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花緣 第五章 作者:林若秧 |
芙蓉決定先回湖南再作打算,因為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她竟然無法離開章曉楓的身軀。 她并沒有和劉家鈺道別。 無時無刻,她一直提醒自己,前世今生各有不同的路要走,眼前她選擇的是她要以其千年修為修成正果,所以,不能動情,絕不能。 于是,她悄悄地收拾小包袱,在夜幕降臨時靜靜的離開。 從一朵清雅的芙蓉花漸漸改變,她一向都是那么輕盈,到哪里都只要一個轉身,就能隨心所欲。可是她現在被迫留在這個身體里,就無法那么自在了,總覺縛手縛腳的,很不習慣。 她此刻正在客棧里休息,喝著茶不斷地想,是不是一路上照顧章曉楓,靈力耗損極大,再加上住在她體內沾了太多人氣,和紅塵污濁之氣,才會傷了她的元神,變成沒有力量離開? 那不是很危險嗎! 萬一她沒有辦法恢復靈力,不就得永遠和章曉楓合為一體?她害怕的打了個冷顫,無法想像那會變成什么樣子。 她想得出神,壓根兒沒留意到身旁站了一群人。 “這姑娘長得滿美的,本公子尚欠二房,就收了你吧!”旁邊吊兒郎當的公子哥逕自當眾宣布,也不問當事人的意見。 芙蓉回過神來,只覺得身旁站了一個其貌不揚、滿身銅臭之人,礙眼極了。 “走開!”她冷冷地說。 “對少爺尊敬一點。”旁邊的彪形大漢喝道。 那位公子哥伸手一欄,阻止保鏢繼續說下去,笑嘻嘻的對芙蓉說:“嚇著了嗎?姑娘住哪兒?” 她覺得這些人很煩,理都不想理,起身便想走。 那些大漢擋在她面前,大喝一聲:“帶走!” “小心點,別傷了我的愛妾!蹦枪痈缰钡暮。 “是。” 幾個人朝她圍了過來,芙蓉秀眉一皺,輕輕一旋身,筆直地凌空升起,幾朵芙蓉花隨手往下一扔。 那幾個人看見她扔了幾朵花,哈哈大笑道:“搞什么?” “耍把戲呀!” 沒想到那些花竟像有幾千斤重,不但沒有花落下時該有的輕緩,反而來勢凌厲,幾朵花打到他們,就像鐵球一樣,而花瓣就好似利劍一般,一道一個口子,那些人身上立即被劃上長長的一條條血痕。 剎那間,他們一個個大喊:“啊!好痛!” “姑娘饒命!” 那位吊兒郎當的公子哥早嚇得手軟腳軟,跌倒在地。 芙蓉輕輕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仍是冷冷地道:“如果再讓我看見你們欺負女人,你就沒命了!” “小人不敢!姑娘饒命!”他跪著求饒。 這些人渣,如果不是他們,章曉楓哪會年紀輕輕就魂歸幽冥。想起這點,她就惱恨,下手絕不留情。 還好靈力受損,法力倒沒什么影響,不然她哪還能自保。 芙蓉拿了包袱再度踏上她的旅程,而在場所有人皆用敬畏的眼神看著她離去,這件事在小村莊內沸沸揚揚地傳了開來。 她漫步在鄉野林間,驀然有一股清香襲來。 那是芙蓉花開的香味。對了!現在是盛夏,芙蓉花盛開的季節。 她尋著香味往左邊走,穿越一片樹林后乍然見到一座小湖長滿了荷。 絕美清麗的容顏上有了一抹笑,像見到親人一樣。她毫不猶豫地坐在池邊,凝視著隨風搖曳的荷葉,以及它顧盼生姿的姿態。 夏季的荷,不若其他季節安靜,總迫不及待想釋放傲人的清香和展現它優雅、柔美的一面;它修長的枝梗有別于其他花,有著其特有的窈窕。 她好懷念從前那種無憂無慮、只是一個精靈的生活,可以任意地、隨意地生活,有一群大大小小的花陪伴著她。 她還是喜歡熱鬧的。 記得那時有朵花教她修行,教她如何無情,反覆叮喝她,千萬不可有情,那是大忌。 可是走一趟人間,她就變了。 她輕輕嘆了口氣,寂寞如影隨行,有時不經意間,腦海會浮現一抹英挺的身影。 驀然,她看見自己水中的倒影,大吃一驚。 水中的容顏似章曉楓非章曉楓,似芙蓉非芙蓉;臉形彷若章曉楓,但五官卻是芙蓉,透著明亮的神辨。 那一頭青絲早已及地,長長細細、柔柔亮亮,在先的照耀下顯得更加亮眼。身形不再那么瘦削,變得有些豐腴,看起來恰恰好,一動一靜間,散發著韻味。 “天哪!”芙蓉摸摸自己的臉,“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多事她無法理解、無法明白。 她撥了撥池塘里的水,突然好想玩耍,像以前在長白山和眾姐妹一起玩耍一樣。 緩緩起身,纖手一揚,她屈身笑著說:“芙蓉請所有森林天地的精靈們一起參加! 她輕旋轉身,身上的衣裳從尋常女子的服裝變成了她常穿的湖綠色輕紗。曳地的薄紗,隨著她的旋轉而飛揚。 芙蓉率先起舞,號召了所有存在這森林里的精靈。 轉瞬間,滿天皆是花瓣,他們在杯中起舞,那片片花瓣像粉紅色的雪,滿天飛舞;在舞中,美麗的芙蓉露出了久違的、快樂的笑,盡情的舞著。 在中國的邊界,游牧民族眾多,中國朝廷往往因地緣或是某些因素,沒有將他們納入版圖之中。 其中有一支,因人數一年比一年多,終于自立為國,名為旱啻。 幾年下來,它從一個小小的國家慢慢的擴大,其君王的野心也越來越大。他積極練兵、征兵、儲糧、開發,歷年來一直被中國視為心腹大患,卻又礙于某些因素,遲遲沒有動作。 今年,旱啻王派了愛子呼爾王子來與中國交涉。 呼爾王子是旱啻王的獨子,企圖心強,能力也非常好。隨著他逐漸表現出王者之風后,旱啻王也漸漸把國事轉移到愛子手上,自己則已呈現隱退的情形,是以旱啻王宮里的人都稱呼爾王子為“小王”。 “小王,您要去哪里?”隨侍武將問。 今天是他們進入中原的第四十五天,一直以來他們鄱在趕路,見今日難得風光明媚,呼爾便換了輕裝、駕了馬,要出去透透氣。 “我出去走走!彼缟像R,騎馬獨自一人閑逛。 也不知走了多久,從荒涼的山坡,走到綠樹遍地的林子。 他下馬,牽著馬慢慢步行,依著長年在荒原中生活的經驗,直覺這里應該有水可以喂馬。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他戒心大起;把馬拴在樹邊,慢慢靠近林中深忽然,他眼前一亮。 綠蔭盡頭,霍然開朗。翠枝滿林、湖水碧綠,更教人目不轉睛的是眼前滿天花瓣像雪一樣飄落,地上一層粉紅的花瓣像地毯一樣。 花雪紛落中,一位容顏絕美的女子披著薄紗起舞,那花瓣落在發上、衣袖上,因為她的舞動再度飛落。 呼爾的視線竟不能稍移,難怪人說中原豐饒,女子柔美。光是眼前的女子,就足以將旱啻所有的美女比下去。 能擁有這個女子,他將此生無憾。 她的舞姿那么美,連衣袖都仿佛在雪里翻飛。 呼爾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生怕打斷眼前多姿的情景,可是那女子還是因發現他的存在而停了下來。 她停止舞動,頃刻花絮滿身,嬌美無限。 呼爾怔怔地瞧著她,竟忘了開口。 芙蓉看見這個打斷自己興致的人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心里直覺得莫名其妙。 難道自己哪里不對勁嗎? 她低頭看看自己。很好呀!那他在看什么? 呼爾不說話,芙蓉也不想理他,蓮步輕移就要離開。那一動,滿身花絮就紛紛飛落。 “姑娘,可否告知在下芳名?”呼爾終于開口了。 “我叫芙蓉!彼穆曇羧缍Z般在風中飄蕩。 他凝望著越走越遠的身影,反覆咀嚼著這個名字:“芙蓉、芙蓉,好美的一朵芙蓉。” 這朵舉世無雙的芙蓉花,他非墑下不可!呼爾暗下決心。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的接近森林。 “小王,可讓我找到您了。前鋒部隊已經聯絡上中國,預計再二十日可到,他們會派大臣專程來接待! 隨身武將哈默看他心不在焉的,關心的開口:“小王,您也出來好一陣子了,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回營里休息?” 呼爾回過神來,一點頭已騎上馬,離去時還頻頻回首,只見落花滿地、清香猶在,婆娑起舞的身影卻早已走遠。 他策馬回營,重新考慮與中國天子對談的條件。 直到他遠離,林中恢復寧靜,芙蓉才悄悄現身。 她沒有走遠,她還舍不得離開這湖。她才玩了一下子,就因為一個陌生人突然闖入而打斷了她的游戲。不過,這樣也太麻煩了,芙蓉想了想。 衣袖一揮,整片林子即隱密在她的法力下,這樣就不會有人闖進來,她也可以玩個痛快。 她毫不遲疑的跳入湖中,讓冰涼的湖水滑過她雪白的肌膚,淹沒那片紗,以及紗底下微微起伏的胸脯。那是做精靈時從沒有過的觸感,新鮮又奇異的感覺讓她從原先的擔心變成了享受。 夜,慢慢的拉長,蓋過了白日的明亮。 芙蓉在星空下梳著長發,被風拂過沾著水珠的肌膚,清清涼涼的,令她熏然欲醉,便臥在草地上沉沉進入夢鄉。 幾日來的趕路,芙蓉終于來到了湖南。 湖南雖沒有洛陽大,倒也是個熱鬧的地芀。人來人往,市集上的叫賣聲絡繹不絕,熱鬧極了。 上次在洛陽,為了章曉楓。她逛市集的機會幾乎是沒有,這次她放松心情隨意走走。這偌大、熱鬧繁華的市集,對她這個“深山人”來說真是新鮮極了。 “這是什么?”她指著小販桌上的粉食問。 “這是胭脂水粉,姑娘們的最愛!毙∝溨钢渲幸缓校斑@可是采冬雪化的水配上鳳仙花蒸成的,顏色好,香味也雅! “真的嗎?這么好玩?”她睜大雙眼。 “當然,這盒胭脂您就這么沾一點擦上,顏色就會透出來,粉也容易均勻,不像其他的粉盒,用起來效果就是不一樣。您看看這盒子,是用檜木雕的,可費工呢!像姑娘您生得這樣國色天香,再上點胭脂,保證可以跟西施媲美啰!” “我要這個!避饺芈牭眯幕ㄅ牛挷徽f,決定要弄一盒來玩玩。 “五兩跟,您的東西!毙∝溋⒖處退谩 銀子?她好像沒有。但芙蓉手一轉,馬上變了一錠出來,正欲付銀兩時,身后突然傳來渾厚、低沉又具磁性的聲音──“這里是十兩,不用找了! 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是那個曾經讓她泥足深陷的人。她一跺腳就走,頭也不回。 “為什么一聲不吭就離開?”劉家鈺擋在她面前,眉緊鎖著,下巴也有著些許胡髭!澳阒恢来蠹矣卸鄵哪悖f一你發病怎么辦?” “我不是章曉楓,你認錯人了。”芙蓉往旁邊一閃。 他仍舊擋在她面前,不死心的說:“你在開什么玩笑?”他有些生氣了。 等等,她剛剛說什么? “你是蓮兒!钡豢赡苎!她不是那天晚上那出塵的女子,可是那語氣……劉家鈺呆愣當場,F在是什么情況? 不會吧!芙蓉也嚇了一大跳,這樣他竟然也能認出她來。她板起臉,“我說了我不是蓮兒,我叫芙蓉,聽懂了嗎?” 他的臉色變得嚴肅,“你把曉楓怎么了?” 說到此她便有一陣哀傷。“她去世了,臨終時托我送她回湖南。” 她看見他憔悴的樣子,心頭忽起一陣漣漪。他這些日子以來一定沒有好好休息過,才會滿臉疲憊、風塵仆仆,眼里還布滿了血絲。 “你真的是芙蓉嗎?還是蓮兒?還是曉楓?”劉家鈺訥訥的問。 她說話的口氣、欲言又止的神態,像極了他那晚在荷塘邊遇見的女子,那是才一見面就烙在他心坎上,想忘也忘不掉的女子,但她的外貌分明就是曉楓! 芙蓉淺淺一笑,“我不是曉楓! “那你是誰?”他更好奇了。 她緩緩抬頭,看見幾只麻雀低低飛過,兩天空好藍。 我是誰?怎么樣才能解釋清楚?身是章曉楓,心是芙蓉? “曉楓已經死了,蓮兒是我的前世,現在的我叫芙蓉!彼p聲說。 劉家鈺看著她,“芙蓉?” “叫我芙蓉吧!” 芙蓉?不對!他腦中轟然乍響。 前些日子,宮中侍衛快馬加鞭跑來宣讀圣旨,皇上要他在十日內找到一位叫芙蓉的姑娘,沒想到他會在這里遇見她。 眼前這像極了章曉楓的女子真叫芙蓉?那他不就得將她帶回洛陽? “你知道全國官府和御林軍都在我你嗎?”他定了定心神問。 “找我?”芙蓉愕然。 “旱啻王子呼爾和皇上議和,條件是要一位名為芙蓉的女子。如果皇上不答應,近日內,旱啻就會派兵攻打中原;如果皇上答應,旱啻從此依附朝廷,并每年上貢、絕口不提征戰之事! “皇上答應了?”她不敢置信的問。 劉家鈺苦笑,“皇上好奇是什么樣的女子能讓呼爾開出這樣的條件,所以下令我非找到你不可。” 芙蓉啞然失笑。沒想到自己竟能讓一國的國君和另一國的王子感興趣,只是她又不是凡人,這些對她來說,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 “再說吧,我要先回去休息了!彼陨炝松鞈醒 “你要去哪里?”劉家鈺往前一欄,生怕她又走掉。 她白了他一眼,“當然是回章曉楓的家呀!”她隔開他擋路的手,往右邊的小小四合院走去。 劉家鈺不禁感到莫名其妙,心想:她既不是曉楓,為什么往曉楓家去? 想歸想,他仍快步跟了上去。 芙蓉進了家門,逕自做自己的事,壓根兒不理會他的存在,讓劉家鈺氣極了。 深夜,約莫三更天時,芙蓉打開窗戶,讓銀色的月光灑滿一地。 她曾答應過曉楓,要將她的身子送回湖南安葬。雖然這些日子,她一直住在她身體里,可終究還是來到湖南了,所以今天晚上,無論如何她都非離開這個軀體不可,否則對自己一定會造成傷害的。 芙蓉向著月光盤坐在地,想藉用之精華來凝聚她逐漸失去的靈力;一點一滴的回復,她漸漸進入忘我之境。 此時,睡在隔壁的劉家鈺并沒有睡著。 白天芙蓉在大街上說的話,反覆出現在他的腦海。 他終于明白了。 其實蓮兒就是芙蓉,只是名字不同罷了,她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劉家鈺沖動的來到她的房門外,想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再不讓她離開。他好不容易才找著她,沒有任何事可以再將他們分開。 他本來想敲門,卻又想起現在已是深夜,芙蓉也許早就已經睡了,這樣打擾實在太失禮。 他正要走,忽然見到門里冒出絲絲白煙,霧氣從一絲絲、一點點,然后越來越濃。 該不會是有敵人吧?他立刻踢開房門。 只見濃濃霧里,芙蓉的身影隱約可見,她的額上、臉上全是汗水,靈已一半離開章曉楓的身體,眼看就要成功了。 驀然,她聽到劉家鈺的聲音傳來──“芙蓉,你怎么了?” 她心神一震、內息一岔,竟走火入魔。 “哇!”她吐出一口鮮血,離了一半的靈竟僵在半空中。 芙蓉一慌,再度想凝聚靈力卻失去了意識。 劉家鈺將她抱到床上,一搭她的脈才發現她的脈搏根本就沒有在跳動,可是她明明還有呼吸,這是什么情況? 方才那浮在半空的容顏,不就是他牽腸掛肚的芙蓉的原貌嗎? 他皺著眉,深深思索著。 及至天明,芙蓉才悠悠轉醒,睜開了眼。 為什么?她都要成功了,卻在最后一刻失敗,難道她的劫難還沒有結束? 她與他還有緣? “你醒了!現在可以告訴我,這是怎么一回事了嗎?”劉家鈺滿懷疑問,決定要問個清楚。 芙蓉知道自己瞞不過了,只好將事情全部告訴他。 “很匪夷所思對不對?”她瞧著劉家鈺的表情揚了揚嘴角,“你若無法接受就離開我吧!我自己會另外想辦法。” “你休想趕我走。”他悶著聲回答,而后深情地望著她,“為什么不早告訴我?我對你的心意從沒變過,不管你今天是不是人,我都不離開你! 芙蓉接觸到他的目光,竟再也移不開視線。 “別這樣看我,我承受不起!彼吐曊f。 “你可以。”劉家鈺的頭俯下來,碰觸她柔軟的雙唇。 芙蓉想掙脫,卻被他強而有力的手扣住,恣意吸吮著她豐潤甜美的唇。 芙蓉大病未愈,無力抗拒,只能任由他的吻流連在自己的唇間。 他的手漸漸往下移,芙蓉連忙阻止他。 “不!不要!”她用連她自己都覺得遺憾的聲音說道。 劉家鈺停下來,“你不愿意?”他似乎不能相信。 “我們不能在一起。我們是不同界的人,無法結合,我跟你是沒有結果的!” 滿腔愛意的他不能體會她話中的涵義。 “只要你愿意,就會有結果!彼χf:“何必理會旁人,命運本來就是自己創造的! “我……”芙蓉一激動,牽動了內息,又昏了過去。 劉家鈺幫她蓋好被子,坐在床邊癡癡地望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