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齊亞沒有回家,幸好公司里有一間小小的休息室,成為他臨時的避難所——呵,不應該說“避難”,只是一時無法面對眼前紛亂的一切,他暫時得尋一個自我的空間獨處。
這段時間,發(fā)生太多狀況,一如兩年前滟光離開的那會兒。不同的是,當時他的身邊有那個小傻瓜的陪伴,但現(xiàn)在,只能靠他自己平復心境。
他承認自己是一個軟弱的男人,還帶點自私,大難臨頭惟一想到的就是逃避。
那一年,當他發(fā)現(xiàn),醉酒后的自己與小傻瓜在同一張床上時,也是這般采用了消極逃避的態(tài)度躲著她,推卸自己的責任,甚至念念不忘去找另一個女人。
他有什么好?值得她如此付出?
沒有完整的愛情給她,沒有財產家世保護她,普通無能的他,這輩子該拿什么回報她的恩惠?
一個可怕的問題忽然竄入腦!绻辉賽鬯四?
那個小傻瓜,在迷迷糊糊的情竇初開時期,偶爾看到了外表還算順眼的他,于是把所有美麗的幻想加諸在他的身上,用盡一切爭取他。
這是愛情嗎?或者這只是一時的迷戀。
或許,她愛上的并非他,而是她理想中的愛情。
萬一有一天,她長大了、清醒了,清楚了他的平凡,還會一如既往?
她的社交圈子那樣廣,圍繞她的青年俊杰多不勝數(shù),而他,連滟光這樣的女孩都留不住,能留得住她嗎?
失去了她,他該到哪里舔舐自己的傷口?
這場起緣于一時沖動的婚姻,發(fā)展至今,竟已無路可退了。
“齊總?!”秘書像往常那樣,入內打掃,猛然發(fā)現(xiàn)了休息室中的齊亞,大吃一驚,“您、您……怎么這么早?”
“昨晚加班,沒回家!彼┖蒙弦,勉強微笑。
“怪不得昨晚老板娘打電話到我家……”
“我只是代理總裁,不是老板啦!”他糾正秘書的口誤。
小傻瓜昨晚找過他?電話都打到秘書那兒了,恐怕尋遍了跟他有關的人,而他,就藏在公司里,最平常也最讓人想不到的地方。
秘書這時失笑,小聲嘀咕了什么,但他沒聽清楚。
“對了,齊總,江經理從美國回來度假,想請您吃午餐。”
“為什么你們都叫他‘江經理’,卻叫我‘齊總’?”齊亞莞爾,“他才是Boss,這樣的叫法會不會太奇怪了?”
“因為……”秘書欲言又止,只丟一個神秘的表情,“這種事不是我一個小秘書可以多嘴的啦!嗯……我替您回復江經理,就說沒問題,OK?”
“當然,應該換我請他才對。”齊亞點點頭,雖然心中還有疑惑,但一個稱呼而已,也不想太過追究。
然而,沒過多久,他就知道了那個讓他震驚的答案,在他跟江經理的午餐時間。
從美國榮歸故里的江經理自然是春風滿面,席間侃侃而談,話多了一點——這多出的一點點,卻足以讓秘密曝光。
“最近J&K的競標很熱,亞洲晴空有沒有興趣參加?呵,不要誤會,我不是在打聽什么商業(yè)機密,畢竟夏氏和亞洲晴空是兄弟公司,有什么消息內部互通一下,免得便宜外人!苯浝碚f。
“競標的事……我已經把計劃書提交董事會了,怎么江董您沒看見?還沒有傳真到美國嗎?”齊亞詫異的問。
“我又不是亞洲晴空的董事,怎么會知道?”江經理擺擺手,“我只不過是夏氏企業(yè)一個高級打工職員而已!
“什么?!”如果是行為夸張的人,這會兒一定跳起來了,“我一直以為您是我的老板。”
“老板?”江經理哈哈大笑,“下輩子吧!阿亞,你該不會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真相吧?”
“什么真相?”他更加不解地蹙起眉。
“哈哈哈……世界上還有這么好笑的事……”江經理捂住肚子,幾乎笑得抽筋,“你現(xiàn)在還不知道亞洲晴空的真正老板是誰?”
“誰?”似乎已經觸到了事實真相,但他就是不愿大膽猜測。
“就是你自己呀!”
“我?”齊亞指著自己,懷疑自己聽力出錯。
“這間公司,是可晴送給你的結婚禮物啦,怎么,律師沒讓你簽字!”
律師當然有讓他簽,實際上,結婚那陣子,文件簽到他右手發(fā)酸,只是,他從不看文件上的條款,以為無非是有錢人的自我保護,防止萬一離婚時財產流失之類的,他娶小傻瓜,不是為了錢,所以,也沒有在意。
原來,就在那堆簽名中,一間偌大的公司送到了他的手上……
“可是、可是……我那時候的確是面試進公司的呀!”
“是可晴的小把戲啦!”江經理終于全盤托出,“她怕你不肯接受這份禮物,覺得自己‘吃軟飯’受了侮辱,所以,才出此下策,那時候,我們都在笑她,不過辦一間公司而已,不用搞得跟國家機密似的,她就是不聽!”
笑容終于克制,換上嚴肅,“不過,阿亞,有些話我還是得告訴你,畢竟,可睛就像我的親妹妹一樣,她為了這間公司,幾乎把她娘家分給她的財產全投進去了,我們都勸她自己多留點股份,但她堅持把股份都轉到你的名下。
“她大概覺得,如果你不是最大的股東,在公司說話沒有人會聽,我們這些兄弟也是她拉過來幫你的,當初,為了挖角,她跟她大哥吵得翻天覆地。
“千萬不要辜負她呀,這種女孩,翻遍全世界,你也再找不到第二個了!
齊亞的心海波濤起伏,變幻激動的顏色。
這頓午餐,看起來,他是再也吃不下去了。
對啊,這個世界上,如此光彩奪目的女孩,今生,他不可能再遇到第二個。她的好,更襯托了他在這樁婚姻中的不及格,而她的愛情,使他如此自慚形穢,慚愧到自認不配。
本以為自己是一個足以給女孩幸福的男子,現(xiàn)在反過來,幸福卻是她給他的。
她的付出和所作所為,讓他折服又讓他害怕。
怕什么?呵,就是昨晚徹夜擔心的如果,她離開他……
像杞人憂天嗎?像!但他相信,每一對感情至深的戀人,都曾有過這種神經兮兮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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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時,天色已晚,齊亞一眼就看見了躺在客廳沙發(fā)上的小傻瓜。
她也許一直在等他,因為等得太久,倦得睡著了。蝶翼般的睫毛上掛著未干的淚珠,嘟起的小嘴微微呼著氣,身子縮在沙發(fā)一角,顯得特別單薄,引起他心疼的憐愛。
傍晚的涼風穿堂而過,無燈光的暗處,冷意颼颼,她竟沒有蓋毯子,手腳冷冰冰的。
齊亞忍不住將自己覆蓋上去,俯身吻她晶瑩的唇。
“唔……”她被熱吻催醒,迷糊中回吻他,惹起他體內的騷亂。
一時間,齊亞顧不得許多,就在長窗明亮的客廳之中,衣衫褪去,激動的一舉與她結合。
略微粗暴的姿勢弄疼了她,律動中,她發(fā)出一聲呻吟,但當他調整韻律,她的表情漸漸舒緩下來,在半夢半醒之間,呻吟變?yōu)閻偠膵梢鳌?br />
良久、良久,天邊殘霞淡去,明亮的長窗昏暗了,他第三次將火熱的種子噴灑在她的壁壘深處,終于,筋疲力竭。
“亞亞哥……”時鐘的滴答聲又不知流淌了多久,她才睜開眼睛,看著正輕吮她的齊亞,神情依然懵懂,“唔……我又在做夢了。”
做夢?齊亞想笑。他做得這樣賣力,她卻以為只是一場虛無的夢?
“什么夢呀?”故意逗她。
“色色的夢。”小手張開,抓住他肩上油亮的肌膚,“我完蛋了,連做夢都夢見這種色情的事……”
齊亞忍俊不住,咬了咬她,助她清醒。
“。 彼惶饋,“壞蛋齊亞,你干嗎咬我?”
“免得你以為是夢,讓我剛才的努力討好白費!饼R亞笑意盎然。
“你你你……”她低頭看看自己全然裸露的身子,雙頰緋紅,“我還以為你很老實哩,哼,看錯人了!”
“我在別人面前的確很老實,”他抵住她的額蹭著,輕訴情話,“是你讓我變壞的……”
“呸!”她含羞地瞪他一眼,挪到他懷中最舒適的位置。
一片沉默,感受溫馨,忽然她神情一黯,似有淚下。
“怎么了?”齊亞發(fā)現(xiàn)了她留在他胸前的濕濃,詫異萬分,“好好的,怎么哭了?”
“人家……人家肚子餓了!笨奁暠l(fā)。
“哈哈,”齊亞捏捏她的鼻子,“真是個孩子,肚子餓說出來就好了,干嗎要哭?來,想吃什么?我?guī)湍阕觥H绻依餂]食物了,我們就出去吃!
“都是你這個壞蛋啦!”她猛捶他的胸口,“你干嗎不回家?害人家一直等你,等得連飯都沒有吃……”
齊亞聽得胸口一陣酸疼,連忙摟住她,細聲安慰:“我在公司加班呀,以后我要是回來晚了,你不用等我的,自己的胃要緊,懂嗎?”
“人家昨晚上就沒有吃東西,今天一天也是空著肚子……”她泣不成聲,“壞蛋齊亞,通宵不回來,害人家一個人好害怕……我要是被餓死了,或者被劫匪闖進來殺死了,你就高興了,是吧?”
她哭著的控訴,害他手足無措,連忙擁她入懷,輕撫她激顫的背。
“我哪有這樣想,冤枉……”
“我才不是冤枉你呢!”胃疼外加一整天心驚膽戰(zhàn)的等待,磨光了夏可晴所有的耐心,平時任何事都可以一笑帶過的她,大方的美德已蕩然無存,變得鉆起牛角尖來,“你昨天晚上真的是在公司加班?”
的確是在公司,可惜并非加班。難道要告訴她,自己是為了躲避她、理清思緒?
中午那頓飯之后,聽了江經理一席話,他才發(fā)現(xiàn),想要逃開的舉動是多么愚蠢,這種關鍵時刻,他要做的應該是立即回到她的身邊,讓她心安——畢竟,才見過情敵,又找不到老公,任何女人都會不安的。
然而齊亞并不知道還有一點更關鍵:這個時候,千萬不能說謊。
“當然是在公司……加班嘍,不然我還有什么地方可去?”一開口,便犯了大忌。
夏可晴瞪大眼睛,注視他良久,狠狠地咬住下唇。
“你再說一遍?”
“當然是……加班,”他死到臨頭仍不知死活的呵呵裝笑,“我又不會喝酒,不可能去找酒廊公關,太座您放心好了……”
“昨天晚上,我打過電話給你公司的所有精英,他們都說最近比較閑,該忙的Case都忙得差不多了,我還去過你的公司,辦公室里根本沒有你的人影,沒有助手、沒有進辦公室,你一個人在哪里、加什么班?”
齊亞的臉微微蒼白。他怎么忘了,公司里都是她的眼線,任何一個小謊都能被輕而易舉的識破。
“可我的確是……”在公司里呀!只不過小小的休息室緊閉,她沒有挖到人而已。
“你在那個女人家里對不對?”腦子被氣憤所激,顧不得許多,兩人之間那塊遮遮掩掩的窗簾被一把拉下。
這回才是天大的冤枉!可是,有了撒謊的紀錄,齊亞知道自己百口莫辯了。
“你不用否認,我都已經見過她了,她會沒去找你?”
忿恨的淚水在她的眼中閃亮一片,淹沒了他的心,但他卻不敢上前替她擦拭。
“我知道!蓖鲁鲆豢跉,他決定把事情一吐為快,免得他倆之間造成無謂的隔閡。
“你知道?”難以置信的神情在她臉上變幻而出。
“昨天……你去找她的時候,其實,我就在房間里!彪m然難以啟齒,但還是說了。
夏可晴一愣,擋在沙發(fā)靠背上的手輕滑,整個人跌進軟墊。
“你知道……”她喃喃自語,“你全都看見了、聽見了……所以,你討厭我了,所以,不肯回家……”
“不是的!”齊亞揚聲反駁,“昨天晚上我確實是在公司,在小休息室里,真的沒有跟別人在一起!
“那你為什么不回家?”她抬起眼,淚水又已蓄滿,顆顆滾落,“亞亞哥,你為什么不回家?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擔心嗎……”
“我只是……需要想一想!彼拖骂^,說出了致命的句子。
想一想?
她為他付出了所有,事到如今,他居然說要“想一想”?
傷心到了深處,淚水卻流不出來了。聽說愛情是有極限的,先前再不堪的事都能容忍,可是,達到了那一條無影無形的線,短短一個句子,就能讓情感全然崩潰瓦解。
夏可晴覺得,現(xiàn)在自己的心,就處在這樣的邊緣上。
“想什么?想怎樣談離婚的事?”她聽見自己發(fā)出一聲冷笑。
“怎么會?我怎么可能……”一向言辭木訥的齊亞在緊張之下更不懂得該怎樣辯解。更何況,他要理清思緒的理由,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的。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她才是你心中的至愛,我……不過是一個候補的而已!
候補?齊亞莫名地感到氣憤——她怎么可以如此貶低自己,貶低他們之間的感情?
“你在抱我時候,會拿我跟她做比較吧?又或者你根本就把我當成是她……”
“你在胡說什么?”齊亞蹙眉,“可晴,我怎么待你,難道你沒有感覺嗎?”
感覺?夏可晴現(xiàn)在惟一的感覺就是渾身疼痛,聽力被摧毀,她根本沒有聽清齊亞的辯解,只是順著自己渲泄的情緒,一個勁往下說。
“所以,剛剛你一回來,就在這沙發(fā)上、就在我的睡夢中,要了我……是想補償我嗎?齊亞,你知不知道,這種事從沒有過,你從來沒有一回到家,就要我……別人說,男人做了虧心事的時候才會努力討好女人,你剛剛那樣‘賣力’,是在討好我吧?”
“見鬼!”齊亞再也忍不住,怒吼出聲!翱汕,你瞎猜什么?我是那種人嗎?”
她傷心,他本該耐心安慰,本來也是想著這樣做的,可是,他剛剛“愛”過的女孩居然篡改他“愛”她的意圖,這種事,是男人都不能忍受!
那律動間的激狂,那深吻中的柔情,難道沒有把他的心意標示清楚?還用得著解釋和猜疑?
她就這樣看待他的“賣力”?認為他的“勞動”如此廉價,只是一種免費的施舍嗎?
“我不相信!”
夏可晴忽然捂住耳朵,阻擋任何說明。
他看見了她跟余滟光的交易,難道還會看重她?任何人,瞧見了這種可恥的金錢買賣,就會對她投以鄙夷的目光吧?
她努力創(chuàng)造給他看的完美形象,這下子,一定全部毀了……
夏可晴自認沒有優(yōu)點,但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一個本來就不愛她的男人,如果覺得她天真純善,也許還能跟她繼續(xù)下去,可是如今發(fā)現(xiàn)了她的邪惡,還會自愿待在她的陷阱里?
齊亞是個善良的人,不忍心傷害她,所以,他現(xiàn)在正用委婉的方式向她告別呢——她清楚的,不用別人提醒。
曾幾何時,她變得如此沒有自信?
呵,大概壞就壞在那個“暗戀”上吧?暗戀者,看似有無限勇氣,實則心中非?謶。付十倍的努力才得到的東西,自然會讓人患得患失。這其實才是暗戀者最大的悲哀。
“齊亞,你知道嗎?那間公司,不是江大哥的,是我……買來把你騙進去的!
埋藏心底多時的秘密,趁著現(xiàn)在,一吐為快吧。
“我知道!饼R亞輕輕地答。
他又知道了?另一個愣怔——他居然連這種事都知道了。
看吧,如今她的丑陋面目全然曝光,下場完全可以預見。
“你又知不知道,我們第一次認識的時候,那個錢包……其實是我偷的,為了接近你!彼窠涃|般的輕笑,“還有,那一萬元假鈔,也是我故意放進去的,為了讓你再來找我……”
還惡作劇的說,他占了她的清白之身,是為了讓他娶她。
“我愛你,已經好久好久了,那時候,在圖書館里,我每天換一條裙子,所有男生都情不自禁的把目光投向我,只有你……連看都不肯看我一眼,我這么愛你……到了今天,你居然還要對我說謊,還要‘想一想’,齊亞,你讓我覺得自己好沒用!
“我……”齊亞覺得,此時此刻,舌頭像被什么融化掉了。
想說,撒謊只是為了不讓她擔心,想說,那個“想一想”是為了讓他們的婚姻走得更遠,他更想說,她的所有花招,他都不介意,因為正是這些花招,為他倆做了媒,他感謝都來不及……但他最終什么也說不出來。
第一次,羨慕那些花言巧語的男人,可以在關鍵的時候輕易化解女孩的心結,而他,就算現(xiàn)在馬上轉世投胎變成那樣的人,恐怕也來不及了。
“我就是這樣一個壞孩子,從前的單純善良都是裝出來的,”夏可晴自嘲地笑,“齊亞,你現(xiàn)在很失望吧?”
她揮揮手,做個不以為然的樣子,裹著毯子往房里走。
“今晚我不會再找你了,你可以失蹤,可以回公司的休息室,可以想個夠……可以不用再撒謊了,齊亞,你是好人,撒謊不適合你!
門一關,夏可晴把自己隔絕在臥室里,他似乎還想說什么,但她聽不到了。
浴室的水花紛紛濺下,她對著鏡子,看到自己脖子上紅紫的吻痕這些愛的標記,將來,還會再有嗎?
雖然它們弄花了她無瑕白凈的皮膚,但她好舍不得讓它們褪去。
呵,這是不可能的,就像此刻,蒸氣一騰,鏡子模糊了,它們,馬上就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