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通神會……」
黑暗中,原本只是廟中幾個泥雕木塑的菩薩,現在全都活動起來,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
「你們要做什么?」玨珍珠連忙跳了起來,那個和她一起進了廟的大哥哥呢?為什么不來救她?
「救命啊,不要!」好多雙手摸上了她的身體,拚命打也打不掉。
「哥哥啊……」
「喂、喂,你怎么了?醒醒!
酸澀的眼皮猛然一下睜開,眼前并沒有什么五通怪物,有的只是明亮無比的陽光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原本就清俊的臉龐在陽光中閃閃發亮,而她就像他腳邊的枯草一樣黯然無光。
「哥哥!」玨珍珠脫口叫道。
「嗯?」
「我爹曾經告訴過我,我還有個哥哥,所以……」所以我就想到你,情不自禁的,不過我只會想想,不會當真。
「怎么,作惡夢夢到你哥哥來救你?」
玨珍珠點點頭,「要是我哥哥長得有你那么好看就好了!
「你沒見過你哥哥嗎?」蘇慕白聽到她這樣說,有些好奇地問。
「。!」不能再說下去了,她有什么資格對他充滿綺思呢?低頭看看自己破衣爛衫,只比街頭的乞丐好上那么一點點。
而他雖然也是在破廟過了一夜,卻早就穿戴整齊,一看就是個世家公子。
自己與他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吧,就算兩人昨晚曾經有過那么一點點情誼又怎么樣?人家說不定根本就是可憐她,又或者覺得她好玩,才會和她攀談。
玨珍珠小小的心靈中有了感傷,她知道的,有些距離是無法跨越,哪怕自己真的能成為蘇府小姐,那也不過是個假貨。
謊言中的公主是……是不會有幸福的,騙子不會得到幸福,這看她老爹就知道。
「我要走了。」
「那你能告訴我你是誰嗎?」
她是誰?玨珍珠咬著下唇,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昨天,客棧賣藝的人是她;今天,街上的小騙子是她;明天,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也許也是她。
只不過,她是誰?她真的不知道。
「那你要去哪?」
「我……」不敢告訴他自已真正的目的地,害怕讓他發現她真的就是個騙子。
「公子,我能叫你一聲哥哥嗎?」玨珍珠抬起頭,一張小臉漾出了微笑,「做你的妹妹一定非常幸福吧。」
反正和眼前的他也不會有任何交集了,天下那么大,哪有那么容易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見?她既不是他的妹妹,也不愿做他的丫頭,更不可能做他的心上人。
這樣的人和她隔著山、隔著海,隔著許多許多,既然無法得到什么,她還在這流連什么呢?不如就做自己好了。玨珍珠一向都是個現實又愛錢的女孩。
一個不會為了別人而輕易改變自己的女孩,何況他對她而言就是鏡中花、水中月一樣的存在。
所以放手吧,趁著感情還沒牽到,也不可能牽到的時候。窮人家的小孩要有自知之明。
「我……」蘇慕白剛開口想說可以。
「哥哥!公k珍珠就干脆無比地叫一聲,「我真的要走了。」
語畢她轉過身的跑開,再見就免了吧,有時候萍水相逢,之后也不再有關系,不也很好。
他想開口挽留,卻發現自己其實沒有任何借口。
只能看著她三步并作兩步的跑遠,就這樣沒入大街上那些趕著早集的人群中,那破舊的衣服一晃,已然不見了。
第五次了,第五次遇到她了。
一百年才能修來一次同船渡,一千年才能修來一次姻緣,那么自己和她的緣份前一世修了多久呢?
如果他還會遇到她,他到底要怎么面對她?
不放她走了吧?把她留在身邊喂成一頭小肥豬,這個主意會不會很有意思呢?
生平第一次產生了這樣的想法,想要抓住一點什么,得到一點什么,那樣執著,甚至于有點迫切。
他伸出手,落在掌心的是春雨,那怦怦直跳的是他的心。
只是蘇慕白沒有想到,又一次見到她的時間會來得如此快,讓人措手不及,讓所有的命運開始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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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爺……外公,我能這樣叫您嗎?沒有想到我們還有相見的一天啊……」
不行,太假了,用詞不當,過份的感情外露讓人覺得不可信,一個前來認親的女孩應該是心懷不安、語氣猶疑的。
再來一次。手指要捏著裙擺兒,眉目要低垂著。
「我……我是您的外孫女……我……我千辛萬苦才找到這里來,看您能不能收留我……」
這樣講話與真人性格相差太大,演得太久必定露餡。
換一種,抬頭挺胸,一副神氣樣。
「我是您的外孫女,有信物為證!箤⒂裰樽犹统鰜,往桌上一拍,「認不認我,一句話吧。」
這里是杭州城內,蘇府的大門外右轉兩條街外的小客棧里。
玨珍珠終于舍得花錢在此住一晚,叫一桶熱水,好好洗個澡,換一件她進城后買的便宜的新衣服,因她總不能一身乞丐裝上蘇府的門,還沒說出來意,可能就被趕了出來。
此刻的她,洗好了澡,穿上新衣服,正對著屋內的鏡子練習如何應對。
「不管了,我爹說過,真正的騙術是隨機應變,妙手偶得,不刻意為之!公k珍珠支著下巴對著鏡中的自己說道,「我要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嘿嘿,蘇府的金山銀山,請等著我喲。」
最后她將頭發梳整齊,看看鏡中的自己,雖然談不上明眸皓齒,倒也清爽可人……好像還少點什么,玨珍珠深吸一口氣,雙手掐上了自己的臉蛋,使力一掐,總算浮現出一點血色,看起來不那么蒼白了。
「玨珍珠,加油,美好的明天在等著你呢!
蘇府,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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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府在杭州城里算是大戶人家,據說在前朝還曾出過狀元,最后官至宰相呢。
這樣的人家所擁有的宅子當然也是很大的。
雖然玨珍珠將蘇府想象了千萬遍,可是當她站到蘇府這座大宅的臺階上時,還是被這少見的紅漆銅釘大門、漢白玉石的臺階給狠狠地嚇了一跳。
難怪向客棧的人打聽,他們說起蘇府的府第時,都露出一副敬畏的模樣,確實,在江南水鄉看到這樣氣派的宅子實不常見。
這里就是蘇府嗎?是她將要踏進的地方,將要行騙的地方,將要在此當小姐的地方?
深吸口氣,抬頭挺胸,鼓足勇氣,她敲響了門上的銅環。
有家了出來了,趁著家丁還沒有將什么哪來的,別在這搗亂,快滾,再不走老子就打人了之類趕人的話語說出口,玨珍珠立刻高舉起那串玉珠子說道:「將這串珠子交給蘇府的老太爺,就說是故人來訪。」
家丁訝異于她不卑不亢的態度,想了想,還是狐疑地接過玉珠子進屋去。
聽天由命吧,希望老爹這次講的真能靈驗。玨珍珠靜靜地站在臺階上,雨絲又開始飄落,她整個人一動也不想動。
爹爹離開了,娘親早死了。爹說得對,自己總不能一輩子像只螞蚱一樣跳來跳去,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地方。
她也渴望有一個家,當然,若是一個有錢的家那是再好不過的。
沉思間,背后傳來了達達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伴著細雨聲響。
她轉過身去,風吹著楊柳,嫩綠的柳葉在和風細雨中舒展著枝葉,如同少女的頭發一樣溫柔。江南的春日里啊,有人騎著白馬從長堤上行過,就像戲文中的人物一樣——郎君春日打馬來,妾心微微動。
那些隨風飄動的綠葉,那些開在路旁的小花,那些迷茫的雨絲,那些清清爽爽的人們,就像是一幅美到極致的春日賞青圖。
這是人到畫中游,還是畫中人在動?
柳絲飄動間,那人已經來到了眼前。
又是他,那個在破廟中陪了她一夜的怪人!
「是你?!」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怎么又是他?玨珍珠心想,難道這真的是所謂的緣份嗎?
「你在這里做什么?」蘇慕白看著她,終于是干干凈凈、清清楚楚的她。她依然是瘦瘦的,白皙的小臉上還浮著兩塊圓圓的紅印,一雙眼睛睜得老大,也正定定地望著他。
做什么?總不能老實講,她是來行騙的吧。
「投親。」玨珍珠模糊地講了一句自己的目的。
「投親?這一家?」蘇慕白從馬背上跳下,他家什么時候有這么個親戚?他怎么不知道?難不成是他家下人的什么親戚?
現在回頭還來不來得及?他見過她那些小伎倆,會不會騙不過他?可是玉珠子已經送了進去,現在就跑的話,會連累到爹爹的。
天哪,怎么會這樣呢?她不想進去了,她不想用謊話來面對他。
心中是這樣想,可是那富貴的園子散發出來的富貴之氣卻在引誘她,爹爹的話在耳邊回響著——有銀子才有幸?裳。
只要能成功地混進去,自己就是蘇府的小姐,從此光明燦爛的前途在眼前鋪出一條金光大道。
玨珍珠到底只是個普通人,賢良淑德與她沒關系,春心萌動也可以拋在一旁,生活早早教會了她黃金有價,情誼無價,比起那樣蒙朧的心動,她更喜歡有價的黃金。
更何況這份心動,她已經看到了沒有結果的結果,她與他是云泥之別的差距,就算是她不說謊,不是他的什么人,那又能怎么樣呢?
就算是自己可能會一次又一次地遇見他,那結果也是一次又一次的擦身而過吧。
倒不如嘴硬到底,只要進了這家的門,也能天天看到他不是嗎?
她點點頭,「是這一家。我是……」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斷她的話。
蘇府的紅漆銅釘大門突然洞開,將兩人都嚇了一跳。
只見那門內一個干瘦的老者在他人的攙扶下緩步走出來,而他的手上正拿著那串玉珠子。
蘇慕白猛然醒悟,她來投親,而這串玉珠子看起來又是那樣的熟悉,難不成她就是自己的、自己的……
為什么他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這樣的難看?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她,不是第一次的耐人尋味,第二次的好奇探究,第三次的戲謔逗弄,第四次的關心憐惜。
而是深深的,一種難以置信又萬般震驚,就像藍色的天空一瞬間就布滿了烏云,海中的潮水涌上岸邊,狠狠撕裂岸上所有的東西,那暴風雨從他眼中升起漩渦,向她涌來。
像是驚奇、不解,最終變成了一種燃燒的憤怒。
「你……你是這府里離失多年的外孫女?」
「嗯……」玨珍珠點頭。
「你可知道我是誰?」
她搖頭。她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變得如此惱怒。
「我是你哥哥,同母異父的哥哥!」蘇慕白幾乎從五臟六腑中擠出這句話來。
「啊!」她當場愣住,看到他從她身邊擦肩走過,不再理她,那綢子做的衣角刮上了她的臉,很痛。
她低下頭來,是不是自己這副樣子讓他覺得失望了呢?
還是……他覺得她不配做他的妹妹。
為什么會是他?隨便誰都可以,但是就是不要是他,因為她不僅僅想當他的妹妹!
可是現在說什么都遲了。她悲哀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