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勛自沉沉的夢鄉(xiāng)里醒來,睜開眼仍感到暈沉不適。她突然像背受針扎般坐立起來,驚慎地看著四周。
她人正坐在一張堪稱舒適的床上,四周是一些干凈而簡單的家具。眼前圓形的桌面上擺著一壺茶水,引發(fā)她焦渴的欲望。
程勛迅速下床穿好靴子,瞬間意識到一絲羞赧;是誰好意為她脫下了靴子?她打從六歲起就沒再如此被人服侍過。
挨著桌邊坐下,她倒了一杯茶水,遲疑了半晌才就唇飲下。
有了茶水的滋潤,感覺整個人精神都來了,也不再那么昏沉。
注意到外邊熙熙攘攘的人聲,她敏捷放下茶杯,起身推開窗門,探身一看。街上人來人往,樓下行人進進出出,她立刻清楚這里是一間客棧。
會是誰把她送到這里來呢?
她合上窗,頭一個想到是去問掌柜的。
不由分說,迅捷地出房下樓。
和藹而身形有些臃腫的掌柜正在招呼店里絡繹不絕的客人。抬眼一瞧見她下樓來,立刻笑吟吟上前。
“姑娘您醒啦,餓不餓?要不要用點小菜什么的?”
“不,謝了,掌柜的我不餓。想請教您,是誰把我送到這兒來的?”程勛不徐不疾地問。
“喔,是一位姓杜的相公!
她接著問:“那么他人呢?”
“杜相公把姑娘您送到這兒來后就走了。”
“走了?!”
“是的。那位相公是昨晚來本店打尖投宿的,今早天剛亮,他就離開了,只是走沒一個時辰,就帶著姑娘您又回來了!闭乒竦男θ莳q掛臉上,看來“笑臉迎人”是做生意的不二法門。
“那么您曉不曉得他上哪去?”程勛勢必要知道那名男子的下落,因為她生平最不愿欠別人的恩情。
“依我看——大概是朝景陽城那方向去的!
“哦?”程勛雙眸一亮。如果那男子遺留在城內(nèi)的話,那么她應該尋得著人!澳撬檬裁茨樱俊
提起男子的模樣,換店掌柜的雙眼為之一亮。
“那相公長得斯文俊俏,人也和氣,大概二十來歲吧。比較奇怪的是他的打扮不像咱們中原男子,他散著發(fā),頭上綁著一條暗紅色的絲巾。姑娘你若瞧見他,一眼就識得的。”
“多謝掌柜的!背虅讖难g掏出銀兩,道:“這是欠著您的打尖費。”
“不,不!闭乒衩χ凭。“姑娘您的帳,那位相公付清了,我不能再收的。”
“是這樣!彼冻龅男θ荩南胙矍笆莻老實的店掌柜。她攤開掌柜的右手,放下那綻銀兩,微笑道:“掌柜的,您收下吧,算是我給您盤問的小費!
“不,這怎么成——”掌柜還要推拒,而程勛輕巧地轉移了話題。
“掌柜的,我的馬兒呢?”
“喔,差點忘了!闭乒駟局幻《骸鞍⒊伞彀呀裨缍畔喙牧舻尿E馬牽過來。”
“是,掌柜的!钡晷《θ狂R,程勛尾隨而去。
“掌柜的,告辭了。”程勛人在馬背上朝店掌柜道別。
“姑娘您慢走,有空再到咱店里坐坐。”掌柜哈腰笑說。
她禮貌性回了個微笑,輕輕拉韁,策馬朝景陽城而去。
一路乘騎來到城郊,之前被她定住的三人已不見蹤影。
“哼!哪天別叫本姑娘給碰上,非好好修理你們一頓不可!背虅纂y消心頭之氣,于是策馬狂奔回城。
已是晌午,頭頂著炎日實不好受,城內(nèi)走動來往的行人多隱蔽到陰涼的地方歇息。程勛自然也不例外。
她在城內(nèi)大小街巷梭巡了一圈,也沒瞧見哪個男子頭綁著暗紅色絲巾。由于難耐焰日,于是她決定先回府再作打算。
未料府中早有個不速之客等候著她。
她一踏進程府就瞧見了沈輕紅!
他一瞧她回來,人仿佛松了大半口氣,即刻邁步到她跟前。
“程姑娘,你回來了?”
“嗯。”程勛不悅地回應。心想:你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才想要走開,她的父親已然叫住她,自廳內(nèi)從容走來。
“勛兒,用過午膳了沒有?”
此話讓程勛頗感意外,父親一開口居然沒有訓斥她,看來他今日的心情挺好。
“還沒有。”
“那正好,為父和沈公子也尚未用膳,咱們?nèi)艘坏莱园伞!?br />
“我不餓,不想吃!
“那也不打緊,你就陪為父和沈公子用頓飯。來。”程民牽起她的手,硬是拉著她走。
程勛平日雖敢頂撞盛怒時的程民,但對此刻心情不差、話語溫和的父親完全無可奈何。她現(xiàn)在要敢甩開父親的手,難保不把他氣得轟她出程府大門。
因此,她只有乖乖被拉著走的分。
三人一齊到程民要傭人特別布設的飯廳就坐,程勛看了下菜色,未免豐盛得教人覺得浪費。
她真的一點食欲也沒有。
“勛兒,開飯了,吃呀。”程民接著朝沈輕紅說:“賢侄,別客氣,盡管當這兒是自己家一樣!
“多謝伯父。”他謙順道。
程勛不予舉箸,看起亭外風光來了。沈輕紅則默默注視著她令人神醉的豐采。
“勛兒,怎么不吃?”程民問。
“早說過我吃不下!背虅滓褜@頓才剛開始的飯局感到煩悶。
“那要不要叫丫環(huán)送些水果來?”
“不用了!彼廊磺浦ね狻
程民苦笑搖搖頭,道:
“賢侄,將來你娶了勛兒,她這副脾性你可得多擔待,老天都沒她的法子呢!”
沈輕紅略微尷尬地頷首。
程勛在一旁聽得煩厭不已、怒火上升。搞不懂這兩個人今天是怎么了?明明昨夜她才清清楚楚地拒絕婚事,怎么今日他們倆就忘得一干二凈,還仿佛這門親事已敲定的模樣!叫她嫁她就嫁嗎?門都沒有!
按捺不下的心頭火焰,促使她作了個決定。
她拍案而起,神色不悅道:
“爹,你那么希望女兒出嫁的話,就比武招親吧!只要誰打贏我,我就嫁誰!蹦抗獾牡亩⒅鴥扇税肷巍!安环钆懔。”她像一陣疾風般離去。
待程勛走遠,程民撫須搖首道:
“真苦了老夫有這么一個標悍不馴的女兒!
沈輕紅瞧著她離去的方向,對此話仿若不聞。
程民嘆了口氣。
“也罷,總算是促使她作了個抉擇,之后不管怎么說她都不能反悔。”
原來今早程民與沈輕紅商議了一番,只有讓程勛自個兒開出迎娶她的條件,才能促使她沒有余地后悔地當個準新娘。今天這頓飯局,正是為圖謀她一句話而設。
“賢侄,對于勛兒的條件,你可有把握?”這是程民較為憂心的一點,他清楚自己女兒的功夫不弱。
“伯父請放心,晚輩會全力以赴的!鄙蜉p紅慨然道。
“嗯。”程民欣慰地點點頭。
看著這一桌再繼續(xù)下去也索然無味的飯局,沈輕紅不由得陷入深想。
原本今日清晨時分,他是要趕赴城郊上演一出英雄救美計的。未料他老母的宿疾突然發(fā)作,定要他這做兒子隨侍身側才安心。他一直等到母親服藥入睡后,才急忙馬不停蹄地趕往城郊。到了之后發(fā)現(xiàn)三名手下被定在原地,問話一番后才曉得是程勛制服了他們,并且策馬往湖泊的方向而去。沈輕紅于是快馬加鞭追至湖邊,然而湖邊空無一人。他開始慌忙地四處尋找,就是不見程勛的蹤影。
究竟誰帶走了昏迷不醒的程勛?沈輕紅想得是心急如焚。
萬一程勛碰上了不軌之徒,那后果真是不堪設想,他必須為這件事負起全部的責任來。
吩咐手下極力尋找之后,沈輕紅無可奈何地回城去。因為今日他與程民還有一筆交易要談,絕不能遲約。
總算在方才看到程勛安然回府,他實是松了一口氣,心底歡喜得很。只是他想明白程勛在昏迷期間有了什么樣的際遇,又是何人奪走他的專權,幫了她一次忙?
若那人是個男人,更不可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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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武招親的這一天,擂臺下人聲鼎沸。
事實上這一天距離程勛提出她婚嫁條件的日子不過隔了兩天。程民之所以將此事辦得這么迅速,完全是不希望太多人知道這件事,畢竟他眼中的乘龍快婿只有沈輕紅一人。程勛當然明白父親的想法,但她不會讓他們?nèi)缭浮?br />
她偏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打敗沈輕紅,好讓他死了這條心。
“哇!好熱鬧喔,這么多人——”程鈺偷偷掀開簾幕,水靈大眼溜溜地轉,整個人雀躍不已。
“瞧你,開心個什么勁啊?要不就告訴爹,今日比武招親的主角換成是你,我要是打輸了哪個人,就把你嫁過去!背虅讕е鴳蛑o說。
“大姐——干嘛欺負人啊。我只是難得可以出門來瞧瞧,開心嘛!”程鈺軟語叫屈,是撒嬌。
“好啦,你這小撒嬌,還不曉得大姐是跟你開玩笑嗎?”
程鈺甜甜一笑,問道:
“大姐,你怕不怕呀?這么多人是沖著你來的!
“我怕什么?來多少個都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程勛雙手抱胸,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哎!今天是你選婿的大日子呢,又不是鏟奸除惡的日子,說什么把別人打得落花流水的!背题曕饺轮f。
“你這笨蛋,要是我不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的,好教他們不敢上擂臺來,否則我怎么跟爹說他們都太弱,我不成親呀?”
程鈺亮著大眼瞧她,輕聲問:
“大姐,你真的不想成親哪?”
這話問得程勛不知該怎么作回答,索性撇了撇她一眼,默不作聲。
“勛兒——”程民衣冠整齊,走進后臺。
程勛回過頭。
“爹,可以開始了。”
“嗯。”程民低聲交代程鈺:“鈺兒,待會兒是中意哪家公子,記得告訴爹。”
“爹——”程鈺如受驚嚇般,紅著臉低叫。原來這是爹要她出門參觀大姐的比武招親大會的主要原因!
程民滿臉笑容地掀開簾幕走到臺上,程勛尾隨其后、她還回頭訕笑程鈺的窘狀,惹得程鈺羞赧地跳腳。
眾所矚目的焦點——程勛出了場,臺下立刻歡聲雷動。
主角的她今日稍作點妝,穿了一件紅白相襯的絲質衣裳,更加顯露她天生亮眼出眾的美麗,與女中豪杰的豐采。
臺下霎時贊嘆聲四起。
“是程姑娘,咱們城里的女英雄——”
“哇!好美呀,可比天仙下凡!
有的路過的旅人搞不清楚狀況,紛紛向圍觀的群眾詢問,當?shù)厝肆⒓礋崃业貫樗麄兘獯稹?br />
“哎呀,你不曉得?今日是咱們城內(nèi)程大商賈她女兒的比武招親大會。喏,就是臺上那位美麗的姑娘。她呀,可是本城出了名的女中豪杰!今天算你幸運,有眼福了!可以瞧見她這么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哈哈!開心、開心……”邊說邊笑,還使勁拍了拍別人的肩頭。
“是這樣啊……真的是一位很漂亮的姑娘——”
臺下的目光幾乎全神貫注地投射在程勛身上,然而她眼底沒有一絲女兒家的嬌羞,只有自信,與不落人后的光采。
程民發(fā)言了——
“各位鄉(xiāng)里父老、英雄好漢,今日是小女程勛比武招親的日子,還望請各位多多指教!彪S著他的發(fā)言,群眾的喧嘩聲漸趨于小。
“現(xiàn)在老夫來簡述一下比武招親的規(guī)則。第一,禁止使用各種暗器;第二,雙方比武以其中一方認輸了為止;第三,只要打贏了小女程勛,便是我程某人的女婿。老夫話說到此!迸_下又是一陣喧嘩,但很快就靜肅了下來。
程民退居一側,而仆人早已準備了一張?zhí)茨疽喂┧^賞。
程勛站出身來,左右顧盼一番,抱拳朗聲道:
“各位,有請了!
臺下一片嘩然。有誰敢第一個上臺挑戰(zhàn)武藝高強的程勛呢?萬一打輸了可是會丟臉的。
程勛俏臉含笑,雙手負背靜立。此刻臺下的群眾看她,仿佛看著令人敬畏而不敢輕易冒犯的女神。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仍然沒有人敢上臺挑戰(zhàn),程勛漸感不耐,臉上的笑容一點一滴消失。
哼!沈輕紅那個家伙呢?不是要娶她程勛為妻嗎?居然到現(xiàn)在連個人影都沒瞧見,真是沒誠意!
怕了她是嗎?
那最好!
最好永遠別出現(xiàn)在她面前!
程勛十分氣惱,在臺上踱來踱去,她開始氣憤自己為什么要提出比武招親的要求,簡直悶死她了!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她的心情浮躁不已,此時終于有人自告奮勇地上臺了。
上臺來的是一名武夫,生得剛毅而老實的模樣。
“今日王某上臺,不過想請教程姑娘的武藝,對程姑娘絕無非分之想。”他抱拳朗聲道。
臺下為他的勇氣可嘉掌聲歡呼。
程勛注目來人,露出了一個贊賞的笑容。瞬間,她的眸子晶亮了起來。
“不管來者何意,只要上了這擂臺,程勛一律奉陪。請!彼笫重摫常沂忠咽怯瓚(zhàn)的姿態(tài)。
“好,當心了,程姑娘。”王翼如離弦箭矢般沖向程勛,他使的是一套拳法。
程勛見他來勢洶洶,架勢上也稱奇不弱,她開始興奮了起來,決定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帶過他的攻擊。
王翼的拳法打得扎實而俐落,可惜拳拳落空,沾不了她的身。
程勛有意陪他耗時間,于是只守不攻,像玩游戲似的,輕巧躲避他凌厲的拳勢。臺下紛紛叫好。
過了好半個時辰,兩人依舊不分高下,但王翼有自知之明,曉得程勛只是在玩拖延戰(zhàn)術,要真求高下,恐怕出不了幾招他便得負敗下臺。
他心想,程姑娘是為了保全他的顏面才這么做的吧?
這個念頭讓他不再戀戰(zhàn),決定結束這場比局。
王翼收起拳勢,躍離了她三尺遠,抱拳一揖,道:
“多謝程姑娘指教,王某認輸了!
程勛了悟他的心思,朝他燦爛一笑,這個笑容看在王翼眼中已屬一份重禮。
他毅然躍下臺,獲得眾人齊聲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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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勛直挺挺站在臺上,不曉得自己臉上僅剩的一絲笑容什么時候會消失殆盡。她盡可能保持心緒平靜,當作是平時閑散一般在臺上踱步。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臺下仍無動靜,她再難心平氣定、閑逸如常。就在這時候,后方的人群突然喧嚷不安。程勛定眼一瞧,原來是一群不速之客造訪,看樣子非奸即盜。
“讓開!讓開!”一幫人跨坐在馬背上,惡聲惡氣驅逐著人群。百姓憂懼其擾,紛紛走避以求安全。
“你們是什么人?來此有何貴干?”程勛神情帶怒、字正腔圓說著。
一旁端坐的程民忙起身上前探首。
為首的壯漢邪里邪氣回道:
“眼前想必是鼎鼎大名的程勛程姑娘吧?咱們大伙不過是來參加比武招親大會,姑娘大可不必發(fā)怒啊——”
程勛抿嘴一笑。她正愁沒人敢上擂臺一較身手呢,眼前這幫人來得正是時候。
“兄臺既是來參加比武招親大會,那么程勛自然有請!
“勛兒,這幫人……”程民在她身側低語:“來者不善。”
“爹,您放心,女兒曉得要機警一些。您先回座吧!背虅椎驼Z,神色沒有一絲駭栗。程民只有相信自己女兒的能耐,回到座位上。
“兄弟們!程姑娘大大方方請咱們上擂臺,咱們可別教人家失望!睘槭椎膲褲h神情詭異,只聽其他人齊喊一聲“是”,居然所有人都躍上擂臺!臺上一片驚呼。
“這——這算什么英雄好漢?!”
“就是啊,想以多取勝。”
“比武招親是一對一來的,怎么可以以多對一呢?這樣程姑娘不是吃大虧了嗎?不公平!你們下來!”臺下有人大喊。
“就是說,不公平!”
“你們好不要臉,下來!”
“下來,下來!”
群眾紛紛駁斥他們的行為,但見他們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樣,不但不覺羞恥,還悠哉游哉環(huán)視著被包圍的程勛,仿佛盯著貪戀已久的獵物。
程勛不懼不憂,但一旁的程民如坐針氈,急得跳起來。他拱手道:
“各位英雄,究竟來此所為何事?”
程勛搶在他們面前發(fā)言:“爹,他們分明是來找碴的,您就甭問了。安心坐著吧,女兒會處理。”
程民哪還能安心坐著,只有站著窮著急。
“程姑娘,怎么這么說呢?咱們明明就是誠心誠意來參加比武招親大會的!
此時另有一人躍上了擂臺,正是王翼。他朝程勛拱手道:
“程姑娘,讓在下來幫你教訓這群無恥之徒!
“嘿!這小子是誰?居然敢罵咱們!是不——”
程勛斜睨了發(fā)言的男子一眼,令他心頭一怯,不敢再口出狂言。
她朝王翼淺笑,道:
“多謝王兄為程勛仗義,不過,這群庸俗之輩讓程勛一人來解決就行了,不勞王兄費心!
王翼不料自己一片熱心會被回拒,一時尷尬得下不了臺。
而程民則在心底暗叫:你這愛逞強的蠢女兒,有現(xiàn)成的仁義之士要助你一臂之力不好嗎?真蠢!
“既然程姑娘這么說,那么王某不便出手。”王翼一揖之后躍下擂臺。
“哈哈哈,火藥味何必這么重呢?咱們不過是來比武招親的——”為首壯漢朗聲道。
程勛亮著美眸朝他神秘一笑,那等可與日月比擬的姿容幾乎淹沒了所有在場人的思緒。
“既然各位是來比武招親的,那么程勛若是輸了,自然就出嫁。倒不知新郎倌是在場的哪一位呢?”
“正是在下!睘槭讐褲h把胸一挺。
“原來是你這臭蛤蟆,怪不得一來就咽個叫個不停!彼I諷道,惹得臺下一片訕笑。
為首的壯漢顯然不料會遭她譏嘲,臉上一陣紅一陣青,才想還以顏色,她接著又道:
“不管你們是打哪個泥淖來的,總之打輸了本姑娘,就別再踏進景陽城一步。”
壯漢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欲一較高下的表情。
“好!就這么說定了。要是你輸給了咱們,就立刻跟咱們走;要是咱們輸給了你,從此不再踏入景陽城一步。”
程勛沒顧及父親焦慮的心思,倨做點頭。
“請!”
“好!”
語畢,他們一群惡漢亮出了不知打哪來的兵刃,鋒利耀眼。而程勛依然赤手空拳,不打算使出軟劍應付。
臺下轟聲雷動,為程勛助勢。
程鈺心急如焚,她跑到父親身側,不安地絞著手絹,程民瞟了她一眼,沒說什么,繼續(xù)把目光放在長女身上,不時拭汗。
對方一開始就采取猛攻,但程勛臨危不亂,從容使出了一套“煙雨江南”的招式,以柔制剛。
別說臺下的觀眾為她曼妙的身姿著了迷,連臺上的一幫人都看傻了眼,幾乎忘了要攻擊。凌厲的攻勢于是被化解,一幫人不知不覺被她的招式牽引著走,耍著自己也摸不著邊的武術。
程勛瞧時機成熟,轉柔為剛,“叱咤風云”之勢一出,形如石光電火一般,凌利而毫不留情地招招逼向敵人。
對方人手不是被踢落擂臺,就是被打得狗吃屎;形態(tài)之丑,可見一斑。
程勛收勢拍拍雙掌,一副“全擺平了”的意態(tài)風姿,惹得臺下掌聲不絕,一旁的程民和程鈺也歡喜得拍掌。
“好了,快向本姑娘謝罪一番,然后滾出景陽城吧!
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一幫人整頓好衣容,乖乖向程勛賠罪,齊拱手道:
“程姑娘,對不。
“很好,你們可以走了。記住!從今后別再踏進景陽城一步,否則被我瞧見了,一定把你們個個轟出城去!”她意氣風發(fā)道。
“是,程姑娘——”左右互視一番,齊道:“告辭!”
一行人猶如喪家之犬,零零落落上了馬背,汗顏垂首策馬離去。
程勛得意地看向父親和妹妹,粉桃色的臉蛋上笑容可掬。
哪知為首的壯漢不甘其辱,摸起懷中一把暗器,快如雨下地射向程勛。
“危險!程姑娘——”這句警告幾乎是在暗器發(fā)射的最后一瞬傳到程勛耳里,而此人手中的紙扇隨著聲音疾射到空中,紙扇所經(jīng)之處,都恰恰接住了迎向程勛的暗器,最后為此人把握在手中。
而此人已然站立在臺上,紙扇橫胸,上頭刺著排排暗器。
臺下莫不為之喝采。
令人驚詫的是,程勛瞧見此人非但不說一個謝字,還忿忿然地抽出了環(huán)繞腰際的軟劍,怒道:
“沈輕紅,你終于來了!”
“是!彼麑⒓埳韧砸粨],暗器紛落于地,隨后收攏紙扇朝她一揖:“在下來得稍晚!
“哼!莫要以為你的身手了得,”她瞟了地上的暗器一眼:“像這種不起眼的暗器本姑娘還看不在眼里!背虅卓聪蚍讲虐灯鞯膩硖帲恍腥嗽缣拥脽o影無蹤。
“在下絲毫不敢輕蔑程姑娘的武藝,方才只是為姑娘盡點綿薄之力,請莫錯怪在下!彼渚湔f得誠懇無比,要是其他女子見了他如此英俊瀟灑的公子,怕是早為之心折,偏偏程勛生來像是與他犯沖,就是不愿聽信他的那一套言詞。
“不要多說,既然上臺來了,亮兵刃吧!”
“在下以紙扇為兵刃!
“那好,動手吧。”程勛把劍一抖,劍尖直挺指著沈輕紅。
他則先朝程民一揖,恭敬道:“伯父,程二姑娘!
“嗯!背堂褓澰S地點點頭。
接著他朝程勛一揖!俺坦媚,請。”
“哼!溫吞!彼褎σ粰M,疾風般出手,瞬間已刺出十幾劍。
一場比斗才開始,臺下就已驚聲不絕,有人贊嘆程勛武藝高超,有人為沈輕紅俐落的身手喝采。臺上打得不分軒輊,臺下看得意興高昂。
“好!好啊!程姑娘和沈公子果然登對,看來新郎倌準是沈公子莫屬。”
“是啊,聽說這比武招親大會是程大爺專為沈公子所設的,為的就是招他為女婿,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啊,全沒分!”
“哎!別盡說些酸話,瞧瞧人家才子佳人,天生一對嘛!”
“是是——”
臺下這些議論傳入心有不專的程勛耳里,氣得她怒火中燒。什么天生一對?!她才不讓別人如愿。
她氣憤之下出手更為伶俐,招招奇險卻顯得有絲紊亂,不似先前沉著。
沈輕紅心底明白,唯有使程勛心浮氣躁,他才能順利將她打敗,于是他刻意晚來參與大會,為的就是等待她心煩意亂的一刻,他才能掌握致勝時機。
鬧事的一幫人不過是他預料中的一段小插曲。說預料不如說是安排,因為正是他教唆手下到五宅山去,散播程府比武招親的消息,才會引來這一批慕程勛美貌的強盜群。只是事情的發(fā)生遠比他預料中還要順利,現(xiàn)在他只要看準程勛疏漏的一刻,便能出奇致勝。
勛兒,你愈是急躁對我愈有利。好好在這場比斗中發(fā)一頓脾氣吧。他心想。
程勛果如他所愿,出手更快更急。她甚至連所學中的極式“輕虹十八段”都用上場了,可是沈輕紅仍然應對自如?磥硭龑嵲诘凸懒怂膶嵙。
程勛設法在激斗中找到一點喘息的空隙,于是她耍了一式虛招“輕虹長劃”,劃開了她與他之間的距離。
接著她急迅思考,要怎么做才能打敗對方,眼珠子不經(jīng)意往臺下一轉,突然某個事物吸引了她的目光——
暗紅色絲巾!
一個頭上綁著暗紅色絲巾的男子!
沈輕紅看準她分心的這一瞬,右手劃了個圓弧,雙掌齊拍而出,不偏不倚打中程勛的胸膛,程勛應力被擊退了數(shù)步,幸虧她應變得快,以劍尖點地后翻了一圈,才適時制止了差點要跌坐在地的窘態(tài)。
“大姐——”程鈺擔憂叫道。
程勛左手按著胸口,微微蹙眉。
沈輕紅心疑方才出手是否過重,真想上前表示關懷。
“程姑娘——”
程勛卻挑起劍尖,阻止他靠近。
“我剛剛只是一時分心,不礙事——我還沒認輸呢。”
沈輕紅以復雜的眼神看她,默然。
程勛趁此空檔,再度將目光調向人群。
果真,她沒有看錯。確實有一位頭系暗紅色絲巾的男子站在遠處。
那名男子似乎意識到程勛的目光,轉身就走。
程勛見狀,急喊:
“慢著——”
那名男子并不理會,很快地消失在街口。
“程姑娘?”沈輕紅不明所以,臺下的觀眾當然也看得糊里糊涂。
“沈輕紅,明日于此再與你一較高下,今日就到此為止。告辭!”程勛把話說完,心下立刻不顧一切,施展輕功追逐那名男子。
現(xiàn)場一片愕然。
“伯父,這——”沈輕紅一時顯得不知所措。
“勛兒究竟在做什么?她追什么人去了?”程民急道,心中難以諒解。
“伯父,我隨后觀視!鄙蜉p紅抱拳一揖,尾隨程勛的行蹤離去。
程民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阻止,無所措地任由他們兩個主角一前一后地離開了。
茫茫然看著底下這群滿腹疑問的民眾,誰來為他們兩人莫名的行徑作解釋呢?
哎,愁煞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