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交通糟透了的臺北市區(qū)繞了老半天!司機(jī)先生終于失去耐心陪我玩這種無聊的游戲!他嚴(yán)正地告訴我,一定要說出個目的地來,不然就請我付錢下車。
去哪里好呢?家的朋友不是很多,這會兒,他們又鐵定全在上班,真是有股不知何去何從的茫然感。我不自禁地輕輕嘆著氣。
“去海邊吧!隨便哪里都行,只要有海!”
聽我做了這決定,那司機(jī)又憂忡了起來。
“你不會想不開吧?”他小心翼翼地問。
我勉強(qiáng)笑了笑說:“當(dāng)然不會,我只是想看看海。每次我情緒低落的時候,只要到海邊走一走,就會沒事了!
“喔!”他似信非信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下車的時候,他又殷切地叮嚀我:
“男女朋友拌拌嘴,很平常的,吵過就算了,沒必要放在心上。要是看了海,覺得心情好一些了,就趕緊和你男朋友聯(lián)絡(luò)。剛才你上車的時候,我看他好像很緊張喔!”
男朋友?他說的是邵軒吧?這個誤會,讓我覺得有些甜蜜,又有更多的苦澀。
“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我遞了張鈔票給他。
“哪里!”那司機(jī)不好意思地搔了接頭,紅著臉離開了。
我掉頭朝灰云低垂、波濤起伏的海邊走去。可能是因?yàn)闅夂虿患,也可能是時間不對,四下看了看,這沙灘上除了我以外,居然一個人影也沒有。也好,我正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在沙粒柔細(xì)的沙灘上坐了下來,眺望眼前這片蒼茫的大海,紛亂的心緒奇跡似的竟平靜下來。這一冷靜,我開始又能分析、思考了。
不知道邵軒聽了沉俊之那一番話,心里做何感想呢?他會當(dāng)真嗎?如果是,那我們還能坦然相對?他是否也會覺得我是個城府很深的人呢?唉!剛剛真不該不顧一切地跑走的,假使我不跑走,就不會顯得那么心虛,不是嗎?
一股寥落、酸楚的感受,掩上了我寂寞的心扉。為什么我的愛是這么地傷感而無望?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我對著灰闊的穹蒼喊了一聲又一聲,情緒在度失控地哀泣起來。
就當(dāng)我在那無人的海邊獨(dú)自咀嚼著孤獨(dú)與失意的時候,忽然間,我聽到了一個充滿焦灼的呼喊:
“駱冰!”
我猛地一驚,直起身子,轉(zhuǎn)過頭去看——是邵軒!他很快地跑到我的面前。
“天氣這么糟,你跑來這里做什么?”他惶惑不安地抓住我輕顫的肩膀。
我昏然地望著他,突然渴望能靠進(jìn)他的懷里哭個痛快,但我卻是轉(zhuǎn)身面向浪濤澎湃的大海;冷冽強(qiáng)勁的海風(fēng)吹撲得令人直打哆嗦,瑟縮了下,才勉強(qiáng)地吐出一句話來:
“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我記下了剛才載你走的那輛車的車號——”他細(xì)心而體貼地脫下身上的外套為我披上!叭缓蟠螂娫挼骄瘡V交通網(wǎng),透過廣播,請求那位司機(jī)和我聯(lián)絡(luò),就在剛剛,我們聯(lián)絡(luò)上了,我才得以找到你。唉!你沒事就好了!”
“噢!”盡管邵軒的行為讓我很是感動,我的理智卻叫我不能流露絲毫的情感!捌鋵(shí),你何必追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可以照顧自己的!
“是嗎?”他的聲音里有種不自覺的溫柔。“但是你剛才是那么的傷心欲絕——我很擔(dān)心你會出事!
我有些困惑地抬眼看他,他的眼中滿是關(guān)懷之色。為什么要這么緊張我的安危?我不是采媚,不是他的女朋友呀!
“謝謝你的關(guān)心。”我幽幽地說:“還以為你聽了沉俊之那些莫名其妙的鬼話后,會不再理我了。”
“怎么會這么想?”他搖搖頭!拔抑滥嵌际菤庠,怎會當(dāng)當(dāng)真呢?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給俊之一個解釋的機(jī)會,也許事情真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
我干干地笑了一下,未置可否。
這一刻里,突然又好希望邵軒能相信沉俊之方才說過的話,這樣,他會試著接納我的感情,讓我為他撫平采媚所帶給他的傷痛嗎?不知他是否也有一點(diǎn)點(diǎn)喜歡我?
真的好想知道答案!但我說過,除非他也愛上了我,否則我永遠(yuǎn)也不會向他承認(rèn)自己對他的一片真愛的。
“駱小姐,沒什么好菜招待你,請別嫌棄,多吃點(diǎn)!”
至邵軒家用餐的時候,他的姑媽頻頻挾菜給我,我不禁覺得采媚說她難以相處,根本就是荒謬的說法,真不知采媚她是怎么了?
“姑媽——”我跟著邵軒這樣叫她。“你叫我阿冰好了,叫駱小姐,我不習(xí)慣。我很喜歡你做的菜,希望有機(jī)會能跟你學(xué)學(xué),不然,我爸爸老是笑我沒人肯娶我!
邵軒的姑媽一聽我夸她菜煮得好,馬上笑得合不攏嘴!澳阏媸菚迦碎_心,不管是不是真心話,你這個徒弟,我可是收定了。答應(yīng)我,以后一有空就來陪陪我這老太婆,好不好?”
我悄眼看了看邵軒,他正以一種滿含興味的眼光看著我和他姑媽的談笑風(fēng)生。
“那么,以后我可要常來打擾你喔!姑媽,到時候你可別嫌我煩人!”我笑著說。
“好!好!阿冰,你真是個乖孩子,只有你不嫌棄我是個沒有用的老太婆,我很高興、很開心,真的!”
“怎么這么說自己呢?”聽邵軒的姑媽的話似意有所指,我忙圓場!叭思也皇浅Uf‘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你怎能妄自菲薄,說自己沒有用!”
“唉!要是每個女孩子都能像你這么尊重老人就好了!彼难劢怯幸鉄o意地瞄了瞄邵軒,同時埋怨說:“我也不知自己是哪兒惹人嫌惡,偏偏就是有人看我不順眼,存心想氣死我,每次一見面,就跟我針鋒相對,你說說看,我這老人是不是很慘?”
這么一說,邵軒原本開朗的臉,瞬間就被烏云給罩住。
“還是吃飯吧!這么美味的菜,要是涼了,多可惜啊!我們趕緊趁熱吃,姑媽、邵軒——”我夾了塊京都排骨放到姑媽碗里,用稍稍夸張的語氣來驅(qū)散席間不快的氣氛!澳阕龅倪@‘京都排骨’,比我在餐廳里吃的還要好吃,你自己也吃一塊吧!”
老人家果真跟孩子一樣容易哄的!就這么一句話,她立刻又展顏、專心地埋首吃起飯來,倒是邵軒——再也開心不起來。
接下來的時間,他都顯得那樣地心不在焉和抑郁不樂。雖然,他極力地偽裝不愿讓我們看出他心緒不佳,但我知道他不快樂。
他的愁煩,嚴(yán)重感染了我,惹得我也郁悶了起來。
于是,一吃完飯,我再也無法久待,借故告辭了。
原本我并不打算讓愁顏不展的邵軒送我回去,可是他姑媽熱情萬分堅持著,我不得不妥協(xié)。
回家的路上,邵軒一路無語。
車廂里,悶得令人難過死了!
一直到我下車之前,他總算大發(fā)慈悲地開口說話了。
“駱冰,你覺得我姑媽很難相處嗎?”
“不會啊,和她在一起挺愉快的,我很喜歡她!
“你說的是真心話?”
這是什么話?
“我像個虛偽的人?”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彼樕系膽岩上Я耍鸲,是一抹淡淡的憂郁!拔抑皇窍氩煌浮擅暮我匀绱说赜憛捨夜脣屇兀抗脣屗艘幌蚝苡H切的,偏偏對采媚,兩人卻像是犯了沖似的水火不容——唉!真不知到底是為了什么!”
為了什么?我看是采媚不對的成分居多吧!但我沒這么說,我驀地想起了采媚要我轉(zhuǎn)告邵軒的話來。
“邵軒,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說……”
“說啊!”邵軒的目光溫和的停在我的臉上!坝惺裁词虏荒苷f的?”
“是采媚要我轉(zhuǎn)達(dá)的……”我咽了口口水,遲疑地說:“她讓我問你,你是要她,還是選擇你姑媽,希望你做個決定。”
“采媚?”邵軒先是一愣,然后嘆了口氣,神情煩躁地說:“怎么選?姑媽為了扶養(yǎng)我成人而終生未嫁,我再冷血,也不可能舍她老人家而去,我沒得選……采媚明知我根本就無法拋下姑媽不管——為什么還要這樣為難我?”
就知道話一出口,會是這樣的局面,實(shí)在是不該在這時候提這件事的,我真恨自己多嘴。
“算了,當(dāng)我什么也沒說過好了。”
“事情不能就這么算了!”他又嘆了口氣!拔业拇_是該有個決定,不該再這么拖拖拉拉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的。”
“哦!”我屏息地望著他!澳愕臎Q定是什么?”
“和采媚分手!
“邵軒!”我本能的懷疑這話的真實(shí)性;一直以來,他都那么地遷就采媚、忍讓采媚……這分情用得如此之深,真能說斷就斷?“你是認(rèn)真的嗎?”我忍不住要這么問他。
“是的!”他注視著前方,用充滿情感的口吻說:“姑媽對我是那么地情深義重,我說什么也不會棄她于不顧的。至于采媚——也許是我們無緣吧!”
“無緣……”我喃喃重復(fù)著這兩個字,心里想著,我和他是否也是無緣呢?如果無緣,又為什么會相遇、相識、相知?這老天——未免太過捉弄人了吧!
“駱冰!”在我惆悵地推開車門,準(zhǔn)備離去之際,他喚住我。
“還有事?”我回頭和他對望著;突然間,竟覺得他的眼里彷佛藏了某些我一直渴望擁有的情感——一陣心悸,使我不由得心慌地垂下眼。
“沒什么!我——我……”他也不自然地吞吞吐吐了一陣,最后才說:“是我想請你有空的時候,多到我家去坐坐,陪我姑媽聊聊天,不知你愿不愿意?”
沒料到他要說的只是這事,心中隱約有了一些失落。但我依然強(qiáng)笑著,佯裝萬分樂意狀。
“好啊!沒問題,說真的,我好喜歡你姑媽,有空,我一定常去叨擾她的!”
說完,我有些狼狽地跑開了。
真是傻。偛旁趺磿a(chǎn)生那樣的錯覺呢?還以為邵軒他對我也開始有了一點(diǎn)點(diǎn)的喜歡——結(jié)果卻是……唉!算了!算了!不管他究竟是怎么對我的,我永遠(yuǎn)都不會改變初衷,我會一直地喜歡他,為他守候……
接連下了好幾天的雨,下得人的心情都霉了。
好不容易太陽先生肯露個瞼,真教人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就想往外頭跑,好透透氣。
想了想,決定邀邵軒的姑媽一塊同行,也算是履行上次答應(yīng)邵軒拜托我的事。
“姑媽你好,我是阿冰,還記得吧?”
“阿冰?”她好像有些詫異我會打電話給她,很快的,就開心了起來!坝浀茫‘(dāng)然記得!你這孩子真是有心,這么快就打電話給我,怎么樣?有沒有空,要不要來陪我聊聊天?”
“好是好,不過,我想找你去東區(qū)逛逛,好不好?今天的天氣很好喔!”我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說道。
“真是太好了,我正想去買點(diǎn)東西,這么湊巧你就約我去逛街,我跟你可真說是心有靈犀呀!”
哦!多么可愛又可親的老人!
“那我過去接你!
“不用,我們直接在太平洋百貨公司門口見面好了!
我有點(diǎn)不放心!罢娴牟挥梦胰ソ幽?”
她笑了!皼]事的,我的年紀(jì)是大了點(diǎn),筋骨可還靈活得很,你不必為我擔(dān)心的,好孩子。”
于是,我不再堅持!澳俏覀円粋小時后碰面,可以嗎?”
“沒有問題!”她笑了笑。“中午我們一塊吃飯吧!”
“恩!求之不得,我最喜歡有人陪我吃飯了。”我嘰嘰呱呱地對著話筒嚷:“平常我大都是一個人吃飯,實(shí)在好乏味。”
“我也是!”邵軒的姑媽說:“所以,要是阿軒不在家里吃飯,我都隨便吃一吃就算了事!
我聽了,心中一動,衷心地說:“如果你不討厭我——那我以后就常去陪你吃飯!”
“你——真乖……”她似頗感動地低喃。
天!不要弄得這么傷感。我吸了口氣說:
“有什么話,我們見面再聊!”
掛上電話,我心情愉快地走到梳妝臺前,對著鏡中的自己,嫣然微笑起來。
我期盼自己能和邵軒的姑媽成為忘年之交。
事情的發(fā)生,往往幾是出乎人們的意料之外。
如果我有預(yù)知的能力,能事先知悉我這天的邀約會引發(fā)那么巨大的軒然大波,甚或造成無法挽回的憾事……那么,說什么我也不可能會邀邵軒的姑媽出游了。
糟的就是我并沒有預(yù)知的能力,以至于我原先的一片好意,竟害得邵軒和他的姑媽天人永隔……這真是我始料所未及的。
作夢也沒想到,吃午飯的時候,我們會與采媚不期而遇,更想不到陪她吃飯的人竟是沉俊之。
“駱冰,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呢!”
在邵軒的姑媽去洗手間的時候,采媚跑過來和我打招呼,她的表情有些許的不自在。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你!”我看了看表!耙呀(jīng)快兩點(diǎn)了,怎么你今天下午不用上班?”
采媚的表情僵了下。“哦!今天真是很湊巧,我代表我們公司到沉俊之他們公司開會,會議一直到剛剛才結(jié)束,所以——所以我們就一起吃飯,駱冰,你不會誤會吧?”
我搖搖頭,苦笑了下!俺量≈疀]告訴你我們鬧不愉快的事嗎?我們真的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還誤會什么?”
“你真的決定要和他分手?”
我不置可否地聳聳肩,算是答覆。
采媚的眼珠子閃爍地轉(zhuǎn)了轉(zhuǎn),一抹奇異的神色浮上了她的眉梢,深思了一會兒,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說:
“對了,你怎么會和邵軒的姑媽在一起?”
一提起邵軒的姑媽,我才想起要是被她瞧見采媚和沉俊之一起吃飯,必定會挑起軒然大波。于是,我擔(dān)心地對采媚說:
“我看,你和沉俊之還是快離開這家餐廳,免得待會兒被邵軒的姑媽瞧見,就不好了!
采媚卻一點(diǎn)也不以為意,反說:
“看見就看見,那又怎么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沉俊之是你的男朋友,你都不介意了,她還介意個什么勁啊!我才不在乎她會怎么想!”
看采媚一副豁出去的模樣,我不安地回頭朝洗手間看了眼,邵軒的姑媽尚未出來,我趕緊又說:
“你別任性了,你也知道老人家的思想總是保守了些,她看見你跟沉俊之在一起,鐵定會誤會的,到時候鬧得大家都不愉快,何必呢?你還是快和沉俊之走吧!聽我的話,我不會害你的!
“我是絕不會走的!這餐廳又不是她開的,我就不信她能拿我怎樣!”采媚站了起來!耙,你帶那老太婆走好了。”
“你怎么這樣說,不管怎樣,她總是長輩,你實(shí)在該好好修正你自己的態(tài)度!蔽也粷M地說。
“笑話!為什么我要修正我的態(tài)度?”采媚對我的話嗤之以鼻!拔液蜕圮幰呀(jīng)恩斷義絕,我再也沒有理由去忍受那個頑固又迂腐的老太婆的臭脾氣了。”
“你說什么?你說誰是老太婆?”冷不防地,一個聲音在我背后響起,我和采媚同時回頭看,原來是邵軒的姑媽。
“姑媽,你上洗手間回來啦!”我惶惶地欠身站起,想去安撫滿臉激憤的她。
她理也不理我,逕直走到采媚面前,氣呼呼說:
“看你年紀(jì)輕輕的,說起話來卻是這樣刻薄不饒人,而且又目無尊長,我們家阿軒真是鬼迷心竅,才會看上像你這種庸俗的草包!
“我刻薄?”采媚杏眼圓睜,一副想大吵一架的架勢。
“算了!采媚,你快走吧!已經(jīng)有人在看我們了。”我推了推采媚,祈求著。
采媚怏怏地白了邵軒的姑媽一眼,又看看我。
“好!懶得理你這老太婆!眮G下這句話,采媚扭頭回座位去了。
“采媚這一走,我立刻知道自己錯了,真不該要她回座位去的,因?yàn)樽簧系某量≈谜韵镜刈。在我望向他們的時候,他給了我冷厲的一瞥,我慌亂地收回自己的目光。竹軒墨坊制作,謝絕轉(zhuǎn)載!”
旋身正想告訴邵軒的姑媽,不如換個地方吃飯——
怎知,她就像被火燒著般地朝采媚和沉俊之的座位沖了過去,我不得不硬著頭皮跟過去。
“缺德。 彼匀魺o人地駕起采媚:“原來你背著阿軒又勾搭上了他的好朋友,難怪他最近老是悶悶不樂。哎呀!你真是水性楊花,認(rèn)識你真是他倒了八輩子的楣,今天回去,我一定叫阿軒立刻和你斷絕來往,省得日后你給他戴綠帽子!
“住口!”采媚厲聲喊:“你滿口胡說八道些什么,你有什么資格說我?我要和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再告訴你,就是因?yàn)槟氵@個莫名其妙、只會拖累人的老頑固,所以我和邵軒已經(jīng)完全結(jié)束,再也沒有任何瓜葛了!
目睹這一場舌槍唇戰(zhàn),我尚來不及開口說什么,采媚已旋風(fēng)般地拉走在一旁看好戲的沉俊之到柜臺結(jié)帳,隨即離去了。
我回過神來,拍了拍傻愣了似的姑媽,好言好語地說:
“姑媽,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吃飯吧!我知道這附近還有家素食館,菜做得不錯!
“不要了,我現(xiàn)在只想回家!彼穆曇粢幌伦由n涼、老了許多似的。“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我憂心地點(diǎn)頭。
結(jié)了帳,走出餐廳后,我挽著她的手臂,不安地問:
“沒事吧?姑媽——”
她看看我,眼中有極深的落寞。
“我是不是很惹人厭煩?”她幽幽地問。
“不是啊!”我拼命搖頭!安擅挠袝r說起話來沒人沒小的,你別和她計較,剛才她說的全是胡說八道的氣話,你不要當(dāng)真!
“或許我過時了……”她嘆了口氣,感慨地自語著:“但我相信我的眼光不會錯的,蘇采媚那種不甘寂寞的女孩子,根本就不適合阿軒,他為什么會看上她呢?唉!如果他喜歡的是阿冰就好了,那我就不必再操心了。”
最后的話,聽得我又驚又羞,不禁面紅耳熟。
是啊!要是能這樣不知該有多好,但世事往往是不如人意的。
尤其是感情的事,更是強(qiáng)求不來的,一切只能隨緣吧!
殘月暗淡,夜色蕭然。
坐擁一室的清冷和靜寂,心中正為白天的事煩亂之際——
電話鈴也不甘寂寞地響了起來。那鈴聲在寂然的靜夜里,顯得格外清脆響亮。
我從怔愣中回過神來,飛快地接起電話。
聽見話筒傳來邵軒的聲音,并不感到詫異。我已按做好解釋和賠不是的準(zhǔn)備了,誰叫我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呢?若不是我多事約他姑媽上街,又怎么會發(fā)生那不愉快的事呢?
是我不好!我真是名副其實(shí)的掃把星。
結(jié)果,邵軒一開口,竟然是告訴我他姑媽吞藥自殺了!
“。 蔽殷@喊出聲,嚇得說不出話來。
她怎么會做這種傻事呢?難道是邵軒改變心意,決定繼續(xù)和采媚在一起而決定放棄姑媽了?以至她怒氣攻心,才會一時想不開?
不再贅言半句,拋下話筒,我直接奔赴邵軒服務(wù)的那家醫(yī)院去了。在趕往醫(yī)院的途中,我自責(zé)又恐懼,整個人焦慮得不得了……
千萬不可以有事。∥也粩嗟仄砬,祈求天上眾神,祈求冥冥中司掌人類命運(yùn)的神明,一定要保佑她平安無事。
好不容易到了醫(yī)院,一見著邵軒,再也顯不得一切地緊抓住他的手,問:
“怎么樣?脫離險境了嗎?”
“不知道,還在急診室搶救當(dāng)中……”
看見邵軒焦慮且失措的模樣,我只能給予口頭上的安慰!皼]事的,姑媽吉人自有天相,老天會保佑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他痛苦地?fù)u頭!拔也恢罏槭捕葧蛇@樣,姑媽——怎么會認(rèn)為她是在拖累我呢?老天!我從來都沒有這么想過……”
原來姑媽自殺的原因是為了下午采媚說的那些話。
我覺得我有向他解釋道件事情原委的必要。“姑媽會認(rèn)為自己拖累了你,那是因?yàn)椤?br />
“因?yàn)槭裁矗俊彼拄數(shù)卮驍辔,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下文?br />
但是沒有給我再開口的機(jī)會,急診室的紅燈在這時候熄了,我和邵軒惶急地沖過去,迎著醫(yī)生。
“陳醫(yī)師——”邵軒抓住了他的同事,心焦如焚地問:“怎么祥?我姑媽是不是沒事了?”
醫(yī)生深深地看了邵軒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請你節(jié)哀!她因?yàn)椴l(fā)腦血管破裂,剛剛——過世了,你進(jìn)去看她最后一面吧!”
這青天霹靂的噩耗,立刻使邵軒的瞼色變得像白紙一樣的慘白,淚水涌出他的眼眶,立刻又沿著面頰流下,滴在他的身上——他哭了!
我自也是難過萬分,無法平靜。不過眼前邵軒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讓我不得不堅強(qiáng)起來。深吸了口氣,忍住心中的酸澀說:
“別哭,否則姑媽會走得不安心的。來,我們進(jìn)去看她最后一面吧!”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哀戚地往急診室里走去。
雖然,我要邵軒不許哭,然而,卻有更多的眼淚從我的眼中奪眶而出,模糊了我的視線。
尤其,當(dāng)我看見靜靜地躺在那兒、了無生氣而冰冷的姑媽遺體時,心中的悲慟就更加地一發(fā)不可收拾;忍不住用手捂著嘴,低聲啜泣起來。
就在今天中午,她還和我一起逛街、吃飯,見了采媚和沉俊之在一起,她還能生龍活虎地和她針鋒相對,而現(xiàn)在,她卻什么都不能了!任何事對她而言,再也沒有意義了!從此以后,天人永隔,相會無期!
“邵醫(yī)師,你節(jié)哀順變,讓你姑媽安息吧!”一名護(hù)土拿了白布,將他姑媽的臉蒙上。
邵軒頓時情緒失控地激動了起來!肮脣,你不要死——我以后什么都聽你的,我一定會更加孝你,姑媽……”他泣訴著,不讓護(hù)士將遺體推走。
“別這樣,邵軒,讓姑媽安息吧!”我傾盡全力拉開他,讓護(hù)士得以順利地將遺體送走。
陪邵軒縱情地哭了許久、直至他稍稍平靜下來,我才牽領(lǐng)哀戚的他離開醫(yī)院。
就為了這件令人遺憾的事,讓我在心中暗自起了個誓——
這一生一世,我都要守著邵軒,我要為他做一切的事,要讓他永遠(yuǎn)幸福!
這天是邵軒的姑媽出殯的日子,
很多天前,我就告訴過采媚,結(jié)果,很令人失望地,她并沒有出現(xiàn)……雖說我們是好朋友,我卻再也不愿為她說好話;這次,她實(shí)在是把事情給做絕了。
忙完一切的喪事,回到邵軒的寓所,已是黃昏。
我看著失魂落魄、神情慘淡的邵軒,卻一句安慰話也說不出口。
這些日子以來,不知已對他說過多少撫慰的話了,總是不見一點(diǎn)成效,F(xiàn)在這當(dāng)兒,我再說什么亦是枉然吧!
我想,現(xiàn)在所能做的,就是靜靜地陪著他。
亮晃晃的燈光下,我們沉默地對坐著,直至夜深……
終于,邵軒抬起頭來,聲音喑啞地說:
“我真不知要怎么感謝你,這些日子以來,你幫我太多了……你一定累壞了,回去好好地休息吧!”
我很快地?fù)u頭,站了起來。
“我不累,真的。這樣吧!你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一定餓了,我去替你煮碗面,好不好?”
“別忙了,我沒胃口。”他拉住想去廚房煮面的我,凄黯地說:“聽我的話先回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恩!”我懷著淡淡的悵惘向門口走去。“你也早點(diǎn)休息,別想太多了。我明天再來看你。”
“不用了,明天我就回醫(yī)院上班!
“那——明天晚上我們一塊兒吃飯?”我望著他。
“再說吧!”他跟著我走到門口,倚門而立,淡淡地應(yīng)著,似乎對我的提議毫無興趣。
我心中掠過一抹自討沒趣的受傷感覺,但能怪他嗎?在這種情況下,他自然會心情不好……
“再見!睈潗澋乜戳怂靡粫䞍海姨ぶ股x去。
回到了住的地方,意外地發(fā)現(xiàn)沉俊之也在屋里。乍見我的那一剎那,他的表情有些許的僵硬,不一會兒,隨即嬉皮笑臉了起來。
“呦!才幾天不見,你真是愈來愈漂亮了。怎么你走在街上的時候,始終都沒遇見星探呢?真是可惜了!”
“無聊!”我瞪了他一眼,逕自走進(jìn)臥室。
其實(shí),從前他也常這樣逗著我說笑,當(dāng)時并不覺得異樣,不知怎么回事,此刻聽來就是百般刺耳。難道這便是所謂的“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心態(tài)?想到這里,我不禁搖頭,為自己因沉俊之的幾句玩笑話而想了這么多而感到好笑……看來,無聊的人不只是他而已,應(yīng)該還包括自己才對。
等定下神來,一眼看見坐在梳妝柜前正在化妝的采媚,我的氣又上來了。走到她身旁,火冒三丈地問:
“你怎么搞的?我不是告訴過你,今天是邵軒他姑媽出殯的日子嗎?你為什么沒去?”
“小姐,我要上班!”她不疾不徐地回答。
“上班?難道你就不能請一天假嗎?平常又不是不曾請過假,為什么今天你就不肯請一天假去參加喪禮呢?”
“是不是今天我去了,他姑媽就能活過來?”采媚暫停了化妝,揚(yáng)著眉反問我!澳阋仓馈怂啦荒軓(fù)生’這句話吧?既然人死都死了,那么我去或不去也都一樣,你又何必責(zé)怪我沒去?”
“話不是這么說,邵軒他姑媽的死——你多少也要擔(dān)一些責(zé)任的。如果那天你不說那些莫名其妙的重話他姑媽又怎會一時失去理智吞藥自殺?”我凝肅地盯著她。“再說,一直以來,邵軒對你是那么情深意摯,為什么你連去安慰他幾句都不肯?你真是太令人失望、太令人生氣了!”
原本還期望這一番話能令采媚有所悔悟——誰知,她根本一個字也沒聽進(jìn)去。
“駱冰,你夠了吧,別再教訓(xùn)我了,你要再說一個字,我可要翻臉了!比缓笏^續(xù)化她的妝,邊警告說:“我最討厭人家說教了,你還是去做你的事吧!我不希望為了一個已經(jīng)死去的人而傷了我們的和氣,0K?”
我深深吸了口氣,勉強(qiáng)地壓下滿腔的不滿。“好吧!今天這件事就算了,但是,我希望你能找個時間去看看邵軒,相信他現(xiàn)在很需要你的安慰!
“我不會去的!”她化好妝,站了起來,轉(zhuǎn)身面向我,冷冷地說:“因?yàn)楦揪蜎]有這個必要,如果他真的需要安慰的話,你去好了,我覺得你才是真正關(guān)心他的人,我算什么?”說完,拿起皮包,她扭頭就往客廳走去。
“這么晚了,你還要去哪兒?”我對著她的背影喊道。
“去兜風(fēng)!”她頭也不回地答,接著就跟等在客廳的沉俊之連快離開。
親睹這一幕,心中并未感到一絲一毫酸溜溜的醋意。我只是不解采媚何以寧愿舍棄邵軒這樣重情重義的溫文男子而去專喜歡諸如沉俊之那種嘻皮笑臉型的油滑男人?
真想不透是為了什么?
對于演變至此的局面,頓覺感觸萬端,而且有些不安……
幽咽泣訴般的琴音自收音機(jī)里流瀉而出,在靜室中低徊不已。
我坐在梳妝柜前,專心一意地折著一只又一只的小紙鶴。
聽人家說,折一千只紙鶴送人,能使他心想事成。
但愿這樣的傳說是真的,因?yàn)檫@一千只紙鸛,正是為邵軒所折的,我希望能令他開心點(diǎn)。
正折在興頭上,電話鈴卻在這時響起;我撼動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跑去接電話。到底是哪個家伙會在這時候打擾我,真討厭!
“喂,找誰?”接起電話,我不耐煩地問。
“駱冰嗎?我是大嫂,下個禮拜三是爸的生日,你沒忘記吧?”
糟糕,還真是差點(diǎn)給忘了呢!
幸虧大嫂打電話來提醒我,否則后果真是不堪設(shè)想。老爸那個人。∈裁炊己,就是心眼小了點(diǎn),他最恨人家不重視他了。
“大嫂,謝謝你提醒我,現(xiàn)在我記得了。對了,爸最近還好吧?”
“好是還好啦!”大嫂在電話那頭微喟著!熬褪抢系胫悖銊e在臺北玩瘋了,有空多打電話回家跟爸爸聊聊嘛!別忘了,他最疼你哦!”
“還說我,爸還不是一樣疼你——不過,這也難怪,誰叫你出身好,人又溫柔賢淑呢?”
“你這丫頭就會抬杠,好啦!不跟你鬼扯,記得下禮拜回來,就這樣。拜!”
掛上電話,我突然有了個構(gòu)想,何不邀邵軒一起回南部走走呢?或者能令他沉郁多時的心情開朗些也說不定……何況,下禮拜他剛好有整整一個禮拜的假期,真是再好不過了。就這么決定吧!我迫不及待地?fù)芰松圮幍碾娫挕?br />
“邵軒,你在做什么?沒吵到你吧?”
“沒做什么,有事嗎?”
“也沒有什么,只是想問你對下個禮拜的假期有什么計劃沒有?”我試探著問。
邵軒默然了一會兒才說:“沒有。”
我忘形地喊:“太好了!”
“太好了?你想做什么?”他有點(diǎn)訝然地問。
“呃,是這樣啦——”我吞吞吐吐地說:“想問你——有沒有興趣到南部走走?我知道有幾個景觀天成、秀覽如畫的風(fēng)景區(qū),頗能讓人滌俗忘愁的,要是你有興趣,我可以充當(dāng)你的導(dǎo)游怎么?接不接受我的提議?”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他低嘆一聲:“動不如靜,我想我還是待在家里看書好,省得麻煩。”
“你——好歹也考慮一下嘛!這樣斷然地拒絕,太不給面子了!”我假意埋怨著,希望能迫使他改變心意。
“對不起!我實(shí)在沒心情出去游山玩水。”
接連碰了兩個鐵釘子,照理說,該打退堂鼓了,但我依然厚顏地再接再厲鼓臉著:
“出去走走嘛!別老是悶在屋里頭,對你沒好處的。聽我這一次,和我一起去南部走走,好不好?”
“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不過我真的不想去!鄙圮幦允蔷芙^。
我十分沮喪,很自然地就長長一嘆。
“不要再管我的事了!”他沉聲說:“我——我不值得你為我花那么多的心思!
不!你值得的!我在心底吶喊,但卻說不出口來,只說:
“好吧!既然你真的不想去,我也不勉強(qiáng)你了,就當(dāng)我什么也沒提議過好了!比缓,我就輕輕掛斷電話。
又嘆了一口氣,才慢慢踱回梳妝臺前,繼續(xù)折疊那未完成的紙鶴。
望著一只只的紙鶴,心里頭突然對邵軒產(chǎn)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