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晚呢?”
“不會再發生今天晚上的事了!
腦中回蕩的這兩句話,整晚如同喪鐘般地敲擊著文黛的心靈。又是一夜無眠。沉重的眼皮、困倦的身體使她幾乎無法靈活的思考。
文黛走到查理房間叫醒兒子,看著他蒼白的臉孔及無神的雙眼,心里不禁交戰著是否該讓他請假一天。
她在廚房忙著的時候,杰姆走了進來,文黛頭也不回,而心里極力壓抑的刺痛感卻如影隨形,身體的痛楚及椎心的傷懷,也使昨夜的經歷始終揮之不去。
這些年來,她居然仍深愛著他,而自己卻毫無所覺?她徹夜思考這個問題,牽強地自圓其說—她之所以愛他,全然是因他們在性方面的投合。但她完全無法說服自己,因為她已非小女孩,如果純粹只為肉體的享樂,她不應如現在般地萌生罪惡感。
天啊!如果杰姆不曾再度走入她的生命,帶來如狂焰般地破壞力,那該多好!
吃過早餐,查理一反平常地低聲對她說著話—而非對著杰姆,文黛對這突來的改變并無所覺,但他接著竟然要求她帶他去上學,文黛不禁擔心地皺起眉頭,此刻她已無心去享受她得來不易的勝利。
“我們可以走了嗎?”他推開幾乎未曾動過的麥片,“我……我想走路去。”
走路去?但他一向憎惡走路上學。文黛差點脫口而出地提醒他。
杰姆無言地看著他們,對眼前的難題只能無助地旁觀。如果她堅持開車去,事情會更糟嗎?目睹一件悲劇的發生對心靈造成的創傷可想而知,但她應如何協助他去調適?在路上,她應該裝作若無其事,還是應該詢問他今天不愿坐車上學的原因?
“好啊,我們可以走路去!彼M量平和地應著,但杰姆的目光卻毫不放松盯著他們。
她瞥他一眼,一剎那,昨夜的回憶立刻縈繞心頭,文黛全身如同火焰般地熾熱。只見他雙眉緊皺,顯然對她的處理頗不以為然。
“查理,你媽媽還沒喝完咖啡,”她聽到杰姆平靜地說:“為什么你不跟我——”
“不,我要媽媽帶我去。”看到查理的嘴唇不停地顫抖著,文黛只能以驚惶失措來形容她目前的感受。
“沒關系,”她很快地接口:“我……我不想再喝了。查理,上樓去刷牙,我也得去拿外套!
這是自杰姆進門后,絕無僅有的情況。查理一離開,杰姆立刻如文黛所預料地說:“你不應該這樣縱容他,這對他沒有任何好處,他也無法更快地恢復平靜的生活。”
“那我該怎么做?強迫他坐車去?”文黛氣得大叫。不過他說的并沒有錯,但另一方面文黛則又出自本能地想保護兒子。
“你這樣做會讓他更依賴你,更會讓他有不正確觀念,以為女人只是為了滿足他人的需要而存在,你至少應讓他等你喝完咖啡。你的教育方式對他不會有任何幫助,文,你這樣做,對將來要與他共度一生的伴侶毫無助益,還是你根本不想讓查理結婚?”
對如此偏頗的指控,文黛幾乎窒息!澳悴贿^是嫉妒罷了。”她激動地說:“一定是這樣,你一定是嫉妒!”
一抹陰影霎時掠過他的臉孔,文黛心頭為之一震,而他也證實了文黛的揣測,滿懷痛苦地說:“曉得!我的確如此。但我打賭那個飯店老板一定也是如此,難怪他不要查理!
查理走回來時,杰姆即飛快地沖出廚房,看到兒子如此蒼白而緊張,文黛不由自主地將他剛才的嘲弄置諸一旁。
從學;貋,文黛只能趕快沖進屋里,抓起車鑰匙及皮包,飛快地開車上班。
一星期來,文黛真是心力交瘁;查理更加依賴他,而杰姆則有意疏遠。
在韻律操課上,她疲憊地向荷姿坦承,面對現在的局面,她只有選擇繼續留在家里受苦,或者干脆離開。
“查理知道我要出門時,大發了一頓脾氣,”她皺著眉望著荷姿,“我真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對。”
“杰姆怎么想?”荷姿問。
“杰姆?”文黛不解地反問。
“他是查理的父親,而你也說過在這之前,他一向與父親站在同一陣線。”
“是的,他……他認為我不應該如此溺愛查理,不能讓他太依賴我!
“不要讓查理主宰你的生活。”荷姿一針見血地說。但瞧見文黛震驚的臉色,她只得苦笑地看著他。
“噢,不要這樣,文,我們是多年老友,我才會這樣直言不諱,你不要介意。查理對你產生強烈的占有欲,這是可以理解的,但以他倔強的個性,除了你之外,他不愿意任何人介入他的生活,我猜他也是不愿與別人分享你,而這次的意外,使他震驚地下意識想去證明你只屬于他一人!
“但他根本沒必要擔心跟別人‘共有’我!”文黛辯護,“雖然有一度我以為湯瑪跟我—但……”
“誰說是湯瑪來著?”荷姿溫柔地問。
文黛先是皺起眉頭看著荷姿,但隨即臉上變得一陣紅一陣白。荷姿又接著說:“是的,我指的當然是杰姆。我想查理對父親的新鮮感已經消失了,而且他開始覺得你比杰姆更寵他。另一方面,他發現要讓杰姆離開你,顯然并不比讓湯瑪離開你來得容易!
“離開我?”文黛困難地說:“但杰姆現在根本與我不相干。”
“他跟你住在一起,不是嗎?”荷姿溫和地說:“而且你還愛他,對吧?”
文黛畏怯地說:“我表現得這么明顯嗎?”
“不全是你的關系,我只不過是猜對了罷了。不過,和他見過面之后,我實在不能怪你,”荷姿調皮地笑著說:“他實在很迷人。”
文黛也不禁笑了起來,但聽到剛才荷姿漢寸查理的剖析,心情卻益發沉重,而且經過一番深思后,她發現荷姿的分析并不偏頗。為了查理著想,她必須設法使他了解,人一生中其實還有很多空間可以容下其他的人,但怎么做呢?
她腦海里立刻浮現杰姆的影像,他是與查理最親近的男人,比她更了解查理受創的心靈,也可以幫查理解開心結。
如果她向杰姆求助,她是否會輕蔑地提醒她:“我早就說過了?”或者他會借機從她身邊搶走查理?
她當然知道,現在不僅是拉攏查理最好的機會,也可借此一腳踢開杰姆;但這么做,無疑會對查理造成嚴重的傷害,甚至剝奪他邁向心智成熟的一次學習機會。不可否認的,在成長的過程中,查理確實需要父親。
文黛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但另一方面,查理也需要一個母親。目前唯有她和杰姆同心協力,與查理建立緊密的家庭關系才是解決之道。而更重要的是,不應讓查理去承受她與杰姆之間的敵意。
雖然他曾如此狠心地拒絕她與查理,也曾欺騙她,但不論他做了什么事,她始終對他一片情深。即使有時空的阻隔,在她內心深處始終有個為他保留的角落,那夜的擁吻、輕撫,再次觸及塵封已久的心靈。毋須荷姿的提醒,她對自己的情感狀況其實心知肚明。
任由時光茬苒,她仍愛他如昔。但即使她無法忘卻,也只能當它從未發生過。
文黛內心一陣翻騰,這一刻,她多希望它真的是從未發生過,但真是如此,查理又從何而來?
文黛疲倦地按住痛楚的太陽穴,人生為何總是如此?如此詭譎多變、坎坷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