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江小君十九歲,她已經(jīng)歷過十八個(gè)躁熱無趣的夏季,但十九歲的這一年不同。
踏入十九歲的這天和昨日是分水嶺,這天以后,她的心起了大變化,生活不再平淡。這天她有奇遇,并且,被這奇遇推向與過往截然不同,是熱烈繽紛,是光輝眩目的綺麗時(shí)光。
此刻的臺北猶如在大火爐里,金色陽光熱辣辣,景物被暑氣蒸得氤氳朦朧。
江小君在鋼琴老師家練琴,這是個(gè)有著大庭院的一樓住宅。
琴室左側(cè),落地窗外庭院,蟬攀著老樹,激情鳴叫,熱烈求偶,渴望交配。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倚在樹前吸煙,眼睛打量著落地窗內(nèi),被琴身阻擋,只隱約看見著白洋裝的少女。
煩,這琴聲令他煩躁。奇怪,貝多芬的曲子很熱情,她卻彈得生硬空洞,聽著沒感到激情,反覺得沉悶,酷暑也變陰沉。
琴聲戛然而止,在老師家工作的歐巴桑,走進(jìn)琴房,告訴江小君,老師晚點(diǎn)才到。小君推開落地窗,到屋外透氣。外頭悶熱,她一時(shí)有些眼花,橫在面前是成片金色陽光,伸手擋光,看見樹前一個(gè)陌生男子,正在吸煙。在他身側(cè),擱著黃色沖浪板。
陌生的高大暗影,背光而立,煙圈從嘴呵出,白煙霧團(tuán)團(tuán)飄升,在江小君眼中,形成一幅神秘的景象。
金色陽光篩落在男子左側(cè),她看不清楚他的五官,但覺得他的臉型棱角分明,透著剛毅的氣息,身材頎長結(jié)實(shí),古銅色皮膚,感覺很野性。他氣定神閑,沉默地吸煙,不出聲,就已成為她眼前最有力量的風(fēng)景。像被定住似的,小君近乎著迷地打量他。
感覺到她的視線,男子轉(zhuǎn)頭,盯著她。小君心跳怦怦,慌慌移開視線,臉頰熱燙。
「來學(xué)琴的?」黎祖馴彈掉煙灰,懶洋洋地打量眼前這過分蒼白的少女。
「你好,我是黎老師的學(xué)生,江小君。」她禮貌地自我介紹。
「江小君?真秀氣的名字。我是老師的弟弟,黎祖馴!购唵伪砻魃矸,他轉(zhuǎn)過頭,自顧自地抽煙。
話題戛然而止,她突兀地呆立著,很尷尬,只好隨便找話說:「你知道老師幾點(diǎn)回來嗎?」
黎祖馴回頭,問:「妳幾點(diǎn)上課?」
「一點(diǎn)!
看看手表,他說:「都已經(jīng)兩點(diǎn),妳可以回去了!
「老師不來了是不是?」
「是啊……」他聲音溫柔,可是眼色嘲諷!覆挥蒙险n,高興嗎?」聽她的琴聲,也不像是熱愛鋼琴的。
「老師有跟你說要取消我的課嗎?」
他笑了,好整以暇地說:「沒有。既然是一點(diǎn)上課,她遲到這么久,妳回去有什么關(guān)系!
「我還是再等她一下好了!估蠋煕]說,怎么好意思走。
「隨便妳!顾柭柤纾瑥椣ㄏ銦,扔了煙蒂。
幾乎是反射性動作,小君立刻蹲下?lián)炱馃煹伲D(zhuǎn)身,拿去垃圾桶扔。
他看了笑出來!覆粫桑@么乖?」
「亂丟垃圾不大好。」她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覷著她!笩熓菬煵葑龅模植皇抢。扔在泥土還可以當(dāng)肥料,扔在垃圾桶反而不環(huán)保。」他唬爛,又拿出一根煙點(diǎn)上。
是這樣嗎?不用扔垃圾桶?小君想了想,覺得有道理!改沁是扔地上好了!褂峙苋ダ耙獡旎?zé)煹佟?br />
見鬼了!黎祖馴叼著香煙,冷眼旁觀,覺得她可笑。
她從垃圾桶搜出所有煙蒂,走過來,蹲下,煙蒂通通放泥土上,還一根根用心排整齊。很細(xì)心地又拾起一根樹枝,刮起泥土,埋了煙蒂。嗯、埋起來,才美觀。
「黛玉葬花,妳葬煙蒂。俊顾笮,笑得教小君覺得很糗。
一陣汽車呼嘯,寶藍(lán)色轎車煞在門外,一名頭好壯壯的青年,從車窗探頭出來喊。
「黎祖馴,走啦!忠孝東路塞死我了,你來開,快!」
黎祖馴拽起浪板就走,忽想到什么,回頭,笑望她!肝梗脤W(xué)生,要不要去沖浪?」
「?」小君呆住。
「去不去?」又問一次。
她不敢。「可是……可是我要上鋼琴課,而且……」而且跟你不熟。
「算了,這種天氣,妳還是待在冷氣房彈鋼琴?磰吺莅桶偷,跟去沖浪搞不好會中暑!
好友催促!肝埂⒆吡死病
黎祖馴將浪板安到車頂,坐入車內(nèi),踩下油門,突然她奔過來。
小君站在車窗旁。「我想去。」她好奇,關(guān)于沖浪、關(guān)于他這個(gè)人,是頭一回有冒險(xiǎn)的沖動。
「妳要去。俊估枳骜Z的朋友,張?zhí)鞂殕枺骸咐税迥?會沖浪嗎?」
小君搖頭。
張?zhí)鞂毜勺骜Z!浮粒∵@時(shí)候還想把妹?我們是要去練習(xí)欸……」準(zhǔn)備參加墾丁的沖浪比賽。
黎祖馴對江小君一笑,揶揄道:「小朋友,我隨便問問,妳還真的要跟?妳還是乖乖等老師回來喔,掰~~」
車子駛遠(yuǎn),小君還怔在路旁。他不見了,一陣失落感涌上心頭。可惡,被耍了,但為什么不生氣?還希望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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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黎珊珊隨后趕到,跟音樂協(xié)會的朋友,討論下半年演奏計(jì)劃,耽誤了上課時(shí)間。鋼琴課結(jié)束,她留小君吃點(diǎn)心。歐巴桑準(zhǔn)備下午茶,全套英式茶具,黎珊珊拿出一迭資料給小君。
「這些拿回去給妳媽媽看。」
是歐洲幾個(gè)著名的音樂學(xué)院,小君的母親江天云也是鋼琴名家,很用心栽培女兒。江小君被譽(yù)為音樂神童,獲獎無數(shù),十七歲就能熟背巴赫「平均律」,江天云要女兒放棄保送師大的資格,打算送她出國留學(xué)。在江天云跟黎珊珊的計(jì)劃下,小君現(xiàn)在每天練六小時(shí)鋼琴,上課,參加音樂比賽,補(bǔ)習(xí)德英兩國語言,這都為了入學(xué)順利。
生活充實(shí)忙碌,但江小君臉上的那對大眼睛,沒有少女該有的活力。
將資料收入袋里,小君說:「老師,我今天碰到妳弟弟!
黎珊珊臉色一變!咐枳骜Z?他……有沒有騷擾妳?」
騷擾?小君愣住!笡]有啊!
「是嗎?」黎珊珊問:「他有跟妳說話嗎?」
「只有聊一下!
「我就知道,除了搭訕女孩子,他還會什么?」她冷笑!赶麓慰匆姡瑒e理他。」
「為什么?」
「告訴我,妳對他有什么看法?」黎珊珊目光一凜,盯著小君。
「……」像被看穿心思,小君下意識回避老師的視線。
黎珊珊又問:「是不是覺得他很帥?很酷?有趣?很迷人?」
「我沒這樣說……」粉臉脹得通紅,為什么兇她?老師好反常。
「怎么?被老師說中了?是不是喜歡他。俊
「我們只聊了一下!
黎珊珊口氣輕蔑地說:「他說他是我弟?不要臉。他不是,那個(gè)人是我爸跟外面的女人生的,妳不用理他,下次遇到,把他當(dāng)隱形人,老師是怕妳被壞人騙,所以提醒妳,離他越遠(yuǎn)越好。」說完,還恨恨補(bǔ)上一句:「他是敗類!
「可是我覺得他不像啊……」
黎珊珊怒道:「不像?高中跟幫派混差點(diǎn)退學(xué),念三流大學(xué),交的女朋友數(shù)都數(shù)不清,私生活亂得不得了,還搞過學(xué)運(yùn),差點(diǎn)畢不了業(yè),他不壞?全天下都好人了!
小君噤聲。在一向安分守己的她聽來,黎祖馴活得可真精彩。沒想到黎珊珊苦口婆心的一番告誡,竟造成反效果。越禁止小君接近黎祖馴,越說他壞,完蛋,小君對他就有更多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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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染黃沙灘,海鷗半空中盤旋,帶咸味的海風(fēng),徐徐吹在臉上,聽著浪拍沙灘的聲響,懶洋洋地非常舒服。沖完浪,他們躺在沙灘上,浪板撇在一旁。
黎祖馴嘴上叼煙,雙手枕在腦后!咐它c(diǎn)超差的,還不如找女人『尬』!
「本來就是秋冬才有猛浪!诡├枳骜Z一眼,張?zhí)鞂殕枺骸高@次比賽有把握嗎?我這幾天超緊張,都睡不著!姑看味际亲骜Z拿冠軍,他總是拿亞軍。
「無所謂啦,就玩玩,緊張個(gè)屁!惯@也失眠?可笑。
「上次要不是故意讓你,我他媽的早就把獎杯搬回家。」
「讓我?不知道是誰前一晚跟美眉喝茫了!
「跟你說,我這次絕對不能丟臉,我爸公司組了十人加油小組,要來看我比賽,沒拿第一我他媽的糗大!
黎祖馴瞟他一眼。「這樣吧——」他摟住天寶,咧嘴笑!溉绻滤拿總(gè)都超厲害,我就想辦法尬第一!
「如果都滿『鳥』的呢?」
「如果都跟你一樣鳥,我就比你更鳥,讓你拿第一,怎樣?」
「欸欸欸話不是這樣說,我沒這意思喔。沒關(guān)系,你盡管沖,大膽地沖!」講是這樣講啦,但真的挺想拿第一。
「加油小組?」拍拍張?zhí)鞂毼⑼沟亩,黎祖馴笑著說:「全都女的呴?」這個(gè)張?zhí)鞂,沖浪為了把妹,不過有色無膽,每遇到真正喜歡的,一旦要告白,張?zhí)鞂毦蜁v話結(jié)巴。
「是啊,全都女的……」張?zhí)鞂毢俸傩Α!钢挥幸粋(gè)男的,不過他是GAY。」
「好啦,兄弟罩你。可以的話,第一名讓給你!
這才是兄弟情哪,張?zhí)鞂毿Φ瞄_心哩!「沒拿過第一名,真的很想拿一次!
張?zhí)鞂毤揖掣辉#?cái)大氣粗,崇拜黎祖馴,他覺得黎祖馴是個(gè)厲害的角色,他們念同一所大學(xué),同學(xué)叫黎祖馴「打工天王」,大家準(zhǔn)備考研究所,他老兄熱衷打工,上課睡覺,沒課就搞消失,以為他是缺錢,大家熟了以后,才知道,這家伙打工不為錢,他打工純粹打爽的!
喜歡某間餐廳的咖哩飯,就去那里當(dāng)服務(wù)生。喜歡看電影,就跑去應(yīng)征電影院工讀生,看免費(fèi)電影。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黎祖馴顧電影院,系上同學(xué)也一窩蜂到那間電影院殺時(shí)間,黎祖馴放水,大家免費(fèi)看電影。正所謂好人難做,A同學(xué)發(fā)現(xiàn)這么好康,帶妹妹去,B同學(xué)后來都帶他的馬子去,最后大家成群結(jié)隊(duì)去,東窗事發(fā),黎祖馴被解雇,電影院經(jīng)理告到學(xué)校去,教官意思意思送支警告給黎祖馴,本來要記大過,但、念在教官本人也帶老婆去看了好幾次免費(fèi)電影,所以……
餐廳啦電影院啦保齡球館啦釣蝦場啦撞球間啦,黎祖馴當(dāng)時(shí)迷上什么,就在那些場所混。大學(xué)四年,同學(xué)從他身上得到很多好處,每次同學(xué)會憶起大學(xué)生涯,總?cè)滩蛔≠潎@——因?yàn)樽骜Z,他們大學(xué)生活真美麗。
畢業(yè)后,同學(xué)有的出國留學(xué),有的念研究所,黎祖馴因?yàn)榛膹U課業(yè)延畢兩年,畢業(yè)后立刻入伍,現(xiàn)在他退伍了,張?zhí)鞂氝在修碩士學(xué)位。
「喂,退伍了,有什么打算?」張?zhí)鞂毢闷胬枳骜Z有啥計(jì)劃,他聰明世故,肯定有個(gè)很偉大的計(jì)劃。
「當(dāng)個(gè)快樂的打工仔嘍!」黎祖馴說。
「還打工」
「隨便哪里兼?zhèn)差,以前的唱片行老板一直叫我去,我在考慮!
「是喔?他有栽培你的計(jì)劃嗎?以后會讓你升店長嗎?」張?zhí)鞂毑焕⑹羌依镒錾獾,想得比較多。
「拜托,只是兼差,一天了不起做五小時(shí),栽培什么?又不是做正職!
「兼差?錢哪夠用?」
「這就是我厲害的地方啦!除了唱片行,我還會到金山『老頭』那里教沖浪,老頭說好了,錢不多,但東西隨我用,又可以白吃白喝,他那里有很多上班族的女生想學(xué)沖浪,拜托我假日兼差教她們,以后我們不用借浪板了,跟老頭拿就好了!宫F(xiàn)在,是黎祖馴的沖浪時(shí)期。
「是喔~~」張?zhí)鞂毑凰。「我也常去光顧老頭的店,沖浪的技巧也不錯啊,怎么不找我去教?」
「唉呀,你家那么有錢,那點(diǎn)薪水,不敢請你去好不好?」
「就算我肯免費(fèi)教,老頭也不會請我去的,你不用安慰我了。」他有自知之明,黎祖馴比他有人緣。
「小妞~~講話別這么酸好嗎?」黎祖馴哈哈笑。
「不準(zhǔn)叫我小妞!」張?zhí)鞂氁蝗羯献骜Z的肚子,好痛,可惡!這家伙肌肉練得真硬。
看張?zhí)鞂毘园T,黎祖馴哈哈笑,戲謔地瞅著他!复罅σ稽c(diǎn)嘛,小妞。」
「嗟!」張?zhí)鞂毚蛄恐枳骜Z——
啊,這家伙太有魅力了,他老兄躺著,打赤膊穿沖浪褲,右腿跨在左膝上,古銅色胸肌腹肌超結(jié)實(shí)的,他雙手盤腦后,悠哉悠哉晃著腳丫,嘴叼著煙。像無所事事的無賴,但那張好性格的臉,很奇怪,給人的感覺卻是無害的。好像不管他請你去哪,你都可以放心跟隨,他就是有這種魔力!
瞧他露出白牙笑的咧,那滿不在乎、浪蕩的笑容,連他這男人看了都心動,更甭提女孩子了。像原始動物不受社會價(jià)值觀束縛,這家伙身上永遠(yuǎn)洋溢自在的氣息,不管做什么,即使是稍微輕浮的舉措,或惡意地開開玩笑,都會因?yàn)樗v話和舉措太自然,不但不讓人反感,反而很容易就對他松懈心防。時(shí)刻散發(fā)輕松的氣息,讓周遭氣氛愉快和平,這大概就是黎祖馴最大的魅力吧!跟他在一起太舒服。
唉,聽完黎祖馴的計(jì)劃,張?zhí)鞂氹y掩失望。「本來還想問你要不要到我爸的公司上班……」都幫他喬好位置了說。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討厭穿西裝打領(lǐng)帶,每天按時(shí)打卡上下班,矬死了!
「可是我不會虧待你的,你數(shù)學(xué)好,人緣好,朋友多,你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子,難道你不想有一份正經(jīng)的工作?」
「把妹跟沖浪就是正經(jīng)的工作,很多男的做得要死,那么成功,最大的動力,還不就為了把妹容易!
「是喔~~」張?zhí)鞂毑凰佬,又慫恿:「那要不要搬來跟我住?我家房間很多!垢@家伙住,一定超有趣。而且祖馴和親人關(guān)系惡劣,搬來住他家舒服多了。
「不用,住別人家超鳥的,住久了,以后跟你說話口氣都變了,變窩囊!估枳骜Z拒絕。
「拜托,我不像你家人會給你臉色看!
「我已經(jīng)在找房子!
「想住哪?沒錢的話在臺北很難找到好房子。」
「隨便啦!顾辉诤醯。「再不行,可以去住2503!
「不行!」張?zhí)鞂毺饋。「拜托,那里不能住!?br />
「為什么不能。俊
「住哪都好,就2503我反對,你要去住那里,我以后都不去找你,我是絕對絕對不會踏進(jìn)那里一步的。」
祖馴嗤一聲,罵:「沒用的家伙!
張?zhí)鞂毢芗印!改阒v給別人聽,問他們那地方能不能住,能的話我頭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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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斷斷續(xù)續(xù),摻雜著嚴(yán)厲的斥責(zé)聲,從大廈十二樓傳出——
「不對,重來!」
「拍子亂了,再來~~」
「沒看見這里的拍號嗎?為什么還這樣彈」
江天云嚴(yán)厲地指正女兒的彈奏技巧。
自從老公外遇離婚,她就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女兒身上,對小君特別嚴(yán)格。
前夫是指揮家,在業(yè)界小有名氣,沒想到婚后跟別人搞外遇。最可惡的是,外遇對象不過是個(gè)在餐廳端盤子的服務(wù)生。娘家家境優(yōu)渥,江天云悍然拒絕前夫?qū)ε畠旱娜魏握疹櫍屗俨荒芘c女兒的生命有任何干系,以報(bào)復(fù)他的不忠。
女兒彈得真壞,江天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太急躁了,重來!
見媽媽生氣了,小君更緊張了,越彈越糟。門鈴響,有人來了,小君暗暗松了口氣。
江天云去開門,門外是隔壁楊太太的獨(dú)生女,楊美美。她穿著露肩背心,超短迷你褲。
「伯母~~我烤了餅干,請妳們吃~~」
打扮真低俗!江天云心里罵了句!高@怎么好意思?太客氣了,我們已經(jīng)吃過晚餐,吃不下了!
「沒關(guān)系嘛,可以明天吃啊……小君咧?」楊美美探頭往里邊望。
「她在練琴。」江天云很冷淡。
「怎么一天到晚都要練琴?我上禮拜找她,她要練琴,星期二找她,她也要練琴,不可以休息一下嗎?到底哪一天才不用練琴啊?」
講話真是沒大沒小!「下個(gè)月小君要參加鋼琴比賽,所以要常常練習(xí)。」意思是沒空。
楊美美了解地點(diǎn)點(diǎn)頭,望著她,沒要走的意思。
江天云問:「還有事?」
「我找她一下!拐f完就往里邊闖。
「欸——」攔不住,只好朝里邊喊:「小君,美美找妳。」
「美美?」小君從琴房跑出來,興沖沖地拉住美美的手!笅專铱梢愿烂廊シ块g嗎?」
「已經(jīng)九點(diǎn),不要聊太晚。」江天云板起面孔。
兩個(gè)女孩笑鬧著,手拉手去房間談天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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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床上,小君跟美美講起下午的奇遇。
美美聽得津津有味!笗䴖_浪欸,酷喔!長得怎樣,帥不帥?」
「不錯啊,本來以為他真的要找我去沖浪,結(jié)果是開玩笑的!
「如果是真的,妳敢去?像妳老師說的,他那么壞,跟他出去太恐怖了!
「是啊……」小君躺下,望著天花板。「可是他不像壞人……」
「妳又知道~~」美美也躺下。「聽妳說的,我也想認(rèn)識他,好像是很特別的人。」
「嗯……」小君回憶下午的奇遇。「沒想到我會說我要跟,好丟臉!
「真勇敢,看不出妳這么大膽喔~~」
「不知道欸,那時(shí)候真的好想去,那個(gè)浪板好漂亮……」
「是因?yàn)樗軒洶桑繆吘褪Э亓!姑烂廊速赓獾匮萜饋。「喔~~好帥……喔~~好迷人的眼睛……嗄?沖浪?好~~酷~~啊~~我可以去嗎?我可以跟嗎?拜托讓我去嘛~~」美美陶醉地在床上滾來滾去,揪著胸口!膏浮⒉恍辛恕倚奶煤每,啊、我怎么了?」
小君被美美逗得笑出眼淚,打她。「沒有這樣,沒這么夸張啦!」
砰!江天云開門,她們立刻坐起,噤聲不語。
「九點(diǎn)了,美美,妳再不回家,妳媽會擔(dān)心妳!菇煸葡轮鹂土睢
「我媽知道我在這,她不會擔(dān)心我啦!」
真不識相!江天云笑問:「對了,美美,聽說妳在禮服公司當(dāng)助理,怎么不繼續(xù)升學(xué)?考不好可以再考啊!
小君尷尬了。「媽,美美本來就對造型工作有興趣!
「對啊,我念書沒有小君厲害,我媽說,做人要有一技之長,所以我去跟造型師學(xué)化妝!
「是嗎?」江天云輕蔑地:「妳媽不知道學(xué)歷很重要嗎,我們小君本來可以保送師大,不過被我拒絕了,我要申請國外的音樂學(xué)院,讓她去留學(xué)!
「媽……」媽媽怎么好像在炫耀?小君好尷尬。
美美拍手叫好。「好欸,那以后就去國外就可以跟妳們住,贊。」裝傻。
江天云面黑黑,這女孩有沒有自尊心?
顯然沒有,美美拽住小君央求著:「妳會去哪留學(xué)?可以去巴黎嗎?聽說巴黎最浪漫了,妳如果在巴黎,我就可以去那里找妳玩,不然紐約也行,我也好想去紐約看看,還是——」
「晚安,美美,小君要練琴,不能跟妳聊了喔!菇煸浦苯永烂莱鋈。
美美被挾持出去,可沒一會兒掙脫了又跑回來在小君耳邊悄道:「下次再遇見那個(gè)人,要跟我說喔!」
「嗯。」小君臉紅紅,點(diǎn)頭答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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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片行落地窗,被夕陽染成橘紅色,光線中,細(xì)塵飄蕩,CD架前,江小君蹲在古典音樂區(qū),戴耳罩,試聽CD。
走道前,黎祖馴發(fā)現(xiàn)她了。他手抱胸,嘴角抿笑,看她小小身子縮在架前,夕光映紅她的臉。大概是為了保護(hù)彈琴的雙手,她戴著白手套,雙手捧著黑色耳機(jī)罩,閉眼睛,聽得入迷,長睫毛,光中微微翹,濃黑纖密……耽溺在樂聲里的江小君,渾不知這著迷的純真樣,有多吸引他。
黎祖馴看了良久,換了個(gè)站姿,瞧這小小人兒,垂著肩,縮著身,瘦得白衫松垮垮,黃白格子的百褶裙,因?yàn)槎字,裙襬匍匐在地毯上……這模樣,可憐兮兮,好像一個(gè)不小心就會人間蒸發(fā),很需要被呵護(hù)。
他挑了一張CD,走向她。
小君正聽得入神,忽有人拿CD伸到面前,嚇了她一跳。紅黃兩色CD,封面上寫了很不雅的英文字——Never mind the bollocks, heres the Sex Pistols(別理這些渾蛋,我們是性槍合唱團(tuán))。抬頭,看見來人,她驚得站起,一時(shí)慌亂,腳下一滑,他及時(shí)握住她手,拉她站好。
又見面了!小君臉紅耳熱。
黎祖馴摘掉她的耳機(jī),取走她的CD,將性槍合唱團(tuán)Sex Pistols專輯塞入她手里。
他笑著說:「聽這個(gè)才屌!
「性槍」在手,像犯罪。小君臉更紅了。「你怎么在這里?」
「我這上班,負(fù)責(zé)西洋音樂區(qū)!
「喔!
他瞧瞧她拿的CD!腹诺錁罚堪萃小珢炈。」
小君望著名稱粗野的Sex Pistols,問:「這好聽嗎?」
「正!」
「喔。那……我買回去聽。」
「送妳,我有員工價(jià)!
「沒關(guān)系,我自己買就好了。」
不管她的拒絕,黎祖馴徑自走到柜臺結(jié)帳。
小君追過去,在他背后啰啰嗦嗦地:「真的不用,我自己買就好了,怎么好意思讓你買,多少錢?」
付錢,結(jié)帳。黎祖馴將CD拋向小君。「拿去!」
「啊?」她來不及反應(yīng),還直覺退一大步,躲開CD——
啪!CD重摔在地,CD殼裂了。
黎祖馴看著CD,小君也瞪著CD,柜臺同仁們也一致地看著CD。
「嗯~~」黎祖馴抬起頭,瞪小君。
「對不起、對不起……」小君忙蹲下,撿起CD!肝也皇枪室獾模x謝你送我,謝謝!
他臉色一沉!冈趺锤愕摹
「對不起!
「學(xué)鋼琴的,還這么笨手笨腳,這樣都接不?」
「不要就算了,摔在地上是什么意思?妳知道這樂團(tuán)多屌嗎?這對我來說是大大不敬,妳侮辱他們……」
「因?yàn)槟阃蝗蝗舆^來,所以……我不是故意的……」她急得眼眶紅了。
「不是故意就算了嗎?」上前一步,他兇狠道:「喝咖啡!」
「嗄?」
「我要喝咖啡。」
「欸?」
「陪我去!
「。俊剐【唤。
一旁同事哈哈大笑,他們?nèi)⌒枳骜Z:「這樣也可以把妹喔?」又取笑小君:「喂?妳看不出來他在開玩笑嗎?他沒生氣啦!」
是嗎?小君驚恐,望著他。
他笑了!刚婧抿_,這也可以被嚇到,又不是小學(xué)生,這么膽小?」
又是開玩笑的小君喘好大口氣,駝背,垂肩,一副虛脫樣,還很天才地吐了好長一口氣,小小聲地說:「我怕死了……」
這蠢傻的樣子,逗得大家笑。
「走,喝咖啡!估枳骜Z拉了她就走。
「可是……你不是在上班?」
黎祖馴朝伙伴說:「喂,店長要是問,說我拉肚子~~」
「又拉肚子?上次也說拉肚子!雇聜円魂囉执悼谏谟质翘澋摹
拉肚子?有這樣蹺班的嗎?小君糊里糊涂被他拉著跑,他的手好大好有力,她心跳怦怦。
真的要跟他去喝咖啡?
不行,老師告誡過要跟他保持距離,她該拒絕卻沒開口,她該摔開他手,定腳不走,可不由自主地想追隨,一顆心緊張又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