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原打算直接去敲大門,然后堂而皇之進去同那家伙談清楚的,繼之,她推翻這念頭,就她對他的了解,這家伙絕非用嘴說道理就可以擺平的,她懶得與他多廢唇舌。
她從未怕過誰,對他,卻有絲心悸,由天界到凡塵,一路的追趕躲避,換了是別人,都會憂慮恐懼,唯獨那狂夫,滿眼俱是興奮的鋒芒,他的興奮一半源自她已然落人他手中。
另一半則是種嗜殺的狂佞。
混天元帥以善戰著稱,座前尊駕自非凡品,他,該是用敵人的鮮血、鮮肉豢養長大的,體內好勇、斗狠的因子不住流竄,自視甚高,才會對她的拒絕深以為忤,挑動他非得之不可的欲望。
靈兒熱練地越過墻垛,只可惜,她輕聲一嘆,月明星稀,她翻墻不為會情郎,是要去見頭嘯天惡犬!
不遠處,兵丁巡守防曳交淡的聲音已然抵近,靈兒右手在身前畫個光圈,口中喃念著隱身咒語,立時,她俏生生的身影成了透明,誰也見不著。
輕盈靈巧穿掠過幾處廂房,她終于來到方敬基夫婦所居處所,躍窗而人,隔著薄紗床幔,床上一對人影看不真切,似乎睡得很沉。
靈兒卸了隱身術,抵近床沿。
“爹!娘!快起來!”她輕嚷。
見床上人沒有動作,靈兒咬咬唇,拂開床幔,床上昏暗,她正待去推床上人,猛不其然,床上那人競身手矯健,坐起身來,一個使勁擒牢靈兒手腕。
“好丫頭!知道我正夢見你,所以急著送上門來嗎?”
繼之而起的是一陣狂猛的邪笑,恰巧月光映人,眼前那男子真是那混天元帥座前千年修道為人形的嘯天犬。
在他身旁,則是個全身光裸,容貌身段姣好的女子,這會兒見著靈兒闖入,急亂了手腳,趕忙將赤裸豐潤的身子藏至身旁男子背后。
靈兒氣定神閑,手勢輕揚,反手鉗住對方掌中兩道穴流,男子只覺手心如遇炙鐵、悶哼了聲,放開靈兒的手。
撫了撫灼痛的手掌,謝嘯天竟然笑了,“數日不見,你倒是進步!”
靈兒瞥眼身上未著寸縷的他及那女子,“數日不見,你依舊墮落!”
謝嘯天仰天朗笑道;“靈妹妹!我可以將此解釋為吃醋嗎?放心吧!這些女人……”邊說著話,他用力將女子拉至身前,眼中閃動邪佞惡光,當著靈兒的面,竟然恣意狎玩起女子光裸高聳的胸脯,瞬間引燃了那女子不可自制淫晦的呻吟,“她們在我心里,都不過是泄欲的工具罷了!從頭至尾,我的心里只有靈妹妹一個!”
“你如此恣意胡為,不怕毀傷清修?”靈兒轉開眼,不想再看。
謝嘯天笑道:“小兄修練的道法不同于瑤池王母傳你的那套素女經,沒有諸多顧忌,只要我高興……”邊說著他邊加重手勁,女子嬌吟聲音倏地拔高,一聲高過一聲綴著喘息,誘人至極,“似乎沒有什么不可以的!”
靈兒捂起耳朵,不想再聽,“行行好!嘯天將軍,我是來找你淡事情的,能不能,請你正經一點!”
“我這個樣子不正經嗎?”謝嘯天冷哼,停手一掌劈暈懷中女子,睇著靈兒,“別在我面前偽作清高,你與那呆書生繾綣時,該是要比這個樣子還要浪騷上千百倍吧?畢竟,”他哼了聲,“你骨于里潛藏著狐媚的本性!”
瞳眸中燃著怒焰,他道:“可恨的是,你竟然寧可嫁給個無趣的凡夫為妾,竟不愿接受我對你的摯愛?!”
“謝謝您的摯愛,”靈兒靜瞅著他,“靈兒福薄,受不起!
謝嘯天冰冷著聲音道:“既知受不起,你干嘛來此擾人清眠?”
靈兒淡淡地道:“您應該明白靈兒所為何來!”
“清楚得很廠謝嘯天擊擊掌,不多時,一對老夫婦弓著身子來到謝嘯天房里,垂著首領受吩咐,“你來不就為了這對老家伙嗎?”
眼前正是方敬基夫婦,只是看神情,他們唯唯諾諾似乎只依從謝嘯天差遣,連靈兒也不認得了。
靈兒皺皺眉道:“我要帶走他們!”
“悉聽尊便!”謝嘯天倒是大方,兩手一攤笑道:“不過是對老奴才罷了,妹子相要,我又怎會舍不得?”
“不只要人,”靈兒看得出,他夫婦兩人之所以形同行尸走肉,實是因為其三魂七魄中已被拘走了兩道魂魄,才會變得如此,今兒個她就算真能帶走他們的形體,但若缺了魂,卻一樣救不了他們!拔疫要他們的魂魄!”
“靈妹妹!太貪了吧?”他輕哼了聲,神色自若踱下床,順手撈起中衣穿定,一本正經,“你半夜三更上我這兒要東西,我也允了你,你卻需索無度,而我,從不曾在你那兒得著任何好處,這樣想想,我似乎太虧了吧?”
“兩位老人家原本好端端的,卻被你困在這里當奴才,不單如此,占人家屋子不還,這不叫索討,只是請你歸還,我并未向你索過任何恩情,此外……”靈兒眼神縹緲,“只要你肯放人,姥姥的死,我不追究!”
“靈妹妹!”謝嘯天坐在椅子上,蹺起二郎腿晃蕩,就著月光,他粗獷而野性的五官綻著惑人異芒,未經修剪的鬢發散亂傾長,這男人其實并不難看,只是獸性未抿,太野!
“為兄并非尋常人,你怎生瞞得過我?”他嘻嘻笑道:“那老道婆的性命論理早該斷絕,是你用法術延續著罷了,我那一掌,是在幫你,天命不可違呀!”
“既知天命不可違,”靈兒睇著他,“你妄用法術,擾亂人間,不怕受罰?”
“好妹妹!想來是我的一片真情打動了你,沒想到,你對為兄的前途倒是頗為關心的嘛廠謝嘯天嘻嘻笑道:“說來還得感謝你,那日攜你逃出天庭,中途一時疏忽,讓你逃脫,我為了躲避天兵.藏身于一處道觀里.卻逢元朝皇帝為了捉拿叛賊.毀道觀佛寺、屠道人僧侶,甚至,竟容著兵卒將道觀里的玉皇大帝塑身毀盡破壞!
他嘆口氣續道:“這么好的機會,為兄怎容錯失?立即自愿跟隨天兵回轉天庭,到了那兒,便將在人間看見的情形,加油添醋稟告玉帝,玉帝一聽,龍顏大怒,混天元帥向來疼我,也趨前借機在玉帝跟前進言,說是他遣我下凡視察人間尊佛禮道情形的!
“聽完這番話,玉帝忖度,天道難違,改朝換代迫在眉睫,人類不思其禍將至,還鎮日勾心斗角、你爭我奪,甚而做出毀佛滅道、大逆無行的事情!
“玉帝沉吟怒道:‘這些枉有思考能力卻不知用在正途,一意凈想著奪權爭利的泥塑人兒,不思修佛解禪,不知返轉無色天界,這個樣兒同那些在六道輪回中沉淪的畜牲有何分別?是該給他們點兒教訓了!”’
“所以……”謝嘯天嘻嘻笑道:“為兄的下凡已然受過玉帝恩準來此‘搗亂’,不同于你,”他覷著靈兒,“靈妹妹該是瑤池王母私自縱留在這里的吧?”
“不知道,”謝嘯天敲著額頭忖思著,“這一狀倘若告上天庭,娘娘會不會被玉帝怪罪呢?”
立著聽了半晌,到這里,靈兒冰凝神情突現緩和,在謝嘯天跟前坐定,她突然笑了,綻著絢爛笑顏。
“嘯天哥哥,說了這半天,錯的,似乎都是小妹?”
謝嘯天睇著她的笑容,愣了半天才能回過神來,嘆口氣道:“當年周幽王為得褒姒一笑,烽火戲諸侯,看來不是沒有道理,褒姒和靈妹妹,都是狐精,擺明是要毀了咱們這些男人的意志,竊取咱們的情,卻又不當回事地毫無所覺,那日,蟠桃會上,瑤池殿里,你為我奉上一杯清酒,笑意盈盈,軟軟甜音讓我忘卻日月,忘卻修行,突然間,我全身驟遭火焚,我告訴自己,我要你!不惜一切!”
靈兒淺笑道:“如此聽來,前因后果,錯的,竟還是小妹?”
“無論對錯,”謝嘯天起身踱近靈兒,原本兇猛的眼神在抵近她時已然僅剩癡迷,“只要你肯給我個機會,讓我證明我的用情即可!”
“嘯天哥哥!”靈兒臉上依舊掛著笑容,緩緩搖頭,“同為修道者,瞧你這模樣,該是著了魔,你愛的不是我,只是你心底打造出來的狐精典范罷了,是你的心魔纏著你,不是我!
“‘著相’、‘著相’,這一切你還是參不透!若不能將皮囊習性徹底根除,皮囊染著,靈性何以清凈?咱們同是修轉千年才能抑制獸性而轉為人性,并思索如何臻于仙性的,到這關口,一念間把持不住,便會墮入魔相!
靈兒嘆口氣,又道:“別毀了你自己,更別……”她斂起笑,寒著瞳眸,“更別連帶毀了小妹!”她輕哼了聲,“你一意執迷不恬,聽不得勸,我也只有得罪了!”
語音來畢,靈兒一個翻身上揚,凌空一翻,雙掌直擊而下,身形捷矯如龍在天,掌力猛然襲下,排山倒海的氣勢滾滾朝向謝嘯天而來。
靈兒攻勢來得突然,謝嘯天尚不及回神,見她打下,只得倉卒避過,這一下避得狼狽,雖然避過,但受靈兒掌氣所及,屋里一張八仙桌轟然一聲被擊得稀爛,飛濺四揚的木屑飛向謝嘯天,猝然一個旋身,他雖避去大部分殘屑,臉頰上,卻還是猝不及防,留下一道血痕。
謝嘯天抹下臉頰血腥,送入口中,一雙瞳眸卻更加爆出亮意,夜里,他笑得詭異,白森森的牙,那血,更勾出他潛伏的獸性。
他漫不經心道:“沒想到……靈妹妹竟有如此好身手!”
蘭氣輕吁,靈兒幻出雙刃,回在胸前,“好說,當日,若非你使詐,先用‘擎天環’罟著我,讓我使不出法力,依嘯天哥哥的本事,倒還不一定拴得住我!”
“是嗎?”謝嘯天眼底亮起好戰的焰,手勢一揚,手上現出一柄“日月神戟”,“既是如此,小兄更不可錯過此一良機,非得好好會會妹子不可了!”
這一戰,從二更戰到四更,從房里戰到屋頂琉璃瓦磚上頭,碩大的月娘前,一對人影纏斗激烈,將軍府里的兵丁全跑出來,站在屋下覷著上頭指指點點,但見是謝將軍在動手,誰也不敢多語。
一來,誰都知曉將軍本事了得,何勞旁人介入?再其次,謝將軍性情乖戾,喜怒全沒有道理,對于他的事情,誰敢多理?
另一邊,方拓儒四人也出了房守在墻邊。
隔道墻,兩條人影在頂上晃動,遠遠地,竟還看得清楚,靈兒一身白,身形如燕,謝嘯天一身墨黑,沉穩穩地,倒像頭猛獅,不難分辨。
方拓儒緊揪著心口,直想攀過墻去幫忙,卻又擔心如靈兒所言,幫不上忙反成她累贅,所以也只能,揪著心口,候著。
蕓娘不語,默默陪在方拓儒身旁,也等侯著。
墨竹抬頭望久了,直嚷著脖子酸疼,見了滿月,轉頭問翩翩,“今兒月亮真大,是十五嗎?”
“十六!”翩翩沒好氣橫他一眼,對誰她都怯生生地,唯獨,對這眼睛總愛佇在她身上的少年無所顧忌,首次到古府,當他知道她只是一抹幽魂時,她知道他怕過,卻不知何以這次再來見著她,他竟已全然無懼,不但不怕,整個夜里,老愛纏在她身邊問東問西,即使她做了鬼臉,也嚇不走他。
“總聽人說十六的月亮圓過十五,”墨竹輕嘆道:“沒想到竟是真的,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風露立中宵?我的心竟在今夜里首次開竅,明白了點兒從前不曾明白的東西!”
“你是不是病了,而且病得很厲害!”翩翩哼了聲,“我家小姐為你家老爺夫人跟人在屋頂大戰,而你,竟然還有心情在這兒寄情風月?”邊說著話,她忍不住伸手探向墨竹額頭。
這一伸手卻沒能收回,墨竹一把擒牢了她的手不放,雙目亮燦燦的,漾著她看不懂的情緒,她酡紅著臉,卻掙不出他牢牢的桎梏,心頭涌生異樣。
這邊廂,靈兒和謝嘯天已然大戰三百回合以上,他兩人戰得激烈,旁人卻看得噴噴稱奇,真看不出,一個嬌俏俏的小姑娘,一回身,竟能摑倒棵株老松木,那謝將軍也是驚人,一掠足,整片屋瓦飛升上天。
兩人戰得昏天暗地,月隱星遁,眾人只敢遠遠地瞧,誰也沒膽接近戰圈三尺之內,一俟頂上兩人換了戰地,底下人也忙著擲身易位,就生怕受池魚之殃。
旁人看得奇,墨竹等人卻心底有數,這兩位非凡人,由天而降,一只狐精一頭靈犬,均有法力神術,打起來怎生是凡人所能比擬?
墨竹瞧著激戰,深深地、深深地嘆口長氣。
翩翩側過頭問道:“你是在擔心靈姑娘嗎?”她眼底亮起歉意,“原先惱你漫不經心,這樣看來,是我誤會了你,原來你只是表面佯裝無事,心底卻是個重情的人!
“這句話,”墨竹吐吐舌,笑道:“才真是誤會了我,我嘆氣,不為旁的,只為了……”他淺笑,“老爺這幾座堂屋俱是雕梁畫棟,人間藝品,給他們這一打,可惜了!”
翩翩鼓起腮幫子,瞪他一眼,轉過頭不再理他。
纖手掙了掙,卻依舊松不脫,其實她大可隱去形跡,別再理會他的,可她又舍不得,她竟然眷戀起屬于他的溫度,長久以來,她的世界里,除了潮濕陰寒,霉敗腐爛,從不曾有過其他顏色。
十五歲投井,自盡的孤魂野鬼,不得輪回轉世,她的魂魄就這么飄飄蕩蕩地守候在那口冰寒的水井邊,多年過去,年歲不變,卻也只能晃蕩在陰陽路途上,什么都不能再想。
沒想到這會兒,卻遇上了個十七歲,卻老愛捏著她的手不放的少年!
她幽幽一嘆,收回心思。
圓月前兩條人影,依舊纏斗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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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兒氣喘吁吁停了勢,她全身已然香汗淋漓,眼前那男人卻好整以暇,連笑容都不曾隱去。
兩人原是法力相當,但若論起體力,他是男人,她終究比不過他,這樣纏斗下去,對她無益。
靈兒眼珠一轉,他是男人,占有體力優勢。
她是女人,自有另種優勢,又何須非要用蠻干?
心念一動,她嬌叱了聲,扔去雙刃,一個跺足轉過身。
“不玩了,打了半天,你都不讓人家,口口聲聲喜歡我,”她哼了聲,“連討人歡心都不會!”
“靈妹妹!”見她別過臉去,謝嘯天趨前涎著笑,“別生氣嘛!你想怎么玩我都奉陪,只要你,笑一個讓我瞧瞧!
俏立檐頂,衣袂飄飄,清麗容顏冷著臉,謝嘯天凈是繞著她打圈賠禮,他兩人高高在上,底下人聽不見對話,只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弄不清楚兩人何以突然止了惡斗,這會兒只見一個生氣,一個賠禮,似乎已將方才那場纏斗忘得干凈,那副神情,倒像是對斗氣的情侶一般。
“搞了半天,”將軍府里傳來兵丁昵笑私語,“原來那女人是謝將軍的相好,怕是見到他床上躺著別的女人,這才踢翻醋桶打起來的!
“幸好咱們沒插手!”另一人咋舌,“謝將軍本事咱們清楚,這女子武功也是高得出奇呢!”
“自當如此,”另一人吃吃笑起,“謝將軍眼界那么高,看得上的女子自非俗輩!說到底,這兩人倒是絕配!
那些兵丁談論的聲音不高不低,翻過墻鉆人墻的另一頭。
墨竹噤著口不敢再和翩翩嬉笑,說笑話得看時辰,這會兒還是安靜點好。
蕓娘咬咬唇,勸解的話語吞人腹中,不敢覷向方拓儒。
“方少爺,您千萬別胡思亂想,”倒是翩翩憋不住了,“我相信小姐,她一定只是在想辦法牽制那廝罷了!
“我明了!”方拓儒深吸口氣平息心思,想起遇上徹里不花將軍時的事情,他的笑容雖嫌生硬,但好歹還是擠出來了,“我相信靈兒!”
檐上這頭,經過謝嘯天的溫言哄勸,靈兒總算笑了,銀鈴似的笑聲,媚然如絲的笑靨,奪去謝嘯天的神魂,他睇著她,失魂落魄地。
“嘯天哥哥,”靈兒巧笑踱近他,一雙柔荑水蛇似地纏著他頸項,笑道:“是你答應陪我玩的,可不許反悔!”
謝嘯天也笑了,柔聲道:“在妹子跟前,我何時出爾反爾過?”話未盡,靈兒右手倏然靈動,攻向他身子,因為身子半掩,下頭人只看見她的投懷送抱,卻看不見她猛然攻擊的手勢。
“左肩‘中府’、右肋‘靈虛’、前胸‘巨闕’、腹下‘沖門’?!”謝嘯天臉上笑容不減,俯下頭情話似在她耳畔低喃的言語,卻讓靈兒的手勢戛然驟止,這家伙口中所說四大穴門正是她此刻正要擊下的,需知四大穴若同時遭受重創,氣血攻心命難保,何以他竟還能如此毫不在意?
靈兒其實并未動殺機,只是想先制住他再來逼他放人罷了,這會兒,見他胸有成竹,她反倒躊躇了。
“奇怪我何以不怕死嗎?”謝嘯天的鼻息在靈兒耳際騷動著,“因為只要我一死便會有人要陪我一塊兒喪命,而且是三條命,這場交易,并不吃虧!”
靈兒寒著瞳,不發一語。
謝嘯天由懷中取出兩罐瓷瓶和一撮發束。
“瓶里是兩個老東西的魂魄,我用了密咒,除了我,誰也打不開,你若想要,送你無妨,反正你也開不得.”聳聳肩,他將瓷瓶塞入愣著身子的靈兒手心里,“捉牢點,瓶子若碎了,兩個老鬼這一輩子就得變成個傻子了。”
謝嘯天還是在笑,但這會兒卻笑得更加得意了。
“至于這發束,你是靈狐,該嗅得出,這正是你心上人的頭發,是我耗費了不少精神才在他書齋及寢居里采集到的!
“你想做什么?”靈兒開了口,靖淡淡的語氣。
“很簡單,這撮發上我已種下‘生死符’,這符有多毒多辣你心底該有數,那家伙生死已然操縱在我手里,讓我想想,該是用‘腸穿肚爛’法讓他延著口氣等死?還是用‘頭顱爆裂’法一次解決呢?”
謝嘯天神情困擾,搖搖頭道:“這事兒當真令人為難至極,我得想想再決定,說不定還能想出些更加絕妙殘酷的新招數。”
靈兒一個翻手至謝嘯天手中奪過發束,卻見他毫不為意,淺笑盈盈道:“好妹子,想要,吩咐一聲就是了,何須用搶?我那兒還有很多呢!”
靈兒冷睇著他,夜風沁涼,兩人矗在檐頂,原本各自紛飛的發絲被風拂掠得幾乎都要纏弄在一起了。
“你斗不過我的,”謝嘯天冷冷道:“不因法力高低,是因為你的心里已然有了羈絆,再也無法從心所欲,這一戰,你……”他輕哼了聲,“一開始,便注定要輸!”
良久后,她終于開了口,冰冷冷的聲音!澳憔烤瓜胍鍪裁?”
他笑了,眼中綻著獸一般的光芒,“你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
“我答應跟你走!”靈兒呆滯著聲音,“離開前,我要你將此處恢復平靜,包括方氏二老、包括這座府第、包括毀掉那道‘生死符’!”
“這事兒容易!敝x嘯天自靈兒手中接回瓷瓶,喃喃念咒,瓶口本塞自動噴起,不多時,兩縷白茫茫煙氣飛出,旋了兩圈便往底下大屋里鉆去。
“我已遵守了一半的約定,剩下的,就得看你的表現了!
“我與他分屬異族,這段情……”靈兒輕著聲音,細若蚊鳴,“早該斬除,我的離去,對他或許會是好事。”
再抬起頭時,靈兒竟然笑了,只是那雙美目深處,漾著闃晦。
“嘯天哥,方才打得累,身子乏力,你可愿意抱我一程,去向故人話別?”
“榮幸之至!”謝嘯天朗笑,這種忙他相當樂意。
一個傾身他將纖巧的靈兒抱在懷中,輕靈躍動,幾個鵠起來到墻垣外站定,那兒,正杵著蕓娘、墨竹及翩翩,和個鐵青著臉的方拓儒!
“到這兒便成了,謝謝你,嘯天哥!”靈兒滑出他懷中,笑語晏晏,“這樣賴著你,別人搞不清楚,會以為我受了傷呢!”
款步趨向方拓儒,靈兒掛著笑,“書呆,你氣色不好,要多保重,我來……是想同你說一聲,”她停了笑,認真著語氣,“我得走了,同嘯天哥一道兒離去。”
“靈兒!”無視于謝嘯天眸中寒芒,方拓儒用力捉住靈兒的手,聲音低沉,“為什么?”
“什么叫為什么?”靈兒還是笑著,“我已陪你取得功名,欠你的該清了。”
“旁債不計,我問的是……”方拓儒粗嘎著嗓音,“情債!”
“書呆!”靈兒咯咯顫笑,即使他的手擰得她好疼,即使他的眼瞅得她好痛,她依然維持笑。
“從頭至尾,是你心甘情愿愛我,我可沒向你討取,是你說的,在我體內畢竟存有狐媚本性。”
“就像這會兒,我心巳變,”她淺笑,話語卻殘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已然比不上個剛猛有力的男人吸引我了!
“靈兒,”對于她的話,他置若罔聞,一徑語音沉重,“是為了我爹娘?還是,在他手上握有更能夠威脅你的東西?”
“方少爺真有想像力!”靈兒巧勁一施,掙脫方拓儒的手,她得離開了,頭一回,她感覺到“笑”也是件累人的事情。
“我已同嘯天哥問了清楚,與你爹娘的事情純屑誤會,兩位老人家這會兒該已在屋里候著你了,我的離去純粹只是因為我想離開,想跟著嘯天哥,僅此而已。”
靈兒將翩翩帶到一旁,“翩翩,回來時就該告訴你了,卻一直被旁的事情纏著,你的事我稟了娘娘,你乖巧且從未傷過人,游蕩這許久也該結束了,隔鄰伏牛村里,那個賣豆腐的王三,他家婆于會在下個月初十產個女娃兒,娘娘允了,讓你去投胎,你…
靈兒握緊翩翩的手,“叮得好好把握!”
“小姐!”翩翩沱了淚,”翩翩真不知道該怎么謝你才好,您的恩情,翩翩會永遠記在心頭!
“你記不住的!”靈兒笑著,“投胎前,陰司里會派人送來‘盂婆湯’,這湯飲落腹里,前塵往事均如過眼云煙散盡,不復記憶,一個全新的人生在等著你!
翩翩聞言心頭一凜,沒再說話。
“盤桓這么久,”抱胸杵在一旁的謝嘯天,股色明顯已然不耐,“該走了吧!”
靈兒睨他一眼,笑道:“將軍如此躁性,如何領軍作戰?”
謝嘯天仰天大笑,伸手去捉靈兒的手,“有了你這種屁將軍不當也罷!”
牽緊靈兒,謝嘯天飛回檐頂,對著底下早已覷得目瞪口呆的部屬兵卒朗聲道:“回去告訴誠王,本將軍不干了,卸甲歸田,至于你們這群龜孫子,待會兒速速給我散去,將宅子復原還人,日后若讓我發現有哪個家伙沒照我吩咐去做……”
謝嘯天冷哼了聲,光一個冷哼已讓底下人心里直冒汗,不再贅言,他拎緊靈兒向天際騰奔而去,似仙蹤,若幻影,頃時兩人便隱了跡。
方府里砰砰碰碰地全是人聲雜沓的聲音,一屋子兵卒個個腳底抹油,收拾包袱,急著離去,誰也不愿當最后一個,更不愿讓謝將軍記得自己。
蕓娘過府去尋方家二老,翩翩陪著她去了。
方拓儒卻依舊呆視著靈兒消逝的方向,僵立著身軀。
“少爺,您別這樣了,待會兒老爺夫人看了會傷心的,”墨竹出聲勸慰道:“這一切,您就當是春夢一場,夢醒了,人還是得回到現實里,您向來聰明,這會兒靈姑娘都已走遠.您就……就算了吧!”
“不管靈姑娘離開是為了什么,那廝法術高強,您憑什么和他爭人?”
不管墨竹說了什么,方拓儒均無回應,也不知道究竟聽進去多少,墨竹憂心忡忡,想起少爺那時為了靈姑娘大病的事情。
好半晌,方拓儒開了口,聲音清冷冷地,聽不著情緒。
“迎刃能解千頭緒,唯有鐘情剪不清!”他嘆口氣,目光依舊鎖在天際,“墨竹,你去吧,別理我,我想靜靜!
墨竹搖搖頭,頃刻后,足音漸漸遠去。
月娘依舊圓亮,映在墻垣,方拓儒仿佛可以看見墻頭上攀著個嬌俏的身影,銀鈴似的笑聲,睇著他微嗔道:“這兒呢!書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