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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公主 第一章
作者:喬安娜·林賽
  密西西比  納次  

  “我們他XX的為什么要來這里,迪凡?”拉嘉抱怨著,眼睛則盯著一名身穿鹿皮衣,袖子和胸前有穗子,手里拿著空酒杯在敲著桌子,催促店家趕快開始表演的粗魯男子。“我們大可以在客棧等舍基。在客棧等比在這里清靜多了。瞧瞧這里的人,沒有一個不是滿臉橫肉。”  

  迪凡莞爾。“你少夸張了。就算是,我跟瓦西里都無聊得想要點娛樂。”  

  拉嘉呻吟,“逃不掉了!  

  迪凡揚揚眉,“什么?”  

  “對你,娛樂就是挑起一場架好好發泄一下你心中的憂悶之氣。但請恕我直言,這實在不是一個好習慣!  

  迪凡冷哼!拔冶WC我不會做我結束不了的事。”  

  “這種保證不要也罷!  

  “別在那兒杞人憂天,拉嘉。我們來,是作陪客。”  

  拉嘉的眼睛移向那位在店里走來走去和人講話,仿佛是這兒的熟客的男子!澳峭呶骼锏慕蹇谟质鞘裁?”  

  “他是沖著這家店的店名和它的招牌節目而來。不過以他想家的程度,依我看就算那個舞娘祗能震動得了一點點的肚皮,他也會心滿意足了!  

  拉嘉不覺露齒一笑。他們實在離國太久了。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一趟跨海之行會變得如此冗長、棘手,而且令人沮喪。他們原以為他們一抵紐奧爾良,找一個名叫盧梭夫人的女人,頂多一個星期,便可以完成使命返國交差?墒瞧俏槐R梭夫人的女人早不死晚不死,卻在三年前死了,而她的丈夫則已遷徙至查理斯敦。  

  他們在紐奧爾良整整打聽了一個星期,但始終未能有所獲。沒有人聽說過,也沒有人記得女男爵這個人,事情詭異得仿佛她從來沒有存在過。  

  在無計可施之下,他們只好走訪查理斯敦。不料,盧梭夫人的丈夫在她去世之后即變成酒鬼,別說他無法記得二十年前是否有個帶著女嬰的女人到過他家,連他的妻子他也不大記得了。  

  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后,始從他的口中獲得一個較具可行性的建議:去找他太太的妹妹,或許她能幫得上他們的忙,因為那段期間他姨妹好像來過他家作客。不過她已在十年前嫁到密西西比的納次。  

  好像!  

  好像!  

  為了一句好像,他們便跋山涉水來到這個小鎮。但他們又怎能不來呢?畢竟卡底尼亞國的公主在盼著他們去接她呀。  

  然而難題并未到此結束。今天早上,他們終于在南郊的一個牧場找到盧梭夫人的妹妹,而她告訴他們的故事,簡直教他們沮喪到極點。  

  盧梭夫人的妹妹說女男爵和女男爵的寶寶——她以為名女嬰是女男爵生的——只在她姊姊的夫家住了兩天。她說女男爵由于在海上染上風寒,身體時好時壞,當她清醒的時候她告訴大家她一下碼頭便遇到搶匪。說搶匪把她身上帶的錢財及滿袋價值連城的珠寶洗劫一空。又,當她聽說黃熱病有可能在紐奧爾良流行起來,無論盧梭夫人如何勸阻,她孤意獨行的一定要走,而且還說她已經找到一位同伴。  

  “我姊姊一聽到那女人的名字,以及她們要去的地方,更加不希望女男爵走。那女人不是好女人,她……總之,不是一個好女人就對了?墒桥芯粽f什么都不肯留下來,連多停留一天也不要。我們懷疑她的熱病又復發了,因為她講話又顛三倒四起來。我們建議也不妨把孩子留下,暫時由我們代她照顧。她一聽我們那么說,立刻變得有些歇斯底里?吹剿莻樣子,我們也不好再堅持。一個星期后,她的尸體被送回來——她的皮包內空空如也,只剩一張我姊姊的名片。據把尸體送到我姊夫家的人說,她的尸體是在路邊發現,身上壓了許多石塊,從現場判斷顯然是那個嫁給姓杜比的女人將她草草葬在路邊。”  

  嫁給姓杜比的女人。另一個名字,另一條線索,便也有可能到頭來只是白花力氣。沒有錯,當年姓杜比的女人是要來納次,但事隔二十年,只有天曉得她是不是仍在這一帶,是不是還活著。而盧梭夫人的妹妹沒有再聽說過她,盧梭夫人的妹妹已在此居住了十年。就算那個女人仍活著,也仍住在這一帶,她有可能會曉得當年那名女嬰的下落嗎?  

  拉嘉建議事情到此結束,大家返國,向老國王稟告買納西家的最后血脈已在多年前不幸謝世。舍基建議另找一名年齡相若,而且是老國王會喜歡的那一型的女孩子頂替。舍基的意見固然好,只不過有個缺點,那就是當年桑德國王要把女嬰送出國之前,曾親自在她的身上做了一個記號。至于迪凡和瓦西里這對表兄弟,則決定繼續找下去,直到找出一個確切的結果。那么一來,只有天曉得他們會在這個鬼國家待多久了。  

  一回到鎮上,舍基便被派去跟官署聊一聊,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線索。如果不能,那從明天開始,他們便展開地毯式的詢問。  

  “我決定了,”瓦西里回到他們的身邊!澳菑堊雷拥娘L水最好。你們看我們是用錢買比較好呢,還是……就叫他們讓位子好?畢竟再怎么說他們這些老百姓總應該懂得敬尊讓貴的道理吧!  

  “你準備怎么亮身份?”迪凡嘲弄。  

  瓦西里嘆口氣,“我討厭花不必要的錢!  

  “我的位置正好面對舞臺。你坐吧!崩我а狼旋X的說。  

  “既然你這么堅持,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迪凡看了看他們兩人,不禁莞爾。他、瓦西里、拉嘉,還有舍基,他們一起長大、在一起受教育,有同樣的喜好,但個性則南轅北轍。尤其是瓦西里和拉嘉,這兩個簡直像兩只刺猬,相偎,吱叫,分開,卻又怕冷、怕寂寞。  

  “據說這個舞娘,幾個錢便可以買到!蓖呶骼餃惤戏驳亩!疤仁顾形业牡佻斒种缓,我會要她替我做次個人的演出!  

  拉嘉聽了直皺眉。“你這一路上已經夠冒險,瓦西里。紐奧爾良三個,氣船上一個,現在又想要這個肚皮舞娘。你若再這么玩下去,你遲早會帶紀念品回家,到時候看你——”  

  “從我們進這家‘后宮’,拉嘉就一直嘮叨個沒停!钡戏泊驍嗬蔚脑,免得他們打了起來。他們經常互相嘲諷,直到有一方終于失去理智而打了起來。“他無法相信我們來這個地方只是想嘗一嘗這家這種像馬尿的啤酒,及一睹這里著名的肚皮舞!  

  “看到迪凡的表情沒,拉嘉?最好別再嘮叨了,否則迪凡一被惹煩是會六親不認的!  

  “住嘴吧,你;蛘,你不想看你的肚皮舞了?”  

  瓦西里轉向舞臺。  

  在同時整個店響起如雷的掌聲和叫聲。  

  ※  ※  ※  

  那位舞娘有相當勻稱的骨架和線條。她使得在場的人,包括迪凡,無一能移開他們的眼睛。  

  肚皮舞本該是種煽情的舞蹈,畢竟它是由中東的后宮流傳出來,而那些女子所以跳它,是想要突出自己,讓主人注意到他的后宮有她這么一個人的存在?墒沁@個舞娘的舞步,在煽情之余卻另有一種純潔的味道。也許她創出這種舞蹈,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它的確對大多數的男人在欲火焚心之際,亦產生憐惜的心情。只不過它對迪凡失效,現在的迪凡只感覺到強烈的欲念。  

  早先他曾揣測過她的服裝。由于這里是美國,婦女的衣著都包得密不透風,至少良家婦女是如此;但跳舞的人是個妓女,那起碼她會露出兩條胳膊,腿也會露出一截,不有一大片肚皮。但情形根本不是如此。  

  她的打扮固然是中東式——寬松的燈籠褲、背心、裸足,但衣服的布料一點也不透明。此外背心是有袖的。寬寬的袖子在腕處收口,衣服的下擺還長得跟褲腰相銜接,使得只有在做某幾個動作時,才會露出些微的雪白肚皮。  

  面紗和衣服同色,是紫色。頭紗相當長,長及腰部,但仍沒有她的頭發長。她那長及腰臀的秀發,隨著她的動作或劃弧、或跑到她的胸前。她所戴的面紗遮去她泰半的臉僅露出一雙鳥般的斜眼。由于他看得很仔細,所以他很快便發現那雙眼睛是利用東方的黑墨所勾勒出來的效果。  

  一舞既畢,那名女郎很快消失在一扇門后。  

  “你最近很貪得無厭,瓦西里。這一個你得留給我了!  

  “我得?”瓦西里大感驚奇,“你聽到沒,拉嘉?他要把這個女孩子從我的身下搶走呢!  

  “聽見了,但她還沒有在你的身下,而且他沒說錯,你最近的確未免吃得太飽了。何況,對你而言是只要女人便行。他可不一樣。我們的迪凡的品味可是非常講究的!  

  “這樣吧,我們一起分享。”  

  “你愿意我可不愿意!钡戏财狡降恼f。  

  “那就各憑本事了!蓖呶骼镉趾脷庥趾眯Φ恼f!叭绻x擇跟你,那我就沒話說了!  

  拉嘉猛然倒抽了口氣。  

  聽見他的抽氣聲,瓦西里英俊的臉孔倏地變得雪白!拔也皇怯幸狻彼嚾徽酒鹕,頭也不回的朝處走。  

  奇異的沈默籠罩住他們這一桌。  

  “他只是在開玩笑。”拉嘉遲疑著!斑@樣的話,他在十年前經常掛在嘴上。”  

  “我會不知道?”  

  “老天,迪凡,如果不是你這么——”  

  “快去追他吧,免得他以死謝罪。告訴他我的皮很厚,他那句話沒傷著我!  

  迪凡不明白自己怎么會忘了女人,尤其是那些漂亮的女人,如果可以,無不躲他躲得遠遠的。  

  和大多數的男人一樣,迪凡也喜歡女人的陪伴,不過只限于妓女之流,只限于那些看到錢便愿意陪他的女人?v使如此,他還是可以感覺出她們的勉強,所以他并不耽溺于她們。  

  是舞蹈的本身使他忘記的,還是太久沒有女人,以致于欲望沖淡了他的自覺?無論答案是什么,全不重要,因為他的欲念已褪。不過他還不能回客棧,若是回去,瓦西里和拉嘉就會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而那只會使瓦西里的自責更深。  

  于是他一個人繼續坐在那里,喝著酒,看看鄰桌的人。之后他注意到她。他不確定他怎會留意到那名新加入的女侍;她實在不顯眼極了。憔悴的面容,過大、破舊的衣裳,全往后梳的頭發……但他的眼睛就是跟著她,看著她清理一張桌子。她的步伐輕快,動作迅速。對一個面容那么憔悴的人來說,她的步伐和動作未免太輕快、太迅速了些。  

  ※  ※  ※  

  丹雅幾乎是立即的便注意到他。如果惡魔來到世上,他的眼睛一定就像那一雙。它們閃著黃色的地獄之火。她險些縮了回去,不過她告訴自己想像力別那么強。  

  或者,她是跳舞跳昏了,丹雅又想。畢竟她已很久沒有再跳過這種舞。有六年了。本來她還很擔心她會已經忘了怎么跳,幸好沒有。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又怎可能忘得掉?畢竟有半年多的時間她每天晚上都跳。  

  最先跳這支舞的人是莉亞,是她教會丹雅跳這支舞,也是她教會她如何化妝。莉亞本來是名跑碼頭的江湖藝人,當她來到納次,并決定暫時在這兒住下,獲益最大的人是伯特﹒杜比。  

  他的酒館原本無啥出奇之處,自從有了莉亞的舞蹈后,生意便直線上升。他甚至把店名改成“后宮”,以營造聲譽。莉亞辭職不干之時,杜比氣炸了。不過那時丹雅已學會這支舞,同時也學會如何改變她的容貌。這相當重要。因為杜比雖然要客人,但他不要他們知道跳舞的人是她。而丹雅也不希望。所以杜比一找到人后,丹雅便把這支舞教給那個女孩,由那個女孩傳承下去。  

  丹雅雖然喜歡跳舞,但她不喜歡她跳舞時那些男人盯著她看的眼神,也不喜歡她跳舞的時候他們所說的那些話?墒墙裉焖脑碌牡艿芘軄砀嬖V她,四月臨出門時扭到足踝,這一、兩天內無法跳舞。所以除非她再次上臺表演,否則這家店非被砸了不可。  

  她個人是很想多雇幾名女孩子,如此一來,即使臨時有狀況,也不用她親自出馬。問題出在目前這家店仍是杜比的,他死后,它才能名正言順成為她的。要到那時她才有權作任何的更改……  

  丹雅打了一個寒顫。她直覺的知道那雙黃眼睛仍盯著她。而盡管她的每根神經都在吶喊:不要看他,她還是看了。因為她總得去他那張桌子,去收那幾個空杯子。  

  她這輩子從沒走得那么慢過,但在距離他只剩兩步遠的時候,她不禁忍俊,因為她終于發現他的眼睛之所以泛黃光,是由于燭火的反射。他的眼珠根本不是黃色,而且非常淺的棕色,淺得像金色的雪利酒。它們在那張黝黑的臉孔上,幾乎是美麗的。  

  ※  ※  ※  

  “你還要些什么嗎,先生?”  

  她的那一笑困惑了迪凡。不是由于那一笑在一張疲憊、憔悴的臉有多不協調,而是因為很少有女人對他笑。至少在第一次見到他時不會。當她們被逮到目瞪口呆的盯著他的臉瞧時,比較正常的反應是不自在、尷尬。事實上男人也一樣。  

  或者,她是因為自己長得乏善可陳,覺得他們剛好是對絕配。迪凡的心情霎時好了許多。不過,縱使如此,他并沒有忽略一些細節。  

  她的長相雖然不怎么樣,但她卻有又白又整齊的牙齒,還有一雙充滿孩子氣笑的眼睛。由于他自己也有雙與眾不同的眼睛,以及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他覺得這兩項并不是困擾他的因素。他將目光移向她的衣著;男人的灰色襯衫、破舊的背心、黑色的長裙……她的儀表是邋遢的、教人不忍卒睹的。至于她腰臀上的那把刀——她有用到的時候嗎?她的手小小的、紅紅的、生繭的,另一邊則是白皙的,那種白皙跟她的臉恰成反比。  

  他的腦際靈光一閃。“眼線描得那么黑,很難洗得掉,是不?”  

  她驚喘。  

  迪凡縱聲大笑?吹剿鹗植裂劭,他笑得更大聲,F在一切都說得通了;在臺上,她跳艷舞,但蒙住臉——沒有辦法,誰教她只有綠眼、牙齒和一身的身材有過人之處。到了臺下,她則把她曼妙的曲線全藏起來,因為她的臉實在教人難以產生興趣。這個女人顯然扮演著兩個角色——臺上是妖姬,臺下是不想被騷擾的正經女侍。  

  “有什么好笑?”她瞪視他。  

  依舊笑嘻嘻的,“要不要我幫你?”  

  她先是一愣!澳闶钦f……它還在?不敢有勞。”她迸出齒間,接著拉起襯衫的下擺拭眼眶。她一點也不曉得當她那么做時,露出了一小部分的雪白肌膚。  

  笑容很快自迪凡的臉上逝去,代之而起的是另一種神情。  

  當她覺得她已擦拭干凈;在她用來擦拭的地方,上面果然有黑墨的痕跡。她拉整好衣裳。  

  不過迪凡只是唬她,她的眼線其實并沒有殘留著。倒是她的那陣擦拭,把她眼下的黑眼窩擦白了許多。迪凡當即決定多給她一些錢。  

  “如果你已沒別的事,現在可不可以告訴我你要什么東西?我還有別的客人,我沒空跟你窮蘑菇——”  

  “你!  

  “什么?”  

  “我要你!  

  原來她第一次真的沒有聽錯,她想。但他一定是在開玩笑。她長得不漂亮,再加上她刻意的偽裝,像他這樣的男人才不會看上她。  

  他長得很黝黑,很英俊,是那種粗獷、男性化的英俊,而且從其穿著和談吐,可看出他是個有錢的子弟。而這種人正是她避之猶恐不及的紈绔子弟之輩。  

  第一眼,她以為他是西班牙人,再不便是墨西哥人,但她的英語講得相當好,而他的腔調不像是西班牙腔;蛟S他是北佬。北佬很少光顧“后宮”,他們認為“后宮”的格調太過低俗,不配他們造訪。  

  不管他是哪里人,他的長相長得相當的好。他的臉十分的性格,有棱有角,皮膚頗光滑——除了那幾個疤。它們分布在他的左頰和他的下巴。那種疤好像是某種猛獸的利齒咬進他的臉,并準備整個撕扯下來,但及時被阻止。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同情。但同情歸同情,她可不打算讓自己淪為被玩弄的傻瓜!澳阋臇|西,我想安姬應該應付得了。你稍等一會兒,我這就去叫她過來。”她轉過身,腰帶卻被人從后面猛力一拉,使她失去平衡,向后跌坐在他的大腿上,“你一定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嗎?”  

  “你先別忙著生氣!睂Ψ轿ばδ樀恼f,接著丟了五枚二十元的金幣在她的裙子上。  

  又一次,丹雅驚愕得說不出話。她知道安姬和四月的收費行情——一次一塊錢,而那尚且較杜比付她們一晚上的工作酬勞要高。一百元的金幣!老天,她這輩子還沒有見過這么多錢。有了這筆錢,她可以做好多事,可以多雇幾名人手,可以買幾件新衣服。她從來沒有穿過新衣服過;一直以來她都是穿愛麗絲和杜比的舊衣裳!@么說,他不時在開玩笑了?  

  慢慢地,她抬起頭,“你一定是惡魔!敝荒Ч聿艜T人做壞事。  

  “很多人都這么說!  

  她的眼睛一瞇!澳阒辽僭摲裾J一下!  

  他大笑!盀槭裁矗俊  

  “因為——因為——哦,算了!彼胍鹕,但圈著她的腰的那條手臂一點也不肯放松。而且他仍是那副嘻皮笑臉的色鬼相!奥犞,你找錯對象——”  

  “迪凡,我拒絕為一時的失言覺得內疚,我——”  

  “現在不要,瓦西里。”迪凡不耐的低吼。“用用你的眼睛。我現在沒有空,你沒看見嗎?”  

  丹雅轉過頭,卻發現自己看到一個只能用純金打造,但是是活生生的亞德尼斯形容的男人。他有著金黃色的頭發、金黃色的皮膚、金黃色的眼珠。她這一生還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男人,而若不是親眼看見,她說什么都不會相信世上有這么漂亮的男人。  

  那個美男子也不相信地瞪著她。而后他倏地呻吟出聲,“你連試都沒有,對不對?但你也不必退而求其‘次’到這種地步呀。”他的頭朝她擺了一擺。“別說你已開了口,即使你沒有,我也會把那個舞娘雙手奉送給你呀。”  

  丹雅發愣了好片刻才領悟他是在侮辱她。不錯,她是長得不漂亮,但任何稍有禮貌的男人絕不會當面說出來,更不會用這種仿佛連作他們的鞋墊都不配的口吻說她。他們算哪根蔥、哪根蒜,竟然一個認為她是出個價便可以買的妓女,另一個卻認為任何有腦子的人都不會多看她一眼,更遑論嫖她。  

  丹雅緩緩站起——箍住她的腰的手臂已松——很仔細的把那幾枚金幣放在桌上,然后走了一步,接著猛然轉過身摑了那個美男子一巴掌。  

  瓦西里立刻抬起手,明顯地想要回敬她。迪凡跳了起來,扣住他的手。在同一時間,丹雅抽出她佩在腰臀的匕首。他們瞪著她手里的匕首,她則瞪著他們。好一會兒,她開始倒退,退了三、四步后,她轉身快步走向酒館的后面。  

  她在他們的視界消失后,迪凡轉向瓦西里。“你快跟豬一樣聰明了!”  

  在同一時間,瓦西里叫道,“她居然拔刀相向!”  

  “要不然你希望她如何自衛?你已經掄起拳頭就要棒下去了!”  

  “是她先動手的!  

  “你挨打活該!  

  瓦西里聳肩,然后一笑!八懔,只要你已經原諒我的失言就夠了,F在,要不要我去幫你找那個舞娘來?”  

  “蠢瓜,她就是那個舞娘!  

  瓦西里呆了呆,而后,“幸好我及時趕了回來,要不然你豈不虧大了?”  

  ※  ※  ※  

  在聽到舍基打聽得來的消息后,瓦西里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后宮”酒館,但為迪凡所勸阻。迪凡也很想能馬上知曉謎底,不過他不想再跟那名女侍兼舞娘的女人打照面。他寧可多等片刻,等到天亮后再去找“后宮”的老板,畢竟那個叫伯特﹒杜比的男人已在此地住了二十多年,不會一夜之間就不見。  

  迪凡原以為酒館最早也要下午才會開門作生意,所以他早上去一定可以避開那名女侍。他不想再見到她,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有愧于她。沒有錯,他當時是被瓦西里那番毫無理性的話弄得一愣,但那不能成為好理由。是他主動選中她,而他當時就在她的身邊,他有責任保護她,或者,至少在瓦西里開口說那番話之前,就說點別的,如此她便不致于受到那樣的屈辱。  

  當然,事情也不可以怪瓦西里。瓦西里完全以為他之所以選她,是因為他先前的那句話,他只不過想補救而已。  

  然而,當舍基敲門時,來應門的人偏偏是迪凡不想見,也認為不可能會應門的人。而當她一看到是誰站在門外,她立即關上門。  

  這是他們四人平生第一次遭到閉門羹。四人的反應各自不同。  

  “要我把它撞破嗎?”舍基沈聲問。  

  “這女人太不像話了!蓖呶骼餁夂艉舻恼f。“你還堅持她不用好好教訓一頓,迪凡?”  

  迪凡的反應是自我厭惡,因為門一關上的那一剎,他的感覺是松了一口氣,而這種反應不啻是懦弱者才會有的反應。也因此,他的語氣是尖銳的!八皇强ǖ啄醽喌霓r婦!  

  “卡底尼亞的農婦,美國的鄉下婦女,有什么不一樣?”瓦西里道。  

  拉嘉大笑!昂尾粏査救。她一定能夠回答得了這個問題。”  

  “那得先拆了這扇門!鄙峄嵝选  

  “我沒聽見落栓的聲音!蓖呶骼锏,“用開——”  

  非常清晰的,落栓聲響起。  

  舍基于是又說了一遍,“要我把它拆了嗎?”  

  迪凡大嘆了口氣,向前跨了一步,親自敲門!斑@位女士,我們是來找伯特﹒杜比,不是來找你的。請你——”  

  “杜比現在臥病在床,這家酒館由我全權負責。所以有什么事,找我就行了,但它的另一個意思,你們可以把它翻譯為:你們可以打道回府了。”  

  她的回答是迅速的,這表示她一直站在門的另一邊,他們的談話她聽得一字不漏。而如果不是迪凡的怒氣已被她刁蠻激起,他會覺得不好意思。“除非你希望這扇門得敞開到找人來修理,否則我建議你最好趕快打開!  

  顯然他用對了術語,因為門當即打開。不過她卻擋在門口,雙手叉腰。她的腰臂上仍佩著那把匕首。她身上的衣服跟昨晚差不多;她好像只是換了襯衫而已。日光對她不很仁慈;如果昨晚的她看起來像二十七、八,現在的她看起來有三十七、八那么老。  

  “你的英語說得字正腔圓,相當不錯,但你對字句的理解力似乎有障礙。我說杜比臥病在床,它的意思是:他不能被你們這樣的人騷擾。”  

  迪凡向前跨了一步。他比丹雅整整高了一個頭,無論表情、體格看起來都十分嚇人,但丹雅文風不動的站著,瞪著——盡管她的手心已汗濕。  

  “如果你聽得懂英文,那你應該聽懂我們要見伯特﹒杜比,而我們非見不可。假使你都聽得很明白,我相信你會聰明的讓開!  

  在遲疑了一下后,“去吧,去打攪一個垂死的人吧。反正會遭到天打雷劈的人是你們,又不會是我!耙晦D身,她快步朝屋后走。  

  “你至少可以問問她那個家伙在什么地方!蓖呶骼锕緡。  

  拉嘉輕笑著。“還是我們自己找比較好,瓦西里。畢竟這間屋子又不是王宮,它頂多只有兩、三間房間!  

  “那我們就動手吧。這個墳在白天真叫人反胃!  

  事實上整個酒館不是彌漫著臭酒味,而是彌漫著肥皂水的味道。室內的桌子全整整齊齊的排放在一邊,椅子則倒扣在桌子上。整間酒館干凈得有如新開張。但瓦西里看也沒看一眼,捏著鼻子率先步上狹窄的樓梯。  

  一到了樓上,他們便聽見一個粗糙的男性聲音在喋喋不休的念著、嘮叨著他的早餐怎他的早餐怎還沒送上來,是不是要把他活活餓死……等等的話。那聲音聽起來不像個垂死的病人,倒像脾氣暴燥的暴君在呼喝仆人的伺候。  

  拉嘉還是覺得事情很好玩——也許是因為瓦西里不覺得!八谥械膽匈v人會是指樓下那頭綠眼噴火獸嗎?”他笑嘻嘻的說。  

  “賤人,也許,但懶?”舍基道!八雌饋砬诿愕镁拖裰徊顑刹骄鸵蛇M棺材。”  

  在說話方面,舍基比瓦西里還要直率。而他的話,不啻是根針,深深刺入迪凡的良心。是的,她看起來的確一副操勞過度的樣子;也許她是因為如此,脾氣才會那么惡劣。他實在不該對她發火,還用那樣的口吻對她說話。  

  “他XXXX的,丹雅,你——”伯特﹒杜比在房門打開的那一剎劈頭便罵,但他很快發覺開門而入的人不是丹雅,而是四個長得很體面,穿著也很體面的男人。他們一進來后,他的房間立即顯得擁擠無比!澳銈兪鞘裁慈?”伯特坐起身;那很不容易,因為他滿身肥肉。他的聲音如雷,但他的口氣已好了許多!暗ぱ胖牢也灰娍。”  

  “如果你是指樓下那位姑娘,那你可以不用怪她!崩蔚!八驯M可能的想把我們打發走。”  

  “顯然不夠盡力!辈乩浜!昂冒,說吧,諸位有何貴干?”  

  “事關你的亡妻!崩未。  

  “愛麗絲?怎么,是她的那個老相好的想起舊情,遺留了什么東西要給她嗎?”伯特大笑。愛麗絲之所以會嫁他,是因為她那個有錢、有勢的情人不肯認她肚子里面的種,而他是看上她多多少少算得上是好人家的女兒,娶了她可以提升他的酒館的品級。可是孩子流產了,而那之后的她變得十分邋遢,他們兩人誰也沒得著好處。  

  “我們想知道的是二十年前跟你的妻子一起離開紐奧爾良的那個女人,杜比先生。”  

  原來不是有什么遺產可以拿。伯特頓時沒有興趣。“那個瘋女人?”  

  “你的妻子曾對你提起過她?”  

  “我還見到她,就在找逮到愛麗絲的時候!彼幌矚g記起好段他太太遠離他的日子。愛麗絲在失去孩子后跑回紐奧爾良,想乞求她的家人的諒解,她是在回納次的路上,而且還帶了一個拖了沒多久便死去的女人,及那女人的女嬰。他是個聰明人,立刻想到只需養那女孩幾年,不久便可有個免費的奴隸可以使喚。一想到這里,伯特立刻警覺起來!澳莻女人沒什么可說的。她一毛錢也沒有,卻說動愛麗絲使愛麗絲與她一起離開紐奧爾良。那一趟行程可不容易,又是翻山又是越嶺,但愛麗絲就是心腸太軟,聽不得別人的幾句央求!  

  “紐奧爾良到納次之間有方便的水路,你的妻子為什么沒走水路反而走難走的陸路,而且是在沒有伴護的情況下?”  

  “她走什么路回納次干你們什么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伯特瞪著拉嘉。到目前為止,一直只有拉嘉在問話。“她走陸路是因為她沒有船資,也因為她是駕著我的拉貨馬車去到紐奧爾良,自然也就得走陸路回來。算她聰明,沒把車跟馬都賣——”意識到他透露了什么,他皺皺眉。繼而一想,反正已說了這么多,就干脆主了吧。“說了不怕你們笑話,當時我老婆跟我嘔氣,離家出走,我找到她時她正在回來的路上,還帶了一個生病的女人。那個女人的腦子已經燒壞了,反覆的嚷著什么暗殺啦、國王啦,又是什么她有負使命啦,而絕大部分的時間,她的囈語簡直像外國話,聽都聽不懂她在說些什么?傊,她當晚就一命嗚呼了。這就是全部的故事!  

  “不是吧,杜比先生!蹦莻有雙惡魔的眼睛,長相十分嚇人的男子開口道!澳阃颂崮莻孩子!  

  這個人是四個人之中,最令他心驚肉跳的一個。他們一個個的神情都十分嚴肅,但這一個特別嚴肅、特別冷峻,而且那雙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  

  為什么?為什么在這么多年后,突然冒出這樣的人來?他們的目的是什么?伯特的腦子千回百轉,但他的聲音是平靜得幾近漫不經心!拔覜]忘記那個孩子。只是事情實在太悲涼了。那個孩子也感染了熱病,雖然我們竭力的挽救,但一切終歸枉然!  

  “你是說那個孩子死了?”同樣的話從不同的方向朝伯特射了過來。  

  伯特不確定他的激動到底是由于他把故事說得太好,抑或是在責問他,要他給他們一個確切的答覆。但他的手心又開始濕涔涔。清清喉嚨,他偷偷把汗水擦在毯子上。“你們對這個孩子為什么如此感興趣?以你們的年齡作那孩子的父親未免太年少了些,不是嗎?”  

  “在路邊只有一個坑,是那個女人的。只用石頭胡亂堆了事!  

  聽到聲音,伯特才注意到那個他們之中長得最英俊的男人?赡苁且驗樗拈L相使他看起來不像其他幾個那么具危險性,他才會忘了那人的存在。伯特心想。他實在不該忽略那人,他該記得“會咬人的狗不會叫”,這句諺語。  

  “要不然還能如何?扔進河里,讓她作水流死?”  

  “坑只有一個,杜比先生!蹦莻藍眼睛的說。  

  “那孩子不是在同一天死的。我們埋了那女人后便繼續趕路了!  

  接下來的問題,他們輪流擲出,而且又快又凌厲,連讓他思索的時間都沒有。  

  “是在幾天后?”  

  “數天。”  

  “數天是多少天?”  

  “媽的,兩天!”  

  “什么時辰?”  

  “我他XX的怎還會記得?”  

  “他是什么時辰去世的,杜比先生?”  

  “他?什么他?是個女的!  

  “你說她She’s  a  girl是is還是was?”  

  “Was!Was!Was!你們這些人是怎么回事?窮問什么勁?孩子是男是女,什么時候死的與你們到底有什么相干?橫豎那孩子都已經死了!”  

  “我們要證據,杜比先生。”  

  “既然你說你埋葬了那個孩子,你得告訴我們你們把她葬在什么地方!  

  伯特像遇到瘋子的眼神瞪著他們。好一會兒才說,“這個我恐怕無能為力,因為我已臥床年余——”  

  “我們自然會雇車給你坐,還會付錢給你,以酬謝你的辛苦!  

  “沒有用的。那么一個小不點,我挖的墓穴又不深,推在她身上的石塊很容易松動。再加上沒有墓碑,沒有標志,而且時隔二十年,我——”  

  “你不用再解釋下去!币恢蔽丛俪鲞^聲的惡魔眼開口道!爸x謝你,不叨擾了!彼麄凈~貫走出伯特的房間。  

  伯特向后一倒,癱瘓在床上。他還是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么事,那幾個人又是何方神圣,但他知道他絕不要再經歷同樣的事。  

  在廊外,已走到樓梯口的迪凡停下腳步!八谌鲋e!  

  “不錯!崩握f。“但為什么?”  

  “只有一個理由!鄙峄馈  

  他們的思維是走同一路線,所以獲得的結論也一樣。  

  “想都別想!”瓦西里大叫!袄咸欤鞘遣豢赡艿氖!她是個妓女,而且長得那么丑——”  

  “她的眼珠顏色符合!币呀浶Σ怀鰜淼睦蔚。  

  “單是這個小鎮,眼珠是綠色的女人就不知凡幾。”瓦西里堅持!按送猓瑯窍碌哪侵粐娀皤F,不可能只有二十幾。她起碼已經坐三望四。”  

  “操勞的人,外表比較容易蒼老。”舍基道!按送,連她的名字丹雅——”  

  “夠了!”迪凡把手一舉!拔覀兌贾酪绾巫C明。與其在這里說個沒停,不如下樓求證去。”  

  “要去你去,我不會幫你。我拒絕跟那只噴火獸打交道!  

  “不需要你幫。”迪凡僵硬的說。“讓一名妓女撩起她的裙子的錢,我尚且有!  

  瓦西里立刻滿面紅霞。  

  “何不由我去問她的身上是否有任何特殊的胎記?”拉嘉連忙道。“要是她能說出那個該死的暗記,那無論是她或是我們都可以免除尷尬!  

  “要她回答那樣一個私人的問題,她一定會問我們為何如此問,而一旦我們告訴了她,”舍基道,“為了躍上枝頭,她一定會替自己刻上那個半月暗記!  

  “舍基,我們可以不告訴她,而要她告訴我們——”  

  “你們還在嗎?”他們在談論的那個人出現在樓梯的下端,她的手里端著放了食物的托盤!斑,門在那兒,請你們自便。杜比在等著他的早餐!  

  “那就請拿上去吧!钡戏沧呦聵翘。  

  丹雅一直等到他們全都下了樓,而后頭也不回的走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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