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該做的我都已經(jīng)做完,那我就可以安心離開了!鼓饺菀笳f道。
左蟬宓聽不太明白慕容殷所謂的離開是什么意思。
「殷大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這十年來過的是何種生活嗎?」盯著慕容殷從容不迫的下床、著衣,左蟬宓開始慌了。
「我在聽!鼓饺菀笙袷鞘虏魂P(guān)己的套上外衣,但由于他有傷在身,所以他的動作顯得十分緩慢。
「其實剛開始的時候,我真的怕極了我義父,也就是你口中的李碌,所以我就硬逼著自己要乖、要聽話,即使被關(guān)在又黑又冷的小房間里也不能哭……殷大哥,你有在聽我說話嗎?」眼看他已經(jīng)在系衣帶,左蟬宓忍不住緊張起來。
「你可以繼續(xù)說下去!鼓饺菀蟮膭幼骱龆活D,故作冷靜的眼眸里,有著左蟬宓所看不到的憐惜。
「好,那我就繼續(xù)說喔!為了能再次見到愬哥哥……我拼命的迎合義父的喜好,有好幾次看到義父在我眼前殺人,我都不敢大叫,更不敢多說半句;后來義父見我乖順,就收我做他的義女……」
回想起那幾年的生活,左蟬宓還是忍不住的發(fā)抖,而當她看到慕容殷已經(jīng)穿戴好衣裳,而且還準備要離去時,她立刻籠罩在一種幾近窒息的恐懼之中。
不,不要走……
「然后呢?」慕容殷走了二步后,突然坐了下來。
「然、然后我跟義父漸漸有了父女間的情感,所以我便央求他讓我回慕容府。起初他當然是不答應(yīng),后來是我跪求了他好幾天,他才勉強應(yīng)允。」看他落座,左蟬宓在松口氣之余,面容仍是繃得死緊。
慕容殷的沉默,是因為他正逼著自己要忍耐,否則一個忍不住,他恐怕就會將她給狠狠摟在,以安慰她這些年來所受到的傷害。
他的沉默令左蟬宓害怕!敢蟠蟾纾氵想聽什么,我統(tǒng)統(tǒng)都可以說給你聽的!顾隣科鸬奈⑿,教人見了不禁心疼。
「我沒想要聽什么了!鼓饺菀蟀蛋瞪钗豢跉猓恼f。只怕再聽下去,他的決定便會動搖。
「真的沒有了嗎?」可是她還有好多話沒說呢!
「你可以說給愬聽!
「不不,這些事宓兒只想對你說!篂槭裁匆蟠蟾缍疾幌裢D菢颖扑f了呢?
慕容殷無力的閉上雙眼,待睜開時,他眼底的那抹心痛與憐愛已不復見。
「宓兒,你可以幫我叫沃洹過來嗎?」他的口氣不僅冷淡,還夾雜著幾分的疏離。
雖然只是個簡單的著裝動作,卻仍耗損他不少體力;看來,他還是需要沃洹的幫忙才能走得出慕容家。
「我不要!
「什么?」左蟬宓的聲音太小,他沒聽清楚。
「我說我不要!棺笙s宓死絞著衣袖,垂首說道。
「宓兒!鼓饺菀笥行┯犎坏牟[起眼,「來人!」他轉(zhuǎn)而朝房外喊道。
「殷大哥,你是不是討厭我?」左蟬宓緩緩抬起頭,絕望似地輕喃。
她的這句話,差點瓦解他的自制力。
「宓兒,麻煩你替我向娘說一聲!鼓饺菀笃沉怂谎,答非所問。
「殷大哥,宓兒求求你不要走……」她有預感,一旦殷大哥離開慕容家,就不會再回來了。
「宓兒,你已經(jīng)跟你最喜愛的愬哥哥成親,我走或不走,似乎都不是你該關(guān)心的事!
「可是我不要你走!
「宓兒……來人!」他的心意已決。
「太少爺有何吩咐?」門外的侍仆趕緊推門而入。
「去把沃公子請來。」
「是!
似乎已經(jīng)走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我不想和愬哥哥成親了!棺笙s宓細細低語。
這回慕容殷可是聽得很清楚,所以他當她是在說笑般地冷漠回道:「你們已經(jīng)成了親!
「那么我就請愬哥哥立刻休了我!」如果這樣做可以留住殷大哥的話,那她就算會遭到姨娘的責罵也無所謂。
「宓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慕容殷神情突轉(zhuǎn)凌厲。
「我說我要請愬哥哥立刻休了我!棺笙s宓一字不漏的重復說一逼。
「你才剛和愬成親,現(xiàn)在就馬上要愬寫休書給你,我真搞不懂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把婚姻當兒戲嗎?
沉默良久,左蟬宓終于吐露出她內(nèi)心最真實的感受:「我只是……不想你走罷了!
聞言,慕容殷猝然閉上眼眸,深深吐息。不,他不能再次陷入這種難以脫身的泥淖中,況且宓兒只是因為他的受傷才會說出這種荒謬至極的話來,倘若他真的眷戀下去,恐怕將會毀了他們?nèi)恕?br />
「宓兒,愬跟娘就托你照顧了!
慕容殷似乎已等不及沃洹的到來,吃力地站起身,緩緩朝門口踱去。
宓兒,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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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突然被外頭的人推了開來,但出現(xiàn)在門口之人并不是慕容殷所等待的沃洹,而是拿著拐杖的慕容愬。
「愬!」若非親眼見到,慕容殷著實難以想像慕容愬站起來的模樣。剎那間,他的胸口除了微微發(fā)疼之外,還有一股熱燙的感覺。
三年了,他終于能夠站起來;不過,他大概不會喜歡他上前抱他吧!
「你來找宓兒是嗎?她在里面!
慕容殷可以預期愬一定會更加恨他,因為他的新婚妻子非但沒有進新房一步,還執(zhí)意待在這里照顧他這位大伯。
「你要上哪里去?」慕容愬眸光不離他。
慕容殷有點驚訝,因為慕容愬的眼神和以往不同。
「打算逃走是不?」慕容愬直視他微微閃爍的眸子。
「不然呢?」慕容殷苦笑的承認。
「你的傷還沒好!
「我還撐得住!
顯然他們這對雙生兄弟許久未曾說過這么多話,以致二人的口吻與表情都略帶莫名的生疏。
「你舍得扔下宓兒?」慕容愬瞥望屋內(nèi)一動也不動的左蟬宓。
「她是你的責任!箛K!怎么連懸也變得這么奇怪,他要離開,他應(yīng)該感到高興才對,至少已經(jīng)不會有人再跟他搶宓兒了。
「是嗎?」
「難道不是?」愬也胡涂了嗎?慕容殷看他一眼,才問道:「不過在我離開之前,我想問你的腿是何時能走的?」
慕容愬也大方的說:「冷神醫(yī)確實讓我的雙腿有了起色,而這些日子以來,我都靠蘆笙的幫助一步一步的練習著,只不過你們……」
「全被你給瞞住。」慕容殷嘲諷的說道。
「是這樣沒錯!
「那么,我離開不是正好如你的意。」說實在話,面對這樣子的愬,他還真是不太習慣。
「以前的我是這么想,但現(xiàn)在--」
「愬,你到底想說什么?」慕容殷站得有點累了。
「宓兒,我要告訴你一件事!鼓饺輴逋蝗怀饺菀笊砗蟮淖笙s宓詭異的喊道。
慕容殷倏地皺眉。愬又想搞什么鬼?
左蟬宓沒有移動雙腳,只是用她一雙既失落又迷惘的眸子看著慕容愬。
「我,并不是你的愬哥哥!
「愬!」慕容殷一臉驚愕地瞪視慕容愬那張無比詭魅的笑臉,難以置信他居然會在此時說出這種話來。
我,并不是你的愬哥哥……
左蟬宓的神情帶有一絲迷惑,顯然未能理解慕容愬的意思。
「聽不懂是嗎?這也難怪,不過沒關(guān)系,我可以慢慢解釋給你聽,其實你一心惦念愛慕的愬哥哥并不是我,而是--」
「愬!」慕容殷霍然大喝,下一刻,他撫著胸口,急促喘息著。
「你不是要走?那就請呀!」慕容愬斜睨慕容殷震驚又蒼白的面龐一眼,狡黠地笑了出來。
他現(xiàn)在哪能走得開?慕容殷惡狠狠的瞪視著慕容愬,倘若他現(xiàn)在還有力氣,鐵定一拳揍上他那張笑臉。
「宓兒,你趕快過來扶殷吧,我怕他快撐不下去了!鼓饺輴搴眯牡奶嵝讶越┝⒅淖笙s宓。
「呃……好!棺笙s宓被動的往他們的方向緩慢走去,此時的她,腦海里幾乎是一片空白。
「你若敢泄露那件事,我就……」慕容殷在左蟬宓未靠近前,低聲警告慕容愬。
「就怎樣?」
慕容愬根本不把他的威脅當作一回事。
「我就--」一雙怯生生的手突然挽住他的手臂,慕容殷硬生生地中斷即將出口的惡言,「不要碰我!顾洳环赖乇┖纫宦。
左蟬宓微微一顫,趕緊縮回手。
「對、對不起。」她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般,迅速滑落下來。
「不,不是的,宓兒,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才對……」全亂了,一切全都亂了,愬一來,他的理智便在剎那間全然崩潰;尤其是他想透露的那件事,更足以將他的雙腳給釘死,令他無法安心地踏離慕容家。
該死的愬……
人呢?待他回過神,已不見慕容愬的人。
慕容殷才跨出一腳,身子旋即一斜,幸虧左蟬宓及時攙住他,并將他扶往椅子上,他才不至于狼狽的軟跪在地。
「殷大哥,先回床上躺著好嗎?」左蟬宓細細的低語,含著一絲絲的哽聲。
「宓兒……剛才愬所言都是一些玩笑話,你千萬別放在心上!鼓饺菀蟪蛞曀┌椎膫(cè)臉,難以推敲她此刻的心中事。
「殷大哥,你好好休息,我去--」
「不準!
慕容殷這一喝,又拉扯到胸前的傷口;他雙眉緊蹙,再想抓住左蟬宓時,她已然退至門邊。
「殷大哥,我去端藥來!棺笙s宓垂眼說完即離去。
「宓兒!」該死的!
「老大,你找我!」沃洹這時才慢吞吞地走了進來。
「去幫我盯住宓兒。」宓兒太過平靜的反應(yīng),反倒使他起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惶恐。
「老大,你要我去盯你的……」沃洹指著自己的鼻頭愕叫。
「少啰唆,快去!」
「喔,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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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左蟬宓將藥交給丫鬟去處理后,旋即轉(zhuǎn)往竹苑。
屋里,已經(jīng)有人在等待她。
「你來了。」坐在椅子上的慕容愬一副似笑非笑的看著眼前默不作聲的左蟬宓。
「我想知道……」
「對不起!
慕容愬突如其來的道歉,令左蟬宓登時有種暈眩的感覺。
「為什么?」她的眼底瞬間有著迷惑、不解、失望,甚至是激動等各種復雜難解的情緒。
不過,恐怕連她自個兒也搞不清楚她是針對「對不起」這三字來發(fā)問,還是先前那一句「我并不是你的愬哥哥」。
「因為我是個殘廢之人!鼓饺輴搴敛恢M言的說道。
這句話讓左蟬宓感到呼吸有點困難。
「宓兒,你老實告訴我,現(xiàn)在的我跟殷,到底哪一個才是你記憶中的愬哥哥?」
左蟬宓一愣,對這個問題產(chǎn)生疑問。
慕容愬突然嘆口氣,緩緩說道:「宓兒,你應(yīng)該多少了解慕容家的一切都是由長子慕容殷在主事。三年前,也就是我出事的那段期間,當大夫診斷出我的雙腿難以復元時,娘便為了穩(wěn)固慕容家家業(yè)而馬上做出決定,那就是--我和愬互換身分。」
慕容殷忽而頓了下來,因為他發(fā)現(xiàn)左蟬宓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
「然后呢?」左蟬宓虛軟的問道。
「你的愬哥哥起先當然是不愿意,不過卻因為我這雙腿是被他間接所害,所以他不得不接下這個重擔。沒想到三年后,十年來全無音訊的你突然回來了!
這時,明顯感到雙腳無力的左蟬宓,靜靜地坐在桌旁。
慕容愬凝視左蟬宓無啥表情的臉蛋一眼,接著無奈地道:「宓兒,我知道我們這樣做對你來說很不公平!
「大表哥,宓兒從未忘記過姨娘收留我的這份恩情,所以也就沒有所謂公平與不公平的事。」她只是有點難過、有點心酸罷了。
「宓兒,你怨我沒關(guān)系,但我真的希望你不要怪愬。這三年來,他不比我好過多少,尤其是我還把你給搶了過來!瑰祪壕购八砀纾梢娝!
「大表哥,照顧你是我理所當然該做的事,宓兒絕無怨言!棺笙s宓淡淡的答了一句。
「宓兒,我并不是指這個,而是……」慕容殷沒錯過左蟬宓臉上一閃而過的卑屈。
「大表哥不必再說,宓兒全都懂的!
「宓兒,表哥仍希望你喊我一聲殷大哥!箰迳碇心且坏兜那榫埃屗@覺到自己的殘忍與盲目;然而,就在他對愬漸漸釋懷的同時,他卻必須傷害另外一個人。不過,他深信愬會有辦法讓宓兒成為慕容家名副其實的二少夫人。
明明說不在意,但左蟬宓仍舊喊不出來,或許她需要給自己一些時間來適應(yīng)吧!
「宓兒,一切都是娘的錯!
慕容夫人一走進來,旋即握住左蟬宓冰涼的小手,滿是歉疚地看著她。
「姨娘。」回神后,左蟬宓慌亂的站起身。
「宓兒,請你原諒娘利用你的善良來達成我的私心!箤﹀祪,她有說不盡的虧欠。
「姨娘,我……」一時之間,她居然不知該怎么回話。
「宓兒,你已經(jīng)入我慕容家的門,所以你應(yīng)該要稱我一聲娘才對;還是,你不想認我這個娘?」慕容夫人難過的說。
「不,不是的。」左蟬宓勉強的擠出話來。
「不是就好!鼓饺莘蛉讼袷欠畔滦膩,「宓兒,既然殷與愬都已經(jīng)恢復原本的身分,那娘想--」
「姨娘,對不起,宓兒想到外頭去走走!固嗟膶嵡榻趟幌伦与y以負荷,慌張之下,她唯有先找個地方將自己藏起來。
「宓兒!」慕容夫人急喊。
「娘,你就讓宓兒獨自靜一靜,我想這件事對她來說,不是簡單幾句道歉就能了結(jié)的!
****
是夜。
無繁星點綴的夜色,朦嚨不清。
夜的幽寂與沉黯,恰如左蟬宓此刻的心境。
逃避當然是不能夠解決事情,但她想了又想,最后仍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只剩下這條路可走。
說她怨嗎?也不;說她恨嗎?更不。
但是,她就是不知自己該拿哪一張臉去面對他們,所以她懦弱的選擇逃避,或許這對彼此來說都算是一種解脫吧!
離開慕容家,她極為不舍,但大表哥已經(jīng)不需要她在一旁照料;至于二表哥……呵,她連想的勇氣都沒有。
是該走了!
左蟬宓滿足感傷的抬起眼,再度望向高聳的圍墻;就在這一剎那,她感覺自己曾經(jīng)有過的美麗夢境,已如同朝霧般悄悄散去。
她微微一笑,靜靜地轉(zhuǎn)身離開。走著走著,她忽然看到不遠的轉(zhuǎn)角處,站著一個令她熟悉的人影。
她美麗的瞳孔逐漸放大,再放大,而后她拔腿奔跑,直到離那個人一步之距時才停了下來。
二人都沒說話,只有左蟬宓急促的喘息聲。
驀地,她一把抱住對方,淚水終于在此時決堤。
不知為何,原本輕拍左蟬宓背后的那只手猝然握緊,一股明顯的殺氣也由那人的身上散發(fā)出來。
無聲痛泣的左蟬宓似乎也感受到那人身上那股凌厲的殺氣,在那人有所行動前,她先一步的用力抓緊那人的手。
那人毫不猶豫的甩開左蟬宓的手,執(zhí)意往慕容家走去。
左蟬宓驚慌失措的跑上前,再次抱住那人的腰身。
那人猛一回頭,一張兇惡的面孔布滿著盛怒;然而,在見到她那張頻頻向他搖頭的垂淚臉蛋,他心軟了。
之后,他無奈的收斂起殺氣,繼而帶著她,消失在大街上的另一頭。
「啐!這下到底是追還是不追?」
閃身而出的沃洹,懊惱的搔了搔頭。
「算了,還是回去問老大再作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