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了兩炷香左右的時間,商洛終于緩下身形,落在一個小小庭院中。
此時天上遮云消散不少,淡淡月色灑下,院子位于金陵城區(qū)一角,位署甚是偏僻、不起眼,可是置身于院中,卻可以感覺到非常的整潔與雅致。
院前是幾叢扶疏花木,還有一個小小水池,穿過一道環(huán)廊,則是幾間小屋。
無痕站住腳,疑惑的四處張望問:「這是哪里?」
他深更半夜帶她到這里做什么?殺人?放火?
月光下,商洛摘去巾帕的臉上滿是得意,大聲道:「這是你的家!
是他這幾天花了好大精神,從幾十處院落中挑選出來,最干凈、最整潔、最舒服的一處,當然,最最重要的原因是,這院子離元寶莊不是太遠,方便他每天串門子。
被他的大嗓門嚇了一跳,無痕呆呆瞧著他,「什么?」
家?她從小就是孤女,從小就在瘦竹門長大,像她這樣的殺手,怎么會有家?
商洛拉住她的手,一邊向前走、一邊笑嘻嘻說:「雖然這院落不大,可也用掉本公子不少零花啊!總之,從今天起這里就是你的了,你就好好待在這里,再也不要去殺人放火啦!」
話說完,正好穿過環(huán)廊走進一間屋子,商洛熟門熟路的摸黑上前,點燃了一盞油燈。
暈黃的光亮燃起,頓時驅(qū)走一室黑暗。
屋子里的擺設(shè)也是整潔雅致,小小的起居廳里幾張雕花桌椅,再走進一道小門,才是用來歇息的臥室。
家……這就是家?
無痕默默的四處打量,眼神掠過墻上懸掛的魚戲蓮葉圖、掠過茶幾上擺著的青瓷花瓶,再掠過條案上供著的折枝花草,忽然覺得又是熟悉又是陌生。
瘦竹門是她的家嗎?
不,不是,所以,她從來都沒有過家。
可是現(xiàn)在,他卻說這里就是屬于她的家……
「為什么?」無痕怔怔的回過頭,望向商洛。
他收起笑容的注視她,「無痕,從此刻起,我再也不允許你去刺殺任何人!」
商洛的臉上不再有笑容,那神情忽然變得認真無比,一雙眼睛在燈光下灼灼發(fā)亮,透出一股堅定又攝人的味道。
無痕咬住下唇,雙眉微微皺起。她是瘦竹門的殺手,不殺人,能做什么?
不殺人……不就是背棄師門了嗎?
商洛見她不語,又道:「無痕,難道你想做一輩子的殺手嗎?難道你想每一次都被人殺,或者被人救嗎?」
無痕垂下眼,靜靜的思考。
做一輩子的殺手?這點她好像從來沒有想過呢……
一輩子的話,會有多漫長?多寂寞?多寒冷?
她,似乎并不想就這么一輩子冷下去。
而且,依她這么糟糕的功力,恐怕也絕不會有一輩子。
商洛說過,她并不會每次都那么好運,都有人來救的。
如果今晚沒有他的話,那她肯定已經(jīng)死在席淺濃劍下了吧?
見她小臉上似乎浮起一絲猶豫,商洛馬上再接再厲,「無痕,如果你愿意住在這院落里,那我一定會讓你明白,這世上除了殺人以外,還有許許多多有趣的事可以做!」
強搞的瓜不甜,他知道不可能把無痕綁在這院子里,所以只能盡力用言語來打動她。
無痕臉上的猶豫,終于慢慢轉(zhuǎn)成了向往。
因為在元寶莊里,她跟商洛、流云和小瓊在一起的時候,的確有很多好玩的事可以做。
比如釣魚,比如摘桂花,比如做桂花糕。
她還記得那股又香又鮮的烤魚味、那股濃郁甜美的桂花香……無痕的心底禁不住的翻騰不已,就好像平寂了十多年的湖面,倏地一陣風吹過,漣漪重重。
那么,住在這里會怎么樣?
無痕再度抬起頭時,表情不再是平靜無波。
雙眼晶亮不少,蒼白的小臉,也好似染上一層血色。
見狀,商洛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氣,笑問:「如何?」
無痕點點頭,很緩慢、很確定的點頭。她,同意了!
商洛在心底長嘆一聲,腦中一片暈眩,眼前似乎有千萬朵煙花齊齊綻放。
總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努力所做的一切終于沒有白費。
無痕,終于肯聽他的話了!
不再殺人、不再被追殺,只是安安靜靜的住在這里,試著做一個普通尋常的女孩。
那么從此刻開始,他商洛會把這世上一切的享樂都教給她!
比如喝酒賭錢,比如聽戲泡妞……不對,是泡澡。
哇哈哈,他」定會盡力把無痕變得和他一樣——
一樣好吃懶做、一樣不學無術(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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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商洛便從元寶莊直奔而來,帶著無痕上街游玩。
說是游玩,其實就是花大把銀子買東西。
按照他的說法,是要讓她體驗花銀子的快感和成就感,然而,其深層目的,是要引出無痕的占有欲。
身為一個年少女子,無欲無求是相當要不得的事,那不成尼姑了嗎?她不想讓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當殺手,更不想讓她當尼姑!
于是,敗家開始。
先是走過一間點心鋪,商洛想起兩個人都還沒用過早飯,于是就買了一大堆的吃食,豆花、湯包、蔥餅……
估計十個人也吃不完!
可是商洛愛買,說每樣咬一口嘗嘗味道就行,不用全部吃掉。
到最后,絕大部分吃剩的包子、糕餅都喂了路邊的流浪狗貓。
于是從今以后,兩人每次走過這條街,都會有一大群黃狗、花貓在后頭狂叫以示由衷感謝。
吃完早飯,商洛帶著無痕去買衣衫。
因為他發(fā)覺她穿來穿去都是瘦竹門的黑衣,活像只小烏鴉,一定得改變不可!
于是兩人來到金陵城最大、最貴的衣鋪大采購,赤、橙、黃、綠、青、藍、紫……只要漂亮,各色衣裙全買一套!
等到走出鋪子后,無痕馬上變成了清秀小佳人,看得商洛差點流口水。
此刻,她身上穿的是一套淡綠衫子,寬寬薄薄的衣袖、長長柔柔的裙擺,束在腰間的絲帶隨風飄舞,一走動便揚起很好看的弧度。
商洛忍不住大贊她眼光獨到,白白的膚色配上淡綠衣裙,就好似三月春風里的青嫩楊柳。
無痕聽了卻低頭不語,心底想,不是自己眼光好,只是因為從前有過這樣顏色的衣裳而已。記得那件衣裳,還是師兄的未婚妻納蘭姑娘幫她買的……
打扮得漂漂亮亮,當然不能浪費在屋子里,于是商洛帶著她上酒樓吃午飯。
已經(jīng)是晌午時分,酒樓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商洛和無痕坐在大圓桌旁,接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禮,當然,其中有一些是少年郎偷看清秀小無痕的,但更多卻是瞪著兩人面前的那一大桌子菜。
兩個瘦巴巴的少男少女,居然叫了那么多頂極名菜?
商洛所選的這間酒樓在金陵城里也算屬一屬二,十八道宮宴名菜據(jù)說是前任御廚傳下,每一道都用上了世間最名貴的食材,如鸚鵡舌頭啊、鮑魚內(nèi)膽啊……等等。味道好得出奇,價錢也當然貴得出奇。
一般人能吃上一、兩道已經(jīng)很了不得,但現(xiàn)在兩人面前卻擺足了十八道,正散發(fā)出陣陣誘人香味。大菜用的盤子也大,圓桌幾乎擺放不下,只好層層疊疊架成寶塔狀。
商洛埋頭苦吃,一邊吃一邊吆喝無痕,「吃啊,多吃點!」最好吃得白胖點。
他一直覺得她太瘦了些,如果胖一點的話,抱起來肯定更舒服!呵呵,無痕現(xiàn)在才十五歲,多補補的話一定可以長胖的。
然而,無痕吃相卻是斯文得緊,每樣菜只吃了一口,便不再動筷子,而且她吃的每一口都是素菜,那些噴香誘人的葷菜,她連動都沒有動。
商洛原本吃得興起,可是發(fā)現(xiàn)這一點后,馬上停下了筷子。
「怎么不吃了?」他皺眉的瞪著她面前干干凈凈的碗碟。
「吃完了。」無痕理所當然的回答。
「什么?你……你只吃這么點就飽了?」他簡直不敢置信。
這么一點點,簡直給貓吃還嫌少!
無痕看著商洛油亮亮的唇,點點頭。她從小在瘦竹門里長大,的確就吃這么多的!
「為什么吃這么少?」他想不明白。
「會胖。」無痕清清楚楚的回答。
師父嚴格控管弟子們的體形和體重,說吃多變胖了會影響練武殺人,所以她已經(jīng)習慣了,而且,記得有次師兄在外頭吃胖了回來,還遭師父一頓暴打呢!
商洛先前送進嘴巴里的一大塊肥嫩羊肉「叭答」掉下來,落進魚翅湯盅里,濺起大片湯花。
她她她……居然說怕胖!
那她吃這么少就是在減肥了?
他用不可思議的眼神從頭到腳、從左到右打量一遍,不知道該捧腹大笑還是該破口大罵。
老天爺。∪绻窀鸵粯拥臒o痕還需要減肥的話,那全天下的女人不都該去跳河了?
商洛的眉毛擰成結(jié),一聲不響的拿過她碗筷,開始幫她夾菜,而且夾的不是魚就是肉。
不一會兒,無痕的碗里就堆起個小山。
「吃!給我全部吃光!」商洛氣勢洶洶的把碗筷往她面前一放,大聲命令。雖然她吃得少會很省錢、很好養(yǎng),可他商洛有得是銀子,只盼她白白胖胖、抱起來舒服就好!
全部……吃光?!
無痕小嘴微張,瞪住面前的小山。
這些可以抵得上她整整三、四天的食量了吧!全部吃下去,她會怎么樣?
變成圓球?然后被師父拿去踢?她遲疑著,不肯動筷子。
他面色猙獰,瞪著她惡狠狠道:「吃!給我吃!你不吃的話,我就幫你塞!」
她看了看他的臉色,感覺有些害怕,終于提起了筷子,開始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商洛這才緩下臉色,和她一起吃。
嗯……嫩嫩的、香香的……原來這些菜真的很好吃呢!
無痕仔細的嚼啊嚼,感覺著以前從未嘗過的美味。
不知不覺,粉嫩的唇邊也浮起了一層油光,明明亮亮,映著她巴掌大的清秀小臉很是可愛。
商洛一邊吃一邊盯著她看,忽然覺得她比紅燜鰣魚還要美味。
半個時辰后,無痕終于辛辛苦苦解決掉了面前的小山。
而商洛的胃口雖然很好,吃得也很多,可桌面上的菜卻仍像是完完整整的一桌吃撐了塞不下,也只能浪費點了。
于是在跑堂小二惋惜的搖頭中、在滿堂食客嫉妒的目送中,兩人肚子脹脹、大搖大擺的走下樓去。
無痕這輩子還沒像今天這么飽過,所以走路的速度明顯慢下來,一張小臉上又是新奇又是滿足。
咦,原來吃飽的感覺還真不錯呢!怪不得師兄寧愿被暴打一頓,也要吃了一身肉回來……
商洛笑嘻嘻的轉(zhuǎn)過頭問她,「怎樣,好吃吧?」
她點頭,「好吃,就是太飽了些!
「不用擔心,我們下午還要玩好久,保證你很快就餓了!」他信心滿滿,領(lǐng)著她一路向前走。
穿過大街、路過小巷,兩人越走越偏僻,房屋行人也越來越少,不多時,居然走到了城鎮(zhèn)邊緣。
無痕忽然覺得面前景物有些眼熟,不由得輕聲疑問:「這不是醉意閣邊上的湖嗎?」
只不過現(xiàn)在醉意閣卻是在湖的對面,隱隱約約看不清晰。
商洛點頭笑道:「不錯,這里是金陵有名的玄武湖,坐船觀景再妙不過啦!」
無痕聽了,放眼往湖上看去,果然覺得心底一暢。
湖水寬廣透澈,在清風吹拂下泛起陣陣波紋,湖邊栽種著株株高大垂柳,在風中搖曳生姿,那悠長的柳枝一直拖到水中,引來大群小魚兒爭相叼啄。
湖面上更有一艘艘游船緩慢行過,載著不少游人站在船頭,衣袂飄然、談笑風生。
無痕有些奇怪,怎么那日在醉意閣上并未覺得景色好看,現(xiàn)在卻似乎處處美麗動人?
商洛看她臉上疑惑的神色,不由得低低一笑。
想她從前只顧提劍殺人,自然不知這天然景色風趣無窮,現(xiàn)在放下了心思來觀賞,不驚訝才怪。
去湖邊找了一艘游船,商洛便帶著無痕登上甲板。
要是依照他從前的習慣,一定會單獨包一艘船的,可是現(xiàn)在帶著無痕卻不同,他只想讓她多接觸一些人、多領(lǐng)略一些人情世故才好,自然不能只處于「兩人世界」中。
在船頭找了個位置站定,等待開船,不一會兒身后忽的一陣喧嘩,轉(zhuǎn)頭一看,卻是幾個書生模樣的少年一窩蜂上船,揮扇談笑,好不熱鬧囂張。
商洛不由得諷刺的撇撇唇,臉上笑意有些不屑。
在他這種武功高強的人眼中,向來百無一用是書生,就算有朝一日金榜提名,也不過多個如席太守那樣腦滿腸肥的官罷了。
不一會兒,船老大一掌撐篙,游船便開始晃動前進。
無痕原本站在商洛身旁,保持著一些距離,可是船越行近湖心,她身子便靠得他越近,到最后幾乎是偎在一起了,一只小手更是緊緊扯著他的衣袖,不肯放松。
商洛感覺有些奇怪,便低頭望著她,正好發(fā)現(xiàn)她一臉的蒼白和緊張。
他連忙問:「怎么了?你……你不會是暈船吧!」
怎么練武的人也會暈船嗎?這個問題他倒是半點也沒想過。
無痕不甚明白的搖搖頭,回答,「有點暈!
她不知道是不是暈船?因為她自小住在山上,從來沒坐過船。
商洛先是皺皺眉,然后又忍不住笑開,伸臂緊緊攬住她道:「不用害怕,暈船不會死的。」最多有點難受罷了。
她點點頭,順服的偎到他胸前。
從來沒有人教過她男女授受不親這一類事,所以無痕并不曉得,光天化日下一對少年男女相依相偎,是大大不妥的舉動。
而商洛向來性情放蕩不羈,只要能抱著心愛之人,哪怕就是孔夫子、朱夫子站在他面前大罵,他大概也是無動于衷,不改行徑吧。
但是,那些深受儒教禮數(shù)影響的書生們可就不依了。
只見那些個不斷在深秋時節(jié)猛搖扇子,作風流瀟灑狀的書生們斜眼看著商洛和無痕,一邊大嘆人心不古,一邊高喊世風日下。
無痕回過身,靜靜的瞧了他們一眼。
什么是人心不古?什么是世風日下?為什么他們一個勁盯著她說話呢?且還全是斜著眼睛、眉毛的。
而她這一回身,卻讓書生們呆了一呆。
可惜。≡趺催@不識廉恥的,竟是這樣一個清秀出塵的女孩子?
原本他們滿心以為,肯大白天跟男人出來晃的定是不正經(jīng)的煙花女子,可看看她安寧淡然的面容,半點媚俗的影子也找不到嘛!
書生們的目光馬上轉(zhuǎn)而瞪向商洛,一個個在心底暗想,莫非是這富家子弟拐帶了良家少女?
一個白袍書生終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故作不經(jīng)意道:「世人俱說金陵城中多君子、少盜賊,可依小生看,這盜賊之輩卻是處處可見哪!」
白袍書生一邊大聲說話一邊瞥向商洛的背影,滿臉憤慨,那模樣像是恨不得馬上把無痕拽過來,自己接收。
一旁的黃衫書生聽后,立刻接道:「不錯不錯,詹兄所言非虛,依小弟看,豈止是處處可見,簡直是近在眼前。
兩人這么一起頭,一大班書生馬上跟著接上,你一言、我一語的指桑罵槐,好不熱鬧。
商洛站在船頭,又好氣又好笑的低下頭,仔仔細細的把自己打量了一遍。
盜賊?色狼?有沒有搞錯呀!他商大少爺長得這么英俊瀟灑、儀表堂堂,有哪一點像盜賊、色狼了?
隨即靈光一閃,把書生們的簡素長衫和自己身上華麗精致的衣袍對比一下,商洛總算得出了結(jié)論。
他們是在嫉妒!嫉妒他長得太俊、衣裳華貴、身邊的姑娘太動人!
于是他很不肩的轉(zhuǎn)過頭,狠狠瞪了書生們一眼。
這一瞪卻好像炸開了鍋,書生們盯著他罵得更起勁,特別是那位一身白袍的詹兄,就差把手指點到他鼻子上了。
「真是喪盡天良。」諑衽不夠,居然還拐了個年紀這么小的!」
一個年紀最小的書生們不住偷眼瞥向無痕,為她打報不平。
「就是!此等敗類真是人人得而誅之!」
一個身材最瘦弱的書生瞪著商洛,心有馀而力不足,敢怒不敢誅。
商洛有生以來還沒這么被人臭罵過,不由得冷笑一聲,轉(zhuǎn)過身直直朝著眾書生踏上兩步。
「臭小子,你們罵夠了沒有!」原本佳人在側(cè),他不想發(fā)脾氣的,但,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怪就怪那幾位仁兄出門大兇、流年不利吧!
可憐的白袍詹兄還渾然不知兇險已近,兀自口沫橫飛罵得起勁,「此等敗壞風俗之事,吾等怎有罵夠之時……」
商洛對著他惡狠狠」笑,道:「很好,那你就下去罵個夠吧!」
一抬腿,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一道白影平平飛過,「撲通」掉入河中,濺起水花無數(shù)。
「哇!救救救……」清涼的湖水中,剛才還在高聲罵人、現(xiàn)在卻是高聲呼救的白袍詹兄,像只母雞一樣拚命揮舞手臂,大口喝水。
船上頓時安靜下來,所有書生都瞧住湖面,猶豫不決。
下水救人?可是沒人會游泳。
袖手旁觀?那可不是君子之道。
商洛咧咧嘴,露出滿口白亮的牙齒,對著眾書生陰陰一笑。
那模樣極其邪惡、極其駭人。
書生們頓時縮在一堆,嚇得說不出話來。
天哪!這惡少真是膽大包天,居然在光下化日之下踢人落水……
他們不會武功也不會泅水,怎么辦、怎么辦?
那個年紀最小的書生哭喪著臉,已經(jīng)快要嚇得尿褲子。
無痕站在船頭,看看水裹不住掙扎的詹兄,再看看船上不住發(fā)抖的書生,忍不住輕輕笑了笑。
呵呵,真好玩,旱鴨子!
笑聲很輕、很細,可仍然清清楚楚傳到了商洛耳中。
他馬上滿臉驚異的回過頭,盯住她猛看。
沒錯沒錯!剛才的確是無痕在笑,
瞧啊,她臉上的笑容還沒散呢!
商洛簡直快要感動得痛哭流涕,沖著她大叫,「哇!原來你笑起來這么好聽!再笑兩下給我聽好不好?」
蒼天有眼,無痕終于越來越像個人了!
再笑兩下?怎么笑?
無痕眨眨眼,卻忘了剛才怎么會笑出聲,只好一臉無辜的瞧著他,不作聲。
商洛馬上轉(zhuǎn)過身,對著船上剩下的書生們擰笑兩下。
書生們不禁個個打了個寒顫、臉色慘白……
然后,商洛抬腿就踢
「撲通、撲通、撲通……」
一連串的落水聲和驚呼聲即時響起,等他收起大腳站定,船上已經(jīng)空空蕩蕩。
除了他自己和無痕外,所有人都被他踢到了水里,也包括在船頭撐篙的可憐船老大……
呃,那是他踢得太起勁,一時踢錯!
商洛一踢完,馬上就轉(zhuǎn)身盯著無痕看,生怕錯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
可是,這回她非但不笑,還微微皺起了眉。
瞧瞧他,再瞧滿湖起伏掙扎的人頭,無痕道:「這樣不好!
說完不等他回答,纖纖瘦瘦的身軀高高,踏著水波將湖中的書生們一個個扔上了船。
水花不斷飛濺在船上,有些打濕了商洛的衣擺,可是他卻沒有退避半步,只是牢牢盯著她縱躍的身影,唇邊漾出極開心、極感動的笑容,好像比方才聽到她的笑聲,還要開心。
因為,他終于看到了她埋藏已久的心靈一角。
那就是……善良。
若不是善良,木頭一般的無痕怎會在意他人生死?
若不是善良,從小被訓練成殺手的無痕,怎會迫不及待的出手救人?
看起來,他這回踢人可踢得太對了!
在他的哈哈大笑中,在船老大的氣極大罵中,在書生們又恨又怕的瞪視中,商洛極度滿意的與無痕離去,結(jié)束玄武湖半日游……
回到小院落已是夜色濃重,待商洛回元寶莊,無痕躺在柔軟的床鋪上,想著這一日的開心與輕松。
原來這世間有這么多好玩的事呢!她從前竟然一樣都不曉得。
怪不得,山下住的人要比山上多得多。
怪不得,師兄會那么喜歡活潑嬌美的納蘭姑娘。
可是,商洛又為什么要對自己這樣好呢?三番兩次的伸手搭救,還帶著她到處吃喝游玩。
她好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會!
無痕輕輕咬住唇,怔怔看著床幔上刺繡的小魚、小鳥。
她懂的東西實在太少,所以也實在想不明白。
記得以后有時間,一定要問問他!
帶著這個小小的疑問,無痕靜靜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