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道士再前進一步,手中震魂鈴搖得更響亮時,門外忽然走進來一個人。
不,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是小易期盼到現(xiàn)在的南流,還有南流手中抓著的小女孩,淮兒。
「道長請慢!」
南流擋在老道士身前,以自身真力阻斷震魂鈴的法力。
老道士一觸到南流身上溫和寬勻的氣息,輕輕咦了一聲,立即收回震魂鈴后退幾步。老道士自然是認出南流的氣息屬于佛門禪宗。
佛與道雖屬兩個宗派,但都致力于修行,可謂殊途同歸。道士雖急于捉妖顯示自家本領(lǐng),卻也不便太性急。
「南流,你總算來了!」痛楚中,小易忽覺渾身一輕,所有灼熱壓力都消散。她睜眼一看,頓時喜極而泣。
呵呵,她就知道南流是絕不會舍棄她的!
南流慢慢退后,走到小易身旁對她笑了笑,再與她一起面對廳中眾人。
「淮兒?」千艷一見到淮兒,頓時震驚低呼。
怎么回事,淮兒怎么會在南流手里?
老道士見南流與小易甚是親密,不由得皺眉冷道:「修佛之人,為何要與害人妖孽為伍?方才你為何要叫老道停手?」
南流注視著與老道士站在一起的肅廖,靜靜的開口:「小易沒有害人!顾f得非?隙,臉上溫文執(zhí)著的表情幾乎令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相信。
南流當然肯定,他知道小易絕不是兇手,也知道這一切是怎么回事。
他明了,想與小易安然離開煙色閣、離開安城是不可能的事。
因為有太多的暗箭正蓄勢待發(fā)射向小易,所以與小易離開煙色閣只不過是個餌。
如他所料,果然誘出幕后隱藏的暗箭——
主導(dǎo)一切的肅廖,以及甘心為其利用的千艷,還有身不由己的淮兒。
料定昨晚對方必定會有所行動,南流整夜都守候在煙色閣中,卻沒想到擒到的竟是淮兒!
低頭看看淮兒,南流臉上一閃而逝猶豫的神色。
雖然很輕很淡,但肅廖注意到了。
「你說小易不是兇手?難道你能肯定小易不是妖嗎?」
肅廖低低的問,夾雜著一絲笑意。
南流搖頭。
「那么,她是只不用吸人精氣的妖?」肅廖繼續(xù)問,而且問得無比巧妙,令南流連一點辯解的余地都沒有。
南流再度搖頭。
「既然這樣,你如何證明人不是她殺的?」肅廖沉沉的笑。
「因為,我知道昨晚真正殺人的是誰!鼓狭鞑粸槊C廖的言語所動,仍然認真的說出他所知的。
「哦?真正的兇手在哪里?」肅廖問得安靜,沒有半點慌亂,好像篤定小易罪名難逃,絲毫不為南流的話所動。
南流轉(zhuǎn)頭,注視著千艷沉默而蒼白的臉。
在他的目光下,千艷的身軀好像輕輕顫了顫,臉上的表情更僵硬呆板。
南流將手中的淮兒微微地推到身前,一字一頓、慢慢的開口:「真正殺人的是……」
「南流!」小易忽然出聲打斷他的話。
她不要他說出來,她已經(jīng)很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
看著千艷姐如此悲涼麻木的眼神,她實在不忍將真相揭開。
南流?,眼里微微流露一絲失望。
自入佛門修行以來,他一直相信人性本善、妖孽為惡,可是沒有想到,此時此刻最具人性的竟然不是真正的人類,而是妖!
南流知道為什么小易不讓他說出事實。
可是不說的話,小易就能夠安然脫身嗎?他不想她有事。
「殺人的是淮兒!鼓狭骺粗G說。
「不!不是!淮兒怎么會是兇手?你說謊!你為了小易才說這種話對不對?」千艷的眼神忽然變得迷亂,幾乎失去控制的大叫,表情已近于瘋狂。
在場之人,不但是千艷不信,恐怕除了南流和小易,根本就沒人會信。
瘦弱癡呆的淮兒怎會是殺人兇手?簡直是笑話。
幾聲低笑驀地從肅廖的面具里逸了出來:「南流,難道你是說這個小女孩兒是妖?」
「她不是妖。」南流搖搖頭,頓了一頓,又道:「但她確實會殺人。」
肅廖嗤笑,「人人都知曉,唯有妖才會吸食人的精氣致人于死。」
「不,除了妖,鬼物也會吸人精血;磧弘m然是人,但她的魂魄早已被鬼物侵蝕占據(jù)。」南流緩緩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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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淮兒的癡傻,南流早就心存懷疑,當昨晚親眼看到淮兒如鬼魅般潛入綠桃房間后,更加確定他的猜測。
所以,他便施出自身元神感測淮兒的魂魄,竟然發(fā)覺淮兒的身軀里多了一縷魂魄!
常人都是一道魂魄,淮兒怎么會多出一道?而且,這多出的魂魄強大到完全壓制淮兒自身的靈性!那是不該存在于人世、陰寒而邪惡的厲鬼之魄!
很顯然地,是有人透過這一縷鬼魄控制住淮兒。
只有將這一道厲鬼之魄在眾人眼前逼出,使淮兒恢復(fù)神智,或許才能證明小易的清白。
同時,揪出幕后的操控者——違逆人道施放厲鬼之人。
「那么,你有證據(jù)嗎?」肅廖看一看身邊的老道士,緩緩對南流道:「如果你能證明話,這位道長自然也不會放過你口中所說的鬼物!
「不錯!估系朗堪喝稽c頭。他被肅廖請來,本就是為世人捉妖除魔。捉妖和捉鬼,相差并不大。
「證據(jù)……」南流微微低頭看向淮兒。
如果他說是自己親眼看到淮兒害人,絕不會有人相信吧?
那么,現(xiàn)在唯一的證據(jù)就是……
南流的一只手掌非常緩慢的伸出,撫上淮兒的額頭,卻不立即按下,好像是在猶豫著什么。
「不,不要!」
一聲尖叫,千艷忽然街上前,奮力撲向淮兒。
她不能讓南流下手!
她知道淮兒是被鬼物附了身,但是不管怎么樣,淮兒還是她的女兒,她不許任何人傷害淮兒!因為他告訴過她,淮兒的魂早已與鬼物融為一體,如果南流硬將鬼物逼出的話,淮兒立時便會魂飛魄散丟了性命。
南流皺眉,看著千艷拼盡全力抱住淮兒的樣子,伸出的手掌再也按不下去。
他一直都明白,一掌逼出鬼物的同時,淮兒便會失去性命。
所以,他也一直在猶豫。
鬼物該除,但淮兒怎么辦?淮兒是無辜的啊!
眼見千艷為淮兒瘋狂流淚的樣子,小易忽然上前挽住南流,輕聲地道:「南流,千艷姐好可憐。如果今天淮兒死了,千艷姐肯定也活不下去!
雖然千艷姐與那些人聯(lián)手害了她,但是她知道千艷姐是為了淮兒才會這么做。
千艷姐只是一個母親,一個情愿為了自己的兒女違背心意去做任何事的母親,她又怎忍心責怪?
千艷姐心里的疼痛與不安不會比任何人少。
南流沉默不語。
今天要救小易,就必須逼出淮兒身上的鬼物,不然就無法證明小易并非兇手。
但是,要他奪去一個無辜小女孩的生命,他實在于心不忍。
佛說,人命生而可貴,他怎么能殺生?
慢慢的,南流松開抓住淮兒的手。
淮兒立時被千艷奪去,牢牢的抱在懷中。
淚流滿面的千艷低頭看看淮兒,再抬眼看看小易與南流,雙唇顫抖,眼中似乎出現(xiàn)些許歉疚神色。
她知道自己對不起小易,可是為了淮兒,她沒有任何的辦法與退路。
「怎么,拿不出證據(jù)嗎?」?jié)M意的看了看將淮兒搶到一旁的千艷,肅廖對著并肩站立的南流與小易輕笑,好像早已料到南流不會動手。
正如他所料,這就是愚蠢的人性!
南流微微嘆息,只得將驅(qū)除鬼物的事先放在一邊。
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小易。
看看肅廖,南流仍然神色平靜如初的說道:「根本用不著證據(jù)!
話語中沒有慌亂,也沒有無措,只有肯定。
「你說什么?」肅廖的紅袍微微一蕩,顯然是怔了怔。為什么南流還能這樣鎮(zhèn)定?他說的用不著證據(jù)是什么意思?
「因為,這里根本沒有人死,當然也就不存在兇手!
這回,不但廳中個個面露詫異之色,連小易也狐疑的看向南流。
眾人皆知,綠祧房中的是被妖物吸盡了精氣的死人?為什么南流會說沒有人死?
面具中忍不住逸出一串低低笑意,肅廖輕顫道:「南流,你在說笑嗎?」
南流搖搖頭,非常堅定地道:「那人確實未死,城主若是不信,我便將他喚醒讓諸位一觀如何?」
「南流,你為了維護妖孽,竟然連死人也能說成活人!好,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怎么將死人變成活人!」肅廖低低冷笑數(shù)聲。
其實不單是他,恐怕在場所有人沒有一個人會相信。
南流不為所動,平靜地道:「那么,便請城主將樓上之人抬下,讓大家都仔細看一看,他到底是不是活人!
「好!南流,既然你敢這樣肯定,本城主便如你所愿!不過,若那人確實已死,你可知道后果?」肅廖的語聲中透出幾分危險,讓人不由自主地遍體生寒。
小易忍不住輕拉南流衣袖。
肅廖好可怕,她不要南流為了她而有事!
「若那人的確已死,南流愿憑城主發(fā)落!箤χ∫c點頭,南流眼神湛然。
可是,先前綠桃連滾帶爬、驚懼無比的樣子,是所有人都看到的;再說又有仵作驗尸確認,難道還會有錯不成?
「去,把人抬下來!」肅廖沉聲發(fā)令。
一刻后,兩名侍衛(wèi)將死去的男客人抬到廳中放下。
躺在地上的男子膚色青白枯干,氣息全無。無論看在誰的眼里,都是個不折不扣的死人。
肅廖冷笑一聲,「南流,你現(xiàn)在還有什么話說?」
南流并不回答,只是畢步走近尸身,盤膝坐下。一手伸出覆于男子臉部,一手提在心前,捻指成結(jié)。
眾人見之愕然。
難道,他是要當場超渡亡靈不成?
在數(shù)十道目光訝然注視下,南流雙目安然低垂,雙唇微動,口中漸有吟誦之聲傳出。
南流竟在廳中誦起佛經(jīng)!
慢慢的,他的雙唇越動越快,吟誦之聲調(diào)也漸漸上揚。
潔凈悠遠的梵唱之聲婁時充斥整個廳堂,一片佛音下,廳內(nèi)無人再敢言語,好像生怕褻瀆從南流身上源源散發(fā)出的清凈與無垢。
南流長相本就清秀文雅,現(xiàn)在垂目誦經(jīng),給人潔凈超脫戚;就如同在清晨古寺俊見到的蒼秀松柏,不沾一絲塵俗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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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后,南流覆在男子面上的手掌忽然發(fā)出微微白光,先是罩住男子面部,然后白光如同煙霧漫開,漸漸的籠罩住男子全身。
這是什么法術(shù)?
所有人越看越驚奇,都盯住地上被白光掩住的男子身軀。
難道南流說的是真的嗎?他真的可以令死人復(fù)活?
在所有人注視下,男子身上的皮膚起了些微的變化。
從原本的干枯如紙慢慢平滑起來,從原本的蒼白泛青轉(zhuǎn)變成正常膚色。
男子竟真的是在重生中!
最先動的是手與腳,等到南流停下吟誦收回手掌,白色光芒盡消,男子已是一臉茫然的坐起來。
死人竟真的活過來了!
眾人忍不住一陣驚嘆。
南流到底是人還是神?
南流站起,對著肅廖微微一笑,「城主請看,這里并無死人了吧!」
「這是怎么回事?」心下驚疑,肅廖忍不住沉聲詢問。
天下怎會有這種事?一個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透、被完完全全吸去精氣魂魄的人,怎么還會活過來?
昨晚,他明明已經(jīng)……
「很簡單,因為那個人原本就沒有死,只不過先前看起來像死了而已。」南流淡淡的回答。
那個人只不過是被他施以障眼術(shù),在別人眼中呈現(xiàn)干枯冷硬的表象而已。
現(xiàn)在,他以真氣消去先前施下的障眼術(shù),人自然也就醒過來。
既然昨晚南流擒下淮兒,又怎會任由附于淮兒身上的鬼魅在煙色閣內(nèi)傷人性命?
他只不過是將計就計,以佛門的障眼法使男子看起來如枯死一般,引出真正想要嫁禍小易的人罷了。
現(xiàn)在看來,這個人應(yīng)是肅廖無疑!
肅廖僵立一下,雖然因戴著面具而看不到表情,但微微顫動的衣袖將其怒氣表露無遺。
他沒有料到,南流竟會弄個假死人誘騙他,不但輕易化解小易的兇殺之賺,還順勢將他引出來,差一點便要讓他的計畫功虧一簣!
不過,只是差一點而已。
他當然不可能就此束手無策!
他想要的東西,這世間有誰能夠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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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復(fù)平靜后,盯著南流的肅廖忽然又低低笑了起來。
「南流,你以為妖不曾害人,便不算妖了嗎?」肅廖問得很輕,可已足夠令廳中所有人聽見。
一句話忽然又將所有人的視線牽到小易身上,就算她再清純、再可愛、再無辜,小易還是妖!
看著男人復(fù)活,小易原本松了口氣,可是現(xiàn)在對著眾人重新投來的目光,小易忍不住往南流身邊靠去。
怎么回事,那個人不是沒有死嗎?也就是說,她并沒有害人!那為什么他們還要用厭惡又恐懼的眼光看著她?
感覺到小易的害怕,南流又皺起眉。
不錯,光是證明小易并未害人有什么用?小易還是妖。
這些人的想法就如同他以前的想法一樣,認為只要是妖便應(yīng)該除去,不該容于人間。
好一個陰險又狡猾的肅廖!只是輕輕一句話便又將小易逼回絕路。
肅廖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一定要這樣針對小易呢?
南流皺眉沉思,一時間卻無法可想。
肅廖得意的低笑,側(cè)身退后,讓身旁的老道士走出來。
很顯然,他是在暗示老道士該出手了。
在一旁觀看許久的老道士立刻踏上前兩步,舉起手中震魂鈴,對南流道:「此妖孽雖無害人,但妖總歸是妖,絕不能留存于人世!這位公子請讓開,容老道收妖吧!」
老道士見南流雖然百般維護小易,但修行的是佛門心法,話語間還有幾分客氣。
南流看著老道士搖頭,眼神十分堅定。
他知道小易沒有害人,所以不該被收伏。
「你是修行佛法之人,為何要袒護一個妖孽?」老道士厲聲喝問,已有不耐的神色。
世人修習佛法,為的不就是除妖嗎?
「因為她沒有害人,并不是所有的妖都會害人。」南流慢慢回答。到今日為止所看到的事實,即使他明白,有時候事實并不容易被人接受。
妖分惡與善,人也分惡與善。
該除去的只是惡,而不應(yīng)該限定于哪一個種類。
「你說什么?」老道士怔了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世間哪里有不害人的妖?
「小易是不害人的妖,所以我絕不會讓你收了她!」南流態(tài)度依然堅定。
「你可知道,與妖為伍,不但佛界再難容你,恐怕連整個人間也再無你立足之地!」見他執(zhí)迷不悟,老道士沉喝一聲。
「我只是與善為伍。至于善的是人還是妖,于我無關(guān)!」南流再度辯解。
雖然他知道這樣的辯解并不會有人聽得進去。
今日不管怎樣,他都不會舍棄小易。
即使要與眼前的道士、安城所有人為敵,即使很可能毀去他多年來的修行與聲譽。
畢竟,身為修行者,卻維護一個眾人眼中的妖孽,是極荒唐且不可原諒的。
看著南流清秀而堅定的神情,小易歡喜地揚唇。
南流從頭到尾都未曾舍棄她,到這時,還一直站在她的身旁保護她。
南流是真正喜歡她了吧?
她的選擇果然沒有錯!
「南流,你真好!剐∫兹滩蛔惤狭鞫叺驼Z。
這一刻,就算被老道士收了去,她也無怨無悔。
感覺到小易輕暖的呼吸拂在自己頰邊,南流轉(zhuǎn)目溫和的看她一眼,暗自輕嘆。
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為了一只妖而與諸人反目。難道他現(xiàn)在所做的真的只是為了捍衛(wèi)善一字嗎?
答案如何,他心知肚明。
不管如何,小易是善良的,他絕不能讓小易受到傷害。
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帶著小易離開吧!
只是,真正的鬼魅未除,他怎能離開?
輕輕一嘆,南流無奈的微側(cè)過身,拉過小易的纖手握在自己掌中。
這畫面看起來簡直像極情人臨別前的依依不舍。
仰臉迎著南流的目光,小易忍不住彎起唇角;南流凝視她的眼神很專注也很溫柔,而且南流的手掌好溫暖。
感受著掌心源源不斷來自于南流的體溫,小易欣喜不已。
這可是南流第一次主動拉她呢!
頓了一下后,南流堅定的走上前兩步,將小易護在身后。他的舉動非常明顯,為了小易,他不惜與在場所有人對抗。
眼看兩人柔情依依,老道士雙眉間皺紋陡深,目光如炬的投向正綻開笑容的小易,恨恨喝道:「好一個惑亂人間的妖孽!」
身形一晃,他揚起手中震魂鈴便向南流身側(cè)閃去。
他要越過南流,直接將小易收服!
妖孽惑人乃世間常有之事。
老道士相信,眼前的修佛男子只是一時被狐妖魅惑,才會迷了心智;若他將狐妖除去,男子自然就回復(fù)清醒了。
所以,老道士的目標是小易,并不是南流。
小易站在南流身后一動也不動,放心的看著南流側(cè)踏一步將老道士攔下,把所有攻來的氣流盡數(shù)化解。
老道士唇角一撇,只得身形一落迎上南流,暫時把小易放在一邊。
大廳中,屬于佛道兩界的氣流不斷相撞。
老道士的身形不斷左突右沖,寬大衣袖帶出的勁風越來越強,將南流的青衣黑發(fā)吹得獵獵拂動。
南流則如狂風暴雨中的一方盤石沉穩(wěn)屹立,只隨著老道士沖擊的方向梢稍移動腳步,雙手則平提在胸前,以無形氣勁阻隔,使老道士不得前進一步。
一時間,老道士無法再前進一步,南流則保持守勢,并不出招強攻,兩人打得不分軒輊。
在佛與道兩股氣流的呼嘯盤旋下,小易不得不漸漸后退、再后退。南流雖然擋在她身前,但回蕩于廳中的殘余氣流仍令她感到有些窒息。
慢慢的,小易離南流的距離逐漸增大,從三步、五步,直到十數(shù)步;最后,小易的背已抵住墻面,遠遠躲在風勢稍弱的角落。
老道士似乎是被南流全然的防御激起性子,使出全力硬逼南流出招與他拼個高下。
他不信以他數(shù)十年的精純道行,奈何不了一個年輕人!
其他人受不了越來越猛烈的氣流,紛紛退出廳堂,躲到門外。
除了肅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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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廖的身形一動也不動,并不為廳內(nèi)激蕩的氣流所影響,只有滿身紅衣隨疾風獵獵飛舞。他的面容被面具所掩,看不出表情,目光卻自始至終都落在小易身上,沒有朝南流與老道士的方向看上一眼。
廳中的拼斗是他早已料到的事情。
肅廖只是很慢很慢的避開四處散逸的氣流,沿著墻壁向小易漸漸靠近。
小易的心神全系在南流身上,看著他抵擋老道士一波波越來越猛烈的攻擊,全然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的靠近。
直到視線被一抹艷紅的人影擋住。
小易驚訝抬頭,是肅廖!他過來做什么?
眼前的肅廖不言不語,只有兩道精光從面具里射出,牢牢盯住小易。
如幽冥下結(jié)了寒冰的鋼針刺入肌膚,小易全身涌起一陣戰(zhàn)栗。
這氣息怎會這樣熟悉?好像在哪里遇過?
陰邪的血腥氣!就如同在煙色閣庭院之中,在恒允身上聞到的一樣!
小易頓時一臉驚愕。
肅廖身上怎會有恒允的氣息?難道肅廖便是恒允?
不錯!同樣的紅艷血腥,同樣的陰柔冰寒!
一個人的外型可以改變,可是氣息卻是改變不了的。
小易恍然大悟。
淮兒身上的鬼物必定是肅廖放置的,所以化身為恒允的肅廖才能輕而易舉的控制淮兒!
那天觀月池接近自己失敗之后,他一定是利用淮兒威脅千艷姐,千艷姐才會不得不聽命于他、陷害自己!
小易還有一點想不通,那就是為什么肅廖要大費周章的接近她,或者說是要捉拿她呢?
肅廖到底想得到什么?
盯著肅廖,小易只覺得全身寒毛一根根豎起。這是狐類碰到強敵的反應(yīng)。
眼看小易纖細的身軀畏縮在墻角,肅廖唇角輕輕勾起一抹笑。
這就是他想要的!
即使是入世佛尊,又怎能抵擋得了他想要獲取這只小狐妖的決心?
南流固然厲害,但是他可以用其他人的力量來牽絆住他。
就如眼前,令南流脫不開身的茅山老道士。
從淮兒身上看到狐妖族的護神咒那天開始,他就布下一切。
將淮兒折磨至奄奄一息又派人送回的是他、在淮兒身上留下鬼魄的是他、化身為恒允替淮兒治病藉以接近小易的也是他,最后指令要淮兒體內(nèi)的鬼魅奪人性命、嫁禍給小易的當然也是他!
他的最終目標就是獲取小易體內(nèi)的狐珠。
多么完美無缺的計畫。
可恨的是,他的計畫竟會被南流識破并破壞。
但,現(xiàn)在的一切還不是如他所愿!
這只可愛的小狐妖最終還是落到他手里!
與人類小女孩純陰的魂魄相比,修煉過的狐妖族內(nèi)丹自然甜美的多,也有用的多了!至少,可以讓他更快完成修煉,徹底脫離低劣而骯臟的人間。
看著小易滿含懼色的臉孔,肅廖忍不住低笑出聲。一刻,只要短短一刻,面前的小狐妖就會歸他所有!
肅廖看了一眼仍與道士纏斗中的南流,勾起唇,慢慢提聚起全身陰氣。
他要在一瞬間將小易打回原形,逼出她體內(nèi)的狐珠,讓南流措手不及!
聽著肅廖的低笑,對著他看不見表情的猙獰面具,小易心底升起極度的防備與恐懼感,就好像此刻面對的是一只滿身血氣的厲鬼!
小易想退,可是現(xiàn)在她正站在廳角,已沒有任何退路可走,完全暴露在肅廖的視線范圍之下。
看向南流,南流已完全被遮擋在肅廖飛揚招展的紅袍后方。
誰說妖是無所畏懼的?面對至陰至邪的惡鬼,即便狐妖也會心生懼意。
驚駭至極中,小易忍不住張口驚叫,肅廖忽然舉步逼近。一瞬間,猛烈的寒氣全部向小易身上奔涌而去。陰邪的氣流里,似乎掩藏著無數(shù)厲鬼冤魂,叫囂著沖向小易屬于狐妖的本體。
小易只覺得胸口氣息一窒,竟叫不出聲,慌亂間舉起雙手抵在身前阻擋肅廖的攻擊。小易沒有想到,肅廖身上的寒氣這般陰邪,又怎是她一只小小狐妖能夠抵擋的?推出雙掌,只是她驚慌之中自然而然的舉動罷了。
可是,就在小易抵在胸前的手掌與肅廖身上的寒氣相觸時,她的雙手忽然耀出一片明亮炫目的白色光芒。
溫暖而潔凈的光亮如一道屏障般包圍住小易的全身,也奇異的抵住自肅廖身上猛然襲來的氣流。
低頭看看身上忽然冒出的暖暖白光,小易頓時一呆,這是怎么回事,她什么時候會發(fā)光了?而且這光亮中,好像還有南流的味道呢!
而肅廖在觸到白光之時只覺全身氣息一震,再也無法進逼半分。原本任由自己控制的地獄陰魂,在痛苦號叫間不斷流竄跳躍,直欲脫離自身的氣流而去。
這阻擋他的光華,竟然是全然潔凈無垢的佛界之光!
來自于地獄的黑暗與陰邪,怎受得了佛界靈光的輕輕一照?
「該死!」肅廖低喝一聲,猛然用力收回已全部釋出的陰氣。
剎那間,他已明白過來,小易手上的佛光肯定是南流所放!方才南流側(cè)身拉起小易的手時,竟是在小易的掌心印下佛界的護身靈光!
難道南流早已識破自己以老道士拖住他,是要乘機突襲小易的預(yù)謀?
好一個不動聲色的南流!
心念電轉(zhuǎn)間,肅廖立時迅速收回全部氣勁轉(zhuǎn)身,正迎上身后一股強勁追來的溫暖氣流。
南流五指成訣扣于胸前,袍袖揮舞間凌空躍下,一掌印向肅廖。
與老道士的長久纏斗,只是要令肅廖放下戒心的計策而已。
南流早已經(jīng)懷疑安城城主肅廖便是曾與他在長街相斗的少年恒允。
他也看出肅廖今日真正想要的并不是除去小易,而是得到小易!
只是,肅廖以安城城主的身分為憑借,掩藏一切殺機;若不是誘得他自行敗露身分,南流又怎能向他動手?
現(xiàn)在,他已能夠確定,在暗中執(zhí)掌一切的正是肅廖!
凝起蓮花訣無上潔凈的真力,層層溫暖氣息如波浪漾開。
急切轉(zhuǎn)身揮掌的肅廖低低一哼,身軀微震,猛地退后半步。輕微碎裂聲響起,臉上面具已承受不住南流的掌勁,化為碎片落了一地。
隨之現(xiàn)出的是一張非?∶,也非常年輕的瞼。
一張屬于肅廖,也屬于少年恒允的臉。
肅廖正是恒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