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的余暉照耀在海平面上,折射出五彩繽紛的光圈,最后一抹夕陽投影在刺桐港背灣而立的巨大燈塔上,晚鐘在彩霞中悠然地回蕩,安撫著沸騰的港口。
然而,已經喧騰了一整天的港口并沒有像以往那樣因為夕陽的落下而平靜,搬夫們依然赤著腳奔跑在停泊于港口的大小船和?吭诖a頭上的車馬之間,裝卸著貨物,人群車流中不時響起“借光”、 “讓路”的吆喝聲。
今日的刺桐港車如流水馬如龍,如此繁忙熱鬧不為他故,只因今天是秦氏少東家秦嘯陽,率“大風號”船隊赴南洋經商十個月后滿載而歸的日子。他們帶去了大批的中國瓷器、絲綢和茶葉,運回了外國香料、象牙和各種精巧的小玩意兒。
看到“大風號”船隊平安歸來,念及兒子不日將迎新人入門,秦氏夫婦滿心歡喜,一心盼著新人早日給秦家帶來子嗣,讓他們龐大的家業生生不息,傳承下去。
酒樓宴罷,回到華燈齊放、顯得更加童麗堂皇的秦府官式大厝,秦嘯陽困頓的身心更加疲憊。
他以此為由,向似乎有很多話要說的爹娘告罪,回到了被裝飾得同樣華麗,卻令他倍感壓抑的院落。
當今日晌午后回到家,看到他相秀云居住多年的院中裝飾一新,廂房也掛起了華麗的紅門簾和紅燈籠,被布置成“洞房”時,他的心情就一直郁悶難受。
盡管整個院落更加精致秀雅,大宅內處處可見迎新的布置,可是秦嘯陽絲毫感覺不到喜悅,他的心完全不在這里。
和十個月前一樣,他的心里依然只有一個女人存在。
漫長而枯燥乏味的海上航行,沒有讓他忘記秀云,反而讓他更加思念她,也讓他有更多的時間思考自己的問題。
出航前,他忍不住去了趟德化,希望能見到秀云,可是幾經爭取,他最終也沒能如愿,只見到岳父大人。
為了求得岳父母的諒解,他主動告知岳父遠航回來后他要納妾一事。不料岳父聽后,頓時很不高興,兩人的談話不歡而散。
未能見到秀云,讓他十分失望,而最令他訝異的是,出身禮儀之家的岳父竟不能接受他為了子嗣不得不納妾的決定,反而很生氣地警告他,如果他納妾,那么以后再也不要踏入陸家的門檻。
想到那時岳父的態度,他真的只能嘆氣。難怪秀云對他納妾之舉有那么強烈的反應,原來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離開德化踏上遠航之路時,他決心把秀云忘掉,讓自己的心恢復以往的冷漠,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按照爹娘的意思重新安排婚姻,生兒育女,興旺秦家。
可是,他做不到!越想忘掉她,她越像盤石一般牢固的占據著他的心房。
他試著想她的缺點,希望藉此來說服自己忘記她。
要找到她的缺點實在太容易。不能生育是最大的不孝,好妒吃醋是女子最大的缺點,無禮“休夫”更是有違禮教的乖張之舉,偽裝易容干預公婆家政是嚴重的失德,更何況她還對自己這個當丈夫的大不敬……
可是對如此失德失賢的妻子,他卻越想越愛,越想忘卻越覺得不能失去她!
這趟遠航,他本來就是可去可不去的,于是在海上,沒有多少重要事務的他有了更多的時間整理自己的感情。
一望無際的大海讓他的心胸開闊,皓然明月讓他的思緒清晰。十個月的思索與其說是在說服自己忘記秀云,接受爹娘的安排迎娶新人,還不如說是在回顧他與秀云三年的婚姻生活。
而在這樣的回顧中,他發現了自己的真實感情,明白了秀云對于他的意義,也更加看清了秀云的真實個性。她恬靜中的活潑,溫順中的叛逆,逆境中的冷靜無不讓他著迷。
他決定永遠不放棄秀云,就算迎進了新人,他還是不會放秀云離去。等回家后,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得將她帶回來!
今天,他回來了,回到了他的家。可是面對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寂靜院落,呼吸著已經不再有秀云氣息的空氣,特別是看著那閃爍在黑夜里的紅燈籠和那裝飾一新的廂房,他竟感到說不出的憎恨。
難道我真的能與另外一個女人在這里生兒育女嗎?
他看著那塊刺眼的紅繡簾自問,心頭泛起極度的厭惡。
不,我不能!
就在此刻,面對著即將點燃紅燭的“洞房”和滿院無處不在的“喜慶”之氣,他終于明白了在海上時,他以為能迎回一個小妾替他生兒育女、奪回秀云與她恩愛白頭的想法實在是自欺欺人的鬼話,且不說秀云不會接受,他自己根本也做不到!
秀云早巳與他融為一體,他的身體和情感都無法接納另外的女人,無論是多么美麗溫柔的女人都不能取代秀云的位置。
除了秀云,他不需要別的女人!
如果要強行將她從他生活中挖走的話,那么他的生活將永遠不會完整。
是的,這正是這一年多來他失魂落魄的原因:秀云帶走了他的心!
“哈哈哈……”他對著空寂的庭院發出歇斯底里的笑聲。
“我好糊涂!好糊涂!”他在樹影花木間徘徊,月光將他孤獨的身影拉成了長長的線條,在輕風中伴著樹影搖蕩,仿佛一具沒有靈魂的皮影。
“秀云,瞧見了嗎?沒有你,我就是這樣的孤魂!再多的子嗣又有何意義?”他對著地上的影子低語!拔沂莻笨蛋!可是,還來得及,我還來得及!”
沒錯,他還來得及挽回一切,他不能在明白了自己的感情,明白了秀云對他的意義時失去她!
他站起身,看了眼那間他從來不想走進去的廂房,轉身往院外走去。
他感謝她!那個想成為他的妾的女人,如果不是她真的就要走進他的生活,他恐怕還無法看清自己的真心。
其實他早巳深愛著他的妻子,只因為多年來,他的情感總是與責任、義務和禮教聯在一起,加上長期的相處和他冷漠消極的個性,讓他忽略了心頭對秀云的那份感情。
如今擋在眼前的迷霧消散了,她的好、她的美,她的善良和堅韌都清晰地展現在他的眼前。
好在爹娘都還沒睡,小廳的燈還亮著。
他大步走進去,覺得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精神煥發過。
“爹、娘,請原諒孩兒不孝,除了秀云,我不要其他女人!”他一進門就跪在爹娘面前。
“什么?!”秦夫人聞言大驚失色,手中的茶水傾灑在衣襟上,一名丫鬟立刻走來替她整理。
“你們都出去。”秦老爺對丫鬟們說。
等丫鬟們出去后,秦老爺問:“嘯陽,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要納妾,不要其他女人,我只要秀云!”他大聲地重復道。
“可是,秀云不能生孩子,你要做不孝之子嗎?”秦夫人怒不可遏地說。
“請娘息怒,孩兒并非那個意思。我們可以從大姊處過繼一子,接續香火。”
“沒錯,哥哥早該這樣!”
廳門被猛地推開,自秀云離開后總避著他,幾乎不再理他的嘯月跑了進來,跪在他身邊,對爹娘說:“爹娘,請成全哥哥,我以后會加倍孝敬爹娘,所有的事都聽爹娘的安排。”
“嘯月。”秦嘯陽看著妹妹,很高興自己有個支持者。
“你……你們反了!”秦夫人指著女兒,再指著兒子,氣得說不出話來。
秦嘯陽急忙勸她!澳,請給我們機會。去年秀云就跟我說,要我再試試,那時是我沒給她和自己一個機會,這次,求爹娘給孩兒一次機會,讓我接秀云回來,我們會去燒香,求神女賜福,還可以有別的辦法,只要心誠,神女會保佑的!”
看著兒子總是平靜無波的臉上滿是急切的神情,秦老爺說:“那給你訂的親怎么辦?我們秦家從不做違背承諾的事!
“只要爹娘允諾,我會處理好這事!
“不行!”秦夫人一拍桌子站起來。 “你要接回秀云可以,但也得將新人一并接入門。除此之外,沒有商量!”
“娘!”秦嘯陽兄妹齊聲哀求,可秦夫人毫不理睬,怒容滿面地拂袖而去。
“爹!”他們又哀求父親,可是秦老爺只是對他嘆氣。
“嘯陽,你太讓人失望!”然后,秦老爺也尾隨秦夫人身后離開了小廳。
秦嘯陽頹然坐倒在地上。
“哥,別泄氣,你去吧,去把嫂子接回來。爹娘這里我會再去妤好說說,不行的話,我就去找大姊來,大姊有魄力,爹娘會聽她的!鼻貒[月給哥哥打氣。 “只要嫂子那關過了就好辦,我們合力,一定能說服爹娘!
秦嘯陽看著妹妹信心十足的樣子,真被她對秀云的感情感動了!皣[月,你一直沒有忘記你嫂子?”
嘯月搖搖頭!澳哪芡可┳幽敲春,她最后哭著離去的樣子,我永遠都忘不了。”說著,她眼里涌出了淚水。
“嘯月……”
嘯月用手背擦擦眼睛,岔開話題說:“你才回來,先去睡吧,明天一早就去接嫂子,如果你變卦,我可就永遠不原諒你了!
說完,她站起身跑出去了。
看著妹妹的背影,秦嘯陽心里除了感動,更多了信心,是的,他要接回秀云,今后無論發生什么事,他都不會再讓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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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天高氣爽,星星在夜空中眨著頑皮的眼,德化“員外第”內一片寂靜。
東面小院的廂房內,秀云還沒睡,在燈下縫小孩鞋,香兒陪伴著她。
“小姐,如兒、意兒的腳長得也太快了,那些做好的鞋都不能穿了!
“那可不能怪寶寶,是當初我們笨,全做了一般大的鞋。”秀云笑著反駁她。
自生了孩子后,她因有家人的精心照顧,身體恢復得很好,不僅容光煥發,增了些少婦風韻,更多了做母親后的慈藹與平和。
因為不想讓泉州的秦家知道秀云懷孕產子的消息,秀云懷孕和生孩子的事僅只是員外第內的人知道,因此,孩子們滿月、滿百日、滿半歲的慶祝酒宴,陸瑞文和夫人都只是在內院為她和孩子們舉辦。
如今有子有女萬事足的秀云生活得輕松自在,雖然看著越來越可愛活潑,也越來越像秦嘯陽的孩子,她還是會想起他,但已經不再有當初的那種失意和痛苦,也不再關心他是否納妾的事。
如今,一雙兒女占據了她所有的時間和情感,她只希望把孩子們照顧好,以后的事,她無暇多考慮。
“夜深了,明天再做,去睡吧!毙阍瓶吹较銉捍蚬,便收拾著針線說。
“好吧!毕銉赫酒鹕,幫忙將東西收拾好,正想離開,看到院里有燈光。
“這么晚,是誰來了?”香兒好奇地打開門,見是老爺夫人房里的使喚丫鬟。
那丫鬟進了門捻熄手中的燈籠,對秀云說:“小姐,夫人讓奴婢來看看,如果小姐沒睡的話,要不要到右護厝去看看?”
“右護厝?”秀云納悶地問,那里是護衛們住的地方,為何深夜里娘要讓自己到那里去?
“沒錯,是右護厝。姑爺翻墻進來,摔傷了腿,所以……”
“姑爺?你是說秦嘯陽嗎?”秀云聞言大驚,急忙打斷了丫鬟的話。
丫鬟點點頭。“是姑爺!
秀云不相信地問:“爹爹不是說他今天午時才回來的嗎?怎會這時跑來?”
“奴婢不知,只聽姑爺說要見小姐,還說見不到人他就不讓人治他的傷!
“他傷得重嗎?他怎么會做這樣荒唐的事?”秀云仿佛做夢似地問。
“看不出傷到哪兒了。這會兒老爺和夫人都在那里,夫人特遣奴婢來問問小姐是否方便去看看!
秀云想都沒想就說:“我去,我去!
“可是孩子……”香兒提醒她。
孩子,這才是娘要丫鬟來問她,而不是直接將他帶來的原因!
秀云蹙眉看了看兩個帶羅帳的搖籃,對香兒說:“孩子們剛吃飽,一時半會兒不會醒,你先在這里看著,我去去就回,反正不能讓他知道孩子的事!
說到這,她猛地一震,臉色蒼白!芭d許他今夜就是沖著孩子來的!
“不會的,姑爺怎么會知道孩子的事?”香兒趕緊安慰她。
“誰知道呢?人多耳雜,紙是包不住火的!毙阍撇话驳卣f:“不管怎樣,你照顧好這里,我去試探他的口風再做打算。”
她的不安立即傳染給了兩個丫鬟,室內的空氣當即緊繃起來。
“不會有事的,這里是員外第,他秦家再有勢也不敢胡來!毕銉喊参克。
秀云走到搖籃邊,掀開帳簾看了看恬然安睡的孩子,心里的不安更甚。
她不相信秦嘯陽會無緣無故地一回來就不顧疲勞地連夜來看她,當初她離開泉州后,他從沒有過這么性急的表現,現在她也絕對不會以為他是因為想念她才來演這出“半夜越墻”的鬧。
可是她也不會逃避,她得去找出他夜闖此地的真正目的。
“如果孩子哭了,就去喊醒秀廷,讓他來找我,他機靈,知道該怎么做!毙阍平淮銉汉,隨娘派來的丫鬟往護厝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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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坐在護厝房里的秦嘯陽心里也是沮喪到了極點。
今晚,當他明白了自己的心后,便無法忍受獨自待在房內等天明。反正躺在床上也睡不著,他干脆喚醒車夫,讓他將自己送到了德化。
可是當看到員外第堅實高聳的大門時,他才想起不能以正常管道進去,否則定會像上次一樣被拒之門外,而且他敢保證,今天自己絕對沒有好耐心等待。所以與其等著被“打包送回”,還不如私下“闖關”,悄悄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于是他讓馬車繞過員外第的大門往后走,以前他雖然曾送秀云回娘家,可是從沒留下過夜,總是匆匆送她來,匆匆接她回家,他實在記不起秀云閨房的位置,不知該從哪里進去才對。
他用力回憶著員外第內宅的布局,印象中秀云和她弟弟住的院子是在整個建筑的右側,那是個很大的四合院,院墻應該不很高,墻邊有幾棵大青樹。
好像就是這里?!
繞了半圈后,他終于認定眼前伸出院墻頭的大青樹就是秀云住的院落。
不再浪費時間,他讓車夫將馬車駛到墻腳,自己爬到車頂,藉助車的高度和自己的身高,攀上了墻頭。
當看到寂靜的院落里有一間屋子亮著燈時,他想當然地認定那是秀云的房間!
懷著雀躍的心情,他低聲讓車夫離開,明天再來接他。
而他全然不知,當他躍上墻頭時,已經有人在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了。
等馬車悄然離去后,蹲在墻頭上的他回頭注視著夜色朦朧中的院落和黑乎乎的腳下,才感覺到有點彷徨了。由于富裕的家庭背景,幼年時雖然曾經頑皮,但他從來沒有做過這種危險的事情。
這墻到底有多高呢?他估量著,下面是什么?雜草嗎?
探頭看看墻下的陰影,他躊躇不前,不知這樣跳下去是不是安全?心里有點后悔讓車夫離去,也后悔自己行動草率,可是如今他已是騎虎難下,無論進退,都得往下跳了。
“好吧,為了愛,跳吧!”他看看不遠處那抹飄忽的燈火,眼睛一閉,縱下了墻頭,沒有意識到他腦子里清晰地想到的是愛。
雙腳幾乎是與身體同時落地的,他臀部傳來痛感的同時,右腳踝也傳來了鉆心的痛。而更令他氣憤的是,一雙大手仿佛鉗子似地扼住了他的手腕,將他正忙著撫摸腳傷的雙手扭到了身后,他的兩條胳膊傳來一陣劇痛。
“你這個粗魯的家伙,擰斷我的胳膊了!”他又痛又急地罵!胺砰_我,若再不放開,我要你后悔莫及!”
可是那雙緊鉗著他的手未動分毫,他被人扛起,經受了從未有過的屈辱。
“混蛋,放我下來!”他怒氣勃發,不顧腳上的傷,用力踹那抓住他的人。他人高腿長,而抓住他的人并無加害他的意圖,所以結結實實地挨了他幾腳。
但秦嘯陽憤怒中也踢到了自己的傷腳,痛得他直吸冷氣。
被放下后,他發現這正是那間亮著燈、他認為是秀云閨房的房間。
“秀云呢?她在哪里?”看到空蕩蕩的屋內并沒有他朝思暮想的人兒時,他沖著將他抓來的人吼叫,同時也看清了這個粗魯的“擄掠者”。
“成子?又是你,看來我倆前世有仇,是嗎?”憤怒使他恢復了一向的冷靜,聲音不再激昂,平靜得讓人膽寒,他面上的怒氣也被隱去。
成子對他俯首抱拳道:“護院之職本就是防范盜賊,在下不知夜半越墻者是秦少爺,方才下手重了,請多包涵!”
秦嘯陽查看自己剛才被他緊緊攥住的手腕,想找出傷痕指控他,卻看不出一絲一毫異狀,可見此人武功極高,發功用力極有分寸,既不會讓人逃脫,又不會傷害人。
對此奇人,秦嘯陽不由憤怒中多了些敬佩。
“好厲害的功夫!彼Q贊著,又深感不平地說:“今夜以如此方式來訪,是我的不對,可是如果走正門,你們會讓我進來,會讓我見到秀云嗎?”
成子不答,回頭對門外的陰影處說:“去請老爺。”
秦嘯陽這才發現,原來黑暗中還有守夜的人,難怪自己才落地就被“擒”住。
“秀云住在哪里?我有事要跟她說!笨吹匠勺訌目繅Φ墓褡永锶〕鲆粋瓷瓶和包袱,他急切地問,此刻他唯一的希望是盡快見到秀云。
可是成子不回答他,拿著那個瓷瓶走到他身邊。
“你要干嘛?”當看到他蹲在自己腳邊時,秦嘯陽縮回腿大聲地問。
“你的腳要是不立刻上藥治療,麻煩就大了。”成子說著又想出手抓住他。
可他立刻跳了起來,站到椅子后。 “除非見到秀云,否則我不上藥!”
成子手捧著瓷瓶,站起身一時不知該怎樣做。
就在這時,陸瑞文和夫人在丫鬟的陪伴下走了進來。
“嘯陽,你的腳受傷了嗎?”看到他以金雞獨立的方式站在椅子后面,扶著椅背與成子相對峙時,陸夫人驚訝地問。
聽到岳母關切的聲音,秦嘯陽心里有絲溫暖,他拉開椅子,忍著腳上的痛,跪在地上對陸氏夫婦行了個大禮!霸栏冈滥冈谏,今夜小婿擅闖府上,實為求得與秀云相見,請岳父岳母成全!”
“起來,腳上有傷,不必多禮!”陸夫人上前將他攙起,扶他坐在椅子上。
陸瑞文走到他身前,丫鬟和成子各抬一把椅子過來讓他和夫人坐下。等他們坐下后,成子和丫鬟知趣地離開了房間。
“你不是今天才回來嗎?不好好在家休息,漏夜趕來究竟為何?”陸瑞文銳利的目光讓人無所遁形。
秦嘯陽不想隱瞞,便將自己十個月來情感上的變化向岳父岳母和盤托出,未了再次表明他不能離開秀云的決心。
他的話不能說沒有感動陸老爺夫婦,可是如今牽扯到的不僅僅是秀云和他的問題,還有那個他將要迎入門的女人和兩個隱藏不報的可愛孩子。
“如果將秀云接回去,那你說定的妾怎么辦?”陸瑞文直截了當地問。
“這、我會再跟爹娘說……”對極重信譽和承諾的雙親的了解,秦嘯陽的口氣不是那么堅決。
對他遲疑的表態,陸瑞文失去了耐心!澳阕钋宄苾褐噪x開你,正是因為她無法接受二女共事一夫的狀況。如今你深夜跑來,卻還是一筆糊涂帳,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改變,你見了云兒又有何意義?她又怎么愿跟你走?”
“請岳父大人相信,小婿定能說服爹娘……”
“那就等你說服你爹娘后再來接云兒吧。”陸老爺不耐地站起身。 “我讓人送你回去!”
一見上次被強行趕走的情形又將出現,秦嘯陽急了,大聲哀求道:“岳父大人怎可如此狠心?以前是小婿愚鈍,不知珍惜秀云,如今,小婿發誓會珍惜愛護她,求岳父大人準我與秀云見面,接她回家!”
看著一向冷靜淡漠的女婿果真轉了性,陸夫人心中不忍,好言道:“不是你岳父母不通情理,只因云兒說過,我們若逼她,她就到九仙山出家。如今你執意要見她,那我們得先問問她。若她愿意,自是好事,若她不愿,萬萬不可相逼!”
聽到秀云寧愿出家,也不愿見他,秦嘯陽的心裂成了兩半。可是想想自己當初對她的冷漠,那也是自己活該,于是他點頭表示同意。
陸夫人喊進丫鬟,要她去看看秀云是否睡了,再問她愿不愿意與姑爺相見。
丫鬟走后,秦嘯陽黯然無語。 .
“你傷到哪了?為何不讓成子為你上藥?他有最好的外傷藥!毕肫鸪踹M門時看到的那一幕,陸夫人指指他的腳,關心地問。
“沒事。”秦嘯陽仿佛等待宣判的囚徒等待著秀云的出現,而她卻遲遲不來。
“爹、娘,讓我去秀云那里可以嗎?”他懇求。
“不可以!标懤蠣攬詻Q地說:“這是員外第,不是秦府,你得守規矩。當初是你秦家委屈了云兒,當她哭著回來時,你又曾關心過她、來看過她嗎?”
“上次我來,是岳父大人不讓我見……”
“休提上次!”陸老爺生氣地說:“上次你來,是在乎云兒嗎?如果是,你就不會對我提納妾的事!你既有心納妾,還來找云兒干嘛?在我看來,你秦大少爺眼里不僅沒有云兒,就是我這個泰山大人在你眼中又有幾兩重?”
“岳父錯怪小婿了!”聽岳父絲言,秦嘯陽又急又愧,再次跪在地上。
陸瑞文揮手道:“你不用喊冤,大家都知道你生性淡漠,老夫無意計較什么,只是你對云兒如此不在意,實在讓老夫后悔當初將她許配予你……然而事已至此,老夫也無話可說。
如今云兒回來,我要你知道,我陸瑞文的女兒自己能保護,能養一輩子!你秦家愿納幾個妾,娶幾個妻是你家的事,與我陸氏無關。若無誠意就不要再來打擾云兒的生活!”
“岳父大人,小婿絕無此意……”秦嘯陽雙目刺痛,可是他卻無法為自己曾經對秀云造成的傷害做出任何有力的解釋,不由十分沮喪。
就在這時,秀云來了。
“爹爹不要為女兒擔心!”她在門外聽到了爹爹與秦嘯陽最后那段對話,也從成子處知道了秦嘯陽受傷的經過,所以當她進來看到爹爹激動的神色時,她急忙勸道:“是女兒不孝,讓爹娘操心,這里有我,您二老先回去歇著吧!
沒想到女兒會來,陸瑞文看了看她,對秦嘯陽說:“好吧,既然云兒愿見你,那你們就在這里說話吧?墒,你不許逼她,我會在外面等著。”
說完,他拉著夫人離開了房間。
等門關上后,秀云才轉身面對秦嘯陽,心痛地發現他比以前更黑了、更瘦了。
而秦嘯陽從她走進這間房子起,眼睛就離不開她。他不知道為什么沒有了她,他的生活過得一團糟;可是沒有了他,她反而變得更美麗豐腴了呢?
也許正要睡覺,或是已經睡了被叫醒,她身上的衣著很簡單,卻也將她襯托得清秀可人,而他最愛的那東長發隨意披散著,在燈火下像黑緞般閃著光。
當初他們在車道相遇時,她變圓了的下巴又恢復了原來尖尖的模樣,而她明亮的眼睛、歪麗的眉毛、白嫩的肌膚和凹凸有致的身材,都比他印象中更誘人。
“起來吧,跪在地上好玩嗎?”見他一直跪在那里呆呆地看著自己,秀云很不自然地說。
一年多的分離及現在他看起來很落魄的樣子,讓她對他有了一種陌生感,因此她站在距離他較遠的地方。
她的疏離讓秦嘯陽很難過,他吃力地站起來,卻碰到腳傷,頓時痛得站不穩。
秀云急忙趕上前扶住他。
“秀云……”他緊緊地抱住她,抱住了他日夜思念的溫暖身軀!
靠在他的懷里,秀云找到了那份熟悉感,雖然曾發誓要忘記他,可她依然懷念他的擁抱;雖然他過去很少抱她,可她依然記得在他懷里的感覺。
他們擁抱著彼此,暫時忘記了身外的世界。
“哎!”當他們情緒漸漸失控,傾力擁抱對方時,秦嘯陽無意中右腳著地,腳上傳來的劇痛讓他呻吟起來。
這聲痛呼喚醒了秀云,她面紅耳赤地掙脫他的擁抱,扶他坐在椅子上,嘴里輕聲埋怨。 “還好意思叫?堂堂秦大少爺竟然半夜爬人家墻頭?”
她似怨似嗔的模樣看起來是如此嬌俏,秦嘯陽看著她,不知該說什么。
秀云沒看他,逕自蹲在他身邊,將他的右褲腿拉起來,脫去他的鞋襪。
當她看到他紅腫發燙的腳踝時,心痛地數落著他。 “你看,還不讓成子哥替你治療,腳都腫成這樣了!
她放下他的腳,走到桌子邊,拿起成子留在那兒的瓷瓶和藥包,走回來坐在一張矮凳上,將他的腳放在膝蓋上,小心地為他擦藥,再替他包扎起來。
當她做著這一切時,秦嘯陽的心中五味雜陳,過去他從來沒在意過她的撫摸,而今當她靈巧的小手碰觸到他滾燙的肌膚時,他覺得就像甘霖降落在久早的土地上;當她將他的腳抱在懷里時,他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一艘漂泊多年的船,終于平安地入了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