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炒得沸沸嚷嚷,全世界都在尋找失蹤的谷劭飏。
大前天,報紙說辛蘋得了憂郁癥,不吃不睡,天天上醫院看心理醫生。
昨天說辛蘋吞了安眠藥,又哭又鬧吵著穿紅衣紅褲要上吊。
今天的新聞更勁爆,說辛蘋鬧自殺,因為她懷疑自己得了愛滋絕癥,并指控劭飏是同性戀。于是,更多的八卦出籠,有人影射子健是劭飏的親密愛人,有人點名曾經和他合作過的男人,所有的影藝頭條都是谷劭飏的照片。
真要這樣才行?
一段愛情值得女人拿自己的事業、一生去下賭注?萬一輸了呢?就算她的激烈手段逼他走了回頭路,這樣的感情是否勉強?
殊云不理解辛蘋,再怎么說,總是曾經愛過,用恨來為感情劃下句點,怎能算明智?
“對不起,你們認錯人,他是我哥哥,不是谷劭飏。”
“對不起,最近他常被認錯,心情很糟糕。”
“對不起,對不起,我哥不是故意生你們的氣!
殊云弓著身,不斷對幾個年輕學生彎腰道歉。
已經走到門口的劭飏折回來,不由分說,拉起殊云離開小型書店。
“多事!”走出門口,他丟出批評。
劭飏說不做圣誕節布置,仍是帶了她到書局買材料,只不過鄉下地方,能買的東西有限,他們買了保麗龍、壁報紙、棉花、裝飾金蔥和剪刀、樹詣等,他計畫親手為殊云動手做一棵圣誕樹。
沒料到,即便是鄉下,認得谷劭飏的人還真不少,才付帳,就讓眼尖店員的一聲驚呼,引來幾個正在購買東西的同學聚攏。
頭戴鴨舌帽、太陽眼鏡的劭飏滿臉酷,不肯多說話,直身往店外頭走。殊云不得不一面彎腰道歉,一面對大家解釋錯認。
劭飏的手握住她的,她的手很冰,小小臉頰凍出兩坨粉紅色,走出書局,嘶地,抽吸氣,冷透了。
走向停車處,劭飏把自己的口罩戴到她臉上,很大口罩、很小的臉,殊云半個臉和一部分眼睛被遮蔽。
他看著看著,原本被辛蘋炒出的熱鬧新聞,弄得心情大惡的劭飏笑出聲,先是斷斷續續的笑聲,然后接成串,一串一串,連續不斷。
他笑得前仆后仰,笑得心情爽朗,陰霾不見了,他的眼底只有殊云滑稽的俏模樣。
“很好笑嗎?”仰頭,她努力望他。
“嗯!
他順順她的長發,把掩到臉頰的頭發全撥到腦后,塞進她背后衣服。
他的手也冷,貼進她細細的背脊里,她倒抽氣,拱背,雙手縮上胸前!昂美洌
她拱背,他的手卡在她的背和衣服中間。
凝視她,他又大笑出聲,酷酷的他笑開,融出一地鮮黃芬芳奶油,濃濃的、稠稠的、香香甜甜的奶油,流進她心間。
打開大衣,張開大手,他將她攬進懷抱間,用大衣將她環在胸前,貼合的兩個身體相依,殊云聽的見他的心跳聲。
他的胸口上下起伏,微微的波浪,像夏季海洋,趕走冰冷。殊云用力吸口氣,凍得紅通通的鼻頭,在他懷間磨蹭。
圈住他的腰,靠在他堅硬胸膛,溫熱染上心染上情,染紅了她的愛情。
相擁多久?不曉得,她閉眼睛細數他的心跳,那平和的心跳聲吶,篤篤篤,一聲一聲,聲聲在耳膜里盤旋。
好愛,愛極了他的擁抱;好愛,愛極了他的體溫;好愛,愛他的心,愛他的才情,愛他是谷劭飏不是別人。
從今天起,她要一天抱他一回,不管是耍賴或是純粹體貼;從今天起,她要一天看他百遍,不管她的眼光會不會困擾他的心境,打擾他的工作。
是了,她要好任性,不管后果、不擔心未來,她只要好任性、好任性地愛他,愛他千次萬回,愛他永世不悔。
“好了,你的手不冰了!彼崎_她的身體,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頰邊試溫度。
“我還冷!辟N回他胸前,說到做到,她開始耍賴皮。
“好吧!”他把頸間的圍巾圈上她細細的脖子!斑@樣不冷了吧,上車!”
打開鑰匙,發動車子,坐在身后的殊云把一半的圍巾圈上他的脖子,這份溫暖,她要同他同享。
沒生氣、沒反彈,他把她的手收在自己的口袋中央。
“抱緊我!苯淮^,他驅車前行,飛快狂飄。
這一路上,他做了若干假設和估計可能性,他想離開演藝圈,想帶著殊云遨游全世界,去看看她口里的鐵力士山,去佛羅倫斯看街頭藝人,去卡布里島的藍洞享受帝王澡堂,去凡爾賽宮走走迷宮森林。
多久了,他的心不存期盼幻想,多久了,他把人生當成無奈,而身后的未成年女孩,重新把夢想帶入他的生活。
。
裁寶麗龍板的時候,劭颶沒說話;黏上壁報紙時,劭飏保持沉默;把整棵樹立起來時,他也不發出半點聲音。從頭到尾,他專注地執行手邊工作。
進演藝圈有兩個重大因素,一是月月希望他這么做,二是他需要大量的金錢,寄人籬下的生活,讓他懷有強烈的不安全感,他需要大量金錢,才能讓自己稍感放心,于是他把每一筆從唱片上賺來的錢拿來轉投資。
他的眼光敏銳,這些年,他累積了足夠的“安全感”,萌退的想法不只一次出現,只是每每憶起月月的眼睛,他便舍不下這份工作,似乎脫離演藝圈,他便和月月、和自己的青春正式告別。
他尚未準備好和月月說再見,如果歌唱事業是他們之間僅存的一道聯系,那么他不想割舍。但殊云給了他新想法,她支持他的意愿、他的快樂,于是,他的心在放棄與不放棄中間擺蕩。
掛上最后一顆星星,圣誕樹正式完成。
說精致?不夠!但這是他們真心合作完成的作品,她拿起手機為工作中的劭飏和圣誕樹拍照,也故意站到劭飏身邊,為自己和他留下紀念。
是開心,往年這時候,他得參加大型演唱會,陪著青年男女度過平安夜,而這次,沒有喧嚷人聲、沒有激情音樂,只有殊云陪在自己身邊,他愛這份寧靜,愛他的生活單純,周圍只有幾個自己喜歡的人。
“好漂亮哦,它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圣誕樹!笔庠评@著圣誕樹走圈圈,這棵樹不華麗,卻有他的專注心情,愛極愛極,若是她有哆啦A夢的縮小燈,她會把它縮小,時時刻刻帶在身邊。
他莞爾,她發亮的小臉充滿生命力,他喜歡這樣的陶殊云,不喜歡湖邊蒼白落淚的易感女孩,畢竟她不該有成年人的穩斂。
架上木材,那是他親手劈的薪火,他要升起一爐火,溫暖他們的平安夜,今夜他不和旁人分享,只有他,和一個十七歲……哦,不,是快十八歲的女生。
他確定她不是月月,他確定她帶給自己的感覺和月月不同,她們之間,甚至連歲數都不一樣了,她十八,而月月留在永遠的十七歲。
他喜歡和她在一起,享受她恬靜淡雅的說話方式,和她優雅緩慢的舉止,他喜歡她像天使般的笑容,驅逐了所有的寂寞冷清。
如果她是迷失在人間的天使,那么他是幸運兒,幸運有她為伴,幸運他的人生再度希望光明。
“升起來了!
她拍手,優優雅雅地歡呼,不過度,要克制,前幾天的經歷讓她對自己的身體更加小心翼翼。
他轉頭,接收到她眼底的崇拜,這次她沒在身邊前前后后幫倒忙,但光是眼神便教他擁有快樂無數。
“你沒升過火?”
“沒有,家里都是用暖氣爐!彼忠υ捤郎厥一税,不在意,她樂于接收他的揶揄。
然而意外地,他沒表示意見。
“我先上去洗澡,你不是說想要親自做圣誕大餐!
“嗯!
用力點頭,她特別請章伯伯買來材料,別的東西她不會做,這一味泡菜火鍋是她的拿手強項,因那是爸爸最愛的消夜點心,看慧姨做過幾百次,不會都看會了。
前陣子聽辛蘋說,劭飏最愛吃辣味食物,是啊,那次她的勁辣雞腿堡全落入他的胃袋呢。
辛蘋……想起她,殊云欷歔不已。
曾經,她以為他們將成雙成對,誰知世間事,難料準。不過,不擔心,他那么好,好運總是降臨在好人身上,她相信,會有一個好女人愿意守在他身旁,為他療傷,為他沖淡屬于月月的遺憾。
“需要多少時間才能煮好?”劭飏問。
“菜洗好了,最多半個小時就能上桌!
“好,半個小時后,我下來驗收成果!
“那你要驗收很多成果……”
背過身,她想起廚房那堆食物,誰敢說她的圣誕大餐不豐盛?
“你說什么?”站在樓梯間,他回身問。
“我說,看我的啰。”舉起小小拳頭,驕傲的表情在她臉龐添上可愛。
半個小時后,他準時、她也不差。
在桌前,他們席地而坐,暖烘烘的火光映上兩人的臉,沒有金飾華服,沒有喧擾人聲,安靜的空間里有安靜的火焰,只有偶爾門外傳來兩聲枝椏被風吹刮的摩擦聲。
厚厚的紅色辣椒油浮在湯上,不易察覺的猶豫自劭飏眼底一閃而過,但他還是拿起筷子,夾起里面的魚肉放入碗中。
“我記得,你不太能吃辣!彼岢鏊柠湲攧诮涷灐
“沒關系啊,今天是平安夜,我特地為你做圣誕大餐,當然要以你喜歡的口味為主。”
說著,殊云夾起幾片蔬菜,在碗旁預備的清水里面刷幾下,再放進碗底。
“誰告訴你,我喜歡吃辣?”喜歡?劭飏皺眉,誰給她錯誤訊息?
“是辛蘋小姐告訴我……哦,對不起……”她想起,這個時候提起辛蘋似乎不恰當。
劭飏皺眉,不因為辛蘋的名字被提及,而是,她居然這樣整殊云!?這女人、這等心機,他該更早對她提分手。
帶點嘔氣地,他夾過一堆肉片,把整個碗塞滿,張大口,把肉放進齒中。想整殊云,他偏不教她成功得意。
“有果汁嗎?”才咬兩下,后悔了,話說得含糊不清。
“有,我去拿,不過……再好吃的東西,都不應該吃得太猛哦!笔庠普f。
這時候訓人不應該,何況縱容他的人是自己,問題是,她還是希望他有所節制。
殊云的話教他哭笑不得,認了,誰教他和一個不存在的女人賭氣。
擺好果汁,門鈴聲響起,相視一眼,這么晚了……是章伯伯臨時起意,想過來湊一腳?
“我去開門。”
殊云走到門前,打開,來的是兩名不速之客。
“被我猜中,你們果然在這里!痹竭^殊云,子健大步跨進屋里。
尾隨在后的安妮沒給殊云好臉色,她漲紅一張臉,湊近她說:“你倒好。”
“對不起,害大家擔心了。”殊云欠欠身,讓路給安妮進門。
“沒錯,你爸爸和我舅舅快嚇死了,一天到晚逼我把你們找出來,幸好平時我還算有點信用,拍胸脯要他們相信我。我說,只要有劭飏在,你安全無虞。沒錯吧,看來他把你‘照顧’得不錯!弊咏∫庥兴浮
“天!你弄什么東西給劭飏吃?他不能吃辣,是你煮的嗎?”
安妮走近桌邊,看著鍋中東西忍不住尖叫出聲。他、他居然吃這么辣的東西?
“是我煮的,對不起。”像犯了錯的小貓咪,她縮到劭飏身邊,滿臉抱歉。
“沒關系。”放下筷子,劭飏投給她一個笑容,盡管他的嘴巴已經麻得說不出話。
看看殊云再看看劭飏,安妮意會到了什么事情似地,噤聲不語。
“劭飏不能吃嗎?”殊云望著泡菜麻辣鍋,遲疑問。
“當然不能,劭飏必須保養他的喉嚨,連一點點辣的東西都不能碰,更何況,他最痛恨辣味食物!弊咏〗釉。
是的,這幕讓他起了憂心。
他沒忘記,上回為了談合作案,廠商請吃飯,才走到門口,劭飏發現是川菜館,二話不說,把企畫案丟給他,要他全權處理,自己掉頭離開。
劭飏從不勉強自己做討厭事,可他居然……勉強吃下這么辣的東西,因為這是殊云親手做的?
對不起,這種情況讓他很難不做聯想。
“我真的不知道,我進去重煮!
她彎腰,手未碰到鍋邊,就讓劭飏握住手心,他拉她坐到身旁,喝口果汁,抬頭。
“你們來做什么?”冷冷地,他問。
這里不接受客人拜訪,子健相當清楚,他不明白子健為什么選在這時候突然出現。
“我來看看你有沒有欺負未成年少女!彼χf,刻意讓氣氛輕松。
“她十八歲了,不是未成年少女!臂匡r兩句話塞住子健的說法。
意思是,殊云年滿十八,他愛做啥就做啥?即使他要她代替月月,也是他的事?他做了嗎?他們已經水到渠成,無從彌補?
心冷,他明白殊云的身體情況,他不能讓好友再次陷入無望愛情啊。
沒想到會是這般發展,他以為劭飏心里只有月月,以為他會為月月排斥殊云,他以為短短三個月改變不了什么,他甚至相信殊云將因這段相處,破除對偶像的迷戀,繼而對劭飏死心。
怎么會?劭飏很討厭殊云不是?他上次還要劭飏別對她態度惡劣,怎一轉眼,情況變得難以控制?他當然明白殊云有多么令人喜歡,但劭飏的固執有憑有據,誰都軟化不了他的心啊,怎么辦?怎么偏偏是殊云?
“拜托,殊云是我帶來的人,你想做什么至少要先知會我一聲吧!”子健說得不輕不重,殊不知,他的心已落入沉痛。
錯了,這件事,他做錯,他不該把殊云帶到他身邊。
“沒有必要,她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越說口氣越緊張,凝重的氣氛連安妮也察覺不對勁。
“殊云,你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嗎?”轉頭,劭飏問殊云。
用力點頭,是的,她負責,不管他對她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無怨不悔。
“聽見沒?好了,請回去,這里不歡迎你們!本芙^友誼,子健無權插手他和殊云。
“三個月快到了,你答應父親和蘇伯伯的話還記得嗎?”子健嚴肅眼神望向殊云,他殘忍地逼迫一個小女生,“立刻”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猛地想起,臨界點矗在眼前,殊云倒抽氣,怎么辦?
慌了亂了,沒錯,她向上帝要求的是眼前幸福,并非一生一世,他們將要分離了啊,就在這幾天。
“不必在三個月內離開,她愛留多久都可以!臂匡r替殊云回話。
他沒想過這句話代表什么意義,沒想過他和子健的條件約定,只是直覺地,他要殊云留下。
真的嗎?多久都可以?感動落入眼、貼入心,她不再是不受歡迎的同居客,他伸手歡迎她加入他的人生計畫呢。
歡欣笑容揚上,她想大聲歡呼,想大叫美夢成真,想抱住劭飏說,知不知我愛你,愛了整整五年……然而,她的眼光接觸到子健的,熱情迅速冷卻,現實迫在眼前。
不能,她什么都不能做,連基礎感動都不成,她的命運并非掌控在自己手上,她無權追求他的人生計畫,緊咬下唇,清醒了,她從幸福間徹底清醒。
“可以嗎?殊云,你可以不離開嗎?”不看劭飏,子健口吻嚴厲,只對殊云問話。
“別逼她,我會出面跟她的父親溝通!臂匡r擋在殊云面前,就是子健,都不準欺負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很好,他喜歡這個用詞,殊云是他的女人,專受他管轄保護的女人。
心漲得飽飽暖暖,他的笑容和殊云的焦慮不搭調。
“殊云!說清楚,你可以不離開嗎?”加重口氣,子健繞到殊云身邊,緊迫盯人。
靜默,戚然苦笑揚起,黝黑的瞳孔里蓄滿淚水,望向劭飏,千言萬語壓心,能說、不能說的話化成委屈,哽在喉間,吞咽不去。
她搖頭,淚水跟著晃動,垂下。
“對不起,我不能。”
她的回答炸上劭飏的知覺,狠狠地,他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二樓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