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琳的反應是邁克始料未及的,他幾乎無法站穩。凱琳不能怪他,因為連她自己都深感意外。半年多來,她一直和邁克維持固定的交往,因此對于該如何回應他的求婚、或是對于那順理成章的答案本身,她都不該存有任何的疑慮。
他難掩窘態地輕聲笑了起來:“看來你是不會循一般待嫁女孩的慣例,邊哭邊害羞地說:‘我真是太意外了!’”
她搖搖頭,“其實這不算突然,邁克。但這是很重要的一步,我還沒有仔細地想過。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很快樂,我也很喜歡你……但是如果要成為永久的伴侶……”她很費力地謹慎措詞,“請你說你能諒解,邁克。我只是想更確定,這樣對我們兩人都好。”
他擠出一抹笑容輕快地說道:“我當然能諒解,凱琳。都是我的錯,沒有先讓你好好休息之后再提這件事。那——明天我再來看你?”
她微笑著點頭,看著他轉身穿過門廊走下前階,這才突然起身跟上前:“邁克,你不吻我道晚安嗎?”
“我以為在這種情況下,你不會希望我這么做!
“別傻了。”她喃喃地,斜著頭靠在廊柱上往下注視著他。他愣了一下,隨即折回她身旁,略帶拘謹吻了她。他的動作透著一些猶豫和不確定——他有顧忌嗎? 、
他再次轉身離去時,她仍支著臉頰靠在漆成白色的廊柱上。她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身影,直到車后燈在黯淡的街頭消失……
該睡了,她告訴自己。嘆了口氣,卻走向吊籃讓身體陷進舒軟的坐墊中。她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會以剛才那樣的方式回應邁克的求婚,而且對于當時本能的猶豫感到相當困惑。她很確定雙方對彼此的喜愛,對于他的求婚也并不感到意外。事實上,在春崗鎮上沒有人會感到意外,大家都認為這只是遲早的事。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凱琳腦際——每一個人都在期待——這會不會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
曾經春崗鎮上的每一個人都對她和另一個男人有相同的期望,后來都失望了。培恩對她的拒絕和隨之而來眾人如潮的同情,令她同樣不堪。是否那舊日創傷仍在隱隱抽痛?她懷疑是否因為當初培恩不能或不愿為她許下承諾,因而使她現在對邁克的愛有所保留?
夜風拂掠過屋前開滿繡線菊的圍欄,輕輕挑起她蜜棕色的發梢,千般柔情地摩挲著她的面頰。這六月和煦的晚風,總讓她想起十年前那最后一季甜蜜的夏日……
那一年,培恩結束大學頭一年的校園學習生活歸來,她的高中課業也只剩兩個星期就要結束,接下來便是畢業典禮。那是星期六的早晨,他吹著口哨步行而來,她正坐在吊籃里試著專心閱讀英國“騎士詩派”的作品。陽光使他的黑發閃閃發亮,眼眸中也反射出細碎的銀光。再次見到他,她的心充滿莫大的喜悅和愛。兩地相思的日子終于過去了,到秋天,她也會跟著他進入大學,將不會再分開。雖然他們并沒有確切地談過,但在凱琳的想法中。這是再清楚不過的事。
對于沉浸在甜蜜憧憬中的凱琳而言,沒有任何一絲征兆預示那屬于她青春生命的夏日時光即將結束。那是她生命中唯一一段充滿無盡輝煌的時光,只因她年輕而且正情竇初開。在她眼中,世界本身是如此的清新和亮麗。天真的她,豈知一場天崩地裂的毀滅正蓄勢待發……
那是一個炎熱的夏日,她照例到牙醫處洗牙,牙醫師突然說道:“寇家發生的事實在太可怕了……”
她的心猛然抽緊!笆裁匆馑?他們不是正在蘇必略湖釣魚嗎?”
醫師于是轉述他從上一周病人處得知,而且已經傳遍整個春崗鎮的那樁悲劇——凱琳至今仍能感受到當時襲卷她全身的癱軟無力——一位醉漢駕快艇由側面撞上寇家承租的游艇,幾乎將游艇攔腰截斷。
“這不是真的!”她喃喃自語。
然而她終究得面對事實。整個鎮都在談論這件意外,事發時培恩父母都在船艙底因而遇難……
培恩自己當時正在駕駛艙里,沖撞的瞬間他被重重地彈拋到水中,吞進大量的湖水和油污,所幸很快就被另一只船上的目擊者救了起來。幾天之后,渾身仍傷痕累累縛著繃帶,他運送父母遺體回家安葬,幾乎整天都靜靜地站在墳邊。他是那次意外中唯一的幸存者,但卻失去了所有的家人。
鎮上的人都說他的心腸硬,所以才能那樣平靜地承受打擊。不久他們又認為他太過安靜、太過消沉了,這顯然有違常情……
這時響起推開紗門的聲音,安莉探出頭來問道:“凱琳?是你嗎?”
“媽,是我。”凱琳隨即起身,無意識地揉著臂膀,對于剛才的回憶仍感心悸。
安莉輕手輕腳走到吊籃邊。“就你一個人?我好像聽見培恩的聲音,他送你回來的?”
“不是,是邁克!
“噢!說的也是。”安莉打著呵欠說,“我大概是在半睡半醒中聽到吊籃擺蕩的聲音,回想起以前那些個夜晚,你和培恩常常坐在這兒,一直到很晚很晚。”
安莉微微一笑,喃喃地說:“我想我是變得比較容易傷感了吧!”接著她話題一轉,“芬妮告訴我有個人出價要買我們的房子,明天她會來和我談!
“明天是禮拜天。那女人連休假日都工作嗎?”
“她說那位買主是外地人,所以我相信他們急著想決定!卑怖蛴执蛄藗呵欠!拔蚁M艹鰝好價錢買下房子,好讓我心里的大石頭落地,還有,我看這草坪該修剪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人來幫忙……”
凱林笑著說:“看邁克他們什么時候要測試新割草機,我會請他們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在想能不能請培恩幫忙!
凱琳咬了咬下唇,然后出奇平靜地說:“媽,那些都是過去很久的事了!
安莉靜默半晌才淡淡地說:“我知道?墒请y道你……”她嘆了口氣,這使得凱琳不由自主地全身緊繃。但安莉終究沒有說出她想說的話,只接著說:“我一直都很喜歡他!
“我知道,這草地我會自己找時間整理。媽,你先去睡吧,養足精神好應付明天一早就上門的買主!
“凱琳……”安莉猶豫地問道,“你和培恩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如果只是為了一些尋常的誤會——你知道的,他曾經遭受到那么可怕的打擊!
“媽,我當然能了解。我們之間并沒有任何誤會,只是現在談這些都太晚了!
“永遠不會太晚,凱琳,如果說開來能讓你好過一點……”
這建議令凱琳不寒而栗。多年來那些不堪的往事早已塵封在她心底,現在何必再去觸動?“媽,太晚了!”她斷然地說!拔也幻銖娔。但是如果你想通了——”
凱琳點點頭。但等母親進屋后,她幽幽地白語:“媽,謝謝!但是我不會說!
翌日清晨.凱琳便又趕往鄉村俱樂部。繼尼爾的婚禮成功圓滿落幕之后,緊接著還有卡爾和柏娜的婚禮待籌辦,凱琳在心情上絲毫放松不得。接下來的這場婚禮,將是她工作八個月以來所承辦最盛大的一次。如果辦得成功,受邀的六百名賓客必然對她刮目相看并且廣為傳揚,屆時她將不僅僅只在春崗鎮上建立起威信,更將擴大本州這一廣大地區。但是如果搞砸了~
凱琳使勁地閉上眼。不!她告訴自己,這次務必成功,不許失!
芬妮那輛黑色的汽車就停在車道上,凱琳只得把車子停在屋前的街道邊。她慢慢地走向家門,并不急著進屋+。畢竟不論買主出價高或低,她都無由置喙。她自小就在這屋里長大,現在眼見這老房子要被賣掉,心底何嘗不痛,只是這里已不再是她的家。
她早已在外自立門戶。父親臥病期間她搬回來和父母同住,盡力分擔母親的憂勞。父親過世后她仍繼續住下來,為的是撫慰極度落寞的母親。而今一切都過去了,母親已從哀傷中走出來,凱琳自己期望回歸她原來的生活。
母親和芬妮正在廚房邊喝咖啡邊談著。芬妮的腳邊放著一個厚紙板做成的公文夾,里面凌亂地塞了許多文件!皼]談成是嗎?”凱琳瞥一眼公文夾。“嗨!芬妮。”
一頭紅發的芬妮回以坦然一笑,“可說是談成了,就看安莉簽不簽字了!
“媽,你還顧慮什么呢?價格?”她順手取來一只馬克杯。安莉為她斟滿咖啡,“那倒不是,價錢很好,但是他們要在兩個星期內就搬進來。”
凱琳幾乎被一口咖啡嗆著,“不是太急了嗎?”
芬妮斂色說道:“是急了些沒錯,對方是一對年輕夫妻,有兩個小孩,就快要生第三個了,所以急著安頓下來。他們已經賣掉原來的房子,先生在春崗的新工作三個星期內就要報到!
“沒辦法!”安莉堅決地說!爸挥袃蓚星期的時間,這一屋子的東西叫我怎么打包?我看兩個月還差不多。如果他們再多等一些時間……”
“芬妮,你說他們出的價格很高是嗎?”凱琳轉向芬妮問道。
芬妮點點頭!拔覀兊亩▋r原本就偏高,可是他們并沒有殺價。他們是明理的人,知道要你們這么快就搬家不太合常理,所以愿意多付一些錢。”
凱琳轉向母親說:“媽,如果你真的想把房子賣掉,我想應該要把握這個機會,關于打包的事,我也會幫忙!
什么時候有空呢?凱琳心中問自己。本周末是柏娜的婚禮,下周末是羅拉的,她擠得出時間幫母親的忙嗎……噢,六月!為什么每一個女人都想在六月結婚?
安莉看看女兒又看看芬妮,嘆了口氣:‘我要在哪兒簽字?”
芬妮沒有立刻拿出文件,“如果你想再考慮一下,我可以請對方再多等一天。”
安莉搖搖頭:“不用了,既然我決定要賣房子,還是當機立斷的好。我知道我只是在拖延,就算給我一年的時間,那些搬家的工作也不會變得更輕松。”她說完后便拿起筆,在芬妮遞上來的兩份交易契約上簽了字。
凱琳陪同芬妮走向那輛汽車!爸x謝你,芬妮!
芬妮微笑說道:“其實我很能體會你母親的感受,畢竟在這房子里住了這么多年,總是有感情的!痹捯徽f完她便揮手招呼:“嗨!邁克!”
凱琳回過身看見邁克正穿越街道向她們走來。“我剛打完高爾夫球回來,經過這里時看見你的車,所以過來問問看,你今天還有沒有安排其他的事。”他對凱琳說道。
凱琳轉過臉讓他親吻面頰,“除了整理草坪之外,沒有其他特別的事。”
“如果是這樣的話,”芬妮插進話來,“今天傍晚就到我莎菲湖畔的小木屋來好了。不是什么正式的宴會,不過我邀了所有的老朋友聚聚。”
老朋友?凱琳自忖。他們那一伙朋友還留在春崗的人已不太多,而且平時大家也常見面。莫非今晚的聚會有特別的原因?如果芬妮是在上星期提出邀請,她應該會毫不考慮就欣然前往,但是今天,她卻寧可以任何理由婉拒出席。她當然不介意和老朋友聚聚,但她明白真正困擾她的,是他們之中某位特定的人。只是她剛才已經表明了今天沒有其他特別的事……
就在進退兩難之際,邁克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一定會很好玩。凱琳昨晚才跟我提過你們年輕時候的事!
“喂,拜托你別把我們說得像是已經七老八十了好不好?”芬妮半嗔半笑地說:“那么我也把你算進來啦?今晚我們會在屋外點燃起一堆火烤熱狗吃,說不定來個月下夜游,就像從前一樣!
就像從前一樣?!凱琳心想,那才是她真正畏懼的地方。
邁克的視線不曾離開曲折蜿蜒的砂石路面。此刻他們正行駛于進入春崗北面山區的山路上,莎菲湖便是由這一帶的山嶺環抱而成!M管他很小心地控制車速,路上的石頭依然使車顛簸不已!八阅愕囊馑际钦f,你們只有兩星期的時間找新的住處?”他問著。
“事實上,”凱琳平靜地回答,“只有兩星期,卻要找兩個住處。我很愛我的母親,但是我們很難生活在一起。決定賣房子之前我們已經開誠布公地談過,彼此都同意分開住。不過,邁克,找住處也不見得有那么難,現在蓋了很多新公寓!
“也許吧!但是我想你還是太樂觀了!彼林,“別忘了上回我花了多久時間才找到滿意的住處?傆幸惶煳冶仨氁I房子,但是現在一想到就怕!币荒ㄎ⑽⒌募t暈爬上他面頰,他迅速瞥一眼凱琳,接著說:“對不起,我絕不是在暗示不想結婚了,我是說一一”
“你是說如果你是買主,現在這個時候在城里買不到好房子?我知道!芬妮告訴過我!边@時車子正開上一個坡頂,那晶瑩、湛藍、秀麗的莎菲湖儼然在望,凱琳不由地暗暗松了一口氣。再過幾分鐘就抵達芬妮的度假小屋,他們不會再有機會討論私事,而她也不必再回答他那些她仍無法明確回答的問題。她今天還沒時間考慮邁克的求婚,顯然有些輕視這件事——但至少她無意告訴他,他并非她心目中的第一人選。
芬妮的度假小屋坐落在高于湖岸十多公尺的斜坡上。屋前連著有紗罩可供休息的檐廊.并砌有一座原石大型烤肉架。小屋外沙灘上,撿拾來當作柴火的浮木已堆成一堆,就只等著晚風吹來之際,燃起熊熊的火焰……
從環湖碎石路兩旁停著成排的車子看來,芬妮邀請的對象不僅僅限于所謂的老朋友,這又使得凱琳輕松了一些。
他們一出現在木屋旁,突出于湖面的大型甲板上便傳來一陣招呼的聲音。凱琳揮手回應。隨手把帶來的食物籃放在已滿是食物的野餐桌上,便和邁克一起走向甲板加入人群之中!斑,男生都跑到哪去了?”凱琳發現在場清一色是女生,只有邁克一位男性。
“他們去查看培恩的小木屋!狈夷菀兄鴩K回答。
凱琳的視線投向沿著湖岸而下遠遠坐落的一棟小木屋,那屋子因常年風吹日曬而顯得殘舊!八呀涀屇俏葑涌樟耸,為什么突然又想到要整修?”
“不關我的事!狈夷萼卣f,順手從旁邊的籃子里抓起一把玉米脆片。
當然也不關凱琳的事,這倒提醒了她。在任何人起疑之前,她最好轉移話題。這時寇家木屋的前門開了,涌出五、六個男人。凱琳馬上回過身來,卻幾乎在同時聽見一陣爆笑自甲板角落響起。一時之間,她懷疑是否自己心虛的樣子——攀扶住圍欄,使勁地探身遠眺——成為眾人的笑柄?但再仔細一聽,才知道原是自己多心。
大家正談著芬妮以前的臭事,笑聲此起彼落,仿佛又重回到昔日不識憂愁滋味的少年時光。歷經生活的磨練,每一個人都有很大的改變,凱琳想著。只是那變化是如此的緩慢,她幾乎難以察覺。然而對闊別多年的培恩而言,突然目睹眾人的蛻變,又會有什么感觸呢?
我怎么又想到培恩了呢!她略帶自責地想。
芬妮穿過甲板,在一張和圍欄相接的木制長凳上坐了下去!澳銈儎e老是提我的臭事,至少我沒有穿輪式溜冰鞋出現在高年級的舞會上,而且還差點被趕出去!
“我沒有差一點被趕出來!”凱琳抗議著。“我只是被訓了一頓,叫我不要被——”她幾乎要說出培恩,但終究沒有說出。“被別人帶壞!”她含糊帶過。邁克的眉毛挑動了一下,但她并沒有看他,徑自往芬妮所在的長凳空位上重重地坐下去。
突然,響起一聲木頭和金屬尖銳的摩擦聲,長凳應聲脫離圍欄,把兩個女人摔在甲板上。“一定是我早餐多吃了一個面包的關系。”凱琳故作懊悔狀,“抱歉,芬妮!”芬妮狼狽地爬起來,一邊抱怨建筑工人的素質低劣。巨響顯然驚動了沙灘上的男人群,只見他們都往甲板的方向走來。培恩更是大聲喊著:“我們現在上去安不安全。磕銈兪遣皇且颜麄甲板都拆了?”
邁克焦急地彎下身問凱琳:“有沒有受傷?”
“受傷的是自尊心!”她沒好氣地說,并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幫忙扶自己起來。
“你還是先不要動。等我們確定你沒有受傷再——”
邁克的話還沒有說完,培恩便上前一把拉起凱琳,用手肘推開芬妮,然后趴下身子檢查圍欄和長凳之間松脫的部位。一分鐘后他站起身說道:“如果整個甲板都是用同樣的方法搭成的,芬妮,你最好趕快在你的保險里面增加一條意外險!”
培恩的話使眾人爭先恐后地離開甲板。他則一臉驚訝地叫道:“我沒有說不安全呀!”
“聽起來就是這個意思!眲P琳不悅地說,并使勁拍掉短褲后面的塵土。
“小心!你身上到處都是碎片!迸喽髡f,“讓我……”
她旋過身去,“謝謝,不必了。我自己會處理。”
他聳聳肩:“隨便你!北戕D向唯一仍然悠閑自若坐在甲板上的吉兒,“吉兒,真可惜你今天沒有帶照相機來,拍下剛才的精彩畫面!
“是呀!像是低級喜劇里面的情節。”吉兒附和著。
“雖然用攝影機的效果更好,但是我還是喜歡用相機拍照!彼斐鍪钟鏊鹕怼
“我不想移動!奔獌罕г沟卣f道:“看我挺著這么大的肚子!甲板上又只剩我一個人,不必擔心會垮掉。”
“但是點燃營火的時間到了。寶寶的預產期是什么時候?”
“再過三星期,而且應該說是‘寶寶們’——這次是雙胞胎!
凱琳插進話來:“比起你第一次告訴我的時候,你現在平靜多了!彼ぶ弊邮箘诺貦z察褲子后面是否仍有碎片。而邁克仍在一旁大驚小怪地念叨著:“你有沒有受傷?”
培恩一語不發,但他投向凱琳的目光中卻充滿懷疑,仿佛不相信邁克的關切是出于真心,這使得凱琳陡然惱怒,便轉向邁克說:“我沒事。我們去看升火吧!”
金色的落日已躲在山崗頂上樹林的背后,極柔和的余暉返照整片山谷,拉長了的樹影層層掩映,視野所及盡是一片光影斑斕。
火焰已在架好的柴木下熊熊地燃起,眾人或坐椅、或席地,圍著火堆坐成一圈!澳銈冞@些家伙從哪兒找來這些柴火?”忽然有人喊道,“是不是把守護橡樹給砍了?”
眾人間立即掀起一陣哄笑和七嘴八舌的搭腔!啊潜划斪鞔簫忔偟貥说哪强?”
“那以后我們的孩子就不能享受爬上去的樂趣!
“我們的孩子?他們敢!”
邁克平靜地說:“守護橡樹?我怎么沒聽過!
“那里是一條情人道!迸喽鳠嵝牡鼗卮。他用剝了皮的小樹枝穿了兩條熱狗在火上烤著,“凱琳沒帶你去過嗎?你在春崗住了多久?”他不等邁克回答,自顧自地又說:“只要沿著市區那條環狀道路下去,到野莓巔后再轉到——小咪?你到底是怎么啦?干嘛發出這種讓人不舒服的聲音?”
凱琳猛然跳起身,一言不發地大步走開,她身后響起邁克的聲音:“你這樣說話實在很不得體!怎么可以讓凱琳難堪呢!”他的話聽起來像是一種警告,氣氛頓時變得有點僵。
培恩沉重地說:“邁克,你說得對。每當遇到這樣的情況,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老是容易得罪人。”
凱琳咬著牙重重地加快腳步。他的確是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她忿忿地想。他專愛攪局,喜歡在重要的公開場合做出不按牌理出牌的舉動,為的只是想看看眾人的反應。去他的!他為什么不遠遠地離開這里?
她攀上一塊突出于湖面的巖石懸崖,抱膝坐在崖上,聽著浪潮拍打崖下的巖石!坝貌恢@么在意!彼哉Z道。培恩無法介入她和邁克之間,除非她讓他這么做。邁克顯然相當氣惱他,但卻沒有把他當成真正的對手。因而她只需以平靜心看待這件事,不出幾天培恩就會離開,一切便船過水無痕!
她聽見他走在沙灘上的腳步聲,卻仍一動不動地坐著,希望他不會發現她在這兒,但不一會兒,他便爬上巖崖在她身旁坐了下來,并開始若有所思地嚼著手上的一根草莖。
“你跟過來是要道歉的嗎?”凱琳并沒有看他。
“不是。我沒有做錯什么事。小咪,我只不過是向你的邁克介紹春崗的名勝地區……”
她咬牙切齒地說:“去你的!培恩!你不要再那樣叫我可以嗎?”
“為什么?因為會讓你想起那片橡樹林?想起以前我們在那里曾經有過的歡笑?”
他聲音里透著冷漠。凱琳馬上后悔沒有壓抑住情緒,使他因而看穿她真正在意的不是名字,而是往昔的回憶!澳瞧饦淞指緵]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回憶!彼龜嗳坏卣f。
“說的也是!那里總是擠滿一大堆人。所有精彩的回憶都發生在這里——這個湖邊,不是嗎?一起看著水中的月亮,聽著山間的雷聲……”他揚起手臂把草莖投向黑鴉鴉的湖中?s回手時,指尖卻輕輕落在她面頰上,將她的臉緩緩扳轉向他。
她原應叫出聲來或是一把推開他,但她卻沒有,她只覺得在瞬間被剝奪了移動和反應的能力,只覺得心在狂跳,難以呼吸。
她的唇充滿猶豫和不確定,僵硬地迎向他溫柔的試探,仿佛正重溫著她生命中的初吻。慢慢地,她的唇開始軟化、濕潤,猶如初春時急速消融的冰雪。隨著一聲滿足的喘息,培恩的手由她的臉頰移到頸背,使她更貼近他,且對她的愛撫也愈發深熾……
在她最后防線瀕于瓦解之際,本能的自我保護意識卻突然覺醒。她掙開他,并以手背擦著雙唇,對于剛才所發生的事感到有些茫然。
“你想要擦掉什么?小咪?”他溫柔地問她!皼]有用的,你什么也擦不掉。”
“你不要那么有把握!”她幾近吼出。“你走開,培恩!不要再打擾我!”說完便跳到沙灘上,頭也不回徑往火光所及的安全范圍內走去。
眾人已各自分成小團體散坐在各處,她在人群中四處尋找邁克。當她發現他時,不由得重重舒了一口氣,然后很快地在他身邊坐下。她全然無暇考慮自己慌張的神色是否讓人疑心?或是有什么明顯的殘跡尚未拭掉?她來時并沒有擦口紅,因而不需擔心暈開的漬印。但是如果培恩刮胡水的氣味仍在她身上殘留不退呢?
邁克轉向她,“你還好吧?凱琳?”聲音里滿是關愛,她的心跳正逐漸恢復正常。
她緊緊握住他的手臂,把頭靠在他肩上說:“我沒事!
“好美的夜晚,我現在才了解你為什么這么喜歡這個湖。”
他信任我,凱琳想著。他愛我,喜歡我所喜愛的事物。他強壯而且值得依靠。我怎么懷疑對他的感情呢?
“我就知道你會明白!彼克o了些,接著喃喃低語:“邁克,也許有一天我們在這里也會有一棟度假小木屋一一等我們結婚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