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土飛揚,呼嘯而過的汽車和黃包車夾雜在一起,偶爾點綴著挑著扁擔沿路叫賣的小販,愛多亞路的今天,非常繁忙。
“閃邊靠,找死!”
穿著時髦的公子哥兒,坐在高高的駕駛座上,對著底下的行人及黃包車拚命按喇叭,就怕別人不知他家里有錢,買得起洋車,住得起洋房。
“喀啦喀啦……”
黃包車的車輪聲,像是故障的黑膠唱片,在留聲機的轉盤內不斷地跳針。很難想像,這條寬闊的大馬路,在幾年前還是條寬闊的大河,去年才完全填平啟用,這會兒已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了。
當然,要比人車擁擠的程度,愛多亞路是比不上大馬路來得熱鬧,也不像外灘還筑有電車在路上跑,但它既寬又新,最重要的是競爭少,這對靠拉車維生的黃包車夫來說,是再好不過。
這是一九一五年的上海,民國才成立不久,但開埠已久的上海,早已是繁華似錦,街道到處都是來往匆匆人群。
“先生,要坐車嗎?”滿街跑的黃包車夫,不放過任何賺錢的機會,逢人便問要不要坐車。
“Get out!”被詢問的洋人揮動手上的拐杖,將一臉熱切的黃包車夫掃到旁邊,并順勢踹了他一腳,黃包車夫痛得抱住被踹的肚子哀嚎。
好痛……
“吃了一記‘外國火腿’,活該。”其他的黃包車夫不幫忙也就算了,還出言諷刺被踹的車夫,聽得在一旁幫忙拉車的男孩很火大,直要找洋人理論。
“你這個死洋鬼子──”
“算了,皓天,咳咳!”被踹的車夫趕緊出面制止男孩,怕他闖禍!澳銧幉贿^洋鬼子,再鬧只會進巡捕房,多麻煩而已。”
“可是爹──”
“聽話,別再鬧了!彼膊桓市陌。钟惺裁崔k法呢?誰要國家的國力這么衰弱呢!
韋老爹和他兒子一樣,都對這些住在租界里面的洋鬼子恨之入骨,但他比他兒子認命,知道有些事情是強求不得的,強出頭的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反觀韋皓天,卻是緊握雙拳,氣得幾乎將牙齦咬出血來。這是他們的國家,可是這些洋鬼子卻反客為主,爬到他們的頭上撒野,他發誓總有一天要讓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洋鬼子好看!
“別愣著,再四處看看有沒有客人,不然今天咱們一家大小就別想吃飯了!表f老爹沒他兒子的豪氣,就算有,也全被現實磨光了,如今的他只求能夠全家溫飽,已是最大愿望。
“是,爹!表f皓天緊握的雙拳始終無法松開,胸口始終憋著那股怨氣。
“唉,皓天,凡事都要認命啊!”韋老爹比誰都了解自個兒的兒子,但空有驕傲是沒有用的,他們生來命賤,這是沒辦法改變的事實。
韋皓天的拳頭依然握得老緊,沒錯,他們出身低下,來自江北,又住在棚戶區,但那又如何?總有一天,他會搬離那個地方,出人頭地給大家看,到時看誰還敢瞧不起他?
“對面有個客人在招手了,趕快過去!表f老爹眼尖,遠遠就看見對街大樓的人行道上有個客人要叫車,急忙喚醒還在作夢的韋皓天。
“哦?我馬上過去!表f皓天趕忙回神,推著黃包車的車背,助韋老爹一臂之力,跨過寬廣的大馬路。
黃包車這一行,是個慢不得的生意,有太多的同行在搶時間、搶客人,因此他們必須搶得先機才行。
韋皓天使勁地推著車子,而他天生高大、粗獷的好身材,幫了韋老爹不少忙,轉眼間就將黃包車轉向推往對街。
“爹,趕快!”韋皓天推得很急,因為他已經看見另一輛黃包車也在朝相同的方向走去,得加把勁兒才行。
“好。”韋老爹握緊黃包車的橫桿,使勁拉著車子,準備一口氣沖到對街。
“叭叭、叭叭!”同一時間,由轉角彎過來的汽車也在此時到達路中央,對著他們狂按喇叭,由于雙方的速度都很快,眼看著就要撞上了。
“砰!”
“嘎!”
黃包車摔落地面和汽車輪胎刺耳的磨地聲在同一時間響起,千鈞一發之際,兩方總算都止住了速度,沒有真的撞上。
“呼呼!”雖然如此,身體曝露在外的韋氏父子總是比較吃虧。除了韋老爹給嚇得跌在地上爬不起來之外,韋皓天也完全被眼前的龐然大物嚇住了,從此再也挪不開眼睛。
這輛汽車……好漂亮。
他瞬也不瞬地打量眼前的高級汽車,難以想像世界上竟有如此完美的東西。
長年在街上跑,他看過的汽車不少,但從沒看過和眼前同款的車子。它的全身噴滿了像銀元一樣閃閃發亮的銀漆,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不可思議的光芒。車身很長,車燈就鑲在正前方,像一雙老鷹的眼睛神氣地傲視群雄,車燈之間突起的裝飾牌上且站立著一尊耀眼的飛天女神,展現出不可一世的氣勢。
韋皓天看呆了,同時也很羨慕。他最大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擁有一輛這么漂亮的車子,而不只是在后面幫忙推租來的黃包車。
“小兄弟,你不要緊吧?”負責開車的司機以為他撞到人了,匆匆忙忙地跳下車,查看韋皓天的傷勢。
韋皓天搖搖頭,目光仍定在駕駛座前那片高高的擋風玻璃上,那玻璃后面的黑色座椅,可是真皮制成?
“老爹,您也沒事吧?”司機見韋皓天只是受驚嚇,忙將視線轉到韋老爹身上,看他有沒有受傷。
“沒事,我很好,咳咳!”韋老爹咳了兩聲,就是爬不起來,想來就是剛剛那洋鬼子惹的禍,害他呼吸不順。
“老爹,您真的不要緊?”司機好心地幫韋老爹拍背,深怕有什么閃失。
“不要緊,謝謝你,你真好心!表f老爹在司機的攙扶下,緩慢的站起,韋皓天還愣在汽車前面。
“老游,你在干什么?為什么還不走?”
就在韋皓天正對著豪華汽車流口水之際,汽車的后座突然發出一個稚嫩的聲音。
“我還要去莫里斯牧師家練鋼琴,你把車停在馬路中央,是什么意思?”
出聲的小女孩不但說話不客氣,態度也很倔傲,被責備的司機趕緊上前陪罪。
“對不起,大小姐,我只是下來看這位老爹有沒有受傷,一會兒就把車開走!
“真的很煩!毙∨Ⅴ酒鹦銡獾拿济┮曇荒槹V呆的韋皓天!翱彀堰@兩個阿木林、鄉巴佬打發走,我們還要趕時間!泵加钪g并充滿了對韋氏父子的輕藐,她是真的很看不起他們。
反之,韋皓天卻是一點也感受不到小女孩明顯的輕視,只覺得她好漂亮。她身穿一件白色蕾絲洋裝,手腕上還掛了一個成組的小蕾絲包包,看起來就像搪瓷娃娃一樣可愛,而且她的五官好精致。
汽車已經夠漂亮了,沒想到坐在上面的人比汽車還要漂亮,韋皓天完全說不出話。他的視線完全被車上的小女孩擄獲,張大的嘴巴透露出無比的驚嘆,但看在小女孩的眼里只覺得惡心。
“別一直盯著我看,你這個阿木林!”小女孩明顯被寵壞了,出口就要傷人。“還有,我警告你的臟手不要碰到我家的Silver Ghost,不然就給你好看!”
小女孩左一句阿木林,右一句鄉巴佬,其實都是在罵韋皓天是大老土,只不過前一句是上海俚語。
“什么是si、si……”最后那些字韋皓天拼不出來,因為是英文。
“是Silver Ghost,這輛車的車款!”道地的阿木林,哼!
“Silver Ghost……”韋皓天牢牢地將這兩個英文單字記住,小女孩則是冷哼連連,告訴他記也沒有用,因為他買不起。
“你這個臭拉車的,走開啦!不要妨礙我們趕路,我還要去上鋼琴課,沒空杵在這里回答你無聊的問題!毙∨⒈豁f皓天明顯的仰慕搞煩了,卯起來趕人,韋皓天心中的傲氣這時終于浮現出來。
“我不是一個臭拉車的!毙∨⑤p藐的口氣,傷了韋皓天的自尊。
“你本來就是一個臭拉車的!毙∨P高下巴,輕蔑的態度甚至比她的語氣更傷人,韋皓天的臉都紅起來。
他雙手的拳頭握到連青筋都凸出來,卻又找不到話反駁。就像她說的,他只是個臭拉車的,穿著破落,而且窮到連一雙鞋子都買不起,難怪被人瞧不起。
“你到底要不要讓路?我趕時間呢!”小女孩才不管有沒有傷害到他的自尊,她在意的只有鋼琴課。
韋皓天依舊握緊雙拳,像只戰敗的狗站在豪華汽車的前頭,小女孩終于忍不住。
“你要錢對吧?”這就是小女孩的結論!澳阋嗌馘X?一元或是兩元?”
時正民國初期,貨幣市場還不十分穩定,北洋政府發行的“袁頭幣”剛取代了前清發行的“龍洋”,在上海廣為通行。
銀元一元,相當于好幾兩,對于家境困頓的韋家來說,不無小補。
“我不要你的錢──”
“拿去!”
小女孩認定韋皓天遲遲不肯離開,就是為了俗稱“袁大頭”的銀元,也不吝嗇地丟了兩個銀元給他。
晶亮的銀元,像炮竹一樣地打在他的身上。韋皓天被打痛了,自尊更是被打出一個大洞,疼痛不堪的他,甚至忘了彎腰去撿那兩元銀元,還是靠韋老爹的機警,才沒讓那兩元被別的黃包車夫白白搶去。
“錢給你了,別再擋我的路,不然我要叫巡捕房的人來了!毙∨@然來頭不小,除了出手闊綽之外,還叫得動巡捕,并出口威脅。
“你──”
“謝謝小姐!”韋老爹在這個時候出面,拉住兒子!梆┨,你別鬧了,快閃到一旁,別擋小姐的路。”
有錢能使鬼推磨,韋老爹壓根兒不考慮韋皓天的自尊,便急忙拉住他的手臂,將他拉到一邊,讓汽車能夠通行。
“老游,還不趕快開車?”小女孩兩手緊緊捏住蕾絲布袋,似乎對突如其來的這場鬧劇感到相當厭煩了,一直催促司機快走。
“對不起、對不起,你們好好保重,我先走了!彼緳C看出韋皓天的困窘,但他也是個下人,拿小女孩沒轍,只能不斷地代替她跟韋皓天道歉。
“您慢走、慢走。”韋老爹手攢緊兩元銀元,像只得到骨頭的狗似地卑躬屈膝,看在小女孩的眼里,又是一陣冷哼。
“快走啦!”小女孩小腳一蹬,司機連忙跳上駕駛座將車開走,在旁觀看的黃包車夫,紛紛圍過來恭喜他們。
“老韋,你要發了,居然給你碰上‘中陸實業銀行’的大小姐!卑装讚屏艘还P。
“中陸實業銀行?”韋老爹興奮地捏緊手心里的銀元,這下子不怕今天沒有飯吃了。
“可不是嗎?”羨煞了其他的黃包車夫!爸嘘憣崢I銀行雖然剛成立不久,但是資本卻很雄厚,剛剛坐在那輛車上的,就是銀行老板的獨生女,好像叫郝蔓荻的樣子!
“郝蔓荻,這是什么怪名?”不像中國人的名字。
“是洋人的名字!秉S包車夫熱烈討論!拔衣犝f這郝家大小姐,洋名就叫Man、Man、Man……”
正確的發音黃包夫發不出來,干脆作罷。
“反正就是后面那兩個字,聽說很多買辦或是跟洋人比較親近的家庭,都喜歡給小孩取這樣的名字!
“原來如此!”
黃包車夫聚集起來討論上海灘不斷涌出的新貴,沒人注意到一旁的韋皓天牙根是咬得多么地緊,額頭上浮現出多少條青筋,就連韋老爹也不例外。
原來,那個女孩子的名字就叫“郝蔓荻”。
韋皓天將這三個字牢牢刻劃在腦中,發誓永遠不會忘記。
她有多大年紀,八歲或九歲?
記住她名字的韋皓天,接著猜測她的年紀,同時想起她那張有如搪瓷娃娃一般美麗的面孔。
他曾在專賣洋貨的洋行的透明櫥窗里面,看過一尊跟她很像的搪瓷娃娃。那尊洋娃娃的皮膚就跟她一樣白里透紅,五官就如同她一樣精致美麗,甚至連她身上的白色洋裝,都跟洋娃娃同一個款式。
你這個臭拉車的,走開啦!
他同時也沒忘記,她用著極端不屑的語氣要他滾遠一點兒別礙事,那口氣,就和看洋行的伙計一模一樣。
他們都狗眼看人低,都說他是個臭拉車的。但他發誓他不會永遠是一個黃包車夫,而且他會……
“是袁大頭呢,我咬咬看!睂τ陧f老爹而言,自尊值不了一分錢,溫飽最重要。
“給我!”但對于被人看做比狗還不如的韋皓天來說,卻是他此生最大的恥辱,也因此搶起錢來的力道特別兇猛。
“你干什么,皓天?還我──”韋老爹打死不放棄銀元,貪婪卑賤的模樣讓韋皓天更加厭惡,更加握緊好不容易搶來的一塊銀元。
這就是他的父親──一個臭拉車的。
此時此刻,韋皓天憎恨他的環境、他的命運。
他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脫離黃包車夫這一行,并且得到那個美麗的洋娃娃,在上海灘發光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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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后──
上下分隔多層的豪華客輪,緩緩地駛進了黃浦江口。
一個身穿米黃色低腰洋裝,頭戴相同色系呢帽的窈窕身影,赫然出現在甲板上,倚著白色的欄桿,居高臨下地欣賞黃浦江上的風光。
還是一樣沒變嘛!外灘的風景。
單手扶住差點被風吹跑的帽子,郝蔓荻的嘴角微微揚起,看不出多少對故鄉的思念。
她長年留法,思想舉止早已跟法國人無異,正是人們口中的“假洋鬼子”,這句話用來形容她,最適合不過。
巨大豪華的客輪終于下錨靠岸,只見船上船下開始動起來。提行李的提行李,忙著綁繩子的綁繩子,還有更多的親人等在岸邊,焦急的引頸盼望,期盼能從那一堆黑壓壓的人群中,認出久違的親人。
“小姐!大小姐!”
郝蔓荻的父親就如同她所預料的,沒親自來接船,只派了司機過來。
“老游,好久不見了,最近還好嗎?”郝蔓荻一點都不在意父親沒有來接船,轉身吩咐身后的挑夫將行李交給司機,兩人邊聊天邊往車子走去。
“托大小姐的福,小的過得很好!彼緳C回道,相信她并非真正關心他,主要是問她父親。
“我爹地呢?”她果然接著問。“他過得好不好?”
“老爺也過得很好,現在正在家里等您,要我趕緊把您送回去!痹诤录夜ぷ鞫嗄辏瑳]有人比老游更了解這對父女,他們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都同樣自私。
“那我們就快走吧!我累著呢,想趕快休息了。”經過了好幾個星期的長途旅行,郝蔓荻只想快點上床睡覺,不想再同司機磨蹭。
“是,大小姐!崩嫌我膊幌胪沽模驗樗罒o論她跟他說什么,都不是出自真心,只是敷衍而已。
昔日那輛拉風的Rolls-Royce Silver Ghost,勞斯萊斯“銀幻”,早已隨著歲月的演進淘汰,換成目前乘坐的法國瓦藏C-4 8CV四門廂型車。這讓郝蔓荻非常不滿,因為這款法國廂型車雖是出自知名建筑師諾埃爾之手,但卻已經是七年前的老車,坐起來非常不舒服以及,不稱頭。
“爹地不是嚷著要換車嗎?怎么沒換?”郝蔓荻把米黃色繡花手套脫下來,一邊蹙緊秀眉問司機。
“不清楚,大小姐。”老游答。“老爺是提過要換車,但也只是說說,就沒下文了,小的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這就怪了。”郝蔓荻把眉頭蹙得更緊了,這一點都不像她爹地的作風。“他老人家向來是說什么,就要做什么的,這會兒怎么轉性了……算了,等會兒見面再當面問問他好了,省得還得費腦筋想。”心煩。
“說得也是,還是當面問老爺子比較妥當。”老游手握方向盤,隨口敷衍,以免惹禍上身。
“郝氏大宅”就位于靜安寺路上,是一棟占地寬廣的老洋房。洋房的前身是一個洋人大班所有,十七年前回國前將房子轉賣給郝家,算算屋齡也有二十多年了。
郝蔓荻撇撇嘴,二十多年的房子雖然在上海不算頂舊,但也不算新,她聽說法租界最近又蓋了好多新式洋房,每一棟都比她家豪華漂亮,來得氣派多了。
郝蔓荻心里打著要纏著她爹地換房子的算盤,不過她不急,回到家第一件事也不是跟她爹地提這件事,而是跟姆媽要咖啡。
“李媽,麻煩給我一杯咖啡,加牛奶不加糖。”她人剛踏進客廳,司機還沒來得及把她的行李拿進房里,她便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嚷嚷著要下人煮咖啡,姆媽趕緊回應。
“是,小姐,我馬上去煮!鄙虾H斯芗抑心昙o大的女傭人叫姆媽,算是一種尊稱。
“麻煩你了!敝徊贿^,出自郝蔓荻的嘴里卻沒有多少尊敬性質,純粹是后天教育下不得不做的敷衍,這才能彰顯出她的教養。
“你啊,一回到家就要咖啡!
教給她這種虛偽、打從骨子瞧不起人觀念的郝老爺子邊下樓邊搖頭。
“我看你除了那張臉是東方的之外,全身上下都給洋人占走了,連骨子都是。”變成道地的洋人。
“爹地!”
不期然聽見郝老爺聲音的郝蔓荻驚訝地回頭,迅速站起。
“我以為你不在家呢,結果你人在樓上,為什么沒去接我?”她緊接著算帳。
“忙啊,寶貝。”郝老爺親熱地叫她的小名,安撫郝蔓荻!澳阋仓赖匾乒芤患毅y行,每天都有好多事要做,哪來的時間專程接你?”
“哼,你就是不關心我!”郝蔓荻噘起小巧豐潤的小嘴,抗議她父親對她的忽視。
“哪有這回事!”郝老爺連忙喊冤!皝恚尩睾煤玫目纯茨!
郝老爺將郝蔓荻懸在他手臂上的手放下,拉開她的雙手,仔細打量郝蔓荻。
真不敢相信這么美的女孩,竟是他的女兒,郝老爺的內心充滿了無限驕傲。
她擁有一張完美的瓜子臉,櫻桃小嘴,柳葉眉,還有一頭烏黑亮麗且濃密的秀發,任何人都要為之著迷。
她生來就是個美人胚,皮膚雪白,五官細致,身材修長勻稱。小的時候長得像洋娃娃,長大后脫胎換骨,成了充滿風韻的女人。
他和已經離異的妻子長相都很普通,卻生出了個這么傾城傾國的絕色,難怪他會特別疼她。
“你果然長大了。”打量完了女兒,郝老爺心有所感地做出結論,多少感嘆歲月的流逝。
“都已經過了五年了嘛,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大家都是女中一畢業就出國,就她爹地舍不得她離開,硬將她留在上海一年才讓她到法國留學,害她硬是比別的同學慢了一年。
對于她父親突如其來的感傷,郝蔓荻不當一回事,除去抱怨之外,只關心另一個話題。
“爹地,我們銀行最近的業務如何?我聽說好幾家銀行都承受不了國際的壓力,紛紛倒閉呢!”說著說著,她又坐回到沙發上。
兩年前美國華爾街股市大崩盤,連帶著引起全世界的經濟蕭條,上海也受波及,她真怕她爹地的銀行也受到影響。
“這個……”突然間被問及這個問題,郝老爺有些招架不住,只得隨意打發道:“既然是世界性的經濟大蕭條,爹地的銀行怎么可能不受影響?多少都有一點差別。”
“真的嗎?”這下不妙了!暗氐你y行也有受影響?”郝蔓荻憂心忡忡。
“瞧你急的!焙吕蠣敺催^來取笑她!爸皇且稽c點影響,爹地自個兒會應付,你就不必太擔心了!
郝老爹誤以為郝蔓荻是為了他而憂心,殊不知她真正擔心的是自己,如此一來她就不能再買漂亮衣服,也不能換車子了。
“小姐,您的咖啡!蹦穻屩蠛昧丝Х龋旁谒媲。
“謝謝你,李媽。”郝蔓荻看都不看下人,隨手端起咖啡!翱Х鹊念伾粚,下次煮濃一點。”淡得跟水似的,怎么會好喝?
“是,小姐,下次我會記得煮濃一點。”姆媽彎了彎腰,退出客廳。
“我說蔓荻,你偶爾也該對下人好一點!眲e老是盛氣凌人。
“爹地自己還不是一樣,還說我呢!”郝蔓荻捧起咖啡喝了一口──呿,真是難喝死了。
“算了,我不喝了!焙侣稊緊秀眉,重重放下咖啡杯,從沙發上站起來。
“坐了好幾個星期的船,我想先回房間休息,明天和女校的同學還有約呢!”到時再好好地喝上幾杯香濃的咖啡,省得被下人煮的中藥水給嗆死。
“你才回國,馬上就跟人有約了?”雖然早知道郝蔓荻生性好玩,但郝老爺仍覺得很不可思議。
“在法國就打電報約好了,有什么辦法嘛!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想見到我,總不能讓大家失望!彼幌蚓褪桥笥训闹行、是最亮眼的存在,無論男女,都喜歡圍著她打轉,她也很煩呢!
“唉!”對于這個被他寵壞了的女兒,郝老爺只能嘆氣。他們父女,幾乎無法好好坐下來談心。
“我上樓了哦!”郝蔓荻不曉得父親想跟她說些什么,不過她一點都不關心,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蔓荻、蔓荻!”始作俑者的郝老爺,只能追著女兒的腳步,在樓梯口呼喊女兒的名字,她卻始終不曾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