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大地仿佛籠罩在一片無垠的黑絨布幕中,只有稀落燦亮的星光偶爾閃爍著。
“圣慈院”里燈光昏黃,值班的護(hù)士和年輕的實習(xí)醫(yī)生窩在休息室里喝茶閑嗑牙,聊著天南地北,談得天花亂墜,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有一抹人影閃人了對面醫(yī)師專屑休息室里。
那條人影摸進(jìn)了房內(nèi),躡手躡腳地走至休息室的沙發(fā)邊,對著熟睡中的覃許情扯開一個大人的笑容。
“該醒醒了,覃醫(yī)師!”那人看著掉落一地的病歷表,猶豫了一會兒,伸手推了推他。
“等等,我……再睡一會兒……”覃許情懊惱地翻了個身,嘟噥了幾句,眉頭緊著,似在訴說他的疲憊。
天啊,他才剛忙完而已,是哪一個不要命的小于,竟敢擾他清夢?
“二哥,是我,我回來了!蹦侨苏镜弥蓖ν,然后微彎下身,俯在覃許情的耳旁說道。
二哥?有誰會叫他二哥?
半夢半醒之間,覃許情努力地?fù)伍_千斤般的眼皮,半睜著眼看向聲音來源。
可是那人正好背對著光線,覃許情微瞇起眼,仔細(xì)看著那抹糊的人影。
“二哥,雖然我們有很多年沒見了,但你也用不著用那雙大眼睛直盯著我瞧吧!蹦侨藦暮黹g逸出低啞的笑聲。
咦?雖然這聲音不曾聽過,但這種刻壓低嗓音的笑法,他覺得很熟悉……就好像是……十二年前和他父母一起移民去美國。 是!也只有他才會喊他一聲二哥,可是……在美國忙得一塌胡涂的他,怎會有空回來?
沒聽他說要回來,這是怎么一回事?
覃許情趕緊翻身坐起,抬眼看著眼前身材頎長的男子站直身子直瞧著。
天!那一臉狂肆不羈、沉著迷人笑容,隱隱約約還看得見他十二年前的純真稚嫩——
“諾情,你怎么回來了?”哎呀呀,這小鬼頭什么候長得比他高了?
看他那有型的俊美臉龐,壯碩結(jié)實的身材,想必他在外國一定很吃得開。
“我接下一份臺灣的工作,所以我就回來了,順便找你和大哥聚一聚!焙途脛e的親人相見,覃諾情露出了難得的真誠笑容。
“你現(xiàn)在不是在美國從事攝影工作?怎會突然接下臺灣的工;作?”覃許情趕緊招呼他坐下,動作迅速地泡了兩咖啡,打算和好好地聊聊。
唉,這個十二年不見的弟弟。
到現(xiàn)在他依然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這小子原本是個超級跟屁蟲;諾情和他只相差四歲,所以理所當(dāng)然地從小老是跟在他的身邊打轉(zhuǎn)。
可是十二年前的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消沉幾個月后,便和退休的老爸老媽一起移民英國。
這個舉動可是讓他到現(xiàn)在還是一頭霧水;從小那么黏他的小弟,竟然會毅然決然離開臺灣。
當(dāng)時他還發(fā)下豪語,絕對不再回臺灣。甚至連一張照片也不曾寄回,通電話也不曾聯(lián)絡(luò)過,也難怪他剛才認(rèn)不出他來。
十二年了……他是為了什么才愿意又回到這里?
“這個讓他唾棄至極的寶島和他至親的家人,不知道做錯了什么,讓他小小年紀(jì)便遠(yuǎn)走他鄉(xiāng)?
當(dāng)初他和大哥無所不用其極地逼問他,但他怎樣也不肯說出原因。 現(xiàn)在呢?可以問嗎?
看著他剛毅的側(cè)臉,他直覺這個小弟已經(jīng)和以前那個笑口常開的小弟不一樣了。
“二哥,你還是老樣子,看人的方式依然沒變,像是要看進(jìn)入的靈魂般犀利!陛p啜一口咖啡,覃諾情又習(xí)慣性地壓低嗓音笑著。
好一個二哥,真是十二年下變!
“我已經(jīng)十二年沒見到你了,我現(xiàn)在這樣仔細(xì)看著你有什么不對?你自己想想,是十二年,不是十二天耶!你是學(xué)攝影的,竟然小氣到連一張照片也不肯給我,我哪里還記得你長什么樣子!瘪S情忍不住抱怨。
十二年了,不要說寄照片、打電話,他頂多只有一張卡片上面寫著——
大哥、二哥你們好嗎?
我很好,你們別擔(dān)心!
諾情上
夠簡單、夠酷吧!而且,一年只有一張。
他和大哥都快忘了他們還有個小弟。
如果今天不是他先出聲的,他保證自己絕對認(rèn)不出他。
“你還敢說我,你和大哥連一次都沒有來探望過我,到是誰比較狠心?”覃諾情的腦中慢慢浮現(xiàn)兒時和二哥抬扛的畫面。
“拜托,我和大哥都快忙翻了,哪里有多余的時間飛去英國看你?”覃許情瞟了他一眼。
“更何況,當(dāng)初說要去美國可是你自己,你還什么怨言?誰教你沒事跟著爸媽去美國,破壞他們老倆口的清閑日子。”
嘖,還敢說呢!當(dāng)時他和大哥可是卯足勁地勸阻他,誰知卻毫不領(lǐng)情,天曉得他和誰在拗什么性子,執(zhí)決非去不可!
“只是想換個環(huán)境,換個心情罷了!瘪Z看了一眼,隨便找個借口搪塞。
只有他自己知道當(dāng)初為何會執(zhí)意去美國!
“是嗎?” 其實覃許情是打從心底不相信他說的話。
別傻了,他還不至于愚蠢到相信那些臉不紅、氣不喘的謊言;要是真的相信了,他這幾年不就白活了?
以是不愿意強(qiáng)迫他說些不想說的往事罷了。否則自個兒的兄弟,還不了解的嗎?
“老爸和老媽在美國過得好嗎?”看他氣定神閑的沉著模樣,他知道不可能再從他口中套出什么。
唉!他可愛的小弟,令人疼入骨的小弟什么時候已從一個稚氣的小孩,蛻變成一個這么內(nèi)斂老成的男人了?
“你現(xiàn)在才問候兩個老人家,不嫌太了嗎?”
“不然你奢望我怎么做?我們有一對鶼鰈情深的父母親,是我們很大的福氣,但是他們已經(jīng)愛到眼中沒有我們的存在了,不,能奢望我對他們有多想念!
語氣夾雜著怨懟,臉上卻閃著光彩——這是屬于覃許情式的挖苦方式。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卑!覃諾情也忍不住嘆氣。
覃家夫婦是一對令人無法理解的神仙夫妻!
他們兩人原本就是青梅竹馬,感情自然是說不出的好,直到高中畢業(yè)后,兩人不顧雙方家長的反對硬是結(jié)了婚,共結(jié)連理。
從此之后,兩人的繾綣愛意更是有如黃河泛濫般一發(fā)不可收拾;眼中只看得見對言,濃濃情意讓他們的眼中再也看不見其他人。
盡管孩子們接二連三地出生,他們依然熱戀著對方,像是愛不夠的樣子,完全沉淪在愛戀的狂喜中,無視于孩子們存在。
有這樣的父母親,是幸……或不幸?
不過,唯一讓人咋舌的是,他們至死不渝的愛情完全沒有退燒的跡象,更甚有越燒越旺盛的情況,令人欣羨不已。
所以,覃諾情的心中也在追求一份這樣令人癡迷的愛戀,只可惜……這一份幻想在十二年前就已破滅。
被那一個負(fù)心的女人給毀了!那個將他玩弄于股掌卻棄他而去的女人…… “諾情,你這一次到是接到什么樣的好工作,好到讓你愿意回臺灣來?”覃許情收回了思緒。
自從他這個小弟在三年前寫信告訴他,他以自己的攝影作品奪下美國“金相獎”的最佳攝影作品,他使成為各家雜志社爭相聘任的攝影師,也將他的攝影事業(yè)推到最高峰。
照常理說,他的工作檔期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排滿,甚至都已經(jīng)排到明年去了,他怎會有多余的時間回臺灣工作?
而且他也說過絕不會回臺灣來,這……
難道邀請他的公司開出了非常優(yōu)渥的條件?
或者和他當(dāng)年離開臺灣有關(guān)的關(guān)鍵人物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
“我接到了一些廣告工作。”覃諾情挑起眉,慢條斯理地說。
“廣告?”他什么時候也開始拍廣告?
“人物廣告。反正就像是一般的廣告,或者是宣傳照之類工作;我只負(fù)責(zé)攝影!彼椭蓝鐣芗。
“你什么時候開始拍人物照,你不是一向拒絕拍人物照的嗎?是不是價碼很誘人,否則這個時候你哪有空回來?”雖然很驚愕他所說的話,但他也只能這樣猜測。
“對方開出非常迷人的價碼,否則我也不會把排到明年的工作全推掉。而且我還為此付出大額的違約金呢。”他也知道這樣做對于未來的發(fā)展會造成阻礙,但他顧不了那么多了。
他相信這個價碼值得,值得他做出這么瘋狂的事!
因為……她就是他的邀約商,為了她,他覺得很值得。
這份工作雖然無聊,但卻是他出道以來最期待的一份工作。
甚至,他因為興奮而無法成眠,于是一下飛機(jī)便直接到二哥的醫(yī)院來了。
和二哥閑話家常,可以平穩(wěn)一點他過度興奮的情緒,稍微壓抑他不規(guī)則的心跳。
這一切或許都是近鄉(xiāng)情怯惹的禍;是離開十二年的家,或者是依舊親切的家人,亦或是……他至今仍不能忘懷的女人。
“對了,你是下飛機(jī)后直接過來的嗎?行李有沒有先送回家?我們可先說好,你一定要住家,你的房間可從沒有人動過,你必須回家住。知道嗎?”覃家老二說的話,其他人是絕對沒有反駁的機(jī)會。
“二哥……”嘖,二哥怎么還是像個老媽子!
算了,二哥怎么說就怎么做,隨他噦!
這樣也好,或許他可以先給她一個特別的見面禮,報答她在十二年前對一個年幼無知少年的所作所為。
現(xiàn)在,他只等著天亮,等著和她見面……
很想知,她會用什么驚詫的表情來面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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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早晨總是帶著一層詩情畫意的薄霧,團(tuán)團(tuán)地包圍住欒家位于山上的宅邸看來有股說不出來的美。
早晨對于欒家兩姐妹來幾乎是一成不變的,但……今天似乎有一點不同。
欒若薰依然一人清早起床,在廚房里勤奮地打點著早點,等到她將一切都處理完畢后,她才往樓上拉開嗓子——
“大姐,該起床了,再不下來吃早餐的話,上班就要遲到了!”這也是多年來不變的課程。
自從欒若良十年前從美國游學(xué)回來后,欒若薰扛下主婦的身分也有十年了。
沒辦法,老爸和老媽還在世的時候,他們兩個人都是屬于浪漫過了頭的人;因而把所有的事業(yè)交給大姐之后兩個人便四處玩樂去。
說難聽一點,他們兩個會飛機(jī)失事喪生,她一點都不意外;這根本就是天譴!
在根本沒有人愿意下廚、而自己又不喜歡從外聘回來的管家的情況下,于是便由當(dāng)時年紀(jì)尚小的她負(fù)責(zé)。
由于大姐一直忙碌于公司的整頓,二姐也忙碌于二媽的店,幾年前才回到這個家,所以這一切由最閑的她接手似乎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 〔贿^由于她現(xiàn)在也開始在公司分擔(dān)大姐的工作,所以她也沒有太多時間和體力耗在這上面,因而現(xiàn)在只能一切從簡,只要準(zhǔn)時吃三餐,是不是山珍海味都無所謂。
嗚……她終于明白一個職業(yè)婦女的偉大了。
欒若良掌管著“欒氏傳播公司”已多年,每日的公文和企劃書總是讓她忙得一塌胡涂,幸而有若薰這個好幫手,幫她分擔(dān)不少事情,讓她無后顧之憂,能夠在公司和家取得平衡,全力在她最喜歡的工作上沖刺。
這時,傳播界的女強(qiáng)人欒若良正晃著一頭尚未取下發(fā)卷的亂發(fā),像只睡眠不足的企鵝般走出房門。
“若薰,早廣除了已出嫁的欒若心和管家婆似的欒若薰,沒有人看過她這一副邋遢樣。
因為她是一個公司的負(fù)責(zé)人,再加上她是演藝界的潮流推動者之一,所以她一向要求自己的穿著打扮不一定要新潮前衛(wèi),但是一定要整齊亮麗;絕對不能有不當(dāng)?shù)拇蚍,以免影響公司形象?br />
所以,她總是一身不變的套裝,清新亮麗,面帶平易近人的微笑,這些全都是她的正字標(biāo)志。
“對了!大姐,我跟你說,我昨天又做了一個夢,我夢見小哥回來了。”欒若薰扯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做了一個預(yù)知的夢,夢見她最喜歡的覃小哥回來了;她知道她的夢一定會實現(xiàn),所以她今天一早心情特別好。
“小哥?是誰?”睡眼朦朧的欒若良半閉著眼,踩著不太平穩(wěn)腳步,徐緩地走下臺階。
噢!昨天堅持要把那一份企劃書看完確實是太勉強(qiáng),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今天有一個該死的會議,逼得她不得不將那一份資料看完。
耳邊嗡嗡作響,她在聽不清楚若薰到說了些什么。
“大姐,我的小哥是指隔壁的覃小哥,覃諾情呀!”欒若薰背對著正在下樓的欒若良,自顧自的忙著手邊的工作!八呀(jīng)去美國十二年了,想不到我居然會夢見他,這表示說他會在這幾天內(nèi)回到臺灣,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大姐!” 話還沒說完,欒若薰就被身后的重物落地聲嚇了一跳,她隨即轉(zhuǎn)過身,竟然看見欒家的老大姐倒在樓梯口。
“大姐,你怎么了?”欒若薰趕緊跑到樓梯口,扶起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欒若良。
“我……沒事,你……剛才說的人是誰?”欒若良滿臉的惶恐,驚悸地瞅住欒若薰。
“我是說覃諾情,大姐,我先帶你去看醫(yī)生好不好?”欒若薰再怎么遲鈍,也能感覺到欒若良現(xiàn)在的不對勁。
不過,現(xiàn)在不是詢問她的最好時機(jī),她必須先把大姐的腳傷處理好。
天!大姐的腳踝紅腫得有點過分,難道大姐不覺得痛嗎?她光是看就覺得很痛!
“我不要……”欒若良心不在焉地回答,掙扎著要站起來,又’因腳上傳來陣陣刺痛的感覺而跌坐在地上,此時的她已經(jīng)是心亂如麻。
紛亂的思緒,讓她無法顧及腳上熱辣的灼痛感。
天啁,他回來了,他居然回來了!
她應(yīng)該要怎么做才能和他完全不碰面?
若薰的預(yù)知夢從來沒有出過差錯,她應(yīng)該怎么做才能避開他?
她現(xiàn)在開始恨她的爸媽了,沒事在這里買房子做什么?
害她當(dāng)初在酒過三巡之后,竟對覃諾情做出了一件不能挽回的事情,害得她在清醒之后,馬上包袱“款一款”,投奔至異鄉(xiāng)去。
只因……她真的是無臉見他!
他……會不會是回來報復(fù)她的?
他一定不會原諒她在十二年前對他做的事,怎么辦……她到底該怎么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