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時,夏氏私塾因即將舉行的一場比賽,氣氛顯得熱鬧沸騰。
授書堂外圍滿與顧人淵站在同一陣線的童生,一個早上叫好、打氣聲不絕于耳,然而堂內卻是一派肅靜與緊張的氣氛。
兩方人馬被一長桌分立兩旁,沉默的相互對峙著,火爆的氣氛仿佛一觸即發。
“淵兒,若現在想反悔還來得及喔!”
云子珞身著一襲薄紗白衣更顯飄逸靈巧,含笑朝一旁略顯緊張的顧人淵說道。
“你少 唆!會輸的人才是你,我今天特地叫了很多人來看這場比賽,你等著準備鬧笑話吧!”顧人淵緊握著拳,氣憤得漲紅了臉。
不若堂外的熱鬧喧躁,堂內反倒凝聚著一股強烈的較勁氣氛。
從墨小雨宣布了賽題,一直到研墨、落筆,云子珞臉上始終帶著一抹從容得讓人不安的淡淡笑意。
一向心高氣傲,從來都是別人看他臉色的顧人淵哪能咽得下這口氣?!
他暗自發誓絕對要打落她臉上那一抹自信滿滿的笑,讓她狼狽的夾著尾巴逃走,從今以后再也不敢出現在長安。
顧人淵草草將白紙攤平用紙鎮壓住,他舉起筆蘸了點墨毫不猶豫便立即下筆,然而因過于緊張,以致握筆的手竟不住的微微發顫,原本尚寫得一手整齊書法的他,此刻陳列在紙上的字卻變得歪扭不堪。
然而越心急,他的手就越是抖個不停,再加上云子珞早已完成一帖書法,正在一旁好整以暇的注視著他,那片似笑非笑微揚的唇角更讓他心慌得汗水直流。
直到墨小雨宣布時間,他才匆忙完成最后一句。
“好了,如今比賽兩方都已完成,現下就請裁判來公作正的評斷!蹦∮旰κ栈貎煞鞯。
“裁判?哪兒有裁判?”
“該不會是夏夫子吧?那他定會故意判給云子珞贏,那豈不是不公?”
“是啊!夏夫子定是會袒護著云子珞的……”
此言一出,果然在堂內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每個童生莫不憤慨的低嚷起來。
因為眼前除了一群看熱鬧的童生外,就只有夏雋懷與墨小雨兩人。
“你們就是裁判!”墨小雨氣定神閑的一句話,就讓哄鬧的堂內遽然靜肅下來。
“我們是裁判?”每個童生莫不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沒錯!相信這么一來,你們就不會對勝負有不平之議了吧?”頓了下,墨小雨再度說道:“不過,惟一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得秉持‘公正’,這樣你們可作得到?”
一群童生低聲商議了好一會兒,終于同意這個決定,只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當兩帖書法遞到他們跟前,他們所面臨的竟是一個大難題。
“這……”
眾童生一見到眼前的兩帖書法,不需要第二眼,馬上就能斷定輸嬴,只是看著面有倔色的顧人淵,以及先前裁決時得“公正”的約定,他們卻遲疑了。
“如何?能判定輸贏了嗎?”墨小雨笑意盈盈的說道。
“你說!”
“不,你說啦……”
就這樣,一群童生你推我,我推你,好半天誰勝誰負任誰也說不出口。
“你們怎么回事?究竟是誰勝誰負,你們倒是說啊!”向來性急的顧人淵也按捺不住的吼道。
“好……好吧!我說!”遲疑了好半晌,一名童生終于怯懦的開口了!拔覀円恢屡卸ǎ、云夫子的這帖書法……得勝!闭f完,這名童生幾乎不敢迎視顧人淵震驚、錯愕的表情。
顧人淵難以置信的一把搶過他們手上的兩帖書法,來回相互比較許久,而后終于挫敗的垮下肩頭。
原以為會勃然大怒的顧人淵,竟是出奇的平靜,只見他一雙拳握了松開、松了又緊握,許久之后,竟摔不及防的在云子珞的跟前跪了下來。
“云夫子,學生顧人淵今天甘拜下風,從今后學生一定會認真跟從云夫子習字。”
“快起來!今天我不過是年紀較長,略勝你一籌罷了,相信假以時日,人淵的功力一定更在我之上!痹谱隅筻咧▽捜莸男,鼓勵他道。
顧人淵驚異的抬起頭盯著她,眼中有著驚訝、感激以及領悟。
揚起一抹笑,顧人淵略一叩首,便起身走出書堂,一群童生見狀也連忙跟了出去。
夏雋懷轉頭看著一臉淡然淺笑的云子珞,發現她的善良與解意叫人為之心折。
“幸虧你想出這個法子,否則今天要讓淵兒認輸恐非易事!
“淵兒太過目中無人,需要有人挫挫他的驕氣,否則將來必無法成大器!痹谱隅箧倘灰恍Γp描淡寫的說道。
看著那抹醉人的笑,夏雋懷寬不覺怔忡,恍惚中又仿佛聽問到自己的心又陷落幾寸的聲音。
* * *
長安城里,四處是一片春光明媚、百花齊放的景象。
連續三天,是私塾歇業的日子,夏雋懷想了好幾天,終于找到個能跟云子珞單獨出游的借口。
“珞兒,現在城里百花都盛開了,你想不想去賞花?”夏雋懷極力擺出自然的神色。
“賞花?好!”
雖然現已身為私塾的夫子,但是云子珞畢竟還是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兒,一聽到能出門,霎時興奮得手舞足蹈。
“你們要去哪里?我也要去!”不知何時,顧子淵竟從兩人身后跳出來,大聲嚷著。
近來顧子淵已儼然成了云子珞最寵愛的學生,褪下高傲的驕氣,他十足是個聰明得近乎鬼靈精怪的孩子。
而且自那場比賽后,顧人淵就宛如一塊橡皮糖似的,成天黏在云子珞的身邊,就連私塾歇業也還成天往這兒跑。
“這……”夏雋懷臉色登時大變,尤其當云子珞眼中的猶豫與不忍落入他的眼中,他的臉色更沉了。
“淵兒,你還有事沒做完想去哪兒?”
上天垂憐,夏雋懷幾乎想跪拜叩謝突然出現,拎住顧子淵后襟的墨小雨,她的出現無疑是幫了個大忙。
“小雨姑娘,我哪有什么事沒做?你弄錯了啦!”顧子淵記得自己明明已經將云夫子交代的書法,以及夏夫子吩咐熟記的詩詞都背熟了,怎么還會有事沒做?!
“你……”壞事的小鬼!墨小雨在心底怒罵著!澳愀襾肀阒朗窃趺椿厥隆!鄙平馊艘獾哪∮赀m時“拖”走礙事的顧人淵,臨走前還不忘朝夏雋懷使眼色。
“對……對!珞兒,我看要出門咱們得快動身了,還可以趕在吃午飯前回來!毕碾h懷會意的連忙將她往門外推。“可是淵兒……”
“別說那么多了!我會照顧他的,你們放心去吧!”墨小雨一手拉住掙扎不休的顧人淵,一手捂住他的嘴,卻仍裝出一張若無其事的超大笑臉。
“嗚……嗚……”可憐的顧人淵漲紅著臉,始終也擠不出一點聲音。
“快……快去吧!”掙扎不休的顧人淵被墨小雨抓得手酸,臉上的笑容也只剩一半了。
“珞兒,我們走了!”夏雋懷當機立斷的拉起云子珞就往門外走。
半個時辰后,夏雋懷總算如愿以償的帶著珞兒上了街,初春時節的長安街旁百花齊放,路上出游的行人也絡繹不絕。
方才的事也早被云子珞忘得一干二凈,一路上開心得像是出籠的鳥兒一般,懸在唇邊的笑容久久不褪。
兩人沿著東城街一路逛著路旁林立的小攤,一直走到西城街,比起先前的人來人往的盛況,這里熙攘熱鬧的人群更將偌大的街道擠得水泄不通。
“珞兒,跟在夏大哥身后走。”細心的夏雋懷把珞兒的手包在溫熱的掌心里,將她護到自己身后,以免讓擁擠的人潮碰撞到她。
從身后,云子珞忘情的凝望著夏雋懷寬闊英挺的背,再也無心去注意身旁的景致,直到四周擁擠的人群將她擠得只能緊靠著夏雋懷。
她有些竊喜的緊靠在他背后,他身上熟悉好聞的氣息一如記憶,她偷偷的將小臉靠上他寬闊的背,任由自己沉醉在他的氣息中……
“來!讓讓……”
突然間,紛攘的街頭起了一陣騷動,幾個仆役模樣的人在前頭正大聲的吆喝著,想清出一條路來。
云子珞好奇的引頸一探,原來前方有個浩蕩的隊伍正迎面而來,兩人跟著人群退到大街旁,一頂金碧輝煌的紅轎也在四個孔武有力的轎夫扛送之下,緩緩自兩人眼前走過。
盛大的排場,與浩蕩的隊伍早已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注目,不多時,只見街道兩旁已被好奇圍觀的群眾擠得水泄不通。
“那是相國府的千金,聽說剛得到皇上抑前親封‘才女’的稱號,可是個才貌兼備的美人呢!”
“是啊!我也曾在街上見過她一回,只帶著一個丫環,人漂亮是不消說,就連一點官家千金的驕氣也沒有,人聰明又和氣,楚相國有女如此,真是前世修來的福……”
兩個小販模樣的男子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語的低聲交談起來。
云子珞怔怔的看著紅轎緩緩從眼前越過,轎內的紅簾突然被一雙雪白柔荑撥開,露出相國千金那張連身為女人的云子珞也忍不住癡迷的絕美容顏。
相國是誰,又是做什么的?云子珞當然不會明白,她是個窮苦人家,整天想的就是怎么掙銀子、用什么填飽肚子,怎么會有時間想那些?
而被夏雋懷收留后,她心里想的也全是怎么樣為他變得更好,她的世界里也全是他。
那個跟她有十萬八千里之遠的世界,她知道,這一輩子,她是連想也嫌奢侈的。
只是,不知為何,在那一剎那,云子珞竟有種同為女人的忌妒,相國千金出身富貴之家,舉手投足間優雅合度,更有著沉魚落雁的美麗相貌,這是卑微的她萬一也不能及的。
“夏大哥,你覺得相國千金如何?”
云子珞不知道自己問這句話的真正用意為何,但雙眼眨也不眨的盯著前方的紅轎,她竟不知不覺脫口而出。
“才情超凡,美麗嫻淑卻又兼備婦德,是全天下男人都夢寐以求的妻子人選!毕膽央h雙眼凝望著那個美麗的側影,笑著說道。
那是否意昧著夏雋懷也如同天下的男人一般,傾慕于相國千金的絕美容顏呢?!
云子珞不想問、也不敢問,只能轉頭看著夏雋懷雙眼看著在遠處美麗身影的側臉,任由心頭洶涌著連自己也無法解釋的酸楚,怔然出神。
“是嗎?”
云子珞幽然一嘆,當然明白心底的那股悵然所為何來。
只是,那是她不該有、也不會有的奢望,連想,恐都已是過分了。
* * *
從那天下午回家以后,云子珞就變得異常沉默,一個人總是心事重重的望著天空出神,要不就是呆坐在房里大半天。
一向心細的夏雋懷當然注意到了珞兒的反常,只是任憑他怎么問,珞兒總推說沒事,除了嘆息之外,夏雋懷也束手無策。
珞兒長大了!
夏雋懷站在云子珞緊閉的門扉外,不覺感嘆著。
往昔活潑、好動在他身邊,成天夏大哥長、夏大哥短的珞兒轉眼間已經是個姑娘家了。
現在的她不再成天黏在他身邊,心事也不再說給他聽了,她變得沉默,讓人猜不透。
這樣遙遠而陌生的珞兒叫他悵然!
“珞兒!”夏雋懷再也受不了幾天來云子珞對他的視而不見,終于忍不住來到她的房門前喚道。
房門開了,門后出現的是一張明顯寫著心事的美麗臉龐。
“夏大哥,有事嗎?”
云子珞雖然心如鉛石般沉重,卻仍擠出一絲笑容以對。
“沒事就不能來找珞兒聊聊嗎?”夏雋懷緊盯著她,反問道。
“這……”云子珞沒料到他有此一說,登時愣了下,才自然漾出笑!爱斎豢梢,珞兒最喜歡跟夏大哥聊天了!敝皇遣恢@樣的機會還能有多少……
“珞兒,你究竟有什么心事?難道不能告訴夏大哥?”夏雋懷跟在她身后緩緩走向后院。
站在后院里,云子珞沉默的凝望著種在角落里一株約有半人高的玉蘭樹良久。
“夏大哥,你今年多大年紀了?”云子珞頭也不回的幽然問道。
“二十九!毕碾h懷不明所以的老實答道。
“二十九?”云子珞在心底默念著。“夏大哥年紀不小了,也該娶妻了吧?”她勉強牽起笑,笑中有著自己才懂的苦澀。
“珞兒,你怎么會突然提起這個?”夏雋懷狐疑的斂起了眉。
“做妹妹的關心大哥本是天經地義,再說若由珞兒替大哥物色適合的對象,你應大可放心才是!鄙钗丝跉,云子珞堆起一個若無其事的笑,遽然轉身面對他。
“可是我……我……”夏雋懷凝望著她那張脫俗絕美的臉龐,卻登時語塞了。
“你怎么了?”
云子珞不明所以的偏頭看他,眼中的單純與信任讓他怎么也說不出口。
“這個還不急,大哥眼前還是以塾里的事為重,娶妻之事以后再說吧!大哥還有點事要處理,我先進去了。”夏雋懷幾乎是落荒而逃,他萬萬料想不到,珞兒竟然想替他拉紅線。
可是,他怎么能?他的心早在幾年前已經……
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他匆匆轉身走回塾內。
“夏大哥……”云子珞追了幾步,終究喚不回急忙離去的他。
看著夏雋懷英挺的背影,云子珞看著看著,不覺怔了。
就是這張寬闊的背肩負起了四年照顧她的責任、也成為她安全無憂的護衛。
為了她,夏雋懷浪費了多少年輕歲月,他盡心盡力照顧她,她現有的一切,全是他賜給她的。
他對自己好得猶如親生的大哥一般,絲毫不負她娘臨終前的托付,他給了她一切最好的照顧,卻也因此蹉跎了青春歲月。
為了照顧自己眼看他也快年屆三十了,然而除了一間半大不小的私塾外,他身邊竟然連一個紅粉知己也沒有。
現在,也該是她為他打算的時候了!
主意既定,她刻意忽略胸臆間那揪心的疼,漾出了快慰的笑容。
夏大哥能得到幸福該是她也感到高興的,即使那會讓她心碎,她仍無悔。
她能做的有限,這也是她惟一能給他的報答了!
* * *
相國府
“報告相國大人,外頭有位自稱來自‘夏氏私塾’的云姑娘求見!
一名仆從奔進堂內,恭敬的拱手報告道。
“夏氏私塾的云姑娘?”楚傳尹聞言不禁納悶的捻起長須。
雖然他身為國要,政事極為繁瑣忙碌、識得的人也多,但是他可清楚記得自己從沒認識過什么云姑娘的!
不過“夏氏私塾”幾十年以來在長安城中一向以善教間名,再加上他自己亦是個讀書人,因此對于儒者自當是尊重三分。
“帶她進來吧!”主意既定,楚傳尹很快下達命令道。
“是!”仆從銜命很快將云子珞帶了進來。
“民女云子珞叩見相國大人!”云子珞恭敬的就地頂禮。
“免禮!來者何人?”
“民女乃是‘夏氏私塾’夏雋懷夫子的義妹,今天斗膽煩擾大人清休,實有一事相商!睘榱艘娤鄧笕艘幻妫谱隅罂墒腔ㄙM了不少功夫打聽他的進、退朝時辰。
“喔?”楚傳尹好奇的挑起一道濃眉,他跟這名女子素昧平生,有什么能商量的。
然而不容否認的,這名叫云子珞的女子絕美的容貌,以及從容不俗的氣質談吐卻讓他深具好感。
“你說!背烈靼肷,他點頭指示她往下說。
“民女今天冒昧登府,乃是為了令媛之終身大事而來!痹谱隅蠹记傻奶羝鹆顺䝼饕暮闷嫘。
“為了小女?老夫不明白,還請云姑娘說清楚些!边@下,楚傳尹更是好奇了。
一般的市井小民,光是見到他相國府雄偉森嚴就已經是視若畏途,又怎敢奢想攀上他這個朝中大臣的親事?
怎知今日這個看似不到二十歲的小丫頭,竟然敢只身前來相國府提親,若不是這個丫頭大不知天高地厚,就是她有著過人的膽識與智慧,才會如此從容無畏。
“我義兄乃是‘夏氏私塾’的授書夫子——夏雋懷,相信以相國大人的睿智與博聞,應聽過敝塾的名號!痹谱隅笙冉o楚傳尹戴起了高帽子。
“素聞夏氏私塾四代以來皆以書香傳家,歷代也皆以授書為業,啟蒙童生之成果斐然,在城中可說是有口皆碑,老夫早已久聞其名哪!只是……”楚傳尹頓了下,一雙精明的雙眼投向她。
“小女可非尋常人家女子,令兄雖是有為青年,但是小女自幼錦衣玉食、受盡呵寵,老夫怕是若貿然允婚,恐驕氣累及令兄,這可叫老夫過意不去啊!”
楚傳尹表面上場面話說得極為漂亮,然而言中之意,卻有著“夏雋懷有何本事來娶我家女兒”的睥睨意味。
“承蒙相國大人的深慮,但是相信相國大人必定明白娶妻娶賢的道理,同樣的,若挑女婿卻也不可不顧及才能與品德,雖我義兄不若城中權貴之人,家有百金、出人有千百仆從的闊氣,但是論生活雖比不上相國府奢華,亦是寬裕無虞。”
云子珞從容的笑了笑,又接著說道:
“相國千金才貌兼備、端莊婉約,在這城中早已是人盡皆知之事,我義兄自從多月前在街上驚鴻”瞥后,便日夜思念、深為相國千金所傾慕,故斗膽托請民女前來懇請相國大人允婚!
云子珞誠懇中帶著褒獎的一番話,說得讓楚傳尹驚異不已,他一臉不可思議的盯著堂下神情態度不卑不亢的女子,不免在心底暗自稱奇。
“云姑娘的機智、口才實叫老夫佩服,夏夫子之義妹就能如此,他本人肯定是個品德超然的君子!
雖然楚傳尹對夏雋懷這門親事十分滿意,但是再怎么說他也是個堂堂的相國,若因這一番話就輕易把女兒許配給人,未免輕率得有失他楚傳尹的面子。
楚傳尹低著頭神色凝重的沉吟許久之后,終于緩緩抬起頭來,眼神難掩猶豫。
“云姑娘,這門親事來得突然,本官還得再琢磨琢磨,你就先請回吧!”
“相國大人……”云子珞倏的一驚,她以為自己已經說動他了。
楚傳尹不待她開口,隨即揚聲朝一旁的仆從吩咐道:“顧松,送客!”
云子珞眼見今日怕是要無功而返了,只得先離開相國府,以免執意求親下,會一不小心弄巧成拙。
只是,往后的幾旬日,云子珞仍不放棄的持續到相國府去懇求楚相國允親,雖然楚傳尹嘴里仍不愿輕易答應,但當初強硬的態度,卻不免被云子珞鍥而不舍的毅力給軟化不少。
尤其是云子珞有著時下女子少見的博學多才,又聰慧解意,竟不覺跟楚傳尹成了無話不談的莫逆之交,而在這層益形交好的關系之下,楚傳尹最后終于答應了這門親事。
當這門預料應會有重重波折的親事竟然如此輕易就定下了,讓她想不到的卻是心頭比意料中還甚百倍的痛。
心底的苦逼出了眼底的淚,那股混雜交錯得難以分辨的酸澀,怎么也遏止不住的直往胸臆間竄流。
天可憐見,她知道,那是——心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