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夫婦不在的這幾天,因為不必早起作飯,許美燕總算享受到假期間才能賴床的慵懶,偏偏有人要上山頂的別墅打掃,也連帶剝奪了她戀床的機會。
她想不透曾子姣腦筋的死結是怎么打的?人家明明不歡迎臨時工,她卻執意以熱臉去貼對方的冷屁股?唉!若不是看在白朗的份上,她真是百般不愿再踏進那棟房子,特別是他那個陰氣森森的“怪叔叔”在的時候。
“有怪獸!有怪獸!纏著我……”一路哼著歌,許美燕仍忍不住頻頻打呵欠。
“待會兒我負責二樓就是,你別再唱了啦!”曾子姣豈會不明白她的暗示?
“好好好!一樓的面積比較廣,我能者多勞嘛!”她立即精神大振。
來到目的地,才剛過七點。曾子姣覺得奇怪,從遠處朝這邊看時,灰陰的嵐霧厚重得幾乎無法看見任何建筑物,而一抵達,團團的煙云立即散盡,仿佛它是專門設置的防護罩,阻擋了外界好奇的肉眼。連原本直通別墅的大馬路,都因年久失修而雜草高長,若從銹得厲害的正門望進來,還真像是一座荒蕪的廢園,難怪村民不甚清楚這戶與世睽隔的人家。
當然,古家叔侄對已極具抻話性的神龍村,的確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而它多重的詭譎面紗,猶如無可抗拒的地心引力,強烈吸引著曾子姣,向想那未知的領域探索……
“你們來得真早。”白朗晴日般的笑容,驅走了曾子姣腦中章節不全的“聊齋外一章”!拔沂迨鍎偤貌辉冢銈兛梢苑判墓ぷ髁。”
曾子姣以為古蟠龍是故意回避的,心底竟乍生一抹莫名的失落感。
“真的?那太好了!”許美燕緊張的神經,總算放松下來,“姣姣,趁著他不在,你快點上樓去吧!”免得那怪物回來后又鬼吼鬼叫地。
“二樓大多為收藏室,我來幫你!卑桌首愿鎶^勇。譬如在她需要安全感時,將寬闊的胸膛橫出來借她一靠。
“要是你叔叔突然回來怎么辦?”許美燕可是連面對那張夜叉臉的膽量都沒有呀!
“你留下來陪小燕子吧!等我弄妥了,你們再上來檢查合格與否!痹渔f著兀自上樓。
聽沉秀蓉提過,當初別墅的原建造者搜集—了不少中外藝術品,在他遷回日本前,就因為件數龐大,才一并賣給古家。想不到這兒的收藏之多,簡直奉富到可以開博物館了!其中一間有數個大型存放古藉的書柜,曾子姣驚奇地發現為數頗多的文學作品,包括散文、小說以及失傳的地方戲曲……
“倘若能將這些文稿公諸于世,對臺灣的本土文學必有重大的貢獻!彼运尖鈺r,對排的房間傳來“叩”的關門聲。
莫非古蟠龍回來了?胸中涌起一陣澎湃,曾子姣第一個念頭并非“閃躲”,而是急著向主人游說捐出“國寶級”的收藏。
“是古先生嗎?”敲了兩下門便堂皇人內的她,只面對一片漆黑。“難道我聽錯了?”
本能地扯開布幔,她需要足夠的光線來清掃房間。
“誰準你拉開的?”粗聲的低吼灌入她的耳膜。
“古、古先生?”才剛接觸眩目的日光,讓猛然回頭的曾子姣,一時間無法辨出他的方位,“對不起,我以為你不在!”
“拉上!”他指的是窗簾!拔矣憛捘切┕饩!”
“為什么?”她不解,“就像水和空氣,陽光對人的健康也是很必……”她想解釋。
“我說拉上!”顯然古蟠龍沒耐性聽完她的理論,便親自執行這道指令。
而其速度之快,竟未及在她視網膜留下移動的蹤跡曾子姣在懷疑此人是否學過“忍術”的同時,無名火也忍不住提了上來……這怪人的脾氣,簡直比活火山還具猛爆性!
“是你允許我來打掃的。這么暗,你以為我的眼睛有紅外線功能。俊
好脾性的她在錯愕幾秒后,再度扯開厚重的布簾。原以為古蟠龍必會怒睜著兩只火限金睛朝她開炮,結果令曾子姣更怵自驚心的是,他肩上那道血紅的淺溝,以及傷口周圍“病變”的皮膚。
“你的傷……”居然這么嚴重?天哪!真要縫合的話,起碼也要十來針吧!
慍然抓起衣物掩住赤裸的上身,古蟠龍萬萬沒料到這知覺遲鈍的女人,竟會私自闖入,而且還挑釁地將窗簾拉得老高?該死的!若非念及她救過白朗,他早一口吞掉她那顆徒有裝飾功能的腦袋!
“看夠了沒?”忍著肩上的痛,他費力吼道:“滾出去!不要讓我再見到你!”晉江文學城獨家制作
燦爛光圈下那張陶瓷娃娃的驚嚇神色,讓他對自己的狼狽產生無比的痛恨,曾子姣一定覺得他很可怕、很惡心、很……
“你這個瘋子!”哪知她沖了過來,朝他的肩膀大叫:“這么深的傷口還不去看醫生,你不要命了嗎?”
“你……”她想干什么?
“急救箱呢?在哪兒?”古蟠龍才要問話,她已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四處找尋!澳惴坷锊粫B碘酒、紗布、繃帶這些東西都沒有吧!”
“我不需要!被饸庠谒查g被她的關切澆熄,取而代之的是興味十足的口吻,“那些東西對我而言,簡直比爛泥還不如。”
“你……”與其等這自以為是的怪胎開竅,倒不如去搬救兵。“算了!我去找白朗,相信他不會任由你自生自滅的!奇怪,這門是不是銹了,怎么打不開?”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受傷的事!惫朋待埡眯Φ乜粗箘爬T的氣惱模樣,“你如果真想幫我,就把桌上的油燈點著,再將窗簾拉上,我會告訴你藥放哪兒!
曾子姣對他驟轉的態度半信半疑,不過仍是依言照做了。
剛剛清掃的幾個房間,都未裝置電燈,所以古蟠龍的臥房放著一盞油燈,也就不足為奇了。只是滿室的骨董經這昏黃光色的渲染,時空也仿佛回到古代,被長發掩去半邊臉頰的男主人,那雙睇凝她的眸子……似乎在哪兒見過?
“烏木柜上有搗好的草藥,你拿過來。”
“喔!”若非古蟠龍提醒,恐怕她真會看呆了。“這是什么東西?一團黑的……你不會想拿它來敷傷口吧?”
“你別小看它,這‘天心草’搗成的藥膏,可是一位朋友的‘家傳秘方’,就算你有幾十億也買不到。”他一副深恐她會不慎打翻的告誡表情,“小心!我才剛拿回來……”
“幾十億?你也太愛亂抬價碼了吧!”白朗曾自夸古家是“現代的神農氏”,生病都不用看醫生就能自行配藥,難怪古蟠龍不屑西醫那一套。以指尖沾起一蛇,她湊鼻聞了聞,“嗯……好香!這是內服還是外用?”
“只要一日涂抹三遍,傷口立見愈合……”話落,她的手已伸了過來,“你……”
“早知你這么頑固,我寧可讓人家欺負,也不要害你險些丟掉一條命。”迅速將沁涼的黑泥填滿那道傷痕,曾子姣半央求地說:“如果無效的話,你還是去看醫生吧!”
“你不怕?”那凄然的美眸和哽咽的語調,撼動了古蟠龍,心底最冷硬的某根弦。
怕?她抬起頭,水靈靈的大眼轉了轉,才了然地指指那片蛇鱗般的皮膚。
“你是指這個嗎?”既然他問了,曾子姣更不會放過心理輔導的機會丁!斑@算什么?我在醫院當義工時,就看過幾個‘穿山甲癥’的病例,你這已經算輕微了,根本不需要把自己當駝鳥似的,成天躲在這暗無天日的角落。”
“我以為你并不屬于咕噪的那一群。顯然我錯了!彼娈斔莻有自閉癥的患者?古蟠龍忍住笑意,“你那套幼稚的學術理論,對我這種‘歷盡滄桑’的人毫無作用。”
“古先生,我猜你的年紀頂多虛長白朗幾歲吧?”因為他的臉上毫無歲月的痕跡,“如果你們能跟別人多多往來,或許生活就不至于那么孤單寂寞了!
“你今天到底是來打掃,或者是來說教的?”門外細碎的動靜,令他警覺地昂然一站。古蟠龍收起難得的溫和口吻,回復慣有的冷漠。“古家的事還輪不到你插手。再羅哩叭唆,下次你就甭來了!”
“你……”怎么又翻臉了!
別對這種人的話認真!刺猬當久了,一定不習慣將渾身的銳刺收起來……曾子姣在心底勉勵自己。
“別激動,這對你的傷口并無好處。”大局為重的前提下,她愿意委曲求全。這次門很順利就拉開了,不過她還是停在門口幾秒,才道:“我下星期再來看你,要是傷口沒好轉的話,我和白朗就聯手把你架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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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嗎?”一早,就有人來敲田家的大門,
“田太太昨天來過電話了耶!”
“村長伯、您早!”是曾子姣應的門,“舅媽來電話啦?她跟舅舅還好吧?”
由于田家沒設電話,想連絡這家的人,都得透過熱心的林榮義村長伯。
“很好!”林榮義慈祥地說:“不過田教授的檢查報告要到下星期才能知道,回來的日期可得延后幾天了。你們兩個在家……會不會怕呀?”
“不會啦!麻煩您親自跑這一趟,進來喝杯茶吧!”她讓身,示意他進屋去。
現在的都市人,很少像她這種既單純又乖巧的女孩羅!林榮義心里直嘀咕,要不是兒子早娶,他一定會拜托田太太成全這門親事。
“不了!今早村民發現附近死了好多蛇,我還得到蛇神廟去請示神明,看看是否有不祥的事要發生了,”臨去前,他再次勸道:“你們兩個這么標致的小姐守在這兒終究不妥,我勸你們干脆先回臺北,反正田教授家里也沒啥好偷的,不會有人動他東西的!
“謝謝村長伯的關心,我們會考慮的。”
送走林榮義后,回到臥房,許美燕正揉著半醒的眼睛。
“是哪個討厭鬼,一早就擾人清夢呀?”
“是村長伯!痹渔瘨佭^去一把梳子,“他說你舅舅得晚幾天才能回來,問我們要不要先下山!
“下山?暑假這么長,我也不曉得還能到哪兒去玩!何況……”神龍村還住著個白朗,說有空便會來找她的。許美燕朝鏡子梳頭,“留在這里,總比待在家里聽我媽嘮叨,要來得耳根清靜吧?”
“哦?究竟是誰有這么大的力量,讓我們喜愛熱鬧的小燕子突然轉性啦?”曾子姣忍不住嘲弄。
“討厭,你想到哪兒去了嘛!這么僻靜的鄉間,最適合睡大頭覺了!彼^一偏,正欲倒向大床,客廳又傳來敲門聲!捌婀?平常這附近連只貓狗都沒有,怎么舅舅一不在,訪客就多起來了?”
“說不定……是白朗來了!”曾子姣挑了挑眉。
“我去應門!”瞌睡蟲盡散的許美燕,連拖鞋都來不及穿就沖向前廳,“白……”
“嗨!兩位早!我幫你們帶早餐來了。”只見陳致民拎著一包塑膠袋。“小燕子,你的表情好像不怎么歡迎我耶!”
“沒啦!只是一大早被人吵醒,難免有起床氣呀!”她大振的精神頓時委靡下來。
“謝謝!”后到的曾子姣,笑著接過來,“你怎會想幫我們帶早餐的?”
“反正順路嘛!”他逕自坐下。“其實我也是被人吵醒的。今天早上突然來了一票村民,還怒氣沖沖的質問我,山上的那堆死蛇是不是我干的好事?”
“真的?”兩個女孩同時瞪大眼。
“我才不會那么沒道德哩!”陳致民取出自己的那份早餐吃了起來,“實驗用的蛇量,一、兩條就夠了,我干嘛枉增殺孽?幸好村長伯常到我那兒了解研究的過程,才向村民保證,我的工作是為了保護及復育稀有蛇種,否則我早挨了一頓毒打!”
“村長伯剛剛來時,也有提及這件事!痹渔哉Z,“不曉得神龍村是否將發生什么大事了!”
“姣姣,你別嚇人行不行?”家里的大人都不在,許美燕突然覺得好害怕。
“你也信這一套?”陳致民椰榆后,說:“我想,頂多是食物鏈的某個環節出了問題,才會有那么多死蛇!
“那我們更不能掉以輕心了。因為對于水質、空氣,或者地表生變的預警,動物往往比人類更敏感!痹渔纳鷳B危機意識一向很強。
“你是不是‘天崩地裂’的災難片看多了?”許美燕捂住耳朵拒聽!安宦犃,你們有興趣的人,自己慢慢聊聊吧!”盜書者逢賭必輸
“陳致民,我們一起上山去查看蛇群的死因,好不好?”曾子姣進—步建議。
“這……”已K光兩塊三明治的陳致民,考慮了近一分鐘才說:“好吧!但不一定有結果喔!”
“我也要去!”許美燕馬上改變主意。因為她寧可當個跟屁蟲,也不愿獨留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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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挑了條小徑沿途查看,果然見到不少死蛇,而種類之多更令人咋舌。
“這么多的死蛇,大概也有上百條吧?即使毒蛇的存在對人類有威脅,也不該落得這種被趕盡殺絕的下場呀!”曾子姣岔岔不平的道后,建議,“這些蛇的肚子全鼓鼓的,陳致民,你要不要帶一些回去研究?相信村長伯他們一定很想知道蛇的死因!
“你判斷得很有道理,它們可能是吞食了什么毒餌,”他取出備用的塑膠袋,邊撿邊說:“下手的人也許想大量捕獲,可惜中餌的多是青蛇、紅斑、白梅花、斯文豪氏游蛇……等沒有毒性的蛇,這結果可要教捕蛇人失望了!
“為什么要捉毒蛇回去,難不成這些惡心的東西能吃?”許美燕提出問題。
“中國人視毒蛇為珍貴藥材,可以拿來泡酒補身。特別是蛇鞭,許多人還靠它來壯陽呢!”陳致民笑著回答。
“蛇鞭?”許美燕不免好奇,“這名詞我常聽人家說,就是沒親眼看過。很難想像蛇這種不長四肢的東西,也有‘那話兒’?”
“蛇當然有生殖器官,否則如何繁衍?”曾子姣被她的問題逗得大笑。
“喏!這就是公蛇的生殖器!”陳致民現場就抓了條蛇,指道:“看到沒,這半陰莖的上頭還長滿了刺,充血時就能完全伸張開以緊緊鉤住雌蛇,使它們的交配萬無一失!
“半陰莖?”好奇怪的名詞!
“你們大概不曉得吧!無論雌雄,蛇均有兩套生殖系統,所以我們稱雄蛇的陰莖為‘半陰莖’。至于雌蛇的兩個陰道,則分別位于泄殖腔的兩側,因此不論左右邊都能交配,方便極了!所以蛇的繁殖能力也是滿驚人的!
“哇!那豈不是‘左右逢源’了?蛇族真該感謝上天賦予它們這‘爽斃了’的構造!”三人說笑間,許美燕聽見淙淙的流水聲,“咦?這附近也有瀑布耶!”
“那是彩虹瀑布!标愔旅裰钢盖胺降碾U崖,“翻過這片峭壁,應該就是它的源頭了。好啦!今天就探堪到此吧!”
“要是從這里跌下去,不摔成五花碎肉才怪!”許美燕剛好站在缺口處,瀑布彌漫而來的水氣,令她頓起一身寒意!拔覀兓丶野!這里好冷喔!”
正欲打道回府,崖頂上的一團黑影,攝住了曾子姣的目光。
“怎么啦?”陳致民發現她沒跟上,便回頭問。
“沒什么。”這里的風景好美,我想留下來多瞧一會兒,你先送小燕子回去吧!”
剛剛一閃即逝的影子分明是古蟠龍,受了傷的他,怎么會爬上這么高的地方來?如果不親眼確定一下,她今晚肯定會失眠的。
“不妥吧!你一個女孩子在這里,我哪放心?”陳致民干脆坐下,“我陪你再待一會兒好了!
“只怕單薄的小燕子明天就要感冒了。”曾子姣搖搖頭,“路我都認得,而且現在又是大白天,不會出什么狀況的。”
“由她去啦!這怪胎一向喜歡獨享什么‘天地間唯我般的寧靜’,我們留在這兒只會壞她的氣氛!痹S美燕早就見怪不怪,猛打噴嚏的她,硬是拉著陳致民走了。
確定兩人遠離后,曾子姣開始找尋上去的途徑。有過攀爬百岳的經驗,她很快抓到幾條尚稱堅硬的樹藤。踩著突起的崖塊,開始時的速度還進行得頗快,然而愈往高處,隨著石壁的漸轉平滑以及氣力的使盡,腳底那陣呼呼嘯過的強風,幾乎快把她晃離陡崖了。
“不行,這斜度只適合前進,我沒有選擇的余地了!”咬緊牙關的她,暗自勉勵,“就快到了,加油!”
忽然間,上方傳來奇怪的聲響。猛抬頭,曾子姣嚇然發現,一條長長的舌信正朝她的五指,吭詠地吐著
“響……響尾蛇?”驟然一駭的她嚇得兩手一松,并迅速跌向水氣氤氳的萬丈深淵。
而在意識被死亡的陰影吞沒前,她聽見自己最后一聲的吶喊:“古蟠龍……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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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柴爆燒的聲音,嗶嗶噬呶地在耳畔響起,陣陣的熱流亦隨之而來,終于將曾子姣緊閉的眼皮暖醒。
轟轟然的激流聲,還有直人云霄的百年大樹……她知道自己離瀑布不遠。咦?太陽快下山了嗎?要不然天際怎么黑鴉鴉地一片?
“你總算醒了!”火堆的彼端有道淡漠的男聲。
“古蟠龍?”長發半掩的他,仍是那副陰沉之色!澳阍趺丛谶@兒?”
“我還想問你,為何會昏迷在瀑布下的潭邊呢?”他撥了撥火團。
“我想起來了!我是從崖頂摔下來的。克膯栴}喚回曾子姣方才的驚魂記憶。
本以為,陡峭的斜壁加上重力加速度的結果,她的腦袋縱使沒開花。起碼也會四肢不全。哪知疾勁的風角,將她的身軀以拋物線的幅度卷向瀑布,順著氣勢萬鈞的激流掉落下來,甚至在腦門撞進水面的瞬間,她還一度因沖力太強而失去知覺,但隨即被酷寒的潭水給刺回些微意識。
哇!怎會有這么冰的水?冷得牙齒直打顫的她,奮力往上猛游。然而這潭水深似無底洞,不僅腳踩不到底,一股力量奇大無比的漩渦,還將她凍得快僵掉的雙腿直往下扯。一向自命為水中女蛟龍的她,首次嘗到溺水的滋味,缺氣的胸腔像快閃爆了似的,她忍不住一個急嗆,無情的冷流立即涌人鼻腔。
曾子姣這才徹悟,原來死神并未放過她,只不過是以溺斃的酷刑,取代了摔死的方式。氣泡咕嚕嚕由口中冒出,飄過漸漸渙散的兩眼。就在她知覺盡失的前一秒,突然,一個長型的黑色物體卷住她的身體,然后往上竄移。勉力抬起棉花似的軟頸,映人眼瞳的,竟是那條供奉于廟中的蛇神。
我一定是在作夢……她想。
倏地,令人窒息的水壓不見了,她甚至觸摸到一片濕滑的石塊。還不及細想皇怎么回事,胸口的積水已嗆得她天旋地轉,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現在串連起來,她千真萬確自己的經歷,并非死亡前的幻影,“你知道嗎?是蛇神把我從深潭里‘救’上來的,是它!”
“你在胡說些什么,難不成腦袋被水泡壞了嗎?”古蟠龍冷嗤一聲,“從那么高的崖頂摔下來,活命的機率已微乎其微了,你居然還編派得出什么‘蛇神’之說?”
“不是編派!”她不禁木聲抗議,“它是存在的。那額頭的王印,就跟廟里的木雕一模一樣。也許你并不把神龍村民的信仰當作一回事,但這是我親眼見證它顯靈的……啊啾!”
猛然一個噴嚏,抖出渾身的雞皮疙瘩。
“別凈顧著爭辯。再不快點脫下這身濕衣服,就算你沒被淹死,也會得肺炎而死!惫朋待堈f著竟解開自己的鈕扣。
“你要我在這里寬衣解帶?”而且當著一個大男人的面?她嚇得兩手一環。
“穿上它!”藏青色的唐裝丟到她頭上,“至少在我烤干你的濕衣之前。”
“我……啊啾!”本想拒絕的曾子姣,決定睿智地接受他的建議。
轉身躲人樹叢,褪下濕重的長褲和上衣,僅保留了貼身內衣物,這襲長至她膝蓋的男性唐裝,及時裹住因冷顫而陡升的體溫。好暖呵!而且還飄著淡淡的檀香味……莫名的情愫在心口晃漾。
“謝謝你救了我。”將衣物遞過去時,曾子姣的兩頰泛出了微微紅暈。
“我只是剛好路過!彼W詫⒁路诩芎玫臉渲ι希安屎缙俨枷碌男√渡钋覙O寒,有人就在那邊游泳而溺斃的。你今天沒成為另一位水鬼,算是祖上積德了,下回別再選擇這種高危險性的場所玩‘跳水’了!”
“跳水?”他當真以為她愛玩命?“如果不是看見你站在崖頂,我也不會笨得想攀爬上去!”
“崖頂?我什么時候站在那兒了?”背向她的古蟠龍只停頓了一秒,又繼續晾衣的動作,“不會又是你的另一個幻覺吧!”
“你……”他那不當一回事的口吻真氣人哪!“算了!就當我瞎操心,只顧著掛念你的傷勢,而忘了那片陡峭的絕壁,根本不是我能克服的險境!
“你……這么關心我?”回過頭,他眸中有著想確定真假的探詢,“為什么?”
“你的傷……”曾子姣沒有回答,反而跑過來撫摸他的肩及胸口。
古蟠龍未料到她的動作如此直接,胸膛經那細膩指尖的撫弄,仿佛承受了高溫熱鐵的烙印,他甚至可以聽見敏感的神經細胞,正冒著滋滋的響聲……這感覺實在太奇妙了!
“現在的大學生,都像你一樣大膽而開放嗎?”但是他不得不強迫自己發出聲音。
“對不起……我太失禮了!”曾子姣的小臉立即漲得通紅。羞人喲!她居然忘形到去亂摸人家一把?“我只是覺得奇怪,你的傷口、還有那些胎記,怎么都不見了?”
“那不是胎記。我的膚質原本就容易過敏,只要一受傷,周圍的部位便會起變化……就像蛇皮一樣的丑陋。只要傷口一好,鱗片似的突起狀也跟著消失,這個回答你滿意嗎?好奇小姐!”
想不到那團黑泥似的草藥,能在這么短的期間愈合傷口?而且幾乎看不到任何疤痕。她突然很想問古蟠龍有無拿它來敷過臉?但繼而思及,那草藥若有“萬靈丹”之效,他也不至于成為個性孤僻的怪人了!
不僅曾子姣對著他的上身愣愣出神,古蟠龍自己亦是難以移開貪戀的目光。老天!她的腿真是美呀!修長而均稱的線條、細致得幾乎吹彈可破的雪膚,他甚至可以想像,掩蓋在寬大唐裝下的延伸,必定是副誘使人猛噴鼻血的胴體……
一股熱流在胸腔橫沖直撞。古蟠龍訝異地發現,自己竟動了不該有的情欲,他的修為不是到了“八風吹不動”的境界嗎?怎么會……不對勁{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否則一個凡間女子,不可能輕易紊亂他穩定的磁場的。
“天似乎要下雨了!”猛掉頭,他將枝架上的衣物取下,“再不快點回去的話,你這身衣服就白烤了!”
“謝謝!奔词箖扇霜毺帟r的氣氛,若非沖突便是冷漠,曾子姣竟有種難以言喻的不舍。
“還有,不管你是否真見到了什么‘顯靈’的事跡,回去之后最好別對人提起!彼娴卣f:“否則只會為平靜的村子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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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致民的解剖報告出來了。
“這些蛇會暴斃,全是春食被下了藥的蟾蜍及小白鼠。”他撥開那些被消化液腐蝕不甚完全的證據,向村民解說。
“這些蟾蜍和白鼠很像人工飼養的。”林榮義頭即問:“可有人看過,是誰把這些東西帶來我們神龍村的?”
幾位老村民面面相覦后,有人道:“幾天前,我看見趙大通開著他那輛小貨車,上頭載了一籠籠蓋著黑布的東西,不曉得會不會跟他有關?”
“趙大通最近的確有些神秘兮兮;”林榮義沉思一番后,說;“真要是他干的,我非把他的狗腿打斷,永遠驅逐出村不可!”
“這敗家子八成又在‘肖想’圣地的寶藏,才……”被村長伯暗示的咳聲一堵,秦叔公到嘴的話又吞回去!瓣愊壬嘀x你的幫忙。不好意思,之前我們還誤會你……”
“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陳致民聳聳肩,“只要別再把我跟那些純為營利;而大肆捕殺蛇群的生意人混為一談就行了!
送走林榮義后,他才看到屋外杵著另一個人。
“姣姣?真是稀客,沒想到你會來實驗室找我!
“我剛好路過,”曾子姣隨地走進客廳,“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你的工作?”
“一點也不!彼麕е婀值那徽{說:“你來……只會使我更加‘起勁’!
這般明顯的示好,令人有些不知所措。
“村長伯他們是來問蛇的死因吧!你查得如何了?”曾子姣以流覽四周的環境,來緩和彼此間變質的氣氛。除了簡單的桌椅,整個客廳幾乎全被顯微鏡、解剖工具、血液分離器,以及瓶瓶罐罐的福馬林液占滿。
“正如你的猜測,它們是吃了有毒的餌。”他將解剖結果重述一遍!澳愫孟窈荜P心那些爬蟲類?”
“維護自然生態,人人有責嘛!”曾子姣一語帶過。她始終相信水潭的那一劫,全靠蛇神庇佑,難免將心中的感激化為對其子民的關懷。“好奇怪!究竟是何種的藥物,能讓誘餌本身存活的同時,又帶有劇烈的毒性?”
“藥物方面就非我專門的領域了!彼舾械囊蓱],令陳致民驟起警戒的防備心,于是將話鋒一轉,“對了!上次在蛇神廟看見你們和一位年輕人,聊得似乎很熱絡,那是你朋友嗎?”
“你說白朗?”曾子姣解釋,“他就住在山上的別墅,我們也是因為小燕子的舅媽才認識的。前幾天,我們還代她去別墅打掃呢!”
他一副十分感興趣的模樣,“聽說那所別墅鬧鬼,你們怎么敢去?”
“人家都敢住了,我們有何不敢?何況又是大白天的!痹渔呦蚪锹渫崎_窗戶,讓耀眼的陽光灑滿一室。“這里的視野不錯,但仍比別墅差了二截!
“我曾到瀑布附近遛達,想順便參觀那棟宏偉的建筑,可是好幾次都差點迷路。聽村民說,那一帶不僅陰氣重重,還透著邪氣。由山腰往上望,山頂總籠罩在烏云中,而且它的屋主也是終年不見其面。這么神秘的人物,你和小燕子還是少跟他們打交道為妙!彼鋈晃兆∷募珙^,眼底溢滿異常的溫柔。
“陳致民……”那道灼熱的眸光今她極不自在。
“不曉得為什么,你的一舉一動特別引起我的注意!彼麕Т蟮膭诺溃静蛔屗袡C會逃脫這尷尬的場面!拔掖蚵犨^了,你目前并沒有任何深交的異性朋友,希望我能成為那個幸運兒!
打聽?他跟誰打聽的?
“姣姣!我絕非那種拿‘喜歡你’當口頭禪的無聊男子,要不是小燕子的暗示,或許我還鼓不起勇氣,搶在那個富家少爺之前向你表白呢!”若以外貌相較,他自知在這方面是比白朗吃虧了點。
“原來……”小燕子這么急著“出賣”她,是為了白朗?曾子姣不禁氣惱地說:“我今天來,不是要跟你探討感情問題的。對不起!”她示意他讓路。
陳致民仍想挽留,窗外樹頭的枝干忽然斷了一截,掉落的聲響嚇松了他的手。
“誰?”探頭一看,朗朗的晴空下,什么鬼影也沒有。
“告辭了!”曾子姣趕緊趁他分神之際,跑了出來,口里還喃喃念著,“死小燕子,看我怎么修理你那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