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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奪人 第二章
作者:劉芝妏
  你一句、我一言,兩個當事者在最短的時間達成協議。

  強盜還東西,受害者既往不咎。

  皮夾物歸原主,可惡卻也可憐的強盜在管墨懶得追究的網開一面下,小心翼翼的爬出臭水溝,扛著變成廢鐵的大鐵馬,一拐一拐的朝著夕陽的另一端走去。

  臨行,仍不忘投給忙著用手機吵架的女英雄一記狠瞪。

  沒戲看了,圍在附近的閑雜人等也逐漸散開,獨留兩個神情迥異的陌生人大眼瞪小眼。

  管墨打量著她,向來無波無浪的瞳中閃著興味。

  高束的馬尾烏黑亮麗,如果換了個時空背景,還真有幾分女俠的味道,簡單到不行的白襯衫跟農夫褲無掩她的清妍麗色,這么個嬌嫩嫩的美少女卻騎了輛年紀可能比她還要老的腳踏車,尤其……嘖,她鼻梁上掛的那副丑眼鏡,是從哪家古董店翻出來的?害他忍不住多看一眼。

  「看夠了沒?」

  「呵。」

  拓跋可掬快氣炸了。

  呵?他這聲呵是什么意思?笑她?

  「妳的火氣向來就這么旺?」

  「對啦,不行嗎?」她連口氣也很嗆。

  剛才的事情,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傻到佬佬家了,平白做了件吃力不討好的蠢事,隨即又接到表姊張可芳鍥而不舍的追蹤電話,幾天來憋在骨子里的嘔氣又熊熊沖了上來。

  千里迢迢的跑到越南,只需兩天,事情應該全都拍板定案才對──能干又俐落的表姊早早就將大小事情全都搞妥,等待她人一到,就可以輕松無比的領隊回家,替他們一家在臺灣張羅好落腳處,然后,她這個正事沒半件、雜事一籮筐的米蟲表妹功成身退──沒錯,計劃是這樣安排的啦!

  結果,等她到了這兒才發覺,計劃果真趕不上變化。

  表姊夫的公司臨時多了筆訂單,得交完貨才可以脫身,而表姊理所當然的延后了打包整屋子家當的工程,卻沒人記得告訴她這個領隊事情有了新的變化,于是,風塵仆仆趕來當義工的她像個阿呆般被晃點了,不得不被迫多留幾天,氣得她七竅生煙。

  幸好,還不算太白目的表姊看懂了她的咬牙切齒,沒硬要她跟他們一家子湊和,在附近整理了間獨門獨院的小屋子讓她「獨善其身」。

  哼,說好了她勉強待上大半個月,再依原計劃一塊兒回臺灣,但前提是表姊不許動她歪腦筋,就當她人還沒到,結果呢?表姊還是千方百計想替她拉皮條……好吧,占且算是好心替她牽紅線,但問題在于,她這個當事人從頭到尾都不領情呀,表姊她干么一頭熱?

  「盧了整天不嫌煩,還想繼續盧……就說了不陪他們回鄉拜別親友、不去做客,竟然不死心……」這種緊迫盯人的疲勞轟炸,她向來最怕。

  「這么煩?」

  他不插話還好,就當他是個路人甲,不理便罷了,偏他竟在她喃喃自語的時候接話,硬是要在她的喃喃自語中占個角色……下意識的斜睨他一眼,磨磨牙,強忍住心中那股遷怒的沖動。

  對啦,還有這男人,他如此輕易就放那強盜走,又算什么?

  犯人是她辛苦擺平的,要放要逮,好歹也問她一聲吧!

  「你就這么放過他?」雖然那背著破鐵馬的瘦弱背影看在她眼里,還是令人忍不住涌出了小小的同情,但是壞人就是壞人,做了壞事就應該要受到懲罰才是。

  更何況,她剛剛那么拚命!

  「要不然呢?」

  嘩,他這是什么話呀?

  「你說得還真輕松,什么叫要不然呢?這種人,你不給他當頭棒喝,他一定還會再搶別人的啦!」越講越光火,她猛然將腰桿挺直,似乎打算再騎著同樣老扣扣的鐵馬繼續追兇去。

  長腿一跨,管墨只穿著黑襪的大腳丫卡住老鐵馬的前輪。

  「你干么?」

  「多此一舉。」

  「嗄?」他這是在諷刺她雞婆?

  「他沒膽了!

  「沒膽?什么意思?」

  「被妳嚇破膽了!

  貿貿然聽他冷謔的打趣……是打趣吧?他看起來要笑不笑,實在很難拿捏他究竟是嘲是勸,但,不礙她的眼就是了。

  「他瞪妳時都在憋氣,妳沒發覺?」

  「少來!」

  「短時間內,他大概連上街也會怕了!

  「這……」想想,他說的倒也是實話。

  杏眸圓睜,心情仍有些忿忿難平的拓跋可掬直視著他,這個臉廓方圓卻難掩粗獷之氣的男人遇搶后竟還能一派悠哉,語氣也很輕松,彷佛方才被搶的人不是他……再想到自己追匪的強悍行徑,她的嘴張張闔闔,半晌,氣焰稍平,又傻呼呼的楞笑出聲。

  「他真的被我嚇到了?」

  「對!

  「我真恰。」

  「是有幾分辣味。」

  「沒想到怒氣騰騰真的會讓一個人轉了性呢!」原來,這句話還真是沒說錯。

  「聽說是有幾分助力!

  「所以說呢,我應該是具有足夠的潑婦潛能!

  「這潛能似乎已被開發!

  「你這是在暗指我像個潑婦?」聽他左一句、右一言,在在都附和著她的自嘲,嘴角微抿,她有些不是滋味了。

  自嘲嘛,就是自個兒嘀嘀咕咕、樂活一下,尋自己開心無妨,可是,他這算什么?

  「是有那么幾分神似!

  聞言,寥寥無幾的好心情又從拓跋可掬心中陡然下滑。

  「我說這位『逆!,你也未免誠實得太過頭了吧?!」她只不過是順口一句,沒想到他還真是大白目哩!

  「是妳太悍了。」

  嗄,他還來?

  「聽不得實話?」

  對,沒錯,這么傷人的實話,哪個女人聽得入耳呀?

  怒眉怒眼地瞪著他,聽他近似風涼卻簡潔扼要的丟出評論,拓跋可掬臉微紅、氣輕喘,沉默的瞅著他。

  他在說話、在笑,氣氛應該是融浴的,偏偏,那張笑臉讓人一瞧就覺得冷,尤其再聽他毫不留情的批她下手太重,更讓她覺得那陣寒凜簡直透進骨子里去了。

  他的意思是,她用力踢人在前、趕盡殺絕在后?一點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善念都沒有?有沒有搞錯,她是在救他、是在幫他耶?!

  「這是本性?」

  「本性?!」

  「遇到有人落難,救難女英雄的本能被激發出來了?」

  女英雄?她?

  呿,平時她才沒這個熊心豹子膽,也沒這種閑情逸致,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是傻蛋才會干的蠢事,可不符合她拓跋可掬向來「獨善其身」的天性,說穿了,她今天會這么神勇,全都是因為被表姊硬趕鴨子上架的不良企圖給惹毛了,存心找人出出氣罷了。

  「唉,算了!垢鷤不知感激的陌生人多說無益,總之,是她自己蠢到見義勇為,怨不得別人譏諷。

  「謝謝!

  怔了幾秒,她脫口訝問。

  「你剛剛說什么?」

  「我欠妳一次。」

  「一次什么?」

  「道謝!

  不會吧?!前一秒鐘還譏諷她,下一秒鐘就跟她說謝謝?

  夸張的用雙腳將鐵馬往后退一步,張大嘴,心情忽然大好的她正打算戲謔他幾句……等等,她干么要這么快就一笑泯恩仇?剛剛他還糗她糗得不亦樂呼哩!哼,也不想想,是他賺到了耶,流落外鄉遭搶,也會有貴人挺身相救……再等一等,既然她是他的貴人,那憑什么她要白白浪費精力幫他追盜?

  他以為他長得帥,就可以處處逢源?!

  「既然你自己承認欠我一次,那,你報不報答我?」誰叫他惹惱她在先,活該現在得被她予取予求。

  呃,要怎么刁他才好……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一個大膽至極的念頭迅速浮上腦海,久久不退。

  不知怎地,表姊在她耳邊念了好幾年的嘲弄像道魔咒,竟在此刻猛然生了效,雖然一樣是中文嘛也通,可是,管他是來自對岸或者是臺灣同胞,也不管他是潘安再世或是個王二麻子,牙一咬、心一橫,她賭上了這口氣。

  不懂變通、不知玩樂、妳呀,注定是老處女的命……

  是嗎?表姊的嘴向來毒辣,但不能否認,聽了這么多年,她幾乎要信以為真了。反正,再過一、兩天就離開這里,就算她真做了了不得的「壞勾當」又怎樣?到時誰還知道她是誰呀?她又不是柯林頓或是露恩斯基,至于他嘛,她就不相信世界真有那么小,一夜過后還可能再遇到他。

  好,就這么決定!

  「可!

  「可?」

  「嗯。」就算驚詫于她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功利與求償舉止,管墨也沒綻出半絲不悅。

  人都是自私的,她付出行動、繼而求以回報,這沒有什么不對,他能接受她的汲汲營利。

  「嗯什么嗯?這是好還是不好?你好歹也說清楚一點……」

  「停。」累不累呀她?每每一開口就是一串話。

  她依言停了兩秒。

  「好還是不好?」執拗的性子一卯起來,就非得要得到他明明白白的首肯,不愿馬虎。

  不先搞定他,她怎么「放浪形骸」呀?!

  「好。」

  「這是你的承諾,可別后悔喔!」聽到他斬釘截鐵的簡短應允,她松了口氣,又疾凝住氣息。

  好緊張,好緊張喔!

  「我從不做后悔的承諾。」

  喝,他是青蛙呀?這么大口氣!好,她倒是想看看,有沒有可能在實行計劃后,將他變成王子。

  「那最好,跟我來吧!」

  去哪?

  眼眉挑起,炯目微訝,管墨還沒丟出疑惑,拓跋可掬已經迫不及待地催促起他來了。

  「干么?不是欠我一次?」

  「我是說過!

  「那你還拖拉什么?」她也不想這么急呼呼的趕鴨子上架,可是若不速戰速決,她怕后悔的會是她自己。

  哇哈,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嫌他拖泥帶水,而且就當著他的面!

  雖然不是含著金湯匙出身,但在度過了創業初期的辛苦后,跟著成功而來的就是一些人的另有所求,他早已習慣了,只不過,她至今仍沒說出要他怎么報答她,就這么貿貿然的跟著她出生入死,未免也太冒險了點吧?

  他不怕冒險,卻也不愛冒不必要的險。

  「妳需要什么?」他問得隨意,心思卻很謹慎。

  「你!

  「我?」這個答案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搶匪腿上的傷及眼中狂怒并非裝模作樣,他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誆進仙人跳的陷阱里了。

  「很意外?」

  「相當!褂行偷臐饷家惶,他捺著性子再問:「妳要我做什么?」應該是他多思多想,誤會了她的意思。

  「還有什么?當然是那個嘍!」

  「哪個?」

  「以身相許。」臉紅氣喘的,她直視著他深凝的眸,再道:「我要你以身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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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身相許?

  他相信自己沒重聽、沒聽錯,所以……

  「怎么,你還有疑問?」

  「妳確定?」

  「除非你后悔,不想履行承諾。」縱使心底深處還有著濃濃的不確定與退縮,她偏死鴨子嘴硬,執意要逼他「就范」。

  表姊沒說錯,偶爾她也該變通一下,相逢不如巧遇,就拿這個陌生男人開刀吧!

  「妳不認識我!

  「So?」

  「妳確定?!」

  「那又怎樣?」眼神一溜,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他來。嗯,長相就算沒一百分,至少也是九十九分,這第一刀,她不算吃虧!竸e告訴我,你這輩子只為某個女人守身?以我對你的第一印象,這一點我很難相信……」她是不認識他,這樣更好,省得往后若那么倒楣地再有機會遇到時,她會尷尬死。

  似笑非笑,管墨不知該替她的實話鼓鼓掌,還是該替自己游戲人間的外表掬一把自嘲的冷汗。

  沒錯,一夜情對他來說并不陌生,只不過夜路走多了,至今仍幸運地沒遇到討債鬼,也還不曾遇到這種近乎「霸王硬上弓」的索求方式。

  以身相許?他管墨?!

  「沒異議了?那還不走,再蘑菇下去,天都要黑了啦!」硬著頭皮、厚著臉皮,她兇巴巴的出聲催促著他。

  「真要這樣報答?」不信她的意圖真是這樣攸關情色,他再問一次。

  「哎呀,啰唆耶你,要我找人做見證不成……不管你了啦,來不來隨便你,我可是無所謂喔!」不聽他的回應,也不允許自己膽小的撤回要求,長腿一踏,連招呼也沒打,她飛快的踩向仍有一段距離的老瓦屋。

  沿途,她連頭也沒回過一次。

  若他存心拖拉,甚至半路落跑,那就當他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大膿包,骨子里一點冒險犯難的精神都沒有,也當是老天爺給的暗示,不允她借機「胡作非為」,然后,就當、就當今天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若他有跟上來,那……就、就上吧!

  臉上的微笑躍進了難以置信的詫愕,笑瞪著她既瀟灑又溜得略顯窘迫的背影,管墨抬腳,俐落的踢起地上那雙被迫拿來當武器的大鞋,一把攫住、套上腳,目光仍不離逐漸遠離的老鐵馬,腳下已有了動作。

  送上嘴的肉,他不見得都會咬上一口,可是她的要求太特殊了,再加上,雖然她一副古董妹的造型,偏他確實動了欲念。

  對她,他很有興趣,也很有「性」致,而既然她都這么說了,若不盡如她意,豈不顯得他一肚子的小里小氣?

  他管墨可不是這么不上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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