他們剛才在餐廳吃過晚飯,回家的路上時,黃爺爺是說過要黃明毅找時間帶他們姐弟去玩,多認識認識臺北。
“對!對!”黃爺爺?shù)姆磻?yīng)比婉婷還快!懊饕阋呀(jīng)答應(yīng)要帶我們?nèi)ネ妗!彼櫦y頗多的老臉笑得眼睛都不見了,瞇成只剩兩條線。
相對的,黃明毅收起笑意,以防備的眼光看著爺爺。
這對祖孫在玩什么游戲?婉婷看不懂。
“安妮,你跟明毅他們一起去玩嘛!”李若華嘴角在笑,目光卻陰冷。
“呃……”安妮顯得有些為難!笆俏壹s人家的,我怎么好意思放人家鴿子?”
“白天你還是可以跟明毅他們?nèi)ネ嫜?”李若華比女兒熱絡(luò)。
“我們約三點去唱歌,包廂都訂好了,晚飯后再去 PUB。”安妮說。
“明毅,你們要去哪里玩?說不定你們的時間和安妮配合得上,你們年輕人可以湊在一起玩!崩钊羧A退而求其次。
婉婷看懂了。
“我們要去動物園,得頂著太陽走很久的路,安妮怕曬黑。”黃明毅說。
“動物園?”李若華的聲音不復(fù)溫柔!澳銈冇植皇切∨笥!
“誰說只有小朋友才能去動物園?”黃爺爺問!拔揖秃芟矚g去動物園!
“明天我要睡晚一點。我們十點出發(fā)!秉S明毅站起來,眼睛望向婉婷。
婉婷覺得自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卻不便反抗,只能閉緊嘴巴靜觀局勢。
“我要上去了!卑材菪睦锏氖麑懺谀樕稀Ke步邁向樓梯,回過頭來說:“明毅,明天你從動物園回來后,想去KTV或PUB的話,可以隨時call我。”
“如果到時候婉婷想去,我就打電話給你!秉S明毅說。
婉婷全身起雞皮疙瘩。哪有這么不要臉的人?肉麻當(dāng)有趣。偏偏她還不能當(dāng)場發(fā)飆。最槽的是黃爺爺笑瞇了眼。這個玩笑開得太大,該喊停了。
安妮轉(zhuǎn)身,一扭一扭的用力跺著樓梯上樓去。她媽媽也跟著上樓。
黃爺爺叫明毅帶婉婷去她的房間,育德還要跟安娜聊補習(xí)班的事。
婉婷惴惴不安地跟著黃明毅上樓。聽著他邊走邊說:“二樓的主臥室是我爸爸的房間,現(xiàn)在李阿姨睡那里。安妮和安娜睡另外兩間!
步上二樓,中間除了走道和樓梯,還有一個陳設(shè)電視柜和沙發(fā)的小客廳。靠近樓梯的房間內(nèi)傳來李阿姨和安妮講話的聲音。聲音不大,聽不出兩個人在講什么。不過,婉婷多少猜得出一點。李若華想撮合大女兒與黃明毅的企圖昭然若揭,奈何黃明毅不領(lǐng)情。
上了三樓,黃明毅說:“我睡主臥室,你和育德睡那兩間。嗯……我?guī)闳ニ臉强匆幌隆!彼氏炔缴纤臉。四樓的建筑面積較小,只有書房、神明廳和大陽臺。
黃明毅打開落地窗,踏上陽臺。陽臺上釘了一個有許多方格的木架,木架下擺著一組海灘塑膠桌椅!澳棠踢在的時候,那里本來種著絲瓜,”他指向木架!肮咸僭谀炯苌吓逝莱墒a,還會開出漂亮的黃花。夏天坐在瓜藤下喝冷飲,感覺特別清涼。奶奶走了后,爺爺就無心再種瓜……”他輕嘆一聲,走回屋里。
婉婷再看一眼已經(jīng)了無瓜藤痕跡的木架,在心里暗暗決定,等黃爺爺開刀后,她要讓木架恢復(fù)綠蔭黃花的風(fēng)采。
“這間是書房!秉S明毅打開神明廳旁的一道門。
書房頗大,書架占了一面墻,此外有一組沙發(fā)、兩張桌子;一張書桌靠窗,一張L型的大辦公桌靠近門。
“我爸爸多年來一直忙于事業(yè),我跟他相處的時間不多。以前有些個晚上,我在那里念書,”他指向書桌。“我爸爸在這里加班看文件!彼k公桌!拔覀冋l也不吵誰,自己做自己的事,偶爾才交談幾句!彼f得淡然,但婉婷感覺得到,他很珍惜與爸爸相處的時光。她走近一個貼墻而立的大玻璃櫥,里頭全擺著化妝品。
“這里收藏我們公司歷年來的產(chǎn)品!秉S明毅以驕傲的眼光看著櫥內(nèi)的商品。
婉婷覺得滿可怕的,女人有必要把自己當(dāng)成實驗品,涂這么多東西在臉上嗎?
“可不可以讓我看看你的皮膚?”他突然靠近她問道。
婉婷直起身子錯愕地看向黃明毅,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站得很近。他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看,看得她心兒怦怦跳。
“嗯……女大果然十八變!彼淖旖窍蛏瞎雌,賊賊地笑。
婉婷霎時靦腆羞澀地囁嚅道:“哪有?我以前不就是這樣嗎?”
“你以前瘦巴巴的,現(xiàn)在……”他的目光往下掠,在她的胸部停留一下,再往下看到她的腳!皾M有女人味了!彼难劬氐剿樕,晶亮的眸中舞動著欣賞與揶揄。
“廢話!我是女人呀!”婉婷以不客氣的口氣來掩飾她的羞怯和不安。
“可惜你的皮膚不夠好,太干太黑了,需要美白滋潤。”
可惡,這人誠實得可恨!斑@是你慫恿客戶買你們化妝品的臺詞嗎?”
他給她一記軟性的白眼!拔沂强偨(jīng)理,不必站柜臺直接和客戶接觸。你平常用什么保養(yǎng)品?什么牌的?”
“我洗完臉只用乳液保養(yǎng),不一定什么牌子,便宜的就好!
他張大眼睛顯露訝色!澳悴挥没瘖y水?”
她搖頭。
“不用隔離霜?”
她再搖頭!澳鞘鞘裁礀|西?”
“天哪!你是什么時代的女人?”換他搖頭。
“不懂化妝品的女人是怪胎嗎?”
“對一個二十五歲的臺灣女人來說,是的。你不知道女人從二十五歲開始老化嗎?”他居然一副得理不饒人的神氣,簡直不食人間煙火。
“我知道填飽肚子比美化臉蛋重要!彼囍樥f。
他幾秒鐘前的神氣霎時消失無蹤!皩Σ黄稹覜]有想到……”
她漾出勝利的微笑!拔医邮苣愕牡狼浮!
“明天我會拿些我們的化妝品給你用。下樓吧!”他走出書房,隨手關(guān)掉燈。
“等一下,”走到書房門口的婉婷停步不動。“有件事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講清楚!
“哦?什么事?”
“你利用我!彼缚氐。
“嘎?”他一愣,但隨即莞爾。他應(yīng)該常常這樣真心微笑的,他的笑容迷人指數(shù)不輸喬治·克隆尼!皠偛排R機應(yīng)變,忽然想到可以拿你當(dāng)擋箭牌,省得安妮羅唆個不停!
她笑笑,背靠向門框,雙手在胸前交叉,促狹地說:“你的艷福不淺,安妮很漂亮呀!”安妮比她媽媽和她妹妹都漂亮,只不過臉形與身材稍微圓了一點。
“我不欣賞她那種洋娃娃型的!
“洋娃娃型?”
“就是穿著打扮像櫥窗里的洋娃娃,講話、表情、笑容也常常都讓人覺得假假的,不真誠。她跟她媽媽都是那個類型,安娜就不是!
“女為悅己者容呀!人家努力打扮、微笑來討好你,你還要‘虧’人家,真是不識好歹。”同為女人,婉婷為初識的安妮不平。
“我覺得每個人都應(yīng)該誠實的做自己,不必因為以為別人可能會喜歡你怎么樣,而去扮演成那樣,結(jié)果適得其反。我跟你的接觸還不多,但是我就滿喜歡你有原則、不輕易妥協(xié)的個性!彼⒅⑿,笑得有點詭異、有點噯昧。
婉婷臉上發(fā)熱,訕訕地道:“我們在談安妮,別扯到我身上來!
“好吧!簡單的說,我不喜歡過度裝扮的女人。你聽過種睫毛沒有?你會欣賞老是令你聯(lián)想到‘蜈蚣’的男人嗎?”
婉婷噗哧一笑!澳銈冑u化妝品的人拼命搞出一些玩意兒來挖女人的錢,人家真的用了來增添美麗、討你的歡心,你又嫌?xùn)|嫌西。我今天還沒日行一善,我現(xiàn)在就下去告訴安妮,勸她把蜈蚣拔掉!彼χ鲃菀獎由怼
黃明毅的手突然橫貼到另一邊的門框上,擋住她的去路。他的臉同時靠過來,離她近在咫尺,強烈的男性氣息向她直撲而來。俊臉綻出笑意,那種笑是蘊涵了威脅,又帶了點邪惡的假笑!澳阌洸挥浀靡郧鞍⒑镎f過一句很勁爆的話?”
“不記得!彼卮鸬煤每,心怦怦直跳,臉也不合作的瞬間熱得發(fā)燙。
“哦?”他笑得更可惡,可是竟然有一股可怕的魅力。“記憶是一種不按牌理出牌的怪東西,誰也抓不準它什么時候會秀逗,什么時候會靈光。你說是嗎?也許我哪一天想起來,可以說給爺爺聽,不知道爺爺會怎么想!
婉婷的心像得了瘧疾,在打擺子。她太、太、太低估她的對手了!誰想得到一個小時候難得開口的安靜男孩,竟會變成一只奸惡狡詐的狐貍。他放下橫在她面前的手!跋嘈拍悴粫喙馨材莺臀业氖。對不對?”
除了點頭,她還能怎么辦?
他滿意的下樓。婉婷的呼吸重新恢復(fù)順暢,可是被他嚇到的心再也恢復(fù)不了。
住他家的第一天他就給她“下馬威”,接下來的一年她要怎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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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身下樓的明毅泛起滿臉的笑容。
他好像真的嚇到婉婷了。她的表情真是豐富精彩,喜怒全形于色,令他不由得想逗逗她。精心打扮過的安妮比沒有化妝的婉婷漂亮?墒撬看我姷桨材荻急苤ǹ植患,卻自然而然地想接近婉婷,對她說說他藏在心里很少對別人吐露的話。相對于安妮的虛假做作,婉婷的真誠慧黠更顯可愛。
明天還有一堆事要辦,為了婉婷,他愿意把可以延后的工作全暫時擱下。他自嘲地微笑,笑自己生平第一次把女人放在工作之前。不過,那又怎樣?凡事都有第一次。他第一次碰到一個如此吸引他的女人,往后想必還會有許多第一次。
明天,他等不及它趕快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