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族長,這段日子軻兒在您這兒叨擾了!”
翌晨,洛昱書齋中,洛昱、季寒及洛煦均在座,海琊帶著海軻前來辭行。
“海爺太客氣了,”洛昱起身,“軻兒懂事勤快,這段日子幫了我不少忙,他要走我還真有點舍不得!
“咱們居山島還有事情等他回去處理,況且……”海琊瞥了季寒一眼,“您身邊現在有了個季統(tǒng)帥,少年英雄,有本事得很,想來也沒有軻兒可以湊熱鬧的地方了,所以,今兒個他就同我一塊兒回去了吧!”他輕咳了聲,繼續(xù)道:“關于咱們提過的那檔子事……”
他提醒洛昱。
洛昱自然懂得他的意思,“軻兒同小女的婚事,海爺請放心,只要再給我一點兒時間……”
洛昱的話尾懸在空中接續(xù)不下,因為他看見了個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的人。
眾人先聽到細細鈴聲,繼之眼前一亮,門外緩緩踱入了洛昱那漂亮而驕縱的小幺女,她一身嫩綠,穿著輕紗綢衣,一頭烏亮青絲輕泄在背上,一只銀色發(fā)箍燦在頭頂,小巧纖細的耳朵左右各系上只花瓣狀的小小鈴鐺墜飾,更襯托出她的嬌媚與清靈,銀鈴隨著她的動作還響起清脆的聲音,再配上她出眾的容顏,更顯得美艷不可方物。
“我好像聽到有人在談論我的事兒呢!”洛晴面無表情地凝睇著洛昱略顯僵硬的臉,“怎么,不用先問問當事人的意見嗎?”洛煦急急起身擋到妹妹面前,生怕丫頭當面讓海琊下不了臺,丫頭的脾氣他了解,狂風暴雨似地,一點面子也不給人,“大人談事情,小輩插什么嘴!這兒沒你的事,別在這兒瞎胡鬧!
“是嗎?”洛晴睇著父親,“我只是怕有人趁我不在時偷偷把我賣了!
洛昱漲紅了臉,“小丫頭胡說八道些什么?海爺同你海大哥要回居山島去了,咱們正在同他們話別!
“軻哥哥要離開?”洛晴裝出一臉訝異,可她那聲“軻哥哥”差點兒沒把洛煦的早飯給逼了出來,他急急清清喉嚨咽下笑聲,撫了撫一臉胡須佯裝沒事,心頭納悶著,不知丫頭又在玩什么花樣?
同樣一句話聽在不同人耳里效用果然迥異,海軻被那句“軻哥哥”叫得失了魂魄,傻愣愣的站著只會笑。
洛晴貼近海軻,揚起了會讓男人致命的甜笑,稚氣地攀著他的手臂,“晴兒才想著要多了解軻哥哥呢,你就要走了噢!”她失望的尾音揚高帶著嬌嗔,讓海軻聽得全身酥麻,連腿都要軟了,好半晌,他才撿回自己的聲音。
“沒關系,如果晴妹妹要我多留些時候,我可以留下。”
“那多不好,男兒志在四方,‘大丈夫何患無妻’嘛!”洛晴說得體貼,“如果晴兒害得軻哥哥誤了正事,那可不好,對海爺爺也交代不過去!這樣吧,”她的眼珠兒轉了轉,“晴兒整日待在這石戟島上也怪氣悶的,不如同軻哥哥一道上居山島玩玩,只不知,軻哥哥歡不歡迎?”
“歡迎,歡迎,只要晴妹妹肯賞光,我隨時都歡迎得很!”海軻興奮得漲紅了臉。
“爹!”
洛晴轉身覷著她那目瞪口呆的父親,將小手挽上海軻的手臂,儼然一對小佳偶,她甜笑道:“晴兒想過了,以前是晴兒不懂事,才會累得您老人家及海爺爺、軻哥哥為了咱們兩家的婚事傷透腦筋,其實晴兒只是擔心做不好海家的媳婦害軻哥哥丟人,才會孩子氣地避逃他鄉(xiāng)。
“這些日子晴兒見軻哥哥是真心對晴兒好,晴兒才改變了主意,但晴兒對軻哥哥認識尚且不足,你讓我陪他到居山島一個月,好好培養(yǎng)感情,一個月后咱們再辦喜事吧!”
洛昱無法言語、無法反應,因為他真是嚇壞了!
“你不說話我便當你是答應了!”
洛晴幫父親作了決定,轉身望向兀白面紅耳赤的海軻,笑意盈盈,“那么你呢?”
海軻從未在如此靠近的距離親近過佳人,這會兒聞著她一身迷人甜香,看著她的笑容,聽著她動人的提議,他真要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好……好……太好了!”
他說得結結巴巴。
“那咱們就這么決定了呦!”
洛晴巧笑,“這個月你得對我更好,否則我還是隨時可以反悔的呦!”
“晴妹妹放心,跟著我,你不會后悔的!”海軻意氣風發(fā)信誓旦旦。
“小妹,你是認真的嗎?”
洛煦皺皺眉,瞥了眼身旁的季寒,后者冰冷的臉上毫無表情,看來小倆口肯定在鬧別扭,洛煦想著,但再如何鬧別扭也不該去惹上海琊那家人,小丫頭玩不起這場游戲的,“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大哥,你對我真沒信心,我這么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洛晴巧笑,“你是舍不得妹妹嫁人,以后沒人給你惹麻煩了是嗎?”
這時門外海琊部屬來報,海上風勢正起,船上飲水糧食也已備妥,只待他二人登船。
“等等我!我去拿包袱,”洛晴放開海軻,笑得孩子氣,“不用等太久的,我屋里隨時有個預備妥當的包袱,未雨綢繆,方便得很!
臨去前,洛晴向著洛昱福了福,“爹!女兒將有段日子不能承歡膝下,討您開心了,您自個兒當心點,油膩的東西少吃,大夫要您忌口的,別忘了!”
最后,洛晴望向自始至終沉默的季寒,見到他冰冷的瞳眸沉淀著闌黯的陰影,她臉上依舊維持著燦亮的笑意,“季大哥,有你在這兒幫爹的忙,我就放心多了,你一定也很高興能見到晴兒有個好歸宿吧!”
她向著他輕輕頷首,“保重!”是呀,洛晴心底哼了聲,恭喜你得到想要的,季統(tǒng)帥!
見洛晴旋身離開眾人面前,洛煦不放心扔了句,“爹,我去幫幫小妹!”
便跟著離去。
到這時洛昱才回過神,他向著季寒投以感激而贊佩的目光,好樣的,這個年輕人真有本事,竟能讓他這個頑劣難馴的小丫頭改頭換面,連他這個做爹的都險些認不出來,方才她說什么——“承歡膝下?!”
丫頭的娘死得早,她自小就渾身野性難馴,他這個做爹的壓根未曾在這丫頭身上嘗過這四個字是什么意思。
“洛族長果然是個守信之人!”
海琊滿意地點點頭,“當了兒女親家后,咱們兩邊的合作關系自可更加緊密,”海琊拱手為禮,“別擔心,軻兒會好好照顧晴兒的,咱們一個月后再見了!”
海軻隨著爺爺施禮后離去,他的臉上猶存著不可置信的興奮光芒,上蒼有眼,到底是聽見了他虔誠的祝禱。
“謝了!”
洛昱用力拍了下季寒肩頭,笑意盎然,“我就知道你有本事擺平這丫頭,別擔心,咱們石戟島上多的是年輕貌美的小姑娘,你還年輕,將來有的是機會。”
是呀!
多的是年輕貌美的小姑娘,不過她們都不會是晴兒,不會是那個溶解了他心底寒冰,打動了他心魂的女孩。
沒了她,他依舊可以活下去,只是他的心,仿佛已經失去了悸動的能力!
季寒想起當日在潮音洞中,洛晴編的那個偷吃了灶君半個餅的男孩的故事,心頭凄凄,這丫頭當真要拿著他的半塊餅去嫁給別人了嗎?
少了她,他的生命梅永遠無法成圓,但他已不能回頭了!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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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死人了!”洛晴嬌叱了聲,兩手一攤躺在椰林間的吊床上,兩只腳用力晃呀晃的,整個身子好像快要旋了過去。
海軻卻聽得心驚膽戰(zhàn),過去這十幾天已經是他生命中所經歷過最刺激的生活,沒想到她竟然會說:“悶死人了?!”
這丫頭精力之充沛及運動量之大當真令人匪夷所思,每天早上騎馬環(huán)島,午時潛到水里看珊瑚,黃昏時嚷著要趕在天黑前出海到居山島附近礁島上看海鳥筑巢。
洛晴聰明愛玩,在她身旁每日都能保持著好心情,連夢里都忍不住要笑,唯一遺憾的是這丫頭著實不解風情,夕陽下,海浪澎湃,海風熏人微醉,海軻準備了滿腹情話正待紓發(fā),一轉頭,洛晴卻趕著去追逐沙灘上流浪徘徊的野貓野狗。
星夜里,滿天星斗爍著誘人情思,海軻用著動人聲音娓娓述說著牛郎織女故事,并指著天頂那兩顆相距遙遠,空有情意卻無法相守的可憐情侶,并慶幸著他們兩人能并肩在這穹蒼下訴說情意時,轉過頭才發(fā)現洛晴竟已呼呼大睡,甚至起了細細鼾聲。當他瞧著她可愛的睡顏,情難自禁地想傾身偷吻她的,卻又會被她在睡夢中一個旋身,“啪”地一聲打了一個耳刮子。
她到底愛不愛他?這個問題整日纏繞在海軻腦海中,但當她甜甜地喚著他“軻哥哥”時,他又會忘卻了所有疑慮,全心想討她開心。
像現在,海軻手上拿著串紫玉珍珠到了洛晴房里,就為了要博她開心,據他所知,這串珠子原是當年朝鮮進貢中原國主中途被御海族祖先劫下的上等寶物,價值連城,對女人而言,上等的首飾就代表了這個男人對她的心意,以洛晴的聰明,她該明白他有多么愛她。
只可惜,他再度遭逢挫折,他想幫她戴上,她卻搖搖頭,漫不經心睇著他。
“假的,我不要!”
“你弄錯了,晴妹妹,”海軻一頭汗,“這是我從爺爺寶庫中拿出來的,絕對是真品,不可能是假的!”
“要不你拿只榔頭來,我試給你看。”
海軻實在搞不懂珍珠與榔頭有何關聯(lián),但他還是聽話的拿了來,在洛晴榔頭猛然擊下后,海軻傻了眼,那串紫玉珍珠瞬間成了紫米細粉。
“看到沒,果然是假的,”洛晴一副行家模樣,“要是真品,我這一下是擊不碎的!
海軻心底滿是懷疑,可卻沒有勇氣說出口,他連在言語間傷她都不愿。
“這樣看來,你爺爺寶庫中肯定還有不少膺品,”她腦中轉著念頭,甜笑著貼近他,“這樣吧!軻哥哥,你帶我去開開眼界,順便幫你爺爺驗明正品!
“不成!”海軻急急擺手,他什么都可以依她,惟獨關系到爺爺的事情卻萬萬不行,爺爺生起氣來,不管是誰一律殺無赦!
“我就知道你壓根不夠愛我!甭迩缈嘀∧樀,嘟了嘴,“如果我遲早會是你海家的媳婦兒,看看寶庫有何不可?可見你對我還有戒心!”
見洛晴轉身要走,海軻拉著她,急急解釋,“晴兒,別這樣,你在我心目中永遠都是第一位,但爺爺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能為了讓你開心便做出違悖他意思的事情!焙]V輕聲陪著小心,“好晴兒,你別生氣,別不理我,除了這事,你要我上山下海都可以!”
洛晴不語,片刻后,她抬起頭盯著他,“好吧!不去便不去,反正我本來就沒太大興趣,只是想試試在你心目中我有多重要罷了,”她嗤了聲,“如今看來,我果然還是比不過你爺爺!”
“晴兒,你就行行好,別再為難我了吧!”
“不為難也成,”她嬌嗔著,“那串珍珠打爛了,你好歹得賠我一樣東西。”
“這個不難,我答應你,別說一樣,十樣都成,只要晴妹妹別生我的氣!”
“成!”洛晴將他推出門外,“那今日咱們就到此為止,等你找到了寶物再來吧!”
毫不留情,她當著海軻的面“砰”地一聲合上了門,還險些撞上他的鼻子。
海軻摸摸鼻子,嘆口氣,看來晴妹妹是真的生氣了,他得趕緊再去找些好東西來哄她開心,旋過身子,他速速往寶庫方向行去,卻沒發(fā)現身后門縫中一雙骨碌碌的賊眼緊隨著他的腳步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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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晴環(huán)顧四周嘖嘖有聲,這海琊老兒倒是搜括了不少好東西擱在里頭,寶庫正中心掛著一幅海琊年輕時的畫像,高高掛在上頭冷冷地睇著她這不速之客,洛晴對著海琊畫像做了個鬼臉后便開始她的搜尋,東摸摸、西瞧瞧,在一堆古董花瓶、珍珠瑪瑙間穿梭著身影。
半個時辰后,洛晴懊惱地敲敲額頭,什么都有就是沒有她要的東西!
這趟要是空手而返,難道她就真的得嫁給海軻那男人嗎?
從前同季寒一起時全是她的聲音,而這十天里角色互換,聒嗓的海軻害得她的耳朵都要長繭了,尤其三不五時由他嘴里吐出的肉麻情話讓她直想吐,她好生想念季寒那個冰冷的家伙,上天果然有她的安排,她的多語合該配上那個冰塊。
只要一想到有可能要嫁給海軻,洛晴立即精神一振重新再來,她將墻上每幅字畫都掀起來看看,確定一下墻上是否另有暗格,每個大花瓶中覷了又覷,確定一下是否有冊本塞在望頭。
良久,洛晴仍是無所斬獲,她長聲喟嘆,海琊這個賊包子心思太沉,看來只有他自個兒才會知道爺爺的手札在哪兒,該死,難不成她還得去請教海琊本人嗎?
“死海琊!爛海琊!陰險毒辣的壞東西!”遍尋不著,洛晴一肚子氣無處發(fā)泄,順手拎起一株翡翠珊瑚便往海琊畫像扔了過去,這一扔,珊瑚卻未落下跌個粉碎,它尖尖的刺劃破了海琊畫像,從他的鼻子開了個裂口穿過去,霎時失了蹤影,倒像是被畫像吞噬了一般。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洛晴想起了一句諺語,興奮輕呼了聲,運起輕功,揚身飛近海琊畫像,左手捉緊梁脊,右手伸入裂口中,片刻后,她取出了畫像后方格子里的手冊,再縱身落地。
“‘洛湟札記’!”洛晴睇著上頭文字輕輕念著,爺爺在族中留有不少手稿,她認得他的字,這本冊子果然是爺爺當年的隨身手札!
洛晴翻閱內容,載有文字的后幾頁上,爺爺寫著他開始對海琊起了戒心,因為海琊雖然聰明機靈、頗懂權謀,但他出手狠毒,心思不正,幾次自作主張遭到洛湟斥責,洛湟甚至決定此次回到石戟島后便要將他降職調離身邊,萬沒想到——
不知是否多心,這陣子有些心神不屬,是否真是上了年紀該讓后人接手了呢?只是,論起才能,海琊雖為繼任人選之冠,但他城府太深,由他掌權,絕非眾人之福,而昱兒雖然宅心仁厚,但若當個君主,卻又顯得過于懦弱!
這也是我遲遲無法定出繼任者的原因。
尤其海琊,我感覺得出來他已經愈來愈沉不住氣了,他不斷在刺探我的底線,及我能對他容忍的范圍!
這次回轉石戟,無論如何,要力排眾議,將他調離,仇戰(zhàn)雖然暴躁難馴,對我尚有忌憚,不像海琊,他表面上對我愈是恭敬,我反而愈是擔心。
來日我若有事,海琊絕對脫不了干系!
洛晴心下側然,爺爺雖起了戒心,卻還是逃不過海琊的毒手!
手札封頁及底頁畫了若干奇怪的字跡,并連有詭異的線條,不知道這是否就是海琊口中所言的寶藏。
洛晴將手札密藏于懷中,她已在海邊備了小舟,必須連夜回到石戟將冊子及爺爺過世真相昭告族人。
洛晴悄悄潛出寶庫,轉過身卻見著面前的人影,洛晴驚呼了聲,是海琊!
海琊面無表情地站著,洛晴撫平胸口,腦中盤算著該如何應付老狐貍,臉上則堆起了純真的笑容。
“海爺爺,這么晚了還不睡?”
“我夢見有只大耗子進了米倉,不放心出來瞧瞧!焙g鸬
“夢與事實通常都是相反的,”洛晴巧笑,右手縮在身后,所幸當日來居山島時她已有了準備,“有海爺爺這只大貓在,哪個不怕死的耗子敢來?”
“是嗎?可我眼前就來了只大耗子!”海琊不再同她打迷糊仗,他冷厲著聲音,“鬼丫頭,當日你主動要同軻兒一起來咱們居山島時,我就知道有問題,你倒沉得住氣,陪著我那笨孫兒開心了幾天,我也不言明,只等你露出尾巴!”海琊哼了聲,“你準備的那艘船已叫我鑿沉,若有本事就自個兒游回石戟去,不過離去前,”他伸出手,“把東西還來!”
“海爺爺,你也太小氣了吧!”洛晴左手自懷中揣出了幾串珠子丟給海琊,“晚輩不過是好奇拿了您幾串珠子,您就要趕我走?”
“還要裝蒜!”海琊手一揮,揮去了她扔過來的東西,惡狠狠道:“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肯乖乖交出來最好,若不肯,待我制住了你,別怪我將你衣服扒盡,丟在大廳里供眾人欣賞。”
“海爺爺好兇,你這樣對我,軻哥哥會不高興的!”洛晴嘆口氣,“您是長輩怎好同晚輩如此計較,有話好好說,晴兒又不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您當真要討回,晴兒還您就是了!”?
洛晴右手向海琊一擲,轟地一聲響,黑色煙霧伴隨著一股惡臭散在空氣中,海琊不知道這丫頭竟暗藏了東西,壓根沒有提防,那股刺鼻的濃厚氣味嗆得他大嘔特嘔,待立起身來煙霧散盡時,洛晴早已失去了蹤影!
“死丫頭!”海琊怒火騰騰,“你只這些小伎倆,我就不信你逃得出我海琊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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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晴向著南部山區(qū)遁逃,因為北方海港處已被海琊手下嚴密控管,滴水難出,暫時她只能熄了循海路逃走的念頭。
該死,當日她離開石戟時叫洛煦送了封信給季潔,信中托季潔轉告季寒當心海琊,離開前她還在惱季寒,不想跟他說話,只能用這種不用低頭的方法向他求援,卻沒想到隔了那么久,他竟然毫無動作,該不會……洛晴微惱地臆測,他還在同他那些波斯貓廝混,樂得少了她這個瘟神。
居山島南部多山巒,層層疊幛,走了一日一夜后,洛晴感覺得出后方追兵愈來愈近;她仿佛一只迷途的耗子入了死胡同。
“死丫頭!”后方傳來海琊的怒吼聲,洛晴盲目地加快腳步只求離開他的視線,兩旁枝節(jié)叫生的蔓草迫使她只能繼續(xù)往前,終至前方路盡,盡頭處是一個相當大的山洞,里頭卻黑黝黝地什么也看不清楚。
洞前圍著一條滿是銹的鐵鏈,洞旁設有一座小小神龕,神龕上寫有“山神洞”三字。
洛晴想起,海軻提過居山島舊稱蛇島,未開發(fā)前曾是個野蛇蔓生盤踞之所,當年御海族祖先們發(fā)現這座荒島,歷經劈荊斬棘、經營開拓后,才陸續(xù)人煙鼎盛,當初蛇類被人類由海邊趕至山里,就在祖先們以為成功占領了這塊福地時:卻沒想到接二連三發(fā)生了族人們失蹤的事情,失蹤的族人由山里的獵戶,延伸到了人煙稠密靠海的都城里。
最后大伙兒集結了百多名壯丁,進入山林深處搜尋,才在荒煙蔓草之地找著了堆積如山的人骨,看得人毛骨悚然,卻又得不著結果,天已黑,眾人憩于荒山,睡到夜半,卻被凄厲慘叫驚醒,睜開眼,每個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駭住!
那是一條巨蟒,在它張開的大嘴里還可見著發(fā)出慘叫聲的半截身軀,巨蟒吞噬速度驚人,眾人尚未回神前,犧牲者已整個沒入蛇腹,在猛然清醒后,眾人趕緊拿出弓箭、長矛及火把射向巨蟒,卻駭然驚覺這條巨蟒竟然絲毫無懼,刀劍不入。
巨蟒仰天發(fā)出噓聲,滿山滿谷的蛇群向人群攻進,蝮、黃領蛇、赤蛇……等蛇雜列其中,它們的毒牙一口便可要了人命。原來之前消失的蛇類并未滅絕,只是伏在山里巢穴等待首領差遣,這條巨蟒看來正是蛇族之首,它領著蛇群向著這些擾了它們休養(yǎng)生息地的人類展開反撲。
那次行動能活著回來的人不到三成,自此島上人人聞蛇色變,誰都不敢再入山中,卻又怕極了蛇族再度侵襲,當時的御海族長洛湟聞訊來到居山島,他盤算著該用什么方法攻堅,徹底殲滅蛇族,杜絕族人們的恐懼。
那一夜,洛湟卻做了個夢,一名全身白衣的男子來到他跟前,自稱是蛇王,已在島上修鏈百年,是人類先來挑釁占了他族人生存之地,不能怪它們保護自己領地,他敬重洛湟是個英雄,特意前來求和,只要洛湟下令保留居山山谷做為蛇族繁衍生存之地,白衣男子也愿意約束族人不來侵擾人類,兩族和平共存于島上。
洛湟見蛇王說得懇切,當下同意,并約定以居山山神洞為界線,若有侵入對方領地者,對方有權立即誅滅!
隔日洛湟親自上居山在山神洞前圍了條鐵鏈,言明族人不可越界,自那日起島上再無蛇患,眾人心知過此鐵鏈絕無生路,是以多年來也從來沒有人膽敢越界。
直到現在,洛晴來到了鐵鏈前。
“晴兒!千萬別進去!”海軻驚叫著,洛晴轉過頭覷著他發(fā)急的臉孔,沒想到這家伙也跟著追來了。
“丫頭!”海琊的聲音伴隨著他的人影出現,他哼了聲,“你該知道從這兒過去就是蛇族之地,往前只有死路一條,看在軻兒的份上,我可以饒了你這條小命,只要你乖乖過來,將手札還我,然后同軻兒成親,今后你既是我海家的人,爺爺就不會再為難你,只要你不要在人前多言即可! 他續(xù)言,“想清楚點兒,丫頭,我早晚會一統(tǒng)御海族,百年后,我所有權勢財富還不都是軻兒的,他當皇,你便是后,滿身富貴,手掌大權,這么好的事兒上哪兒找去!
“謝謝海爺爺為晴兒設想得如此周到,”洛晴甜甜一笑,在眾人吸氣聲中,她后退輕巧地跨越了鐵鏈,她睇著海軻滿懷歉意地搖搖頭,“可晴兒一想到要嫁給軻哥哥過一輩子,相較之下,還是葬身蛇腹來得好些。”
接著她望向海琊,斂起了笑,一本正經,“海爺爺,睡覺當心點兒,若有來世,晴兒可能會轉生為毒蛇,一口要了你的命,為我爺爺報仇!”
語畢旋身,她轉身踱入山神洞中,完全不去理會身后怒吼、哀懇夾雜紛擾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