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已找不出任何語言,或是文字可以表達廖蕙緗此刻的感受。
面對這樣的場面,她甚至連笑都笑不出來。
當他二人來到臺北市某一知名的飯店時,廖蕙緗才完全搞清楚,這并非什么應酬,而是一些大男人的私下較勁。
除了張志哲,在座的還有另外四個男士,他們身邊的女伴無一不是情婦級人物,和廖蕙緗的情況是一樣的。
這四個男人的衣著打扮,甚至連臉上的笑容都和張志哲有些神似,一眼望去就可以得知,他們和張志哲有著相同的社會地位。
廖蕙緗暗暗觀察他們身邊的女伴,有的比她還年輕;有的比她更具姿色,但舉手投足間都有相同的魅力,足以迷倒眾多男子。廖蕙緗心想,如果自己是個男人,是否也會身陷其中!?
她們的媚功嗲勁,廖蕙緗自嘆弗如,尤其是她們勸酒進菜的功夫到家,除了張志哲,那四個男人一個晚上嘴巴笑得沒合攏過。
今天張志哲心里顯然不是什么滋味,他甚至后悔自己當初不該決定帶這個花瓶出門的,盡管她本就是一個花瓶。
為什么別人的花瓶可以把角色扮演那么成功?為什么自己身邊的花瓶就真的跟個花瓶似的,酒也不會喝,拳也不會劃?
張志哲搞不懂,可是卻已暗暗下了決定——這是他第一次帶她出門,同時也是最后一次。
他心里在想什么,廖蕙緗并不清楚,她只知道他臉色有點怪怪的,至于為什么怪?她完全不明了。
一餐飯吃完已是九點多,廖蕙緗和張志哲是最后一對走出飯店的;一踏出飯店大門,張志哲便忍不住的發牢騷:「帶你出門真是的……什么都不會,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廖蕙緗一愣,「我……我做錯了什么?」
張志哲臉色凝重,「你并沒有做錯什么,只是……你這個人太死板,再熱鬧的場面有你在也會顯得很無趣!」
「我……我不懂!沽无ゾ|真的不知道哪里錯了,眼眶已紅。
張志哲雙手一攤,「你為什么不去學學那些女人?她們如何服侍自己身邊的男人,你不會依樣畫葫蘆嗎?」
「我……」廖蕙緗一臉委屈,「我真的不懂,我不知道,我不會!」
「你不會學嗎?」張志哲面色鐵青。
廖蕙緗沉默一下,「志哲,在我看來那些都是虛假的舉動,難道你在乎的只是那些?」
張志哲聲音一沈:「這世上有許多東西本就是虛假的,尤其是這種場面,可是男人卻吃這一套,我也一樣!」
話聲一頓,他接著又說:「在家里和外面的情況是不一樣的,有些事我可以順著你,但在某種情況下你必須順著我!
廖蕙緗雖是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一餐飯為什么會演變成這種場面?但她還是愿意忍讓,「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下一次——」
張志哲冷笑一聲,打斷她的話:「像你剛才那種表現,我還敢有下一次嗎?」身子一轉,舉步走出,「我另有應酬,你自己回去!」招手攔下一輛計程車,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望著那輛消失在車陣里的計程車,廖蕙緗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滑下。
直到現在,她仍沒搞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她心愛的男人只會在乎她的rou體?只會在乎一些完全的虛假動作?難道自己的心意,為他付出的一切他都感受不到!?
她需要的愛情并不是這種類型的!
廖蕙緗擦乾臉上的淚水,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紛亂無章的思緒,使得她一下子根本無法平靜。
今天下午張志哲跟她說的那番話教她深受感動,跟他交往這么一段時間,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從來不曾讓她如此感動過。
不論怎么說,她還是可以感受到他對自己的一番情意,即使是少得可憐;即使那或許根本不是愛,可是她還是相當在乎這個男人。
他們之間欠缺的可能是時間,也可能是彼此的溝通不夠,說不定再過一段時日情況便可改善,廖蕙緗一直這么暗暗告訴自己,混亂不已的心才稍稍平靜下來。
行走間,她忽然聽見一陣狗吠聲,再走沒幾步,面前已是一家寵物店。
這家寵物店內陳列了許多貓狗,體型很小,很可愛,廖蕙緗忍不住駐足觀望,眼神已在某一個籠子上凝住。
籠子內躺著兩只「馬爾濟斯」,似乎才斷奶不久,其中一只見到廖蕙緗立即迎面走近籠邊,猛搖著尾巴。
廖蕙緗心情登時好轉,情不自禁的將手指伸入籠內。只見那只小狗頭一伸,又舔她的手指,又原地打轉,顯得興奮極了。
廖蕙緗心念一動,隨即走入店內,不久,她懷中抱著那只兩萬元成交的馬爾濟斯,走出那間寵物店,接著才去路邊攔計程車。
。
時光如梭,歲月如流,轉眼之間已逾一年。
是不是世上的男人都喜新厭舊?這一點廖蕙緗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張志哲來找她的次數已愈來愈少,有時甚至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他的人影,加上他每兩個月去大陸一次,二人能見面的次數實在是少之又少,幾乎用手指頭都能數得出來。
在投注下太多情感而得不到一點一滴的回報時,廖蕙緗漸漸地把自己的情感轉移到那只小狗身上。
每天不管在任何時候,廖蕙緗經常都會對著那只小狗說話。
或許是她真的太無聊了,也可能那是她的唯一寄托。打從她和張志哲住在這間屋子,這一年來,連她自己也沒想到這只小狗居然會在她生活中占有那么大的分量。
「我是傻女孩,你是小傻……你知道嗎?其實我們倆都很傻……」
廖蕙緗打開冰箱,拿出一些狗罐頭內的食物放在一個小盤里,小狗非常柔順地吃著,那慢條斯理的模樣,幾乎讓人懷疑它根本不是一只狗。
廖蕙緗坐了下地,將背靠在墻壁上,雙眼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它,漸漸的,竟走入自己的思想世界。
「時間過得真快,一年都過去了……他好嗎?不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他結婚了嗎?」她坐在廚房的地板上沉思,突然想起王學舜,今天的感覺似是比以往的更加強烈。
近半年來,由于張志哲對她更見冷淡,她經常會想起王學舜,然而她始終沒有撥電話給他的勇氣。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當初她自己的抉擇,不論這是什么滋味的果實,她都必須一個人默默品嘗。
小狗舔盡盤內所有肉渣,晃晃悠悠地來到她身邊,在她腳上走來踏去,似是想引起她的注意。
這只小狗每晚和她一起睡覺,也可能是它比一般的狗更具靈性,它顯然可以體會出主人的不快,它嘗試著想使主人開心。
廖蕙緗輕撫它的毛發,喃喃地說:「好啦好啦!小寶貝,我知道你想要人疼,你放心,我會好好疼惜你的……」
小狗蜷伏在她腳下,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
廖蕙緗抱起小狗,摟入自己懷中,竟說出一句很奇怪的話:「小傻,我們打電話給他好不好?」
她并沒有忘記,今天是她離開王學舜滿一年整的日子。雖然這稱不上有什么紀念性,但她卻不明白這一年來,自己居然可以做到不給他絲毫訊息。
誠如當初她離開他的住處時,曾告訴自己的一番話——如果真的當不成情人?是不是可以當朋友?
他會當自己是朋友嗎?還是他早已將自己忘得一干二凈?廖蕙緗沉思許久,卻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
既然想不出結論,何不證實一下?廖蕙緗突然站起身,來到客廳拿起話筒,按下七個鍵。
這一回她并沒有尚未接通便掛斷電話,而是鈴響六聲,接著便聽到彼端傳來她很熟悉的話聲:「喂,你找誰?」
廖蕙緗沉默許久,隨即暗吸一口氣,聲音放得極輕,「是我,廖蕙緗……」
「是你?蕙緗,真的是你?」王學舜的口氣有些驚訝,甚至有些急躁,「你怎么啦?為什么到現在才打電話給我?你過得好不好?難道你不知道,這一年來我不但沒停止想念你,同時還在為你擔心……」
廖蕙緗癡癡地笑著,但眼淚卻不禁奪眶而出,「你一連提出那么多問題,要我先回答你哪一個?」
王學舜答非所問:「我要見你,我現在迫切想見你一面——立刻!?」
廖蕙緗想了一下,「改天有的是機會,你呢?你最近過得好嗎?」
王學舜口氣十分強硬,「過兩天我就要開畫展了……我不想在電話里談這種事,我現在只想見你一面。」
廖蕙緗遲疑著,「我……」
王學舜適時接口:「別再考慮了!不論你把我當成什么,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沒關系,我們見個面,聊聊天,總也說得過去吧!?」
「好!」廖蕙緗不再堅持己見,何況她自己也許久沒和他聯絡,就算兩人見上一面的確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蕙緗,你肯答應真是太好了!你說個時間和地點,我現在立刻出發。」
「一個鐘頭后,我們在仁愛路上的紅屋牛排館見面,好不好?」
「仁愛路上的紅屋牛排館?好,我記下了!不過一個鐘頭太久了,改四十五分鐘左右。」
「好,我等你!
***
這個騎機車一向小心謹慎的王學舜今天不知怎么搞的,打從淡水騎到臺北市的仁愛路居然只花了三十七分鐘。
瞧他一頭稻草似的亂發,不難想像出,適才他騎車的速度有多快!?
廖蕙緗深望了他一眼,表情并沒什么改變,反觀王學舜,他顯然要激動許多!改憧旄嬖V我,你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這一年來不曾給我一點訊息?」
廖蕙緗淡淡一笑,「有什么話,我們不能坐下來聊嗎?」
王學舜依言坐下,但還是忍不住回應了一句:「你快說!」
「這有什么好說的!」廖蕙緗強行壓抑心中的思緒,很平靜說:「沒什么,我只是不想打擾你而已。」
此語剛出,王學舜不免愣了一下,登時答不出話。
姑且不論彼此聯絡是否算是一種打擾,但不可否認的,前三個月王學舜過得極荒唐,后來九個月他整個人像瘋子似的把自己關在那間畫室里,將思念她的心轉移到他手上的畫紙,因而畫出了三十九幅作品。
他自認這三十九幅畫中,每一幅都是曠世鉅作,比起以往的作品更有如天壤之別。
王學舜無法分辨出自己能畫出這樣的作品,是否和她不與自己聯絡有關?但王景禹給他的指點卻是無法抹煞。
在王景禹與他欣賞完所有的作品后,只說了兩句話:「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王學舜滿心以為這是他的違心之論,但他卻更堅定的說:「我想,是應該讓世人見見我有這么一個兒子的時候了!
由于有了上一回慘痛教訓,對于開個人畫展王學舜是興趣缺缺,可是王景禹卻很有把握的強調:「這一次與上回肯定不一樣!」
「真是恭喜你了……」廖蕙緗聞言后,不由得打從心底地說:「有時間我一定要去見識見識!
「好!」王學舜立刻從皮夾里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她,「這上頭有地址,不論你有任何理由,總之你都非來一趟不可!」
「好,我記住了。」廖蕙緗將名片放入皮包內。
王學舜輕啜一口咖啡,凝視她許久,接著才扯入他原先最想談論的話題:「蕙緗,這一年來你過得好嗎?」
廖蕙緗面色不變,極其鎮定地望著他,不答反問:「你看呢?」
王學舜沒有任何隱瞞,實話實說:「你比以前胖了點,可是氣色卻不怎么好,顯得有點憔悴……」
廖蕙緗心中怦然一震,暗想他居然可以瞧出她面具下那張真實的臉,奇怪了,為什么張志哲就沒有發覺呢!?
王學舜見她不說話,眉頭不由得一皺,「我不知道我是否應該跟你說……這一年來,我無時無刻都在想念你。雖然,我們只有短短的幾天相處,雖然我沒有你男朋友有成就,可是我……」
望著他那張誠摯多情的臉孔,以及聽他說話的內容,廖蕙緗忽然興起一股想哭的沖動。
她緊咬著牙根,一再暗暗告訴自己,不能哭!絕不能哭!或許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落淚,但絕不包括他。
「你……」廖蕙緗支吾一下,暗暗吸了口長氣,「你別跟我開玩笑了,我知道你一定不會。」
「不會思念你嗎?我想你說錯了!」王學舜苦笑了笑,一臉惋惜,「如果不是你在一年前突然闖入我的生活,我是不會想念你,可惜事實并非如此,我甚至無法阻止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