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彌天蓋地的熱,永無止盡的熱,仿佛置身在地獄烈焰中的燠熱,籠罩著四周,隨著急促腳步聲、尖喊哭叫聲、和愈來愈大的火光,讓人喪志。
她以為,她就要死在這樣的烈焰之中。
甚至,如果可以的話,她也寧愿死在這樣的烈焰之中。
死,對她來說,并不可怕,至少與她乖舛的命運相比,或許此刻死去的話,對她而言,會是個解脫。
然而,在她心底深處的一個小小角落,卻有個極其微弱的反抗聲音,要她努力、要她加油、要她傾盡全身之力的活下去。
她,還有未盡的責任,她得照顧她唯一的親人——她稚幼的妹妹。
“姊,你在哪里?姊,我好怕呀,好熱、好熱,你快來救我,姊、姊……”
妹妹一聲聲的呼喚,急切得似烙進了她心坎里,讓她顧不得眼前熊熊火光,卷起床上老舊、滿是補丁的棉被,她勇敢地往火里沖。
“小然、小然,你在哪里?你別怕,姊馬上來救你!”
“姊、姊,我好怕呀,嗚……姊……你在哪里?我看不見你……”
“小然,不怕,也不哭,你別亂跑,再一分鐘,只要一分鐘,姊馬上到你的身邊……”
兩人的房間隔著一道木墻,墻壁很薄,隔音效果一向不好,但卻不是她們這個年齡的小女孩所能撞倒的,唯一能連系兩個臥房的,僅有門口的通道。
好熱、好熱,她的身體好像快燒了起來,眼前一大片的紅,吞噬了一切,也吞噬了她。
“小然!”她尖叫。
驀地,天空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水嘩啦嘩啦地落在她的臉上,在她卷翹的眼睫上跳舞。
醒了,她醒了。
由永遠拋不開的惡夢中,蘇醒過來。
眨了眨眼睫,她努力的眨掉眼睫上的水珠,吃力的睜開眼皮,試著挪動傷痕滿布的手,朝著天空尖聲吶喊。
“啊——”
雨勢下得更兇,仿佛為呼應(yīng)她的吶喊,淅瀝嘩啦、淅瀝嘩啦地下,轟地一聲,伴隨著一道道由天空劈下的閃光,雷聲大作。
撐起身子,她使盡了全身最后的氣力,管不了大小傷口正不斷地沁出血珠,鮮紅的血漬摻著雨水滑落,幾乎暈濕了她的全身。
她,在草叢中尋找,尋找著亟欲尋到的人。
轟地一聲,雷聲再度伴隨著閃電擊落,為漆暗的荒野點亮一閃即逝的光。
藉著那光源,她終于尋到,尋到了她亟欲尋找的身影。
“告訴我,我妹妹到底在哪里?你答應(yīng)過我的……”
在身后的草叢中,她尋到了老人的身影,管不了老人早已奄奄一息,管不了自己的手正汩汩淌血,她不斷地搖晃著老人。
怕問不到答案,她將抱憾終生,也失去了唯一能讓她活下去的理由。
轟隆——
又是一記閃電劃過天際,伴隨著隆隆雷聲,天和地仿佛要被撕裂開來一樣。
老人終于醒了過來,一口鮮血從他的嘴角流出,緩緩地往下滴落,滴答、滴答、滴答,就如他的生命一樣,即將終結(jié)。
“快告訴我,我妹妹到底在哪里?”
管不了老人已受重傷,她雙手用力將他揪起。
老人的眼眸半閉,嘴角噙著一抹笑,笑紋很淡很淡,卻似在嘲笑著她的癡傻。
“你說只要我背你離開,你就告訴我妹妹的下落?”
她急紅了眼,原本明亮嬌艷的臉,因血和怒火而顯得猙獰。
經(jīng)過方才一場命運似的決斗,可瓦達暗殺集團已徹底瓦解,她不顧生命,背著老人跳崖逃生,摔落在數(shù)公尺深的草叢中,就是希望得知妹妹的下落。
“不!”老人道。
聞言,她氣得想一掌殺了他,“你……”
“你得去完成集團要你做的最后一項任務(wù)……”老人用僅剩的氣力說。
“可瓦達已經(jīng)瓦解了!”她拒絕。
為了集團,她的雙手早已沾滿了鮮血,所以,不久之前,當老人和臺灣炎門的門主單獨對決,炎門門主一箭命中老人咽喉的剎那,她是高興的,因為——
她終于可以不用再殺人了……
“也許……但,除非你已不在乎你妹妹的下落,否則你仍然得為我去完成最后一件任務(wù)!
老人的話里摻雜著氣音,愈漸虛弱的他,說起話來十分吃力。
“我……”
她的眼神充滿憤怒,恨不得殺了他。
他是她的導(dǎo)師、她的救命恩人,卻也是害了她一生的人。
當年,老人由孤兒院的那一場大火之中,將她給救出,卻也將她培育成殺手集團中的頂尖高手。
老人是令全球黑白兩道皆聞之色變的可瓦達暗殺集團里,專司殺手訓(xùn)練者。
但,幾年前,可瓦達暗殺集團被幾股新興起的黑暗勢力,伙同各國情報組織一同圍剿之后,集團里輩分最高者,僅剩老人,所以僅存的殺手們?nèi)悸犆谒?br />
“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老人顫抖的手伸向懷中,由里頭取出一個圓形藥瓶。
“把這藥拿去吧……”
他任由藥瓶滑落手中,特殊金屬制造的藥瓶在濕濘的地上滾動,滾到女子的腳前。
看著藥瓶,她緩緩地伸出顫抖的手撿起。
老人喘了幾口氣,勉強擠出聲音——
“這是……僅剩的藥了……里頭還有八顆……你別怨我,我也一樣受這藥物控制,但解藥早已隨著集團瓦解,而不會再有了,所以……”
咳了數(shù)聲,他雙眼一翻,眼見就要死亡了。
“老爺子,算我求你了!”老爺子是集團中大家對老人的稱呼。
叩地一聲,她跪了下來,原本憤恨的眼里此刻蓄滿了淚水。
“我不在乎還能活多久,只求你告訴我,我妹妹的下落……”
老人看著她,眼神漸漸渙散。
“你真是一個傻瓜……或許當年,我不該拉你進集團……”
叩、叩叩、叩……
一聲聲結(jié)實的叩頭聲,回蕩在雨霧之中。
“老爺子,只要能讓我在死前見她一面,知道她活得很好,我就滿足了……”
她拼了命的叩頭,希望能在最后一刻感動老人。
“噓!”
老人翻了翻眼,顫巍巍的抬起一手,壓在唇上,要她安靜。
“火鶴……你會為我安葬吧?”
她用力點頭。
老人扯扯唇,綻開一抹無力的笑。
“去殺了東方聞人吧,除了長孫炎之外,他是另一個我們最該報復(fù)的人。是他毀了我們的制藥室,害我們無法再調(diào)配解藥,也找不到解……解藥……”
老人喘得很嚴重,就只剩一口氣了。
“好,我去,我會去殺了他,但是你……”
“等你完成了任務(wù),自然……自然有人會……會告訴你……你……你妹妹的消……消息……”
老人緊緊握住她的手,雙眼逐漸閉合。
“別……忘了……你只有……八……周的……時間……還有你……是……個殺手……你的……名字叫……火……鶴……”
隨著聲音戛止,老人的手倏然滑落,生命就像云煙般消失。
“火鶴——”看著老人漸漸僵硬、冰冷的尸體,她站了起來,仰著臉尖聲大喊。
從她開始使用這個代號,成為可瓦達暗殺集團的一分子,她就該覺悟了。
死神會很快的來取走她年輕的生命,時間,就在八個星期之后。
如要說有缺憾,就是她還沒能見到唯一的妹妹!
所以,為了不抱著遺憾離開人世,她將執(zhí)行老人給的最后任務(wù)。
只要殺了東方聞人,她就可以見到妹妹,然后笑著、了無遺憾的離開這個充滿著痛苦的人間!
炎門總部
大廳里,幾個男人對坐,看似正慶祝著完成了一件大事,而舉杯對飲,可炎門的主人長孫炎臉上卻沒有顯露任何笑意,一對飛揚劍眉反而蹙起。
“炎怎么了?可瓦達不是徹底瓦解了嗎?他看起來怎么更憂郁了?”東方聞人一手端著酒杯,酒杯里盛著的,是酒精濃度極高的伏特加。
他是五人之中,最后一個到達臺灣的人,所以沒來得及參與和可瓦達暗殺集團的最后對決。
“對了,貝呢?”
東方聞人忽然發(fā)覺少了一個人。
貝威廉在幾天前才撥過電話給他,說他人在臺灣,現(xiàn)在怎么不見他人影?
“東方,老實說,有時我真的挺嫉妒你的!倍欧矃s回了他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話,仰頭將手中的伏特加一飲而盡。
東方聞人不改一向儒雅氣質(zhì),微笑問著:“我是在問炎怎么了,貝又到哪去了,你卻說妒嫉我?”
搖搖頭,東方聞人看向一旁正靜靜的啜飲著酒的富山岐晙。
富山岐晙抬頭,看了他一眼。
“杜的意思是說,你不當男?上Я,天生就是個衣架子!”
冷冷地、涼涼地,是富山岐晙一貫的說話口吻,所以杜凡給了他一個“冰塊”的稱號。
“這似乎跟我的話題無關(guān)!睎|方聞人揚揚一眉,淡淡地說。
老實說,他們五個男人都長得極好看,但若就身高與骨架來說,東方聞人卻遠勝過其他四人,他一九○的身高,再加上寬肩窄腰,標準九頭身的身材,讓他就算在擁擠的萬人街道上,也絕對會很快地成為所有女人注目的焦點。
尤其是他那一身儒雅的氣質(zhì),配上結(jié)實健康的古銅色肌膚,過肩直長的黑發(fā),若再加上他微掀薄唇的淡笑,別說女人會為他尖叫,連男人搞不好都把他當成了追求的目標。
“是無關(guān)沒錯!
富山岐晙啜了口酒,嘴角微揚起笑。
“你就當杜跟你說了個冷笑話。不過,他倒是挺在意你這次太慢到臺灣來了!
“太慢?”
東方聞人糾起眉結(jié)。
這跟炎又有何干?
還有,貝威廉呢?那小子又怎么會不見了?
“因為你若是早一點出現(xiàn)的話,炎就不會把他心愛的女人交給貝那個家伙保護,要論可靠,莫過于東方你。”
杜凡哈哈一笑,轉(zhuǎn)頭睇了眼一旁還在喝著悶酒的長孫炎。
“炎心愛的女人和貝。俊
不會吧?貝威廉雖風(fēng)流成性,但還不至于去沾染兄弟的女人。
“貝把炎的女人帶到日本,我的家中去了!甭牫鏊捴械恼`解,富山岐晙干脆挑明說。
“你?”
看來,他還真錯過許多事。
也不過才晚到臺灣二十四小時,他這幾個兄弟居然會和一個女人牽扯不清?
“東方,我告訴你呀,關(guān)于這件事,是說來話長了……”
杜凡先走過去倒酒,然后又折了回來,不改豪邁,一手搭在東方聞人的肩上,將他給帶到一旁去,概略將這陣子發(fā)生過的事,說了一遍。
“事情的前因后果就是這樣,我也懷疑那個貝到底吃錯了什么藥?還是他媽的腦子全壞了,玩笑開過了頭,才會敢在炎的眼皮底下,把他的女人拐跑。喔,對了,不過貝那家伙最近跟一個CIA的女干員走得很近,聽說那個女干員跟炎的女人還是手帕交,唉……女人!”
說到女人兩個字,杜凡還很用力的啐了聲,仿佛在說,女人就是麻煩的代名詞。
“杜講得太夸張了,其實是因為炎的女人的母親在我家就醫(yī),她只是去陪她母親而已!睂τ诙欧布佑吞泶椎恼f法,富山岐晙看不過去,補充說道。
“原來……”
各望了他們兩人一眼,東方聞人推開杜凡搭在他肩上的手,大步走向倚在角落,目光望向窗外夜空,喝著悶酒的長孫炎。
“炎,我到臺灣來,你是不是該盡盡地主之誼?”
長孫炎轉(zhuǎn)過臉來,端起手上酒杯,與他一碰,然后仰頭一飲而盡。
“你想去哪玩,或上賭場去賭兩把,我讓阿權(quán)陪你!
阿權(quán)是長孫炎最得力的助手兼護衛(wèi)。
“這倒不用,我……”
東方聞人話未說完,長孫炎卻突然走去倒酒。
他是在跟杜凡拚誰是男子漢,還是看誰的酒量好,可以當個名副其實的酒鬼?
看著長孫炎的身影,富山岐晙來到東方聞人的身旁,伸手拍拍他的肩。
“現(xiàn)在困擾著炎的,不是他的女人偷溜到日本,而是他自己的心!
兩個男人并肩站著,看著杜凡和長孫炎移位到沙發(fā)坐下,不知由何處又各自摸出一瓶伏特加,瓶對瓶的大干了起來。
看著,東方聞人不覺地搖了搖頭。
“這一回,炎動了真心?”
“我想是了!
東方聞人拉回目光,與富山岐晙互望了眼。
“沒問題吧?”
“炎自己應(yīng)該能想清楚,畢竟心被束縛了,就表示這一輩子,他的心里只能容得下那個女人。不過,我想,也許最慢明天或是后天,他就會離開臺灣,到我家去做客一段時間!
晃動了下手里的酒杯,富山岐晙又輕啜了一口。
“炎……真被套牢了?”
瞇起眼,東方聞人還是有點無法置信。
他們五個男人從來不談愛情,也不相信愛情,就算在女人堆中最吃得開的貝威廉亦是。
放下啜飲的酒杯,富山岐晙挑挑一眉。
“恐怕是了!
“……”
東方聞人沒再說話。
“你來嗎?”富山岐晙突然問。
“去日本?”換東方聞人端起酒杯啜飲。
“前陣子我們只在外海,我的游艇上聚首,我的父親知道了,叨念了我一頓,他老人家說許久沒見到你了,想邀你來做客,陪他聊聊!
東方聞人沒馬上答應(yīng)。
“如何?有沒有興趣到我家做客?”富山岐晙再度開口。
“我想,這次就不了!
放下酒杯,東方聞人將酒杯置于窗臺旁的小幾上。
“我們幾個人若同時出現(xiàn)在你家,恐怕日本政府會誤解,要不,上一回你就不會約我們在公海上見面。更何況……”
他停頓了下,才繼續(xù)說:“我還得趕回紐約一趟,最近聯(lián)青會里幾個專搞生化的博士,有一些重大的發(fā)現(xiàn)!
“這樣……”富山岐晙想了下。
東方聞人說得一點也沒錯,如果他們幾個全球有名的黑道勢力掌權(quán)者,都出現(xiàn)在他位于京都的家中,極有可能會引來日本官方高度警備,以為將有重大事件要發(fā)生,也實在困擾。不過……
“既然你還有事,這一回我就不勉強你了,但是過一陣子,我可能會到紐約一趟。”
“你是對實驗室里的東西有興趣吧?”東方聞人笑著問。
“知我者,莫若東方你呀!”
富山岐晙笑著出手捶捶他的胸膛。
東方聞人亦做出相同動作。
兩人互望了一眼,東方聞人重新端起小幾上的酒杯,兩只酒杯輕輕碰撞了下,他們各自干盡杯中的酒液。
“東方,你覺得會不會有一天,我們也跟炎一樣,遇到一個會讓我們掛心,甚至愿意將她烙在心間的女人?”放下杯子,富山岐晙有感而發(fā)的問。
“你會嗎?”東方聞人不答反問。
富山岐晙遲疑了下,聳肩搖頭。
“我不知道,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還沒遇上。你呢?”
“我……我想,我應(yīng)該不會吧!”只遲疑幾秒,東方聞人肯定的說。
從他成年開始,就有不少女人主動對他投懷送抱。
女人,不管是美艷動人,抑或是純情如小家碧玉,黃種人、白種人、拉丁人,或是……他都見過太多了,也有過太多的經(jīng)驗,所以不會再為她們動心。
何況,他家還有個刁蠻難纏的妹妹,一想到他那個妹妹,就連帶的讓他對所有女人都倒足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