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小葉呢?今天怎么都沒看到她人?」
星期五早上開了店門沒多久,就見李姐提著大包小包的食材,氣喘吁吁地走了進來。平常這個時候,小葉都會趕緊上前幫忙,怎么今天沒瞧見她的人影?
孟品軒從吧臺里走出來,接過她手上的東西,「她請了一天的假,今天不會來了!姑碱^微皺,聲音也比平常悶沉了些。
「請假?昨天怎么沒聽她說呢?」
她沒說的事情可多了呢!孟品軒暗自苦笑了下,「她是今天早上臨時請假的!
「臨時請假啊……」李姐若有所思地沉吟,而后皺起眉頭問道:「小孟,你有沒有感覺小葉這幾天好像有點怪怪的?食欲一向很好的她,食量突然變少了!
何止有點,要他說,他覺得她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孟品軒心里這么想著,但沒有說出口。原來不只他有這樣的感覺,連李姐也察覺到了。
其實,自從星期天從游樂園回來后,他就覺得她不大對勁。
那天回來的一路上,她異常的靜默,就連小彤和她說話拌嘴,她也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沒多大反應(yīng);盡管她很努力地想裝作若無其事,但她的目光總會不自覺地飄了開去,望著車窗外的某一點發(fā)楞。
這四天來,她看似正常地做著自己份內(nèi)的工作,也依舊笑容滿面地和客人們打招呼兼哈啦;然而,當她回到吧臺前,臉上討人歡喜的甜美笑容就像面具般被卸了下來,神情也變得有些恍惚。
且連續(xù)幾天晚上,她都不再像往常那樣,像一只慵懶的貓咪窩在他的書房里了。她總是把在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就連她每晚必吃的宵夜也無法誘引她走出房門。
幾次刻意走過她房前,只聽到里頭隱約傳來清脆柔和的樂聲,他想,那應(yīng)該是她床頭邊那只芭雷娃娃音樂盒所發(fā)出來的吧。
他心里很清楚,她會有這樣的變化,必然和那一天碰到的年輕婦人有關(guān)。
雖然并不十分清楚她與婦人的關(guān)系,但從她們的對話當中,他依稀可以猜出兩人的情誼不差,且那位婦人顯然很熟悉她的過去。
而她的過去,成了他目前最想知道、也最為關(guān)心的一件事情。
只是,他無法過問、不能過問,也不便過問。
她似乎在逃避什么事情,這可從她和婦人對談的神情中看出來。她不想談及過去、不想遇到過去的熟人,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
「小孟,你在發(fā)什么呆呀?」李姐突然拍了下他的肩膀,將出神的他拉回現(xiàn)實。「我剛才說的話你聽見了沒?」
孟品軒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現(xiàn)在想想,小葉這女孩還真有點特別!估罱憷^續(xù)說道,「那么漂亮、隨和、又活潑的一個女孩,卻沒見過有什么朋友來找她,也不曾見過她打電話和別人聊天,好像一點也不在意自己一個人似。」
「可能她的個性比較獨立吧!
「人再怎么獨立,還是需要朋友的吧?」李姐又皺了下眉頭,「我甚至沒聽她提過有關(guān)家人的事,你說,是不是有點奇怪?」
孟品軒沒有馬上回話,眼神微微暗了些許,片刻后才開口說:「我想……每個人多少都有一些不便為外人知道的秘密吧!
「說得也是!估罱阆肓艘幌曼c點頭道,隨即又突然瞪大眼直盯著他瞧,「話說回來,你和她住在一起,難道她都沒跟你聊過一些私人的事嗎?」
「妳說呢?都說是私人的事了。」把問題丟還回去,他又淡淡一笑,那笑,卻透著絲晦澀自嘲的味道。「何況我和她只是房東與房客、老板與員工的關(guān)系罷了,妳以為她會跟我聊什么私人的事?」
一向敏感又多事的李姐,立即嗅出了他言語中散發(fā)的苦味。
「小孟,我怎么覺得你說話的口氣有些哀怨?」雙眼眨也不眨地瞧著他,像是要洞視他的內(nèi)心般。
「哀怨?有嗎?」他佯裝輕松地笑了笑,還故意挑了下眉,「我以為這兩個字是用來形容女人的。」
「你少在那邊給我裝痞子!」李姐一語戳破他的偽裝,「認識你那么久了,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會看不出來嗎?老實說,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小葉了?」
「沒有的事,妳想太多了!姑掀奋幤查_眼去,盡管嘴里否認,但說話的音調(diào)卻明顯有些不自然。
「沒有?!」李姐顯然不相信他說的話。「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我可不是別人。小孟,喜歡就喜歡,何必ㄍㄧㄥ呢?小葉那個女孩子確實很有吸引力,你會喜歡她也不稀奇。」
「李姐,我承認我喜歡她,但不是妳想的那種喜歡!顾囍磉_自己內(nèi)心的感受,「我關(guān)心她,把她當妹妹照顧、當朋友看待,當然也希望她能視我如友,有心事可以跟我說說,沒必要那么防備!
「我明白你的意思。」李姐緩緩點頭!缚晌艺J為你會這么覺得,就表示你很在意她;而通常一個男人在意一個女人時,感情的因素多半占了最大的比例,F(xiàn)在的你或許還不是非?隙ㄗ约簩λ母杏X,但無可否認,她對你已經(jīng)造成了某種程度的影響!
聽了她的話,孟品軒只是微微蹙眉,卻沒有開口否認。
「我想你自己應(yīng)該也很清楚這一點!估罱阃nD了下后,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小孟,我記得你好像很久沒談戀愛了,對吧?」
孟品軒只是皺眉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何忽然說到這上頭來。
「也難怪了!」李姐兀自點頭喃喃自語,心中已有了結(jié)論。她抬起頭看著孟品軒,認真又慎重地說:「所以你才會忘了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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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突然下起雨來。
這一場雨讓仍帶點燠熱氣息的城市清涼了許多。
臺北的十月天最難預(yù)料,明明前一天還感受得到夏日的余威,但很可能過了一日就變了天,快速變成秋涼的氣候。
因為下雨,店里的生意清淡了許多,不到十一點,就不見半個客人。
孟品軒決定提早打佯,讓小志先回去,自己則關(guān)了店門,只留下一盞燈,靜靜地坐在角落的位子里。
是的,他在等人,等葉慈。
十點半了,她還沒回來,屋外的雨浙瀝瀝地下個不停,他的內(nèi)心也跟著嘈雜不休。坐了半個多小時后,他終于忍不住起身至吧臺里拿了一包煙。
這是老客人請抽的煙,他始終放著沒去動它。事實上,他已經(jīng)戒煙很久了,自從生了那場大病后,他幾乎可以說是煙酒不沾。
然而此刻,他心里的煩悶與擔憂讓他不得不借著抽煙來緩和、鎮(zhèn)定。
點了煙,剛吸入第一口,馬上狠狠地嗆了下。沒想到太久沒抽煙竟會使他無法適應(yīng)那股辛辣的味道,鼻腔刺激難受的感覺久久不散,他很快地把煙捻熄。
突然間,他想起李姐早上說的話,他真的是因為太久沒談戀愛了,所以才會忘了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因為還來不及發(fā)覺就跌了進去,所以才會產(chǎn)生很多不適應(yīng)的癥狀;也因此他才會認為自己對葉慈不過是一般朋友、或至多是兄妹般的感情而已?
想著想著,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不過是想抽一根煙,竟讓他聯(lián)想到感情這檔子事。
雨聲仍舊持續(xù)著,他看了一眼手表,都快十一點半了,卻還不見葉慈回來,她從不曾這么晚歸過。
心煩地坐不住,又站起身,疾步走到門邊,朝外頭用力張望著。
雨絲蒙蒙,視線并不是很清楚。遠遠地,一抹纖細的身影朝咖啡店的方向走來,來人低著頭,雙手環(huán)抱自己踽踽獨行,在雨中顯得有些凄清落寞。
他微微瞇眼,更加仔細瞧著,感覺那抹身影有些熟悉。隨著距離逐漸拉近,他雙眼倏地一亮,而后不假思索地開門走了出去——
「葉慈,妳總算回來了!」來到她面前,聲音微微不穩(wěn)地開口道。
聞聲,始終低垂著臉的人兒緩緩抬起頭來并停下腳步,雙眼有些恍惚、失焦地看著他;呆怔的模樣像一尊沒有靈魂的瓷娃娃。
孟品軒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剎那間心頭莫名地緊了一下。
她身上的衣物全被雨淋濕了,長發(fā)貼著臉頰不斷滴著水珠,那張臉和雙唇正路燈下顯得十分蒼白,微微瑟縮的身影與略帶茫然的眼神,讓她看起來就像一只在雨夜里迷路的小貓,教人心疼。
他很快地脫下身上的牛仔外套,高高舉起,遮擋在她的頭頂上方,試著以輕松的口吻說:「瞧妳,把自己淋成一只落湯雞了!」
原本怔立不動的葉慈,終于有了反應(yīng),輕眨了幾下眼后,旋即朝他揚開一抹笑,「我沒想到會下雨嘛,早上出門時天氣還好好的。不過,偶爾淋淋雨也挺好玩的!箍桃鈸P高的聲音好似想掩飾什么,語調(diào)中帶著些許不自然的輕快。
孟品軒看著她,沒說什么,半晌后才柔聲道:「趕快進屋里去吧,等會兒著涼了就不好玩了!乖捳f完,隨即護著她回到店里。
進了屋,他要她先上樓去,自己則快速地將門鎖上,并啟動保全設(shè)施。
葉慈卻站著不動,目光移至店里唯一亮著燈的桌子,她看到干凈的煙灰紅里躺著一根折凹了的煙,不覺微微蹙起眉頭問道:
「老板,你不是不抽煙的嗎?」
孟品軒轉(zhuǎn)過身,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唇角扯出一抹淺笑,回道:「那個啊,只是一時無聊罷了。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抽了,才試了一口就不行了!拐f著,走過去把燈關(guān)了。
看著他的動作,葉慈這才猛然意會到一件事——「老板,你是特地在等我嗎?」
高大的身形瞬間微微僵凝了下,「呃,我是想……妳從來沒這么晚回來過……外面又下著雨,所以……反正我也沒什么事可做!乖捳f完,他隨即懊惱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都幾歲的人了,說話竟然還會結(jié)巴!
仿佛看出他的不自在,她咧嘴一笑,恢復(fù)往常的爽朗模樣,真誠地道:「老板,你真的是一個太好人!」
「這句話妳已經(jīng)說過很多次了!姑掀奋幒芸斓鼗貜(fù)正常,回頭笑看著她。她的笑容映著窗外透入的微光,靈動甜美一如平日。他恍惚地凝視著她,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渴望——他但愿能永遠看著她微笑的樣子。
「哈啾!」
一個響亮的噴嚏聲陡地震回他恍惚的思緒,他立即回神催促道:「趕快上樓去吧,先洗個熱水澡,我等會煮一碗熱粥給妳吃!
「遵命!」一提到宵夜,葉慈雙眼一亮,二話不說地跑上樓。
孟品軒隨后回到二樓,趁著她洗澡時,煮了一碗香菇雞蛋瘦肉粥,又包了一杯熱茶。
「哇,好香。 挂蛔叱鲈∈,聞到香味的她立即迫不急待地沖進餐廳。
「別急,小心燙!」孟品軒趕緊出聲叮嚀。瞧見她一頭長發(fā)用毛巾隨意包裹著,幾繒發(fā)絲脫出,弄濕了她的睡衣,他不假思索地走到她身后,取下毛巾,輕輕地幫她擦拭頭發(fā)。
葉慈也不以為意,坐在桌旁開始吃起粥來。
「妳今天臨時請假,可引來不小的反應(yīng)。」他一邊幫她擦拭著頭發(fā),一邊和她閑聊!咐罱恪⑿≈竞鸵恍┛腿硕荚趩,就連小彤也偷偷問我妳到哪里去了!
「唔……不好意思呀,老板,給你帶來麻煩了!姑χ戎嗟乃贿吇氐,聲音有些模糊。
「說麻煩倒還不至于。」他微微一笑,佯裝不經(jīng)心地隨意道:「我想,妳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才會臨時請假!
聽了他的話,正舀起一匙粥準備送進嘴里的葉慈,動作突然停頓了下。雖只是很短暫的時間,孟品軒還是察覺到了。
「葉慈,我記得妳說過,妳老家在南部,在這里沒什么朋友……」他繼續(xù)用閑聊的輕松語氣同她說話,聲音卻顯得有些低啞!笂呥說過不只當我是老板,更當我是朋友。雖然我不知道妳對朋友的定義為何,但我想,既然是朋友,有什么開心或不開心的事應(yīng)該都可以一起分享,我希望妳……不要跟我客氣!
她靜靜聽著,眼睫低垂,手上的湯匙擱在碗里動也不動。
見狀,他接著又說:「我并不是想窺探妳的隱私,只是想讓妳知道,我和李姐都很喜歡妳,也很關(guān)心妳!
半晌后,她終于有了反應(yīng)!附裉焓俏夷赣H的忌日。」簡潔的陳述,沒做多余的說明,也沒表露出多少情緒。
她的回答讓孟品軒想起那一日年輕婦人說的話!笂吇啬喜苛?」
「……」她遲疑了下,而后搖搖頭,「我……是道地的臺北人,很抱歉歡騙了你。」說著,低下頭去。
聞言,他皺了下眉頭,但并不覺得生氣!笂呄肓囊涣膯幔俊顾吹贸鰜硭睦锟隙ú亓嗽S多事。
「你不生氣嗎?」她轉(zhuǎn)身看著他。
他溫溫一笑,「我想我寧愿用關(guān)心來取代生氣!
葉慈靜默地與他對視,不發(fā)一語。
「現(xiàn)在不想聊也沒關(guān)系!顾秩崧暤,「如果哪一天妳想找個人傾訴,記得想到我!
望著他溫柔的眼神,葉慈雖沒開口回應(yīng),唇邊卻緩緩地、緩緩地浮上一朵笑,眼底也浮上一片溫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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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過后,葉慈又恢復(fù)原來活潑爽朗、朝氣蓬勃的模樣,那幾日的不正常仿佛不曾發(fā)生過似的。
白天,她依然賣力工作;晚上,則又恢復(fù)成一只寵物般地窩在孟品軒書房的沙發(fā)上。
這一晚,孟品軒終于完成威鯨電信的廣告企畫案,他將所有內(nèi)容燒制成光碟后,關(guān)掉電腦,站起身吐吐氣、伸伸懶腰。
正閉著眼聆聽音樂的葉慈,聞聲張開眼睛,「老板,看你的樣子,手上的案子應(yīng)該已經(jīng)全部完成了吧?」
「沒錯。」他微笑點頭,「總算又能恢復(fù)原來輕松優(yōu)閑的生活了!
說著,他突然心血來潮地邀她,「想不想到天臺看星星?我在頂樓造了一座空中花園,妳還不曾上去過吧?」
「空中花園?看星星?」原本還懶懶窩在沙發(fā)里的身子瞬間彈坐起來,眼睛也跟著一亮,「那還等什么?走吧走吧!」一邊說著,一邊興致勃勃地催促著他。
她的反應(yīng)讓他不覺莞爾,總覺得她有時候真像個小孩。
「先別急!箍戳艘谎鬯砩巷@得有些單薄的睡衣,他叮嚀道:「天氣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涼了,去加件外套吧。」
她倒也聽話,很快地回房拿了件外套,便跟著他上了頂樓。
借著不遠處霓虹燈的投射,一座攀著樹葉枝藤的白色花架映入眼簾,約占據(jù)了頂樓面積的三分之二,底下兩旁還種植了許多花花草草,雖然春天已經(jīng)過了,盛開的花兒不多,但放眼望去仍是一片生意盎然。
花架外,擺著一張小圓桌和兩張?zhí)梢,抬頭便可看到一大片墨藍的夜空。
時序進入了十月中旬,夜晚的微風(fēng)已有些許涼意,葉慈微微拉緊身上的外套,仰著臉望著天空。
「臺北看得到星星嗎?」她喃喃地問著。印象中,充滿光害的臺北夜空很少見得到星子的蹤跡。
「偶爾還是看得到的!姑掀奋幓氐,也同她一樣仰臉望著夜空!鸽m然數(shù)量不多,但要找著一兩顆并不難。」
「咦?真的有耶!」舉起手指著北方不遠處稀稀落落的點點星光,她訝然輕呼了聲。
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孟品軒也看見了!缚磥斫裢砦覀兊倪\氣還不錯!
葉慈看著星星,突然問道:「老板,你知道星星為什么會發(fā)光嗎?」
「為什么?」
「因為天使正拿著蠟燭,為迷路的小孩尋找回家的路!
他輕輕一笑,「照妳這么說,天上有那么多星星,不就表示有很多迷路的小孩嗎?」
「嗯!顾J真地點頭,「世上有許多迷路的小孩!
她的聲音有些飄忽幽遠,引起他的注意,他將目光移至她微仰的側(cè)臉,柔聲地問道:「這種說法是誰告訴妳的?」
她沒有馬上回答,依舊維持同樣的姿勢仰望星光所在的位置。半晌后,唇邊才泛開一絲淡淡的笑意,開口道:「小時候我母親跟我說的。」
「妳們母女的感情一定很親密,那只芭雷娃娃音樂盒是她留給妳的紀念品吧?」或許是身為廣告人的敏銳,雖是平淡的語調(diào),他仍可聽出她聲音里蘊藏著濃濃的情感。
「那是她送我的生日禮物里我最喜歡的!顾⑿Φ卣f道,臉上有著幸福的表情!肝覌屩挥形乙粋孩子,除了工作以外,她所有的心思幾乎全放在我身上,我常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幸運的小孩!
「那現(xiàn)在呢?」他溫柔地注視著她,「妳還是當年那個幸運的小女孩,或是……需要天使幫忙的迷路的孩子?」
她臉上的笑意斂去些許,卻故作俏皮地回道:「老板,小女孩已經(jīng)長大,變成大人嘍!」
「大人也會迷路的。」
一句話讓她收起玩笑的態(tài)度,她轉(zhuǎn)過臉看著他,問道:「你也會迷路嗎?」
孟品軒回視著她,溫暖的眸光直直穿透她眼底!该總人都會迷路,只是時間長短不同而已。我當然也不例外,別忘了我的咖啡店叫什么名字。」
她看著他,輕點了下頭!肝衣犂罱阏f了一些有關(guān)于你的事,你是廣告界的紅人,為什么要放棄經(jīng)營有成的事業(yè),跑來開咖啡店?」
提起往事,他微蹙了下眉,并非因為覺得傷感或欷歔之類的,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說起那一段過往及心境上的變化,畢竟,他還不曾跟人吐露過。
思索了片刻,他試著簡潔地說明,「我之所以會離開廣告界,應(yīng)該是覺得厭煩了吧。加上那時候又發(fā)生了一些煩人的事,身體狀況也出現(xiàn)了很大的問題!
「李姐曾說……你被同業(yè)栽贓模仿抄襲,是因為這個緣故嗎?」
孟品軒笑了笑,「那只是其中一個因素而已,雖然當時我確實很氣憤,但真正讓我突然醒悟過來的,是那一場大病。那幾年,因為工作的緣故,我的生活作息很不正常,晨昏不分、日夜顛倒是常有的事;我抽煙,而且抽得很兇,尤其是想不出點子的時候;我也喝酒,因為多少得跟客戶應(yīng)酬。外表上看來,我好像很有成就、活得很光彩;但私底下,我覺得愈來愈疲累、愈來愈煩躁,一點也不快樂。終于有一天,我的身體向我抗議了,一場猛爆性肝炎差點要了我的命。」
他淡淡地說著,不帶任何情緒,聲音平和而低柔。停頓了片刻,他繼續(xù)說道:「我在醫(yī)院里昏迷了幾天后,幸運地醒了過來,當我張開眼的那一剎那,覺得自己仿佛重生了。接著在醫(yī)院休養(yǎng)、治療的那一段日子里,我想了許多,也看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除了事業(yè)和工作上的成就以外,我認為人生還有許多事情值得追求,從那時候起,我的生活和價值觀就整個改變了。」
「所以,『尋路』就這樣誕生了?」葉慈微笑地接口!改憧蓜e告訴我,你想要的只是煮一杯香濃美味、讓人無法拒絕的咖啡!
「有何不可?」他朝她挑了挑眉。「煮一杯好咖啡能讓我擁有好心情,給我?guī)砜鞓,這樣單純又自在的生活,我覺得很滿足。雖然我不知道自己以后是不是又會有別的想法,但起碼這一刻,我踏實又開心地活著,這就夠了!
葉慈細細咀嚼著他說的話,輕輕地問道:「所有迷路的人,都可以再重新找到自己的路嗎?」
孟品軒凝視著她,瞧見她眸底的迷惘,忍不住靠近她,抬起一手輕柔地貼住她的臉頰,讓她正視著他的眼。
「會的。」他溫柔且堅定地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竸e忘了天上的星星,有那么多小天使幫忙,每個迷了路的人一定都能順利找到回家的路。我想,妳的母親一定也這么認為,這或許也是她想傳達給妳的信念。」
他磁性低柔的嗓音在夜里聽來格外溫暖,葉慈不禁微微呆怔了。那雙專注凝視著她的眼眸,仿佛有星光在閃耀,像磁石般吸引著她的目光。而他貼著她臉頰的溫熱的手掌,奇異地撫平了她內(nèi)心的紛擾,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熱的悸動。
「老板,如果我能早點遇到你就好了。」半晌,她微微沙啞地啟口。
「現(xiàn)在遇到也不遲啊!顾⑿Φ氐溃钢匾氖俏覀兿嘤隽,這么難得的緣分應(yīng)該要好好珍惜……」說著,他的眸色暗了下來。
兩人目光交會,一股微妙的情愫在彼此眼波交流中悄悄地滋生,她心跳加快,他胸腔發(fā)燙,互相都感覺到某種異樣的氛圍。
夜深了,周遭一片靜謐,只有風(fēng)吹過的輕響伴著兩人。
一綹繒發(fā)絲揚起,遮覆了葉慈的眼睛,同時也讓她醒覺過來,她抬起手撥開頭發(fā),并微微側(cè)開臉去,將自己的視線拉離。
她的舉動連帶影響了孟品軒,只見他迅速把手縮回,跟著移開視線,動作顯得有些僵硬不自在。
「其實,在妳來我的店之前,我就看過妳了!姑銖姺(wěn)住心緒,他試著恢復(fù)閑聊的輕松口吻。
「咦?我怎么沒印象?」他的話引起她的好奇。
「就在華納威秀電影院的廣場前!瓜肫鹉谴我姷剿那樾,他唇邊不覺泛開一抹笑意。「當時妳穿著一件T恤和牛仔短裙,和一個男生在約會,可是不知道為了什么原因,妳的男伴突然變臉,甩了妳一巴掌,還記得嗎?」
葉慈偏頭想了一下,先是恍然地瞪大了眼,跟著有些尷尬地搔了搔頭,「哈哈……你、你都看見了啊……」
「妳是故意的對不對?」他突然冒出一句。
「嗄?」她愣了一下。
「我是說,妳是故意激怒妳的男朋友,好氣走他,對吧?」
「呃……」目光微微閃爍了下,她避重就輕地回答,「其實……也不能說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剛好在那個時候跟他提分手罷了!
「那一次,在我的店里被潑水也是同樣的情形吧?」他又問。
葉慈無奈地聳聳肩,「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呀!」
「為什么?」孟品軒很好奇。「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妳的每一段戀情都很短暫,而且總是由妳喊停,所以對方才會惱羞成怒當眾讓妳難看,對吧?」
「唉,我就說過我心性不定嘛!」她也不否認!杆晕也艣Q定以后還是別談戀愛了!拐f這句話時,她的眼睛不自覺地閃躲著他的目光。
「就只因為『心性不定』這個理由?」不知怎地,他總覺得事情并非如她所說的那么簡單。
「你不覺得這個理由就很足夠了嗎?」她反問他,帶點無辜的表情。
孟品軒只是看著她,靜默不語。不管她怎么說,他還是覺得她并沒有說出真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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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孟品軒約了張大鈞在店里見面。
他用手提電腦一邊show出威鯨電信企畫案的內(nèi)容,一邊大致向張大鈞解說了下他的創(chuàng)意理念及必須注意的重點部分。
這個時段店里少有客人上門,正好有時間讓他們好好討論。
「小孟啊,你果然還是寶刀末老!」看完了整個企畫案的內(nèi)容,張大鈞眉開眼笑地稱贊個不停,「這么完整又精采的企畫,也只有你才有這樣的水準!」
孟品軒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轉(zhuǎn)移話題問道:「公司內(nèi)部的問題都處理好了吧?」
張大鈞點點頭,「大刀闊斧整頓了一番,也順利招聘到不錯的人才,算是回到正常軌道了!
「那就好!姑掀奋幬⑿Φ鼗貞(yīng)了句,目光不經(jīng)意地瞥向玻璃門外,剛好瞧見一輛高級房車在對街停了下來,隨后走出一名西裝筆挺的男子。
原本這也沒什么,「尋路」坐落在商業(yè)區(qū)里,時?煽吹竭@樣的男子,但,孟品軒卻忍不住多瞧了男子幾眼。
之所以格外注目的原因是,男子有著非常出色的外表和氣質(zhì),金邊的細框眼鏡更彰顯出男子的貴氣和不凡。
就在他打量男子的同時,對方的視線也朝他這邊望過來,微蹙著眉凝視了片刻后,男子跨出步伐,越過巷道,直直走了過來。
當男子推開玻璃門的那一剎那、當風(fēng)鈴響起的那一剎那,葉慈立即從吧臺里走出來招呼,「歡迎光——」
清亮的嗓音在看清來人時瞬間停止,甜美的笑容驀然一僵,臉色也微微發(fā)白。
她的異樣立即引起孟品軒與張大鈞的注意,兩人不解地看著她僵楞的表情,隨即又齊將視線移至男子身上。
「咦?這個男的好面熟啊……」瞧著瞧著,張大鈞不覺喃喃自語了起來。
男子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旁人的注視,目光直凝住葉慈,半晌后,才從容地在靠窗的位子坐下。
孟品軒注意到葉慈遲疑了片刻才走上前去,她的反應(yīng)和表現(xiàn)讓他不由得猜測起她和男子的關(guān)系?梢钥隙ǖ氖牵湍凶邮桥f識;而且,從她的表情看來,她似乎不愿看到男子在這里出現(xiàn)。
「大鈞,你在這里坐一下!箍吹饺~慈轉(zhuǎn)身走回吧臺,他立即跟張大鈞說了聲,隨后便起身跟上。
「有什么問題嗎?」一手輕輕搭上她的肩,他一臉關(guān)心地看著她,同時敏感地察覺到她的身體微微緊繃著。
葉慈愣了一下,隨即趕緊搖頭,「沒、沒什么,那位客人點了一杯義式濃縮咖啡,我……我怕我萃取得不夠!
雖極力掩飾,她的聲音仍顯露出一絲慌張,盡管臉上還帶著笑。
孟品軒皺了皺眉,沒說什么,只是回頭又看了男子一眼,沒想到男子也正瞧著他,兩人的目光就這么對上了。
視線交會了片刻后又各自移開,他輕拍了下葉慈的肩膀,帶著安撫意味柔聲道:「沒關(guān)系,讓我來吧!
接下來,他動作俐落地煮了一杯義式濃縮咖啡,并且親自送上,沒讓葉慈再和男子接觸。
男子啜飲著咖啡,坐了大約三十分鐘后,終于起身離去,只在桌上留了一張五百元鈔票。
他走后,孟品軒準備上前收拾桌子,卻教葉慈搶先了一步。
「老板,你去陪張大哥吧,他坐在那里很久了!顾χ鴮λf,臉上的表情似乎放松了許多。
「嗯!箍此只謴(fù)正常的模樣,他整個人也跟著放松了下來,盡管心里存著疑問,但他明白,現(xiàn)在不是問她的好時機,就算問了,她也未必會回答。
「大鈞,不好意思,讓你自己一個人在這里呆坐!怪匦伦貜埓筲x身旁的座位,這才發(fā)現(xiàn)好友雙眉緊蹙,好像正為什么事情在傷腦筋,連他說的話也沒聽見似的。
「喂,你怎么了?什么事情讓你想得那么出神?」他不得不伸手拍了他一下。
張大鈞這才回神,「哎呀,剛剛那個男人我見過,可偏偏就是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宇!
「你見過他?」這可引起他的注意了。「會不會是創(chuàng)見的客戶?」
張大鈞搖搖頭,「如果是公司的直接客戶,我不會忘了對方的名字。」說著,停頓了下,轉(zhuǎn)身看了葉慈一眼,過了一會兒才又若有所思地說道:「小葉好像也認識那個男的,我瞧她剛才的樣子挺怪的……」
「哎呀!」
孟品軒還來不及回應(yīng),就見他突然猛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嘴里還訝叫了聲。
「又怎么了?」
「我想起來了!」張大鈞壓低聲音道:「兩年前,我曾經(jīng)接下公關(guān)公司委辦的『銘光實業(yè)』新產(chǎn)品發(fā)表會的文宣廣告,那時候銘光派出的高層就是剛剛那個男人和……小葉!難怪、難怪我第一眼見到小葉就覺得她很面熟!」
「你不會記錯人吧?」
「絕對不會有錯!」張大鈞拍胸脯保證道,「男的俊、女的美,這么出色的一對任誰都不會輕易忘記的!我還記得當時那些財經(jīng)記者們的相機對著他們倆猛拍個不停的情況呢!」
喝了一口冰開水后,張大鈞繼續(xù)說道:「那個男的好像是什么特助的身分,前陣子商業(yè)周刊上還有他的報導(dǎo)呢!至于小葉她……」他突然停頓了下,跟著倏地瞪大了眼,「小葉也姓葉……和『銘光實業(yè)』的大家長同姓,他們……該不會是同一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