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姑娘,你歇著了嗎?」東方朔輕輕敲門,音量壓得極低。
房門緩緩打開,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美眸微腫,還有哭過的痕跡。
「妳方才哭了?」喉頭忽地一緊,他問。
「沒有!鼓蠈m翎的臉上畫過一絲倔強。
忽然沉默下來,一時間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東方大哥找我有事?」
「我聽驍說你一整天沒吃東西,這樣是不行的,我們還有漫長的路要趕,你必須要保持體力!
「我不想吃,也吃不下!
「不想吃也要多少吃點,身子要緊!
「東方大哥現(xiàn)在是用什么身分關(guān)心我?」南宮翎揚眸望他,眼神有些埋怨。
「就算只是朋友也會如此關(guān)心。」
「若東方大哥真只當(dāng)我是朋友,不會親自送我去漠北!鼓币!山高水遠(yuǎn)的,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到達(dá)。在心中沒有一定的分量,誰會愿意淌這渾水?
話題好像不相干了。東方朔有種被逼到絕境的狼狽,熟悉的心煩氣躁又起。
「東方大哥,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我知道你曾經(jīng)喜歡的,」南宮翎斂下美眸,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肝也幻靼啄銥槭裁赐蝗挥志苋擞谇Ю镏猓羰悄銓ξ疫有些感覺,你就不該送我去!
送喜歡的女孩子去成親,這樣多奇怪啊!對方還是他的多年好友。
若是她和赫連大哥是兩情相悅就罷了,但他們不是啊!他們是兩個不得不湊成對的人。赫連大哥個性耿直,答應(yīng)的事絕對不會反悔,要改變現(xiàn)狀,她只能靠自己。
她的話句句敲在他的心上,東方朔眉頭深鎖,沉默下來。
「我嫁給赫連大哥不會幸福的。」
「我知道武威,他會善待你,不會讓你受委屈。」
「那只是表面上,」南宮翎話說得很輕,抓住門板的手卻用力得指節(jié)泛白。
「我會衣食無缺、夫妻相敬如賓,但心中會有個一輩子的遺憾,因為赫連大哥并不是我真正喜歡的人!
話說到這里,已經(jīng)夠明白了吧?
遺憾?又是遺憾?他開始痛恨起這個詞,好像不斷提醒他應(yīng)該再想更仔細(xì)一點,不然他會一輩子遺憾。
「話說回來,」見他還是不說話,南宮翎的心涼了一半,「在你心里如果我只是個普通朋友,就麻煩你別對我好,別多管我的事,我會多想的!
「妳——」好端端的,為什么突然說得幽幽切切、可憐兮兮的?難掩心頭煩亂,東方朔微微沉下音線。
「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可是你對我的了解又有多少?我對你來說,就像半個陌生人。」
她對他一無所知啊!等她真正看清他,她肯定會后悔的。
「我喜歡你,是喜歡東方大哥這個人,」南宮翎揚起小臉,神情倔強,「不是喜歡東方大哥的家世背景,我知道你是個好人,這樣就夠了!
聽完她的話,讓他又心軟又生氣。
他心軟她堅持對他的看法,更生氣她的識人不清。
如果他算好人,這世上就沒有壞人了。
「你確定我是好人嗎?」他嘲諷地反問。
「難道東方大哥是壞人嗎?」如果是壞人,就不會陪她到處行俠仗義,救珠兒一擲千金面不改色,甚至特地回南宮府救她。
「你總有一天會譏笑自己今天的看法!顾豢赡懿m她一生一世,她遲早會知道他的真實身分。就算他不說,身旁也會有多嘴的人告訴她。
到時她還能堅持己見嗎?
「我……」
「更何況,你又從哪里看出我喜歡你?我曾這么說過嗎?你的自作多情讓我困擾,我只是把你當(dāng)成妹妹看待而已!挂е,他說出殘忍的話,就此劃清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她再念著他,他們都會無路可退的。
「你——」他的話令人難堪,淚水無預(yù)警地涌入眼眶,南宮翎硬是不讓淚水流下。
「東方大哥為了拒絕我,什么話都說了,我明白了,」無法承受他的傷人話語,南宮翎狠狠咬住下唇,毫不猶豫地將門關(guān)上!肝也粫俳o東方大哥添麻煩。」
薄薄一扇門,隔著兩樣的心情。
瞪著緊閉的門板,東方朔的手緊握成拳,胸口因為她的話壓得沉沉的。
該死!事情非得如此復(fù)雜不可嗎?難道就不能簡單一點。他只是不想讓她受到傷害,更不想見到她失望的神情。
「爺,」驍從另一頭匆匆走來,他先瞄了南宮翎的房門一眼,才刻意壓低音量!肝易サ揭幻榧(xì)!
「奸細(xì)?」
「我見他在廚房鬼鬼祟祟,抓住他后發(fā)現(xiàn)是『無念門』的人!
「我要見他!箍☆佡康爻料拢缮虾。
正好,他正覺得一股怒意無處發(fā)泄,剛好拿他當(dāng)出氣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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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給我一個好理由,告訴我你的來意嗎?」玉骨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扇,東方朔陰美的俊顏浮現(xiàn)詭譎的笑意。
「我是來閑晃的!贡蛔プ〉哪凶觽頭嬌小,長相平凡,就算在大街上擦身而過也認(rèn)不得,名副其實的大眾臉,做壞事最方便。
「閑晃?」不著痕跡的皺眉,東方朔朝他逼近一步,「你的回答我不喜歡!
「客棧是個公眾地方,誰都可以來,我喜歡來這兒閑晃,難道不成嗎?」男子死鴨子嘴硬。
「當(dāng)我問你問題時,你老老實實回答就行了,少跟我油嘴滑舌,」修長如玉的手輕輕掐上他的頸子,仿佛只要微微用力就會折斷!改阈挪恍啪退阄覛⒘四悖晾项^也不會挑一下眉毛!
「你——」男子又驚又怒。
「我再問你最后一次,你來做什么?」東方朔輕聲問道!竸e忘了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如何讓你死!
眼前的男子不是殺手,當(dāng)然沒有接受過死士的訓(xùn)練,他相信只要玩些小手段,他自然會乖乖吐實。
「大家都是做殺人的買賣,相信殿主應(yīng)該明白貨品的重要,」咬著牙,男子說得有些心驚膽跳!肝覀冮T主敬重殿主的為人,也已經(jīng)先打過招呼,殿主何必自惹麻煩?」
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東方朔鳳眸瞬也不瞬地瞪住他。
他只是問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為何他可以嘮叨一長串?
真啰唆!
「惹麻煩?」東方朔挑釁地?fù)P眉,「區(qū)區(qū)一個『無念門』在我眼里還不算是個麻煩。你們門主都快過七十大壽了,就算我坐著等他死都輕而易舉,這樣你明白嗎?」
「你別狗眼看人低!孤犚娝绱溯p蔑,男子激動的大喊。
「安分點,別忘了你的小命還在我手中!故治⑽⒁皇箘,男子馬上痛苦的喘不過氣!缸詈笤賳柲阋淮危愕綇N房鬼鬼祟祟的在打什么歪主意?」總不可能是幫他們觀察晚餐的菜色吧?
「……」
「說呀!」五指如勾,箝進男子的咽喉,疼得他雙眼暴凸。
「我說、我說……」他也想當(dāng)條鐵錚錚的硬漢,但他沒有辦法,實在太痛苦了,超過他所能忍耐的極限。
「說吧!」東方朔倏然松手,溫和的笑意浮現(xiàn)唇邊,好像剛才殘忍的事和他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
折騰了那么久,還不是要說,何必浪費時間,自討皮肉痛?
「咳咳!我是『無念門』里的藥師,專門配制藥劑,我受命在你們的飯菜中加入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讓你們在不知不覺間中毒!
「這么低劣的手法,我可能毫無防備嗎?」譏誚地瞥了他一眼,東方朔輕哼。
要對付他東方朔也不知道要玩高級一點的手段,辛老頭從一開始就注定輸?shù)靡粩⊥康亍?br />
「你說你是『無念門』的藥師,那么我們來玩?zhèn)游戲。」東方朔從男子隨身的藥袋里取出各種藥瓶子,從中任意倒出一些藥丸塞入他口中,又隨手丟掉幾個藥瓶子。
「你現(xiàn)在吃的是你自制的藥丸,到底是解藥還是毒藥我不清楚,」他故作好心地解開他的穴道,將剩余的兩、三個瓶子還給他。「若是你運氣好,吞的都是解藥,算你福大命大;若是不幸吞了劇毒……希望這幾個藥瓶子能救得了你!
「東方朔!你——」男子捂著喉嚨,愀然變色。
他胡亂塞了一大把藥丸往他嘴里塞,就算他再厲害,短時間內(nèi)也無法解開如此復(fù)雜又劇烈的毒性。
「別緊張,」薄唇的笑容更深,黑黝的鳳眸里卻了無笑意!刚f不定你服的都是解藥,還能強身健骨呢!」
「東方朔,你好陰狠,你不如一刀殺了我痛快。」男子氣怒的大吼。
他方才說的全是風(fēng)涼話!
他已說他是來下毒的,身上帶的怎可能是解藥?就算有解藥,他一口氣不知吞了些什么,藥性相克,解藥也可能變毒藥吧?
「別在我面前啰唆!難道你來這里下毒就不陰險嗎?」東方朔劍眉微挑,厭煩地擺了擺手!肝也幌朐倏匆娔,馬上給我滾,若是你還有命能見到辛老頭,請幫我?guī)Ь淇谛牛羰菦]辦法,我也不會怪你!
男子咬緊牙根不說話,感覺手腳開始發(fā)麻。
人都被他害到了陰曹地府,他還想怪誰?
「你回去告訴辛老頭,南宮翎這條命我是保定了,他若膽敢再來惹我——」話聲微頓,看向男子的眸光教人不由自主的打個寒顫!竸e怪我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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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還在生東方公子的氣嗎?」一看見東方朔朝她們的方向定來,南宮翎就負(fù)氣地放下車簾,坐在一旁的翠兒機靈地問。
「我哪有生他的氣?又哪敢生他的氣?」南宮翎嘴里雖這么說,眼眶先紅了一圈。
他昨天殘忍絕情的話,讓她狠狠哭了一整夜,她知道他是故意說給她聽的,但是還是無法原諒。
她不懂他為何非要將她逼走不可?是否有難以啟口的理由?她的心意他到底懂不懂?
他明不明白一旦錯過……就是錯過了。
「小姐……」小姐昨天和東方公子的對話她全都聽見了,當(dāng)然知道小姐很受傷。
「不過就是嫁給赫連大哥,那也沒什么不好啊!姨娘向來疼我,赫連大哥也不敢兇我,赫連府我熟得跟自家一樣,這樣不是很好嗎?還不必聽些莫名其妙的傷人話!乖秸f越氣惱,南宮翎倔強地別過小臉,用力地將淚痕抹去。
「小姐——」這些都是氣話,她若真那么想,就不會說得咬牙切齒了。
「客棧到了,休息一下吧!」東方朔掀開車簾,漂亮的鳳眸望向南宮翎。
看也不看他一眼,南宮翎故意忽略他伸出欲扶她的手,徑自搭在驍?shù)募缟舷萝嚒?br />
「南宮姑娘,走好!跪攪樍艘惶R上招來東方朔凌厲冰冷的眼神。
「爺,我……」苦著臉,驍指指自己、又比比南宮翎。
他是無辜的,完全不關(guān)他的事,是南宮翎主動將玉手搭在他肩上,有任何不滿都千萬別拿他開刀啊!
悻悻的收回手,東方朔進客棧前不忘送他一記冷哼,嚇得驍心驚膽跳,直嘀咕自己的無辜。
「翠兒,我們坐這里!构室夂退肿蓝,南宮翎不忘挑個背對東方朔的位置坐下。
東方朔俊顏變得鐵青難看,鳳眸冷冷的掃向和南宮翎同桌的食客,將路人甲乙丙丁嚇得一哄而散。
她是存心惹惱他嗎?
不理會身后像瀕臨爆發(fā)的火山一樣的男人,南宮翎連眸也不曾回,決心和他撇清關(guān)系。
反正他們的關(guān)系,昨夜也已經(jīng)撇得很清了不是嗎?
這樣的情況首當(dāng)其沖苦了驍,他就坐在東方朔的對面,面對他足以刮下一層寒霜的俊容,就算肚子再餓也了無食欲,只得對著店小二送上的飯菜發(fā)呆。
「妳何必如此?」鳳眸微斂,東方朔低聲詢問,用兩人才聽得見的音量。
「我怎么了?」
「別像個孩子鬧脾氣!
「我像個孩子?」他的話更徹底的激怒她!笘|方大哥,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你不懂嗎?我們本來就該保持距離!
若是一開始就保持距離,現(xiàn)在也不會剪不斷、理還亂……
眉心緊蹙,不悅的情緒再度沸騰。
昨夜還口口聲聲逼問是否喜歡她,如今義正辭嚴(yán)的告訴他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會不會太可笑了一點?
她的刻意疏遠(yuǎn)讓他心浮氣躁,俊顏更是僵冷難看。
她非得將他逼到無路可退才甘心嗎?難道她不明白他在放她一條生路,不讓彼此走到后悔莫及的境地?別逼得他不放手,這樣的結(jié)局絕對不是最好的。
非得等到發(fā)現(xiàn)他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東方大哥,而是手染無數(shù)血腥的殺手,非要感到失望、鄙夷才心甘情愿嗎?
「姑娘,一個人出遠(yuǎn)門?回鄉(xiāng)省親嗎?」不長眼的大漢忽地插入他們的對話,他大刺剠坐在南宮翎身側(cè),過于燦爛示好的笑容萬分刺眼。
「我……」正低聲和東方朔爭執(zhí)的南宮翎這才回過神,對于身旁何時坐了名路人甲感到錯愕,卻又不想說出自己和東方朔有任何關(guān)系。
「現(xiàn)在世道不好,一個姑娘家在外面容易受欺負(fù),你要上哪兒?說不定我還能送妳一程!
「不用了。」她皺眉拒絕。
她正在和人吵架耶!
「你別害怕,我不是壞人,我是出自一片好意!勾鬂h笑吟吟地續(xù)道,完全沒發(fā)覺自己的小命岌岌可危。
「爺,手下留情啊!」眼見東方朔飛快地抽出自己的長劍,驍嚇得冷汗直流,深怕爺?shù)钠庖粊恚挷徽f砍下人家的腦袋。
「我數(shù)到三,別讓我再看見你!股ひ羧缃z,東方朔冷冷的望住大漢,漂亮的鳳眸里一片冰寒,劍鋒抵住他的頸子,只消微微使勁就會貫穿他的喉嚨。
「東方大哥?」從沒見他如此震怒的南宮翎也嚇一跳,他臉上陰冷的神情教她學(xué)感到陌生。
「還不滾?」東方朔沉喝。
「我、我馬上走!沟芍种约捍嗳躅i子的劍尖,方才想一親芳澤的欲望全消弭無蹤,大漢連忙抓起放在桌上的包袱逃之夭夭。
「東方大哥……」對他二話不說忽然出手,南宮翎驚愕地?fù)P睫睇他。
這是她認(rèn)識的東方朔嗎?怎么像變了一個人?
薄唇抿緊,東方朔俐落地將長劍收鞘,寬袖一甩定出客棧外。
氣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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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明天應(yīng)該就會下榻這間客棧,」搖曳的火光中,陰暗的房內(nèi)傳出蒼老的聲音!冈撛趺醋觯銈兌贾腊!」
「是的,門主!归T外數(shù)名黑衣人應(yīng)道。
「別怕東方朔,江湖上很多傳言都是空穴來風(fēng),依他的年紀(jì),功夫再好也有個極限,更何況雙拳難敵四手,我們是勝券在握。」
「是,門王!
「目標(biāo)是南宮府的孤女,除非必要,還是別和東方朔起沖突!
「是,門主!
「知道就快行動吧!」蒼老的聲音沉穩(wěn)的續(xù)道,「買主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