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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鍋女仆 第三章
作者:春澄亞米
   
  一路上,大雅蹦蹦跳跳地說著今天在學(xué)校里發(fā)生的大小事。

  星鳩學(xué)院,是大雅目前就讀的新學(xué)校。

  到一個全新的環(huán)境,因老爺是學(xué)校創(chuàng)辦人的關(guān)系,大雅受到特別的安排,讓他不至於會膽怯,適應(yīng)情況算很不錯。

  老夫人的生活起居有顓嫂照顧,白天明日香除了陪陪老人家,更將時間花在幫忙整理園圃。上個禮拜她才改完茶亭的景致,煥然一新的樣貌讓老夫人同意她的建議,在庭院地面種滿上馬鬃、富貴草之類的地被植物。

  「姊姊,我……」嘰嘰呱呱的話語停頓下來,大雅兩腳站定,扯了扯兩人緊牽的手,明日香跟著停下腳步。

  「怎么了,姊姊不是說過,有話要直說嗎?」兩人分隔太多年,相依為命也才短短幾個月,她不能怪大雅對她不暢所欲言。

  一看到姊姊受傷的眼神,大雅急切澄清,「姊姊,你別想太多,我只是在想,明明不熟的兩個人,為什么另外一個卻要裝出對對方很了解的肯定表情?每次聽到岡部說『綠眼睛的人不是怪物,就是雜種,大雅腦袋笨笨,不可能是怪物,所以一定是雜種,而且是低等的雜種。』這段話,柏木就很生氣,猛追著他打。」

  看大雅的表情,是真的不在意同學(xué)的出言不遜,這讓她安心。只是……柏木?眼尖地瞄見一抹紅暈出現(xiàn)在大雅臉上,不免笑嘆小小大雅也到了害羞的青春期。

  「然後呢?」

  那位幫他生氣的柏木,應(yīng)該是個小女生吧。

  偷覦到姊姊柔美的笑容里,有著怪怪的意味,大雅不好意思地將話題扯回壞痞子同學(xué)身上!肝颐髅骱蛯克植皇臁!

  「既然不熟,他的話就不必去理會。」有些遺憾他不再提柏木同學(xué),但又想,若他想讓她知道時,不必追問他自然會說。

  「姊姊……」另一困擾升起,兩位同學(xué)因他而起的紛爭霎時變得微不足道。

  「嗯?」明日香蹲在園圃問,準備開始例行的工作。

  左看右看,確定附近沒有其他人後,大雅蹲低身體,靠到她耳旁小小聲地說:「姊姊,什么是祖奶奶?那會比奶奶還要大嗎?」

  單薄的身子震了一下,緊扶著大雅的肩頭。

  「為什么老夫人要我叫她祖奶奶呢?她明明就是老夫人嘛,怎么又變成祖奶奶了?」

  明日香鳳眼瞠大。

  那個稱謂,曾在哪聽過,熟悉至極,可她卻不敢去奢望聯(lián)想——

  不,不可能的。

  大雅搔了搔頭。好悶耶!

  就連姊姊也被困惑住了,難怪他想了幾天仍無解。

  大雅一副已然找到答案的模樣,讓明日香趕緊澄清,「大雅,剛才的事別跟其他人提起。你也別改口,依舊喊老夫人為老夫人,不然就對老夫人太不敬了!

  見稚氣臉龐變得更為困惑,以為自己說得艱深難理解,明日香換另一種淺顯易懂的方式,「爺爺?shù)膵寢屓绻活著的話,大雅就要叫爺爺?shù)膵寢尀榘⒆婺棠;老夫人是爺爺奶奶的主人,也是恩人,所以你不可以叫老夫人為祖奶奶,知道嗎??br />
  一口氣說完,氧息紊亂不堪,分辨不清是因為撒謊心虛,還是為了那種連白癡聽了也會恥笑她的說法而汗顏……

  頓了一頓後,小綠瞳漸漸綻放璀璨光芒,大雅笑著將食指點放到她的鼻尖上。

  「姊姊,你知道嗎?老夫人說你若是聽到她要我喊她祖奶奶,一定會嚇得臉色發(fā)白,她還說你一定會囑咐大雅不要改口,而且會說一堆亂七八糟的藉口!固衿媪。老夫人簡直料事如神,將姊姊的反應(yīng)猜得分毫不差。

  大雅對老夫人的崇拜,讓她很想裝昏厥倒下去!复笱牛戏蛉怂說了什么呢?」

  明明約好不說的,不是嗎,為何老夫人出爾反爾了?

  「她說她不是說話不算話,只是想聽人家叫她祖奶奶啦!

  !腳底陣陣冰冷往上竄!高有呢?」

  大雅偏頭用力回想,一會後,笑嘻嘻地說:「她說姊姊會帶大雅離開,我跟她說不會,我們還打賭哩!规㈡⒔虒(dǎo)他做人要言而有信,不可食了自己說過的話,因為——那會肥。

  「賭?」她只覺背脊被寒冷攻占,眼皮異常驚跳頻頻。

  「對呀,我用兩千塊作賭注哩。」大雅嘟起嘴,很好心地往姊姊那張快要窒息的蒼白臉蛋吹吹,分享一些空氣過去。

  燦爛的笑臉讓明日香打消潛逃的念頭,想吞咽,卻發(fā)現(xiàn)喉嚨乾涸得沒有一滴口水可供潤滑。

  「我賭不會,姊姊才不是那種會言而無信的人,對吧?反而是……老夫人她賭你會哩!褂辛艘毁r五的賭博彩金,他就可以買一大堆肖想很久的電子商品。賭金還沒到手,大雅已樂不可支了。

  每次提到老夫人時,大雅總一再停頓,可見不知已被老夫人「騙」去喚了幾聲「祖奶奶」了,假如習(xí)慣漸漸養(yǎng)成,她不敢想像未來,依老夫人出爾反爾的壞習(xí)慣,會不會在「他」面前揭發(fā)那樁秘密呢?她好後悔,現(xiàn)在想挽回會不會為時已晚?

  「姊姊,我告訴你喔……」

  「他」若知道……天,她不敢想像「他」會有什么反應(yīng)!

  大雅吱吱喳喳地說個不停,但半個字也進不了腦袋亂烘烘的明日香耳里。

  一會後,身旁傳出大雅的驚呼聲,「姊姊,你拔錯了啦,那不是野草啦……」

  「啊——我怎么把芍藥拔起來了?」失手的她懊惱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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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綠?」

  摘掉鼻梁上的墨鏡,關(guān)智喜出望外地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一見到她,心里就像被蓬松的云絮充滿。

  只是……在這直逼得人睜不開眼的烈日底下,她蹲著干什么?

  回廊外,頭戴草帽,蹲在地上植草的小身子一僵。

  用她最緩慢、最緩慢的速度轉(zhuǎn)過身,瞇眼凝視許久,才認出站在廊下另一個沒開口喚她的人。

  「昊少爺,智、智少爺?」今天不是假日,也不是特別的節(jié)慶,為什么這兩個應(yīng)該在東京,或是其他地方忙的人會一同出現(xiàn)在這里?

  疏遠而有禮的態(tài)度,讓關(guān)智臉上的欣喜一下子斂去,并吞下了擔心她中暑的關(guān)心話語。「你在忙?」

  睞見綠光臣昊投來不茍同的眼神,他不悅地撇撇嘴,將頭甩向一旁。

  他知道自己的反應(yīng)很Bull  shit。

  很像在跟人賭氣的奶娃,他更是一清二楚。

  讓他變得下像平常應(yīng)有的樣子,全是她造成的。

  見他如見鬼的表情、硬要把兩人關(guān)系扯離的客套……他還能定立原地沒拂袖而去,全賴他過人的自制力。

  三個人就這么對立杵著,聽著唧唧蟬鳴聲,氣氛沒趣到了極點。

  綠光臣昊伸腳踹了踹他,沒踹出解除沉悶的一字半語,反而將不知在跟誰賭氣的關(guān)智踹得離他更遠,這才收起壁上觀的慵懶神情,朝明日香打招呼。

  「小綠,好久下見了!顾谛睦锿低蹈`笑。

  對他,小綠本來就跟其他傭人一樣,喚他昊少爺,但她對阿智可不一樣,年少時四下無人的軟調(diào)輕喃,大家可是都心照不宣呢。

  「昊少爺,好久不見!股洗我娒,是大雅開學(xué)的隔天,現(xiàn)在都快要考試了,算算也近兩個月,是真的好久不見。

  「奶奶沒外出吧?我們?nèi)ニ坷餂]看到人,去玄金室找她也不在!

  微思量後,她為綠光臣昊解惑!咐戏蛉藨(yīng)該在立星齋看書!

  「喔——」尾音拖得老長,還沒引回賭氣掉頭的家伙,綠光臣昊悶笑在心里。那小子,真的在賭氣哩!改忝Π,我們還有事要去找奶奶,不打擾你了!

  一接獲特赦令,明日香很聽話地蹲回地面,繼續(xù)方才的工作,挖她的土、植她的娑羅樹。

  很快地,又回到耳畔獨有唧唧蟬鳴的無趣狀態(tài)。

  綠光臣昊猛搖頭嘆氣。

  若不是小綠回到本家,他幾乎要忘記阿智曾經(jīng)談過戀愛這碼事,還在為他的不近女色擔心得要命。只要有小綠在,阿智鐵定成不了日本最高齡的處男,他甭?lián)牧恕?br />
  「做什么啦?」才跨出兩步,綠光臣昊被扯回原地,口氣挺惡的。

  關(guān)智板起臉訓(xùn)斥,「此刻在你腦子里的念頭,勸你最好全部洗掉。還有,你忘了大哥交代的事?」能被阿昊塞進腦袋的東西,以性事居冠,瞧他此刻滿臉的曖昧情色,大概又往那碼子事聯(lián)想了。

  「有嗎?牧大哥有交代什么嗎?我怎么沒印象!咕G光臣昊擺頭晃腦裝起傻。

  「大哥要我們代他向小綠道謝!

  當啷——

  綠光臣昊突然眼睛一亮,心情又飛揚了起來!改悻F(xiàn)在不就在說了嗎?」

  蹲回地面的明日香,手里的挖土動作更是使出全身蠻力,要自己千萬別回頭,別再被那道低沉嗓音以及勾人的茵碧眼眸給蠱惑。

  關(guān)智咬牙道:「我是幫大哥說的,你的呢?」掏耳抓頭、不正不經(jīng),阿昊那副痞樣,讓他很想小人地遷怒於他,掄他幾拳。

  哇咧——沒想到這愣小子會和他分得這般清楚!綠光臣昊不滿地鼻孔猛噴氣。哼,說就說,誰伯誰呀。

  甩甩頭後,他對著地上的瘦小背影拱手作揖,咬起文字來,「小綠,謝謝你在奶奶面前幫大哥和我美言過無數(shù)回,不僅讓奶奶改變決定,也一并讓她舍棄之前和大嫂間的不愉快回憶。如此隆恩大德,我和大哥實在無以回報,不如這樣吧,你將就點,把阿智……啊——」說得正起興,冷不防被一掌由後向前推,扎實地撞上前方的圓木柱,慘烈哀號聲夸張響起。

  關(guān)智冰晶綠眸補射一枚冷眼,雖不滿但尚可地揚長而去。

  俊美臉上那管挺鼻,首當其沖成為受害最重的部位,綠光臣昊搗著發(fā)紅的鼻梁,拔腿猛追,誓言要討回公道。

  「別——走——」

  關(guān)智頭不回的冷冷撩撥,「神經(jīng)病才會留在原地討打!

  「今天不揍到你,我誓下為人!」

  「恭喜你即將不是人。」

  「你、你、你……好歹我也是你的『二哥』耶!」綠光臣昊怪叫連連。

  「去跟司討這個稱號,討得到的話,我再來喊你也不遲。」

  「你……」

  聲音漸漸遠去,地上的瘦小背影才敢回過頭。

  望著再過不久就要當新郎的綠光臣昊背影,她不禁搖頭。

  很慶幸自己對長相俊美的昊少爺免疫,不然,看到他又跑又叫、想追卻又打不到人的矬樣,再堅固的瑰麗幻想也會崩塌,灰飛煙滅。

  但……同樣的幼稚舉動,出現(xiàn)在另一個人身上,為什么她卻不覺得突兀?

  她洗凈雙手,退到陰涼的回廊下,脫去草帽,扯下盤在頭頂?shù)陌l(fā)辮。

  靜謐的天地沒有風(fēng)流動,草帽揚來的盡是熱風(fēng)。真令人煩躁!感覺頭隱隱作疼。

  好希望大雅的暑假快點到來,她就可以有藉口去北海道學(xué)姊家度個涼夏,然後再賴住不回來大阪,反正老夫人先出爾反爾,她應(yīng)該可以不必遵守承諾了吧?

  只是都這么計畫好了,她的頭卻仍隱隱作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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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關(guān)智不是沒感覺到小綠處心積慮地躲開他,而且不只單單針對他而已,她連他乾爹和乾媽,也盡可能地回避。

  那次會面之後,每當他周末回來,她總是「已經(jīng)」帶著弟弟出門了。

  祖宅的面積占地遼闊,她又被安排住進奶奶的織園。除了顓叔、顓嬸和她有接觸外,其他傭人幾乎不知道有這對姊弟的存在,她的行事低調(diào)透頂了。

  對於這個特權(quán)大得很的小傭人,他不急著做出懲處,搖頭輕笑的面容,有他自己尚未察覺的柔軟情緒在里頭。

  久遠以前,沒問過她到底喜歡他哪一點,而主動上前招惹他。

  但卻非?隙,自己是因她那玲瓏致密的心思,甘愿淪為被捻惹的角色……

  凝睇露出傻瓜笑容的阿智,綠光臣昊煞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總算像個正常的男人了!這些年沒見他對哪家的女色出手,害他老是擔心他變成同性戀或是機器人。

  「所以大哥才要你留下來嘛。有感覺,管她為了什么鳥理由躲你,硬給她巴上,吃乾抹凈後再來拷問她,別這么死腦筋!挂运麄人認為,男女之間的問題,最快也最佳的處理方法,莫過於生米煮成熟飯這招了。

  黃色冷笑話剛說出口,綠光臣昊隨即被禁不起開玩笑的人大腳一踹踹出門外。

  站在大門口監(jiān)督,直到載著滿腦淫穢思想的兄長的車子變成一個小黑點後,關(guān)智才放心地慢慢走回主屋。

  吃?

  笑話!早八百年前他就將人給「吃過」了。

  只是這道個性小點心在物換星栘後,再也不愿移到他面前,叫他如何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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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關(guān)智短期內(nèi)不回東京,恒藤香織喜孜孜地闔不攏嘴。

  問也不問他留下來的原因,她逕自招來管家,要他將這些時日以來,有關(guān)小綠的點滴瑣事全倒出來給阿智聽。

  最後,她連對小綠的管理權(quán)也無條件讓渡給他,撮合兩人之意昭然若揭。

  面對長輩的強勢推銷,關(guān)智唯一能做的,就是勾選微笑接受這個選項。

  一達成目的後,恒藤香織便歡天喜地的出門。

  聽著顓叔叨叨絮絮小綠姊弟怎樣又怎樣時,關(guān)智的手習(xí)慣性地撫上額頭一顆小紅痣。

  一瞧見他的動作,顓叔一雙老眼為之一亮,興奮得猶如發(fā)現(xiàn)外星人般。

  「我就說有,真的是有,這樣看來更像了,簡直是……」卡!他猛然搗住嘴。

  「有什么?簡直是什么?」關(guān)智停住動作,好奇追問。

  智少爺果然上鉤了。老眼偷覷、偷覦、再偷覦。

  「我是說、我是說……有智少爺在這里幫忙處理兩位少爺婚禮的事,我很高興……」臨陣時,背得滾瓜爛熟的臺詞在清冷碧眸注視下,忘得一乾二凈。

  「顓叔,我不是三歲娃兒了,您不會忘了吧?」半掩的眸光睞著顓叔趕鴨子上架的僵硬演技,關(guān)智狀似無意地將威脅滲入話中。

  雖然這張清俊的臉皮讓他不必費心保養(yǎng),可他千真萬確已三十足歲了。當年和小綠的那次若有結(jié)果,娃兒也該有十三、四歲那樣大了……

  青眸一驚,快速甩開腦中荒謬綺思,定了定神後,斂去眸心熾焰。

  顓叔吞咽口水猛搓手,顯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肝,我是說真的……」老夫人啊,您可害慘我了……

  本家四位少爺中,最難窺出真正性情的,莫過於眼前這位四少了。表面溫和有禮,內(nèi)心里卻是個行事沒有準則的魔鬼騎士——這是二少說的。

  關(guān)智不客氣地直接揪出幕後藏鏡人,撂下最後通牒,「顓叔,老夫人是什么個性的人,您是最清楚不過了。」

  才剛要導(dǎo)入主戲,女主人的詭計就遭識破,顓叔再沒眼睛也看得出這出戲已經(jīng)直接落幕了。

  忠仆時而用老眼扮無辜,時而搔搔花白的頭顱,持續(xù)裝聾作啞中。

  得不到答案,關(guān)智有點火大,他大掌撐桌站起,逕自走出。

  「智少爺、智少爺……」回頭一下啦。

  關(guān)智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割吺澹斈晡液托【G的事,您或多或少從老夫人嘴里知道了些,對吧?」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然冒出那樣的謬思。

  沒錯、沒錯!

  一顆花白頭顱上勾下點地晃個不停,老瞼上一股希望冉冉升起。

  「我不管奶奶的想法是什么……」停頓的時間,長到足以讓一個身強體壯的老人漸漸感到呼吸困難,他才接道:「要麻煩顓叔您繼續(xù)守著老夫人交代『別說』的秘密!拐f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關(guān)於秘密,他一向信奉隨緣之道。不愿讓他得獲知的,他不會像阿司和阿昊那樣,非死纏爛打追進耳朵不可。

  砰!顓叔聞言連人帶椅整個向後仰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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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沉的回憶湖里,有些片段是歷久彌新的……

  由於乾媽顏雪噥是臺灣人,所以中文也是本家必備的基礎(chǔ)語言。

  過去的某一天,他的中文老師曾在心血來潮時,以「如果有那么一天」當作文題目,要他自由抒發(fā)。

  他記不得當時寫的內(nèi)容了,只對中文老師朱筆揮毫下的字跡,印象深刻不滅。

  中文老師評道——牽絆太多,無法自我。

  和顓叔那場乏力空洞的對談之後,他便被那冒出後就揮之不去的荒謬綺思糾纏不放。他也知道那只是藉口,他其實想了解小綠這些年來過的生活。

  十天後,委托得力助手洞子查的資料交到他手上,那是一份淋漓盡致的完整報告。之後,他就站在這里了。

  不可思議的繆想,竟成了真!

  這個大雅,就是奶奶要顓叔代為拋出的餌?

  而他,如奶奶的愿,上了鉤。

  和小綠唯一一次的親密關(guān)系,是他不小心撞見她換衣服而衍生出的意外。而意外的意外,是花開結(jié)果了——他和她的「結(jié)果」正坐在操場上等著被點名。

  那也正可說明了,為何她每次碰到他時,總是一副缺氧窒息的心虛樣。

  那張酷似她的臉蛋,卻有一雙和他相同的綠眼瞳,左邊額頭也同樣有一顆差不多大小的血紅痣,以及他手長腳長的身形……這個「結(jié)果」像他的部分居多。

  他身上的牽絆又增添,中文老師的評斷不能算是一語成讖,只能感嘆表現(xiàn)自我真難!但他卻不覺得討厭,反而有一絲期待……

  在關(guān)智紛飛紊亂的腦筋逐漸理出頭緒時,領(lǐng)著他來操場的女導(dǎo)師也沒空閑地兀自滔滔不絕——

  「姬野大雅最大的缺點就是反應(yīng)遲頓,不過幸好他有自知之明。經(jīng)過學(xué)校規(guī)畫完善的課程,加上他姊姊殷勤督促,彌補了先天缺陷!

  缺陷?自知之明?攫住刺耳字眼,關(guān)智暫時從紛擾不清的情緒跳開。

  冰晶綠瞳隔著墨鏡陰狠地盯住女導(dǎo)師的臉,薄唇微翹,譏諷的笑意彰顯開來,然他的用語卻是有禮得讓人無可挑剔!负鼙福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你?」

  女導(dǎo)師倏地閉嘴,撫撫臉,拉拉身上的套裝,希望能留下美好印象給眼前這位星鳩學(xué)園未來的理事長。

  「理、理事長,我、我叫七、七里百合,是姬野大雅的班導(dǎo)師……」

  若傳聞沒錯,理事長一職近期內(nèi)會有異動,眼前的這名男子便是接任的準人選,她提前用理事長喚他,不知他會不會……嗯,加她薪呢?

  關(guān)智向後退了一步。

  「身為一個導(dǎo)師,你確實不及格,我會通知人事室即刻發(fā)出變更通知,期許你未來能以亮麗表現(xiàn),來證明我今天的決定是個錯誤。」

  女導(dǎo)師臉上的大紅鏡框震顫歪斜,卻沒膽將它扶正。「理事長,我、我……」她不相信!她由正式教師兼任導(dǎo)師,被眨為試用人員,她拒絕接受這個事實!

  「聽不清楚嗎?變更通知單上自會載得清處明白,還是你想拿的是解聘書?」

  大紅鏡框被「解聘書」三字嚇滑落地。

  「不不不,我懂了、我懂了,謝謝理事長!古畬(dǎo)師抖了半天,終於抖出聲音,她狼狽地逃離現(xiàn)場。

  哼!

  墨鏡後的注意力回到點完名、移到籃球場上參與班際比賽的選手們。

  大雅代表他的班級出賽,而關(guān)智同父異母的妹妹小優(yōu)則是聲勢最浩大的啦啦隊長。

  跳球後,兩邊選手私下的火爆動作頻頻出現(xiàn)。

  大雅一個矮身,躲過對手橫出的抄球,卻在運球突圍時,被一只作弊腿掃得連人帶球撲向地。又跳又叫的啦啦隊長見狀首先跳起,跑去查看時,忽瞥見走廊下的清冷身影,愣在原地。

  他揚手招呼,纖長的手指隨即指向大雅,要她上前幫忙。

  大雅被從地上扶起,兩膝蓋皆破皮沁血,被小優(yōu)和另一個男同學(xué)架往保健室,替換的選手補上,中斷的比賽又恢復(fù)。

  大雅端著陪笑的臉,不知跟小優(yōu)說什么,但小優(yōu)卻是怒飛嬌眉狠瞪眼,搶下發(fā)言權(quán)後炮轟起大雅,進行她的精神訓(xùn)話。這些,全落入關(guān)智憂色漸起的綠瞳中。

  大雅散漫的個性不像他,也不像小綠。突地心頭生起一陣煩,為她憂,也為了……

  當年她也不過才十二、三歲,從哪盜來的勇氣,說服姬野爺爺和一花奶奶讓她生下大雅呢?

  心煩意亂著背手踱了幾步遠後,恍然驚悟。

  會是因為大雅的天真爛漫,造成她身心疲憊以致見到他也面無表情?還是怪起他的遺傳基因太差,所以每見他一次,就悔恨一次?

  不可能!他馬上否認第二個假設(shè)。因為她每回見的表情都是木然,不是激烈的悔恨。

  然而不管是或不是,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如何彌補與回饋,是他目前最大的課題,縱使需要傾盡所有,他也在所不惜。

  比起她的付出,他愧疚得想自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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