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風過后的臺北看起來特別干凈,雖然滿地都是被風吹落的樹枝、樹葉,但是顏色卻格外亮眼,天空特別湛藍,大樓特別清新,原本霧里看花的都市,一下子視野變得如此清晰,還真令人有點不大習慣。
我已經遲到了。昨天哭了好久,哭到最后迷迷糊糊睡著了,早上起床被自己那張狼狽至極的臉給嚇了一大跳!眼睛腫得像咸蛋超人不說,連黑眼圈都跑出來了,模樣簡直嚇死人。
為了掩飾這張極度狼狽的臉,我還考慮過請假一天不要去上班了?墒俏乙呀浛扉_學了,再過幾天我就再也不用去上班;想到這點,我又好珍惜所剩不多的時間,所以還是強打起精神,用我那粗糙不堪的手法試圖化妝掩飾。結果當然是愈弄愈慘,到最后還是只能素著一張臉,而且還嚴重遲到。
不過我已經不是很在乎了。被看到又怎么樣呢?雖然有一點點不好意思,反正我出的糗也夠多了,不差這么一樁。
也許真的應該讓喬立知道我暗戀過他。那對一個男人來說會不會是一種驕傲呢?我并不介意自己只是他衣領上的一枚小小紀念徽章。我知道我不會忘記喬立的,就算在很久很久以后,每當我想起他,心里應該還是會跟現(xiàn)在一樣涌起滿滿的溫暖吧?
曾有一個人在我很年輕很年輕的時候那樣溫柔地對待過我,這也是一種難得的幸福吧……
然而就在我努力說服自己這短暫的單向戀情已經告終之際,手機卻響了起來。
「小妹!快點來工地!」喜美匆匆忙忙說了這么一句話之后就掛上電話了。
還在公車上的我愣愣地瞪著手機好幾秒,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不過喜美在我進工作室之前打電話給我,那表示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于是我下了公車,顧不了三七二十一,隨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就往工地的方向直奔。
一踏進工地,我便傻了!
才一個晚上……一夜的狂風驟雨將我們的心血完全毀掉了!
「米其林工頭說他臨走之前有交代工人把窗戶跟墻壁上的洞補起來,可能是昨天晚上的風實在太大了,那些帆布完全起不了作用!
比爾木然的從地上撈起濕淋淋的布幔;這是他精心挑選、精心剪裁的,如今它泡在水里,顏色已經褪掉了,地上的水洼被顏料染成一片猩紅。
喬立一個人坐在倉庫的正中央,不知道他已經在那里坐了多久了?他的頭低低的垂在胸前,一語不發(fā),模樣看起來憔悴、沮喪到了極點。
一切都毀了,兩個月的心血就這樣完蛋了,所有的布置幾乎全毀了。四周暗紅色的布幔全給扯得亂七八糟;重新打造過的天花板、繪上了敦煌飛天圖案的美麗天花板被吹走了一大半。
雨水打在會褪色的布料上,讓原本亮眼的猩紅色變得斑駁;墻上的油漆還沒干就被大雨襲擊,如今一條條乳白色的水漬從墻壁上流下來;正前方的大舞臺木板已經被掀起,補強的紅磚東倒西歪的倒在一旁。
兩個月的心血,全毀了。
「毀了……真的毀了……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們怎么可能重來?」
比爾喃喃自語地叨念著,他雙眼無神地在倉庫中到處走,不時摸摸那些被毀掉的布置;最后他靠在墻上發(fā)呆,油漆黏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乳白色的痕跡,可是他一點也不在乎,他臉上寫滿了挫折、寫滿了絕望。
喜美已經忍不住哭了起來!钢皇O乱粋星期了,我們的確沒有辦法重新再來過,當初為了省錢雇請的工人也快到期了,如今我們能怎么辦呢?」
「不要哭!刮覍χ裁朗箘艙u頭。
「我……忍不住嘛!我們……我們怎么可能重來?我們又怎么可能賠得起違約的錢?好幾百萬耶,完蛋了,一切都完了啦!」
「不要哭!刮依^續(xù)堅決搖頭!赣诌沒有絕望!
「這樣還不夠絕望嗎?」另一頭的比爾喃喃自語似的說著:「已經到這種程度了,連老天都不幫忙,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搞起來的,只不過一個晚上就全毀了,是我們太天真了……太天真了!
「不許你們講這種話!」
我忍不住氣得跺腳,跑到喬立身邊,蹲下來搖晃著他的肩膀喊:「喬立!老板!你不要不說話!你跟他們說嘛!我們不會被這種小事打垮的!萬丈高樓平地起,我們可以把這間倉庫從無到有變成美輪美奐的皇宮,我們就可以從頭再來一次!你說!你說。
但喬立什么話也沒說,他甚至連頭都沒抬起來。
有這么絕望嗎?
望著喬立那潰敗的神色,我似乎可以了解一點點。近期以來,喬立已經太累了。或許比爾說的真的沒錯,沒有任何一家像他們這樣充滿內憂外患的公司可以接這種大工程,或許……真的已經到該曲終人散的時候。
就在這時候,喬立終于抬起了頭,給了我一抹慘然的笑容:那是被徹底打敗的笑,那是認輸?shù)男,那是絕望的笑。
淚水在我眼眶中打轉,可是我始終忍耐著不讓淚水掉下來!肝也灰J輸……我才不要就這樣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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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事情到底怎么樣了,我其實已經記不大清楚。只知道夢十三的隨從們突然來到現(xiàn)場,而他們臉上的表情比我們好不到哪里去;緊接著,如喪考妣的唱片公司到達——
這一大團混亂中,我眼里只有喬立那張勉強支撐著笑容的臉,那明明已經悲傷到不行、卻又強打起精神的臉。
其實他也很想扔下這一切遠遠逃開吧?但他終究還是沒有這樣做。
比爾跟喜美都受不了打擊的先走了;后來米其林工頭帶著幾名工人回到現(xiàn)場,喬立什么時候離開的我沒發(fā)現(xiàn),只知道等我回神之后,時間已經接近下午,工人們下班的時間也到了.
「小妹,你們現(xiàn)在素怎么樣。窟要不要繼續(xù)下企?」米其林工頭一臉苦瓜地問我。
「我不知道!估鄯e了一整天的疲倦,我真的不知該說什么。
「唉……唉……偶們這邊也有錯啦。沒想到這促的臺風那么大,要素保護的工作多做一點,也洗就不會這么嚴重了……」
米其林工頭說著,一臉懊惱地脫下了工地帽。「這些偶們自己豬道,所以那個價格什么的偶們也會有打算,可素總要有人出來跟偶們講一下啊,現(xiàn)在這樣大家都很難做柳。唉!其實年輕就素本錢嘛,俗間很緊偶們也都豬道,可素還素有辦法的啦,不用那么結望……」
我望著胖米其林工頭,忍不住微笑起來。怎么會有人這么老實的自承錯誤?這是大臺北夢幻城嗎?我還以為這種傻瓜只有我們鄉(xiāng)下才能找到呢。
「妳秀逗哦?怎么還在笑?」胖米其林工頭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杆懔怂懔,我明天住己找蒂娜問問看啦,偶們要走了,妳要不要一起走?」
我看看四周。雖然已經打掃了一整天,可是這次的災情太慘重,整個現(xiàn)場怎么看都還是處于「同志仍須努力」的階段!笡]關系,你們先走好了,我晚一點再自己去搭公車。」
米其林工頭耙耙頭皮嘟囔:「真的不要哦?隨便妳。不過這附近晚上也不素很安全,妳不要弄到太晚柳!
「我知道,謝謝!
于是老實的米其林工頭帶著他的工人離開了,殘破的現(xiàn)場只剩下我一個人。
臺風過后的天色清朗得簡直教人厭惡了。破壞了一切的大自然如今又美得如此理所當然,好像昨晚所發(fā)生過的事都不曾存在過似的。
我嘆口氣,終于真的感到疲倦了。喬立跟蒂娜他們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了呢?是不是正開著緊急會議?一整天,我的手機都沒再響過。難道真的沒有人打算打理這個爛攤子?還是因為他們正忙著打理爛攤子,所以完全把我給忘了呢?
「嘿!這里是怎么回事?」
我紅著眼睛抬起頭,迷蒙中見到前些日子來過這里的新手記者許兆揚,我連忙又低下頭佯裝很忙的樣子,把地上的玻璃掃了又掃。
「怎么搞的?怎么變成這樣了?妳沒事吧?」
沒想到現(xiàn)在居然換他來問我這句話了。當初剛遇到他的時候,他是那么沮喪。我有點哭笑不得,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變幻莫測的人生」吧……
「王小明……我是不是來錯了時間?」
他靠近我,鏡片后面有一雙充滿關懷的眸子,他手上甚至提了兩瓶飲料。「我路過這里,所以想到上來看看妳,沒想到……」
「我沒什么事,只是覺得有點沮喪……辛苦了那么久,沒想到一個臺風就全毀了!刮覈@口氣苦笑,現(xiàn)在輪到我苦笑了!腹纠锏娜硕己镁趩剩蠹叶颊f不想干了……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這么嚴重?」他拉著我坐下來!竵,喝點飲料吧!
「謝謝!
「真的滿可惜的。上次看你們弄得有模有樣的,眼看就快完成了說!
「對啊,如果不是這場臺風的話,應該這兩天就可以驗收了!
「那現(xiàn)在怎么辦?我聽說夢十三那個人很難搞的,他要是知道演奏會場變成這副模樣,不知道會搞出什么花樣來!
「還好,他那個人只是脾氣有點怪……」我心不在焉地說著,以致于沒注意到許兆揚鏡片后那一閃而逝的光芒。
「怎么說呢?」
「嗯……他很主觀。也許像他那樣的藝術家都要有點主觀吧。像鋼琴的位置啦、布幕的顏色啦,他真的非常非常的挑剔。之前我們都是用電腦傳稿子給他看。你也知道每個人的電腦螢幕不一樣嘛!但他卻要求要跟電腦螢幕所看的顏色一模一樣。」我嘆口氣搖搖頭!刚娴牟铧c被整瘋了。好不容易一切都搞定了,卻沒想到現(xiàn)在又變成這副模樣!
「不要灰心。布景可以重做啊。你們之前已經有經驗了,這次做起來會更快。天災人禍有什么辦法呢?夢十三再怎么難搞,也應該知道這一點吧!
「謝謝你的安慰,不過我真的不是很確定……」
「哈!如果他真的那么挑剔的話,妳也可以說他啊!
「說他什么?」
「?妳不知道嗎?大陸上早就在謠傳了,說他在演奏會上很多時候根本只是『對手指』,就好像歌手對嘴一樣,實際上他的演奏功力根本沒有那么強!
我被這消息給嚇呆了,只愣愣地望著他。
「妳沒注意到嗎?」
我當然注意到了。蒂娜不是早就說過了嗎?夢十三有舞臺恐懼癥,但是這消息許兆揚怎么會知道呢?
「他彩排的時候有時的確不會自己彈,只是配合音樂——」
「這不就對了嗎?連彩排都不自己彈,那真正演奏會的時候就可想而知了。他也只是個會裝模作樣、欺世盜名的家伙而已!
「。靠墒俏矣X得——」
「總之呢,他要是敢用這次的事情來為難你們,妳就可以用他沒有實力來反駁他。記住了唷,加油!」許兆揚輕快地說著,突然神采飛揚地起身朝我揮揮手。「我走了,妳要加油。
「咦!喔……bye - bye……」他就這么蹦蹦跳跳出去了,也不曉得為什么,我總覺得他的背影看起來跟上次看的模樣完全不同。
他到底在開心什么?
望著手中的飲料,我心里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隱約涌起了一陣陣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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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很快就降臨了,我卻還是無法離開這個被遺棄的城堡。
兩個月的心血就這么完了。結束了嗎?
我無法相信這一切,也不愿意放棄這一切。再過幾天我就要開學了,到時候這里的一切我就沒辦法再插手了,或許這件事情真的就到此結束了,可是起碼此時此刻我遺能盡自己的一份力量。
我什么都不會,唯一能做的就是打掃。
如果我把這里打掃得跟過去一樣干凈,那么夢十三明天來看的時候會不會少生氣一點?如果他能少生氣一點,那事情是否就遺有轉圜的余地呢?所以我更認真地打掃,幾乎要把每一吋地都掃得纖塵不染才甘心。
等我發(fā)現(xiàn)外面天色已晚的時候,一看時間,竟然已經晚上九點多了。我嚇了一大跳,連忙打量四周一下,果然工地附近已經沒有了燈光,而這里距離公車站可還有一段不算短的距離。
「完了完了……」我開始緊張了,沒想到把整間倉庫打掃一次會花那么多時間,F(xiàn)在到底還有沒有公車?
如果我現(xiàn)在很快跑到公車站,會不會是個很蠢的決定?工地附近路燈很少,住家也很少,而且我并不確定到底還有沒有下山的公車。好吧,趕去搭公車似乎不是個很好的選擇,所以我應該找人求救。找誰好呢?喬立?
我手里拿著手機取決不下,這才發(fā)現(xiàn)其實我的手機并不是沒響過,而是我把來電訊息切成震動,所以一整天打進來的電話我全錯過沒接到。
總共有十七通來電……呃,這又好像多了點。
有從公司打來的、有喬立手機打來的,還有好幾通不認識的號碼——
突然,倉庫外面?zhèn)鱽沓畴s的摩托車聲——還有震天價響的音樂。
我連忙跑到窗戶邊往外看,正好看到閃亮的車燈從半山腰處往山上疾駛而來,看起來數(shù)量還滿多的。
這種荒郊野外突然出現(xiàn)一大堆吵得要命的摩托車絕對不會有什么好事。我很快的把大門鎖住,破掉的窗戶就沒辦法了,我不敢把工作燈熄滅,可是如果不熄滅又會被發(fā)現(xiàn),這該怎么辦才好?正當我猶豫不決之際,摩托車群已經來到倉庫門口,我只好躲在墻角,祈禱他們只是路過這里——
「王小明!」
唉,我的祈禱還沒傳到上帝的耳里呢。
那聲音讓我太驚訝了!
倉庫被破壞的窗戶前出現(xiàn)一條人影,說真的,那身影我還滿熟悉的。
「小明,妳在里面吧?干嘛不說話?」
那是阿凱,才剛跟我分手半個月的「初戀兼前任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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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凱,你怎么會來這里?你怎么知道我在這?你不是回臺南了嗎?」
阿凱不大自在地低下頭,卻沒有回答。
「他跟蹤妳啊,笨蛋!還要跟蹤自己的女朋友,真沒用!」其他騎著摩托車的人大笑著替他回答了。
我直覺不大對勁。阿凱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精神也有點恍惚的樣子,這讓我有點緊張!高馈阌惺裁词驴梢源螂娫捊o我啊,不用自己跑來找我。」
「妳的手機從來都不開,打電話給妳有什么用?」
「我今天又忘記——」
「其實是不想接到我的電話吧?」阿凱突然兇了起來。他目露兇光地朝我走近一步。「妳是不是交了別的男朋友?」
「喂!」我焦急地嚷:「誰說的啊?更何況……更何況你已經跟我分手了。
「誰說我要跟妳分手?」
「你是不是有問題啊?上星期你自己跑來說要分手——」
「我才沒有要分手!我只是想試試看妳在不在乎而已!」他竟然如此強詞奪理.這一整個星期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好像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那是你的想法。我對感情是很認真的,不能讓你隨隨便便一下說分手,一下又說沒分手!」
「所以說妳就是有了別的凱子了嘛!」阿凱突然大步沖到我面前,用力握住我的肩膀!肝也粶蕣吀鷦e人在一起!我們戀愛都快一年了,到現(xiàn)在妳連摸都不讓我摸,所以我才會那么生氣!」
我嚇壞了!萬萬沒想到他會在那么多人面前說出這樣的話!這讓我又羞又氣!改阏娴寞偭艘!」我用力甩開他的手!肝也幌肼犇阒v這些,拜托你快點走!」
「我才不要走!我跟妳跟了好幾天了,每天都想跟妳說話,我真的很喜歡妳、很想跟妳在一起,如果妳……如果妳不要那么小器——」
「周世凱!你不要太過分!」
這時候憤怒已經讓我完全忘記了恐懼,我用力推開他的胸膛,卻無法忽視那些騎著摩托車的人所發(fā)出的訕笑聲。
「走開!你根本就是鬼迷心竅了!把我當成什么……我絕對不會跟你……絕對不會跟你——『那個』的!我的戀愛是以結婚為前提的!我以前、以前就告訴過你了!」
騎士們訕笑的聲音更大,有些人甚至笑得直打跌,干脆從摩托車上直摔下來。「拜托!你們是清朝人?」
「唉!處女耶!天哪!處女耶!好神奇!阿凱真是好運氣,竟然還能在臺北找到這種年紀的處女!」
四周全是他們嘲笑的聲音、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我完全慌了手腳,而阿凱則是完全下不了臺,他又往前踏近一步。
我立刻轉身往后跑,只是我一開始跑就知道這是個錯誤的決定,這只會更加激起阿凱的瘋狂。
「妳到底要跑去哪里……」他果然不愧是籃球健將,雖然嗑了藥,神智不是很清醒,但手腳的速度卻是極快的。他立刻一把拖住我的手,我使盡力氣掙扎,發(fā)了狂似的拒絕他的擁抱,心里的恐懼排山倒海而來,幾乎淹沒我所有的理智。
「妳不要動!」
「阿凱,要不要我們幫忙?」
「嘿嘿!他自己一個好像搞不定耶,那個女生好兇喔!
他們嘴里所吐出的淫言穢語我一點也不想聽,我的眼前模糊了,恐懼的淚水淹沒了雙眸,而我的雙手終于被阿凱緊緊固定在胸前,他將我硬生生地壓倒在地上,那雙迷亂的雙眼湊到我眼前,眼看唇瓣就要壓上來!
突然,某種外力將阿凱整個人從我身上拖離,我還來不及看清楚來人是誰,對方已經將我拉起來護在身后,只聽到他沙啞又強抑著憤怒的聲音冷冷說著:「馬上滾,不要逼我動手。」
是喬立!是喬立喬立喬立!我立刻大哭著抱住他的后背,感覺整個人都在顫抖、那完全無法遏抑的屈辱、恐懼、慌張、憤怒全都涌進一雙眼睛里。
「你是誰?干嘛管我們的事?她是我女朋友,該滾開的是你才對!」
阿凱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的臉脹得通紅,我似乎在他眼里看到那一抹羞愧——理智只存在一瞬間,下一秒他就撲過來跟喬立扭打在一起!改悴乓唛_!誰都不能阻止我跟她在一起!我今天就要!現(xiàn)在就要!」
「禽獸!」
喬立連罵人都是很簡短的,他被阿凱攔腰抱住摔在地上,其他在摩托車上看戲的騎士此時已經離開他們的車了。
音樂聲頓時消失,只見他們個個磨拳擦掌往我們的方向走過來。雖然燈光很陰暗,但是我仍然隱約可以看到他們手上拿著長長的球棒。氣氛變得肅殺而可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嗜血的沖動。
「小妹快跑!不要被他們抓!快跑!」喬立情急之下朝我大吼著。
可是我不敢走,我的雙腿一點力氣也沒有,腦海里只是一片空白!我想上前幫忙,可是又怕得六神無主,那些人的眼神好可怕,如果被他們抓住,我真不敢想象自己會發(fā)生什么事!
「我最討厭那種明明沒辦法打架,卻還硬要英雄救美的人了!
我猛然回頭,已經打掃干凈的舞臺角落半倚著一條人影,而那條人影正在冒煙。
會冒煙的、講話這么囂張的,除了蒂娜之外,我想不出第二人選了。
「COW!有空講風涼話的話不如下來舒展一下妳那身懶骨頭!」喬立竟然也說出了如此粗野的話。
「不然我還能怎么辦呢?」蒂娜聳聳肩,陰影中,只見她從肩膀上抖落了什么,那聲音一落地,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那是她一直背著的超大背包。
另有一條人影從我背后將我扶起,我錯愕又驚恐地猛然回頭,正好看到夢十三那一襲雪白雪白的西裝跟他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孔。
「上臺看!顾_口。
當然,我從來不敢把夢十三跟「打架」這兩個字做任何不當?shù)穆?lián)想。夢十三當然會站在舞臺上。
可是夢十三接下來做的事……到底是蒂娜比較恐怖?還是夢十三比較恐怖?我真的不知道,也無從比較起。因為當?shù)倌乳_始動手,很殘忍很殘忍的「打人」時,夢十三竟然開始拉胡琴伴奏!
我感覺自己突然變成電影場景的一部分,而那部電影毫無疑問絕對是所謂的「暴力美學」電影,我甚至滿感激現(xiàn)場的燈光如此陰暗,所以我才不用看到鮮血到處噴灑的慘狀。
其實本來場面不用這么戲劇化的,可是夢十三偏要選在這時候開始拉胡琴;然而也多虧了他,從此我對「聞者傷心、聽者流淚」這八個字有了全新的認識。
「臭娘們。Γ蓿ァ纾ǎΓ#溃。!」
那些人嘴巴里所吐出的極度不雅的文字我完全無法重復,只覺得自己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的把耳朵洗一洗。而顯然的,那些字句已經激怒了蒂娜。
她扔下了手上的煙,慢慢的踩熄它。是我產生錯覺了嗎?因為我好像聽到從蒂娜身上發(fā)出筋骨交錯的清脆聲響。
「你們應該回學校去好好重新學一學中文!沟倌热缡钦f。
「去死吧!」騎士們揮舞著手上的棍棒朝蒂娜攻擊,而蒂娜只是微微的瞇起了眼睛。
那哪叫打架?我瞠目結舌地看著嬌小的蒂娜像頭猛虎一樣優(yōu)雅地走進了羊群里,她「很俐落」的打了個頭最大的那個騎士的肚子,他一彎下腰,她便揪住他的長發(fā),同時非常不優(yōu)雅地怒罵他頭發(fā)太臟之后便將他往墻壁上撞!然后蒂娜的馬靴很快的在對方的臉上留下殘酷的血跡——
蒂娜的手法俐落又血腥,完全是以把對方搞得渾身是血為目的。她折斷他們的手臂,踢斷他們的腿骨,聽到他們哀號的時候「適時」在他們嘴上補踹一腳;她毫無慈悲之心的把人往墻壁上像扔球一樣猛力重摔,她每個巴掌都以打落一兩顆牙齒作為結束。
跟蒂娜比起來,喬立跟阿凱那才叫「打架」。兩人在地上滾來滾去,好幾分鐘過去了,兩人還是毫發(fā)無傷,而其他人卻都已經被擺平在地上。
「你到底還要玩多久?要不要我拿點泥巴過來讓你們摔角摔個夠?」蒂娜不耐煩地走向喬立跟阿凱,他們兩人立刻分開,而且猛力跳起來。
正好此時夢十三一曲終了,我甚至聽到他悠悠地、有點遺憾似地嘆口氣!柑塘。」到底是說曲子太短?還是蒂娜打人的過程太短?我實在不敢去問答案。
「該拿他怎么辦才好?」蒂娜回頭看著我,我早已經嚇得腿軟,只能呆呆地坐在舞臺上。
「這種『精蟲沖腦』的家伙不值得原諒,也許打斷他兩只手兩只腳——」
阿凱大叫一聲往后跑,可是他跑沒兩步就停下了,因為他吐了。
我無法置信地看著他趴在地上吐得亂七八糟,然后像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我想他以后絕對不敢再接近小妹了。」喬立冷冷地望著他!覆贿^如果明天我來這里還看到這一團臟亂的話……」
「我會打掃干凈的!我一定會打掃干凈!」阿凱哭著這么說。
「喂,你已經可以在舞臺上演奏了!沟倌茸呋匚枧_上,背起自己的背包,又點燃了一根煙。
夢十三聳聳危。
「我們可以走了吧?」蒂娜厭惡地看著地上那躺了一排的少年!敢豢吹剿麄,我又有想扁人的沖動了。」
「我有沒有告訴過妳,我第一次跟蒂娜認識的時候,她打斷了我的肩膀?」喬立嘆息著。
「那只是教訓你以后不要從別人背后突然出現(xiàn)!沟倌揉洁熘付夷且矝]有打斷,只是有點脫臼而已,我不是也幫你接回去了嗎?」
「她家三代都是開武道館的。」
「是四代,F(xiàn)在我老姊已經繼承家業(yè)了!沟倌刃Φ觅\兮兮的,怎么看都覺得她有種「逃出生天」的竊喜樣。
我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這根本是一場夢!
直到喬立將我抱起來,放到他的摩托車上,呼嘯著往山下飛馳時,我依然無法相信這一天所發(fā)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