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了,黎柔仍未聯絡艾司蒙。要不是大維來訪,她或許永遠也鼓不起勇氣。
大維為沒有更早來看她道歉后,立刻說明是誰讓他這么忙:他的親密好友艾司蒙伯爵。
黎柔很快發覺,艾司蒙已在短期內成為艾凡瑞侯爵的偶像。大維告訴黎柔,艾司蒙至少會說十二種語言,每個地方都去過,每件事都做過,是個學者也是個哲學家,對天底下從文學到馬匹的每件事都有絕佳的判斷,從下棋到調情都是專家。
他歌頌了兩個小時,并詳述他們去了哪些地方,誰在那里、艾司蒙對誰說了什么,又對大維說了什么;顯然每個字都是智慧的結晶。
他離開的時候,黎柔的神經瀕臨繃斷的邊緣。
一個星期以來,她飽受罪惡感和猶豫不決的折磨,把薛本尼的事情告訴艾司蒙是她的責任,可是她又很不愿意變成是讓伯爵走向絞刑架的人。
所以,她成日猶豫不決,畫些很爛的畫,釘了許多不需要的畫布,希望有客人來訪可讓她分神,又因為沒人來訪而如釋重負,或懊惱難耐。她也到墓園去散步,但仍無法使頭腦清楚。因為不準單獨外出,所以都有露莎或者嘉伯陪著她。她知道應該感激這層保護,可是她忘不掉他們是誰的仆人并聽命于誰。這也表示,她翻騰的腦海終究無法不想到他。
而當她一事無成,只除了把自己弄得快要瘋狂時,艾司蒙卻跟著大維去了倫敦每一個熱鬧的地方,舞會、牌聚、音樂會、劇場,艾司蒙伯爵一邊扮演大維的完美上帝,一邊跟十八到八十的女士們打情罵俏。
他甚至帶大維去阿耳梅克聚會處,那是畢黎柔因為身為一介平民,一輩子也去不了的地方。倒不是她想去參加那些悶死人的聚會,而是她曾經想盡辦法要大維去那里認識出身良好的淑女以及跟他同階級的年輕人,大維卻說他寧可被活埋。他的父母和黎柔都無法說服他踏進這社交圈婚姻市場的門檻,現在他居然跟著艾司蒙去了。
他跟艾司蒙只是初識,而艾司蒙之所以對他有興趣,全因為他是謀殺案的嫌犯之一,根本不是真的關心他,而且會在嫌疑更大的人出現時拋棄他,并害他傷心。
而這些全是她的錯。
她站在客廳窗前,望著窗外濃霧籠罩的廣場。
她說她要正義,要知道真相,然而一旦真相如此丑惡,或會傷害她所關心的人,她立刻無法面對。艾司蒙說得對,她要的是干凈的抽象概念,不是骯臟痛苦的真實。
最嚴重的是,她害怕再次見到他的痛苦。
她閉上眼睛,把額頭靠在冰冷的玻璃上。你走,你不要走;不要靠近我,回來。
回來。
她是如此脆弱,她不該讓他使得她如此脆弱。她從不曾讓樊世把她擊垮,從頭到尾都很堅持。不管心里的感覺怎樣,至少行為表現得似乎很堅強。
她張開眼睛,離開窗戶,離開外界的迷霧和黑暗。
她自認是堅強的,對某些事或許膽怯,但并非全部。感情上的脆弱并非全然來自父親,他也遺傳給她智慧和毅力。如果他曾經那么聰明與大膽,計劃了那么多犯罪行為而且沒有受到懲罰,他的女兒總該有點智慧和毅力,去面對并解決一樁謀殺案。
何況她應付樊世長達十年,不可能應付不了艾司蒙。她懂得如何關閉感情,隱藏弱點,她早已累積許多武器,用以對付男人。在她的彈藥庫某處,一定有某樣武器、某個策略或某個防衛工具可以保護她。
☆☆☆
艾凡瑞侯爵離開的半個小時后,畢太太大步走進廚房。嘉伯放下正在刷洗的水壺。露莎放下切菜刀,雙手在圍裙上擦著,面無表情地看著女主人。
“我相信你們一定有某種秘密方法可以送信給艾司蒙伯爵!迸魅税谅恼f。
“是的,夫人!甭渡梅ㄎ幕卮。
“那么請你們告訴他,我想在他方便的時間立刻見到他!
“是的,夫人。”
“謝謝!彼忠魂囷L似的出去了。
嘉伯看著他的妻子,但是露莎一直到聽不見任何腳步聲才說:“我告訴過你吧!
“他不會來的,我的小姑娘!奔尾f。
“他或許不愿意來,”露莎說!暗魅诉@一回可能沒法如愿。咦,你還杵在這里做什么,快去啊。”她重新拿起菜刀!翱烊ジ嬖V他!
嘉伯繃著一張臉出去了,門才關上,露莎便微笑起來。“我真想看見主人接到這消息的臉。”她喃喃自語。
☆☆☆
當晚十一點,亞穆來到畢夫人畫室的門口。他利用行經走廊的短短時間,整頓好表情,至少,讓外表的他是平靜的。內在的那個人則毫無平靜的可能。
十天了,他讓自己保持距離與忙碌,外表輕松自在、隨遇而安,內心其實很煎熬。在她身邊,他是如此敏感與不講理;可是離開她,則令他焦躁與寂寞。敏感與不講理真是非常不好,可是他想要這樣,而且,確證據鑿地,她一招手,他就忙不迭地趕來了。
他的意志力和智慧撐不到幾個小時。她的口信在五點送達,現在他就來了,意志與指揮完全不敵心中的渴望。他一直很想念她,甚至想念這凌亂的房間,因為這是她的地方,是她工作與真實的她生活的地方。
然而,他仍裝出排除萬難的樣子,好像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被她打斷了。
她背脊挺直、下巴高抬,坐在工作臺邊。
啊想像自己的唇貼在她雪白平滑的脖子上,但他只猛然一點頭!胺蛉!
“先生。”她用法文稱呼。
他想上前,想靠近些,想聞到她的香味。但他只走到沙發,坐下來。
沉默降臨。
一分鐘或兩分鐘后,他聽見——他不讓自己看——衣裙窸窣聲,凳子在木頭地板上的磨擦聲,而后是走近的腳步聲。當她踏到舊地毯上,腳步聲變小,可是聽在他的耳朵卻有如打鼓。因為他的心在打鼓,因為她的香味被從窗戶吹進來的微風帶到他的鼻前。
她在幾尺之外停住!拔乙狼,”她說!拔抑t卑地請求你原諒我指揮你如何執行工作。我非常地欠缺考慮。你是這方面的天才,而每個人都知道天才是多么敏感!
亞穆望進她火焰般的琥珀色眼睛里。他是多么地想要她,這傲慢、這嘲諷、這火辣……這熱情。
“我的確很敏感,但你的道歉如此甜美,令我無法抵擋。我原諒你,夫人!
“你讓我卸下心頭的重擔,所以,我當然也原諒你!
“我并沒有道歉!
她不以為意的揮揮手!拔乙苍從愕臎]有道歉!
“你的慷慨有如圣人!彼止镜。
“差不多,只可惜你卻不是。但我不想計較,還是打算幫助你。這是基督徒的責任。”
“您的慷慨讓我嘆為觀止!
“我不相信天下有任何事能讓你嘆為觀止!彼唛_,他以為她要去站在爐前,卻見她推開一疊畫布,露出一張舊而舒服的軟墊腳凳。
“你如果想拿東西丟我,米開朗基羅的胸像比較輕吧!彼f。
她把腳凳推向沙發!拔覜]有要丟任何東西,我打算坐在你的腳邊,謙卑地說出我所知道的微薄消息,乞求你用絢爛的智慧加以判斷。”
她乖乖地坐下來,雙手置于膝上,表情全然的虛偽與盡職!澳阋覐哪睦镩_始?”
從保持距離開始,他想。她金蜂蜜色的頭觸手可及,他的手指渴望碰觸那團教人心神不寧的亂發。
“你想說什么都可以。”他說。
她點頭!澳菑难Ρ灸衢_始,你對他有多少了解?”
他不想知道薛本尼的事,亞穆只想摸她的頭發、吻她的唇。當他鼻間充滿她的味道、他的身體渴望像前十個夜晚、以及之前無數夜晚所夢見的那樣,親近她、擁抱她時,他要如何處理調查的事?
“他是你丈夫的朋友之一,”亞穆說!爸钡疆呄壬胺噶搜Ρ灸岱蛉耍,友誼終止。薛本尼夫妻發生激烈爭執,還有,我聽說薛本尼在一個星期之前,曾經來看你!
她豐滿的唇噘了起來。
“你丈夫誘惑了薛本尼夫人,讓你覺得很有意思?”
“讓我覺得有意思的是,你一直當我不存在,好像我不可能有任何用處,同時卻又監視著我的行動。嘉伯和露莎大概每天要向你報告吧?”
“我一直很清楚你的存在,那就好像我腳上的刺。”
“既然如此,你為何沒有立刻趕來?你對我的發現一點都不好奇?”
“你并沒有找我來。”
“調查是你在負責,”她說!拔沂菒郯l脾氣又不講理的人,記得嗎?你一定見過難搞的線民.并且操縱得很好。你既然有辦法讓大維去阿耳梅克聚會處,當然有方法問我幾個問題。”
“你很清楚,我完全無法操縱跟你有關的任何事,”他說!澳阕屛矣X得自己笨拙,幾乎每個跟你有過接觸的男人都這樣,即使你那厲害的丈夫。他知道你父親的秘密,應該可以掌握你,可是他也不行。”
“我若讓樊世——”
“即使聰明與位高權重如昆丁,也無法管理你,難怪艾凡瑞受制于——”
“受制于?你這話在影射什么?”
“還有那個笨薛本尼,我無法相信他見過你之后就回去找他的妻子是一個巧合,而后他們當夜在一起,第二天也沒有分開,從那之后,突然間她到哪里,他就在那里!
她的表情亮了起來!罢娴?他們和好了?”
她勝利的表情證實他早已猜到的事:不知怎地,一個星期之前的簡短會面,她已經把薛本尼繞在她的小指上。
“是的,”亞穆不悅地發現他也在她的掌心里……而且竟有些莫名的嫉妒。
她的微笑擴大開來!澳銊偛抛C明自己錯了,薛本尼一點也不笨,他變聰明了!
這時她開始敘說她跟薛本尼的會面。亞穆努力專心于注意事實,然而等他聽完,他的頭腦繞著一件事轉不出來,而且這件事掌管了他的舌頭。
“你握著他的手?”他聲音緊繃。
“好讓他專心聽我說話啊,”她說!澳谴蟾懦鲇谝环N直覺,我知道那很不淑女?墒俏业哪康倪_到了,這才是重要的!
“那不是直覺,”他說!澳愕氖质苓^訓練!彼粗鼈!澳憷媚愕氖謧鬟_你的意志,與人溝通。我認為你很清楚它們的力量,至少我希望你是清楚的,”他測試著。“不然,你就太不謹慎了!
“力量?”她沒注意到他的不悅,研究著這話!耙驗槟阋部梢赃@樣做,對不對?”她說!坝檬謧鬟_力量,并與人溝通。只有你知道你正在做什么!彼峡粗!澳阕鋈魏问露际撬阌嫼玫膯?”
“請你描述那支領針。”他說。
她凝視他片刻,終于假裝乖巧的垂下頭!笆堑,先坐。我立刻就說,先生!
他真想把她從腳凳拉到地毯上,但他只閉上眼睛,靠向椅背,強迫自己聆聽她冷靜且確實的描述。
她說,那是一支男人的領針,但不是薛本尼的,他領巾上的那支鑲著翡翠。他用來毀掉畫像的那支是純金的,但形狀因為她沒能細看,所以無法描述,只覺得應該是某種樹葉或花,但不確定。甚至可能是人臉或一個圖樣。
亞穆命令自己盡力分析,想了幾分鐘后,他說:“你憑什么認為,薛本尼夫人需要的只是原諒和關愛?”
“她明顯地很愛她的丈夫,”她說!八恢粚⑺龡壴谝慌裕颐髂繌埬懙尼蚣送鏄。我相信她原本的用意只是跟樊世調情,意圖引發薛本尼嫉妒,或甚至只是注意。我很懷疑她知道樊世是怎樣的人,很少女人知道。不知怎地,大家都只看到他要她們看到的,直到為時已晚!
“所以,你認為她被樊世誘拐,發現錯誤時已經來不及?”
“我不認為她已被誘拐,”她說!跋胍T拐一位受過嚴格家教且深愛丈夫的貴族少婦,應該不會很容易,你說是嗎?何況樊世雖然才四十歲,看起來卻像六十歲,絕非什么俊俏男子!
“那么你的懷疑是怎樣?”
她的眼神幽暗下來!拔业谝淮尉芙^他后,他把我灌醉。但是他只成功了那一次,以后再也沒有第二次。但是,對薛本尼伯爵夫人來說,一次就太多了!
難怪夫人幾乎不喝酒,亞穆心想。
他說:“如果情況是這樣,她丈夫很可能是發現她不省人事,而且曾跟另一個男人在一起!
“薛本尼知道是樊世,但應該不會是她說的!彼伎贾!拔抑荒懿聹y那支領針是樊世留下的……而薛本尼認了出來。”
亞穆想起巴黎的一家店,以及樊世看上的一個鏈墜!拔铱梢圆碌窖Ρ灸岷我哉J得出來,因為你丈夫搜集某一種特殊的古物。”
“你不必修飾,”她說。“我知道他的愛好,客廳那座展示柜中的東方繁殖女神只是其中一部分。他還有一些低俗的表、鼻煙壺和春宮畫,那些并不適合展示,只適合私下賞玩,或給某些朋友看。”
“我想檢查一下。”
“沒問題!彼f。“我本來想要丟掉,然而有些物件應該有資格進入博物館,雖然我無法想像博物館要如何展示。它們就在樓上,要我上去拿嗎?”
亞穆搖頭!拔蚁M惆阉鼈兘唤o艾凡瑞。我會鼓勵他再次來訪,你請他代為保管。他會很尷尬,但也會遵從你的意愿。他拿走之后必定會來問我,也許會在我們的談話之問吐露些什么。”
“多么聰明,”她說!坝侄嗝础び谛挠嫛!
“我算計的是艾凡瑞對你的喜愛!彼f。
“以及他仰仗你絕對可靠的智慧!彼f。
他微微一笑!拔艺J為你是嫉妒,你想要我把時間都花在你身上!
“聰明、工于心計又‘自負’!彼f。
“是你自己不對,你早些找我來,就不會這么想念我了!
她抬起下巴!拔乙徽夷,你立刻就來了,或許你也想念我。”
“當然。”他輕聲說!胺浅O肽睢!
“因為你需要我的幫助,”她說!俺姓J吧,要不是我告訴你,你不會知道領針的事。”
亞穆嘆一口氣,而后離開沙發,跪在她的身邊。她完全不敢動。
他傾前,沉醉在她的發香中,以及她身上由茉莉、沒藥以及異國香料與她的獨特味道所合成的香味里。他當不成智慧的紳士了,她用那對金色的眼睛瞪著他、傲慢地道歉時,他就放棄了掙扎。所有的抗拒被她毫無道理地解除了。
目前最重要的是讓她也不再抗拒。
她直視著前方,面頰出現兩抹紅暈!拔艺埬銇碇粸橛懻摪盖椋盐耀@知的資料告訴你,如此而已!彼f。
他什么也沒說。他等待著,把每一分子的意志力都集中在他的目標。
☆☆☆
靜默既長且震耳欲聾,然后艾司蒙又更靠近一些,她的呼吸在他的嘴唇碰到她的耳朵時梗在喉中。
不要這樣。她的嘴唇形成字型,可是發出來的聲音只有急促的呼吸聲。
他以面頰輕輕拂過她的,像貓那般磨蹭。不要這樣,她一邊無聲哀求,一邊強忍著撫摸他的脖子、感覺他絲般頭發的欲望。
她準備了所有的武器要對抗攻擊,但這不是攻擊。他的氣味、身上散發出來的暖意,以及皮膚相輾的感覺,形成了無可抗拒的魔法,將所有的武器轉向她自己。全身的肌肉都揪緊起來,痛苦地向她抗議,想要掙脫理智和自我控制。
而且,他知道;她從他的瞥視中看得出來。他很清楚他造成的影響,并在一旁等待著。他沒有移動,幾乎沒有呼吸,然而逐漸累積的壓力清晰可見。
意志力。他們正用意志力在打仗,他的力道比較強。黑暗的、雄渾的、無止無盡的攻過來,她極力阻擋來勢,但是成效有限。
她天生軟弱,罪惡存在她的天性中。
他既強壯又美麗,她想要他。
他的嘴唇拂過她的面頰,保證他會很溫柔。這保證打開了她心中的一條縫,呈現出她不讓自己看見并感覺的空虛。她一直把自我隱瞞得很好,直到現在。
她舉手,碰觸他的袖子,本能地攀附著他,好像那痛苦的寂寞是波濤洶涌的大海,而他強壯的身體是她唯一的生命線。
這時,他才好似她真的溺水般將她從腳凳上拉過來,進入他宛如天堂的懷抱。
這一次,當他的嘴與她的相遇,其中不再有火熱的懲罰。這一次,好似也感受到她的空虛,他以歡愉將之填滿。他緩慢而感性地與她嬉游,如此可口的游戲……如此溫柔。不再是火焰,而是溫暖、自在和悠然的。
世界平靜溫柔了下來,像搖籃曲般帶領她,當他的舌頭輕輕誘哄時,她首次張嘴歡迎他深入。上次她嘗到的是火,強勁駭人的火焰嚇得她立刻恢復理智。這一次,不再有來自黑暗欲望的熊能熱火,這次的黑暗是溫暖的,充滿性感的甜蜜……他的舌頭有如天鵝絨的撫觸,不疾不徐地探索、愛撫,與她的柔軟游玩,偷走她的秘密,暗示他自己的。
受了疊惑的她,無言地透露了太多;很快地,她也要求太多。想要更多暖意,她更貼近了些。她想要他的力量與重量,想被壓平、想被征服。他不疾不徐的舌頭,得到的回答是更多的要求:需要我,占有我。
然而,他依舊游玩,好像擁有全世界的時間,好像一個深入的、慵懶的吻可以持續到永遠。當她越來越絕望、與渴求更多時,他卻毫不心急、毫無需求。
不,唯一的需求或許是讓她求他,良心邊緣的一個聲音如此警告。
這時,她也發現了,發現了他的用意。他像抱小孩似的輕輕地擁著她,但是他們不知怎地已經在地毯上,她正放蕩的與他交纏,攀附著他。而且,渾身火燙。因為他持續地慢慢加溫,她在不知不覺中已因欲望而燃燒。
毒藥,樊世曾經警告她。如此甜美……愉悅。果然如此。
彷佛人做成的鴉片,樊世曾說。
而她被下了藥。
她掙開,跟不情愿的肌肉掙扎,勉強坐起來。
他也慢慢坐起來,狀似無辜的藍眼注視著她。
“你……是故意的!彼⒋f。
“當然,我不可能剛好吻到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故意要讓我昏頭轉向,失去理智!
“當然,”他的平靜讓人抓狂!拔蚁嘈拍闳纛^腦清楚,絕不會跟我做愛。”
“愛?”她重復他的話!白鰫?”
“不然還有什么可能的目的?”
“那不是你要的!币约河涀∷^的“愛”只是通稱的通奸,她搖晃著站起來!澳阒皇窍搿C明一些事,給我一個教訓!
“我想不出我能教你什么,你結婚已經十年,該知道的應該都很熟練了!彼ь^對她微笑,男孩的、無害的微笑;但閃過那如午夜深藍眼中的,不是純真而是奸詐。
“顯然沒有你一半熟練!彼f。
“其實大家都一樣!彼褙埌沆`巧地站起來,不像她,到這時都還虛軟無力,變成橡膠的四肢隨時可能癱軟。
“然而,你的意志力仍然讓人敬畏,”他繼續說!半y以征服。真讓人懊惱,只是一個吻,你也抗拒得這么厲害。”他若有所思的注視著她!澳闵鷼獾臅r候比較容易,可是那時我也生氣,事情一點也不會愉快。下回,我要讓你生氣,但是自己保持冷靜!
她的眼睛睜大,這個惡棍不只在計劃下一次的陰謀,甚至大言不慚地描述。
“不會有下一次!彼弑M所能以最冰冷的口氣說,可是她的心依舊如雷怦跳。如果他鍥而不舍,她要怎么辦?她其實并不了解他是怎樣做到他想做的一些事。
“這第一次已經不該有,”她匆匆說著走向壁爐。“你這樣太不專業,也欠缺考慮——我的意愿。如果上回我說的還不夠清楚,我再說一次,我不想要任何情愛關系,跟你或任何人人都不要。不是也許會,或者改天,而是全部不要,絕對不要,一點都不要!
他點頭!拔伊私,你這抗拒很大!
“不是抗拒,是‘拒絕’,請你聽好!”
“我聽到了,我的英文沒有那么差,我完全理解你的意思!
她一定得讓他完全理解!澳蔷秃,既然這件事說清楚了,我要給你的跟薛本尼有關的事也說完了,你可以離開了!
“是的,你已經給了我許多值得思考的東西!彼菑念^到腳的審視,看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的確,”她說!把Ρ灸,領針,你得找出它是否屬于樊世。”
“艾凡瑞應該可以回答這個問題。我會安排他大約三天后來訪,畢竟他若太快就來,會顯得有些奇怪,是吧?這樣可以嗎?”他說。
“我的約會簿并沒有那么滿,隨時歡迎!彼┯驳卣f。
“我明后天晚上都有事,然后我必須跟陛下吃個飯,可能凌晨都走不開,如果他談興正好。反正,除非我有值得討論的事,我是說案情的討論,你大概也不希望我回來。”
她點頭!澳窃僖娏。”她撫平裙子,避免跟他握手。
他鞠躬!霸贂,望你好夢香甜!
☆☆☆
大維果然在亞穆說的三天后來訪,也一如預期的找他討論,輕微的尷尬(只有艾凡瑞)之后,尼克到侯爵的車上去取回畢樊世的箱子。此刻,侯爵正將箱內的東西排在書房桌上。
“她沒有把它們丟掉,真是聰明,”亞穆放下他剛拿起來檢視的表!霸S多物件年代久遠,做工精美。這批收藏非常值錢!
艾凡瑞似乎沒有在聽,他看著空空的小箱子發呆。
“少了什么東西嗎?”亞穆問。
侯爵驚訝地抬起頭!坝袝r我真覺得你可以聽見我在想什么!彼f。
“我只是善于觀察表情,”他說!澳愕难酃庀裨趯ふ覗|西,而且不太滿意。”
“它不重要,而且也可能只是弄丟了。一只領針,形狀有些曖昧的!焙罹粽f。
“好吧,剩下這些應該可以換一大筆錢,供她在沒有接工作的期間開銷!
她靠什么生活?他突然愧疚的想,并要自己記得注意她的財務狀況。
還有畢樊世的。那男人靠“二八”俱樂部的收入生活,但那里已經被他毀了。畢樊世帶到英國的錢如果不多,一定曾重拾他威脅勒索的專長,而以他奢華的生活方式,受害者肯定不只一個人。
“我只希望畢夫人不曾看到那只領針,”艾凡瑞說。他拿起一本《香閨》,一翻開就皺起眉頭!耙膊辉吹竭@個。她拿這些東西給我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要看哪里。什么作者的書不好收藏.偏要收藏薩德侯爵。”他猛地把書合起!斑有這本《潔絲汀》。樊世真的很虛偽,認識整整兩年,我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大概也沒人知道!
“你是指他跟男人的關系嗎?”亞穆探問!皯摵苌偃酥。畢樊世謹慎的事不多,這大概是其中之一吧。”
侯爵起身在室內踱步。“但是如果你知道,”他說!皠e人也可能猜到,這表示一定有人在猜我和他的關系。我最常跟他在一起,你難免會想!
“這跟你我的友誼沒有關系,”亞穆說。“不管男女,我最近都沒看到你對任何人有興趣。除了我沒見過的一個女孩!
侯爵突然停住。
“伍蘭蒂,”亞穆說!皠P洛夫人的妹妹。你好像對她有興趣,至少,每次有人提起她的名字你都很留意!
“我沒有——我沒想到我這么明顯,”艾凡瑞臉紅了!澳阌终f對了。不過,有興趣也沒有用,他們認為我不合適。不,這樣說還太輕描淡寫。我剛表示我有興趣,她立刻被送去杜賽特的什么姑婆那里。不過,這也難怪,”他的聲音充滿苦澀。“凱洛夫人鄙視樊世,而我是他最親近的同伴。她的行為或許乖張,但是很保護妹妹!
“的確,如果她被送走只是因為你表示有興趣。”
“我真的只表示我有興趣,我對伍小姐是非常尊敬的!焙罹舻穆曇舻拖聛!暗铱隙]有希望,而且這也不能都怪樊世,甚至完全不是他的錯。是我不夠好……根本沒有資格!彼椭^轉開。“對不起。”
“心靈自有它的一套規則,”亞穆說!叭绻鼤驗楸容^聰明或比較合于禮儀便不去盼望,就永遠不會有人心碎了。甚至,不會有所渴望!
“兩年前,我如果聰明一些……但,我就是沒有!卑踩鹂戳瞬粢谎哿⒖桃崎_。“我在失去一位朋友不久,認識畢樊世。那個朋友是舉槍自殺的!
亞穆低聲說些慰問話語的同時,一邊搜尋相關資料:兩年前……自殺……巴黎,因為艾凡瑞是在畢樊世來倫敦之前就認識的。常去二八俱樂部的某位年輕人,一些文件因為畢樊世而被竊。大維說出這位年輕外交人員柯德蒙的名字時,亞穆一點也不驚訝。
“我們從念書開始就是好朋友,”侯爵繼續說!拔液懿粫慌笥,一交就很深。他的死亡對我造成很大的打擊,我酗酒……并在德蒙常去的一個地方,認識了樊世。”
他走回桌邊,拿起一個鼻煙壺,嘴角扭曲!拔腋赣H會說,樊世把我帶壞,但我是自愿的。那不能怪到悲傷、酗酒,或假裝我可以一瘋就瘋了兩年。無論如何,往事已矣,做都做了……”他放下鼻煙壺!坝袝r我會覺得我是另一個人,F在,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或我想要什么。這種時刻去追求我很尊敬的人,是不公平的。”
艾凡瑞果然喜歡這女孩,雖然這強烈的感情來得有些意外與突然。侯爵一向善于控制感情,但他現在幾乎要流淚了。
“我同意當你個人太過茫然時,去追求女方是不太好!眮喣抡f。
“她離開了最好,”侯爵喃喃自語!翱吹剿瑫щy,更管不住自己!彼聛!坝字傻拿詰侔,不能當真的。但,即使如此,若不是凱洛夫人的敵意那么強,我早就勇往直前,造成不可原諒的錯誤了。”
“我不知道她不喜歡你!眮喣碌吐曊f。
艾凡瑞扮個苦臉!拔乙彩窃谌ツ晔鲁跻粋舞會才發現。我錯誤地跟伍小姐跳了兩支舞,凱洛夫人把我拉到一旁,警告我若再接近蘭蒂,她會用馬鞭打我。”他把懷表又開又關!八鏁菢幼龅摹K绕渌硕枷袼赣H,而且家人全都歸她管。為了避免我真的那么傻,她干脆把妹妹送走!
理由肯定不只艾凡瑞提到的,亞穆心想。不合適的追求,理由都不會單純。一如艾凡瑞明明愛得神魂顛倒、深刻又痛苦,卻仍乖乖忍受拒絕,其中必定也有復雜及更強烈的理由。這段插曲遠在兩個月之前發生,他到現在還心痛如絞。
“那女孩總會回來,”亞穆安慰道!皠P洛夫人不會希望她妹妹當老處女,而且伍小姐不可能在杜賽特的小鄉村認識任何人!
艾凡瑞握緊懷表!拔蚁嘈潘谒脑碌纳缃患揪蜁貋怼!彼迩搴韲!岸乙欢〞诮衲陜冉Y婚。喜歡她的不只我一個人,她很美,而且聰明,每次她一笑,我的心就跟著她走了。”
他用力眨眨眼,放下懷表!拔覀兛梢宰屃掷诰魻斂纯催@些鼻煙壺,他有一大批收藏,應該會想擁有這些這么精美的!
“這個建議很不錯!
侯爵看看壁爐架上的鐘!皶r間不早,我該讓你更衣。跟陛下吃飯,不該遲到!
“那當然,我該去等他大駕光臨。而你,我的朋友,你要跟薩羅比一起晚餐嗎?”
“以及其他幾十個人?算了,我寧可獨自在家看書。”
艾凡瑞已恢復鎮定,聲音也正常了,但灰色的眼中仍然蕭索且泛著水光。他要返回寂寞的住所,懷念失去的愛——以及折磨他的任何事。然后,事情會更憂郁也更無望。拯救他是舉手之勞,何況侯爵的心情若好些,也會更有自信。
“那你何不留在這里,”亞穆說!澳峥擞植荒芨胰,你若在這里讓他用那些花稍的烹飪技巧討好你,他也比較不會出去淘氣!
“留在這里?”艾凡瑞打量這豪華舒適的書房。“當你不在的時候?我當然不能這樣打擾你,我也付錢養了十幾個仆人,他們——”
“就是因為不會打擾,我才這樣建議。尼克喜歡有事情忙,你可以有一頓好吃的,如果他心情好,還會弄出許多好玩的事。等我回來,我會用從陛下那里聽來的一些蜚語流語,灌滿你的耳朵!
英王陛下很喜歡諾伯瑞夫人,也就是伍蘭蒂小姐寡居的母親,因此常插手伍家的事。亞穆掛出來的紅蘿卜,就是他可能帶回與蘭蒂小姐有關的最新消息。
艾凡瑞上當了!斑@聽來的確比回家愉快,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