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大亮,兩人才在蘇瑪的責罵聲中起床.
「昨天那么早就起床,今天又睡得這么遲,生活怎么能這么沒有規律?」蘇瑪喋喋不休了一陣,看兩人都沒有什么反應,干脆手一甩,出門去了。
殷淇也知道蘇瑪是針對她,但是她現在實在沒有什么心情,人也迷迷糊糊的,不想和她頂嘴。
兩人互不說話,吃完東西,斯農格桑才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我現在就帶妳去找央追,拿回妳被搶走的背包,不過,我希望妳能原諒他的行為,因為他年紀還小,給他一個機會改過自新吧!」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應該是昨夜沒有睡好造成的,但是這種沙啞卻令他的聲音更有磁性。
殷淇頂著兩個黑眼圈,心情極為郁悶地道:「如果完璧歸趙,我就不追究,否則少一樣東西,我就剁下他一根手指,手指不夠剁,就剁腳趾,腳趾也不夠的話,就割耳朵、舌頭、鼻子……」
斯農格桑微微一笑,卻不說話,他早就看出來了,她的兇殘只限于言詞,絕不會真的做出這種駭人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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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追!你給我滾出來!」斯農格桑忽然在一座竹樓前站住,出聲喝道。
殷淇一愣,看向前方。只見一個少年賊頭賊腦地看著他們。他大約十七、八歲,身材不是很高,瘦瘦小小的,看起來尖嘴猴腮,按殷淇的話來說就是,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當那個少年看到殷淇時,不由得大驚失色,撒腿便要跑。
殷淇立刻撲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笍姳I!快還我背包!」
看到殷淇一臉憤怒的樣子,央追頓時軟化下來,朝著她嘻笑道:「大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開個小小的玩笑而已嘛,呵呵……」
殷淇才不會輕易相信他的話,「少和我嘻皮笑臉的,快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斯農格桑當然得幫腔了,于是他威脅著央追:「你把東西還給小淇,我就不追究了!否則讓蘇瑪村長知道這件事,一定會以村規處置你的!」
「還!當然還!」央追笑得很勉強,「東西都在我家里,跟我去拿吧!」
三人進了竹樓。
央追找到東西,不情愿地遞給殷淇!改萌グ,小氣鬼!幾件破爛玩意兒也值得這么兇?」
一聽此話,殷淇火氣又上來了!改阏f我小氣鬼?你這變態無賴,連幾件破爛玩意兒你也搶,簡直是連乞丐都不如!」
「我不如乞丐?」央追指著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得比青蛙還大,「那妳還不停地追著我跑?妳當妳自己是狗嗎?」
「你這種臭不可聞的家伙,連狗都不屑去追……」殷淇正待還口,忽然她的眼睛牢牢地盯著地上的一本書,嘴巴就像被堵住似的說不出話來。
斯農格桑忙上前勸解:「你們不要吵了,退一步海闊天空嘛……小淇!妳怎么了?」見殷淇就像被點了穴般,呆立在原地不動,眼睛還是盯著那本書,似乎在想些什么.斯農格桑慌了,忙伸手去搖她!感′!小淇!」
殷淇這才回過神來,一個箭步沖上前,將那本書抓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著。那是一本「消失的地平線」精裝本,有著十分漂亮而又夢幻的封面。
殷淇還記得余梓非出發那天,她將珍藏許久、和這本一模一樣的書送給他,讓他在火車上可以解悶。她用顫抖的手翻到扉頁,龍飛鳳舞的簽名是那么的熟悉。
「殷淇?」斯農格?吹胶灻膊唤蹲,拾起頭看向央追,「這本書你怎么忘了還給小淇?」
央追也愣住了,「這本書……」
殷淇臉色十分蒼白,凌厲的目光緊緊盯著央追!改鞘且驗檫@本書不是從我的包包里拿出來的。這是小非出發前我送給他的!你快告訴我,小非在哪里?」
央追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斯農格桑也明白過來,一把揪起央追的領口!高@本書也是你偷來的嗎?快說,你是從哪里偷來的?」
「不是、不是!這是……」央追忽然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
殷淇努力克制自己的沖動,好言相勸!改呛!只要你跟我說實話,我就不追究了,可以嗎?」
斯農格桑接著道:「難得小淇都不追究了,你再不說實話,就連摩拉神都會還棄你!」
一聽到「摩拉神」這三個字,央追頓時激動起來。「我說、我說!不過這件事說來話長……」
原來,央追一直都不務正業,四處混著討生活。他經常游蕩在臘今的汽車站,看到有陌生人來到臘今,就會趁陌生人戒心松散的時候,乘機搶走他們的行李物品。
在余梓非到達臘今小鎮的時候,也同樣中了他的招。但是余梓非跑得非常快,他還沒能跑出幾米遠就被余梓非逮住。也許是不打不相識吧,當余梓非知道他是摩拉族人時,便決定不再追究,反而把這本書送給他。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央追微垂著頭。
斯農格桑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小淇,那么……」
「你這么容易就相信他了?」殷淇瞪了他一眼,對于央追的說辭,她有些懷疑。她仔細想了想,問道:「那小非后來又去了哪里?」
央追慌忙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沒有暗戀他,不可能一直跟著他不放呀!
殷淇點點頭,指著那本書問道:「那你告訴我,這本書叫什么名字?」
央追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殷淇冷笑一聲,「你分明是在撒謊!第一,這本書是我送給小非的,他絕對不可能送給別人,更何況是一個不識字的人!第二,小非此行的目的就是摩拉族,他如果知道你是摩拉族的人,一定會要求你帶他到摩拉族來,你絕對不可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斯農格?聪蜓胱,「小淇說的是不是真的?」
央追撇撇嘴,氣餒地低下頭.「我……我也不想撒謊的,但是蘇瑪村長警告村里的人,不許透露任何有關小非的事,所以……」
殷淇又驚又喜,「那就是說,小非真的來過這里?」
斯農格桑拍了拍央追的肩膀,「你說吧,有什么事我來承擔!
聽到蘇瑪村長獨生子的承諾,央追才放心地點點頭。「不錯,小非知道我是摩拉族的人,就馬上要求我帶他到摩拉族來。我一開始不愿意,他就威脅我,說我不帶他來的話,他就到處宣揚我搶東西的事情。我沒有辦法,只好帶他進來啦。還好村長看到了也沒說什么?墒撬谶@里待了兩天后,聽說玉羅雪山后邊還有一個炎火村,于是不顧我們的反對,就一個人摸進去,以后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了!這本書還有其他的東西是他嫌太重,暫時寄存在我這里的!」
殷淇高興地抓住斯農格桑的手臂,「這么說,小非一定在那個什么炎火村了,那我們趕快去找他吧!」
斯農格桑卻和央追面面相覷,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殷淇的心又提了起來,「你們怎么啦?」
央追口無遮攔地道:「我看妳也不用去找了,炎火村那種地方,就連我們淺水村的人都不太敢去,更別說是一個外族人了!妳還是乖乖提著行李,從哪里來就回到哪里去吧!」
殷淇面色一變,看向斯農格桑。「斯農格桑,你答應幫我找到小非的!」
他有嗎?什么時候的事,他怎么不記得了?斯農格桑嘆了口氣,面色凝重地點點頭。「央追說得沒錯,炎火村的人十分抗拒外族人,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殷淇失聲叫道:「那怎么辦?難道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小非在一個危險的地方而不去管他?」
斯農格桑低下頭默然不語。
殷淇又哀求道:「斯農格桑,我求你幫幫我吧!你是全摩拉族最善良、對我最好的人了,如果連你都不管,那……那我和小非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央追大聲叫道:「哇,妳這個女人怎么這么不要臉?難道妳和小非的性命重要,斯農格桑的性命就不重要了?他又不是神仙,也沒有義務要幫妳!」
斯農格?粗纯嗟囊箐浚嬷胱返淖,阻止他繼續發言,「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休息,然后再慢慢商量,好不好?」
殷淇不滿地沖著他叫道:「等我們商量出個結果來,小非早就沒命了!」說完,她用力地背起背包,往斯農格桑的竹樓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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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農格桑什么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準備著晚餐。
殷淇靜靜地盤著腿坐著,看著窗外天上的太陽和月亮.在這個地方,可以時不時地看到天空同時出現太陽和月亮。太陽仍然散發著強烈的光輝,月亮仍然是那么淡淡的一抹,仿佛再淺一些就會消失不見一般。就好像是斯農格桑和余梓非,一個就在她身邊照顧著她,任由她任性地打罵而沒有絲毫怨言,另一個也許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似有似無,仿佛不經意間就再也看不見。
蘇瑪走到她身旁,安靜地坐下。
「蘇瑪村長?」殷淇微微一愕,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妳和余梓非是什么關系?」蘇瑪村長單刀直入的問。
殷淇愣了一會兒,立刻明白是央追向蘇瑪村長報告了這件事,于是她不再隱瞞,老實地交代!杆俏业哪信笥!
蘇瑪揚了揚眉,「他是妳的阿奴,那斯農格桑呢?」
殷淇看了一眼斯農格桑的方向,低聲道:「他那么說,只是為了隱瞞我的身分。其實我和他認識還不到三天。蘇瑪村長,對不起,給妳添麻煩了!」
「那妳現在為什么又肯說實話了?」
蘇瑪不動聲色的表情仍然讓殷淇摸不著頭腦。
也許是知道了事實以后,準備豁出去吧。殷淇苦笑一聲,淡淡地道:「蘇瑪村長英明神武,我知道騙不了妳,所以干脆把事實說出來,免得妳生氣!」
蘇瑪竟笑出聲來,「看不出來妳小小年紀,拍馬屁的功夫倒還不錯!
殷淇面色一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她只覺得自己在蘇瑪面前,就像一個不成熟的小孩,什么話都不敢說了。
蘇瑪看著她的表情,若有所思地道:「我看妳也不用去找小非了,干脆就留在我們家,繼續當斯農格桑的阿仙好了!」
殷淇錯愕地抬起頭看著蘇瑪。
斯農格;琶ε苓M來,「阿母,妳不要嚇壞小淇了……」
他的左手拿著一根切了一半的胡蘿卜,右手拿著一把菜刀。
「你才嚇壞我們了呢!」蘇瑪不悅地橫了他一眼,「再說了,我生的兒子有那么差嗎?會嚇壞人家小姑娘?好好好!你們的事我不管,看你以后會不會后悔!」說完,她也不看兩人,徑自走回房中去。
這個笨兒子,都不知道她是在幫他嗎?
「對不起,小淇,我阿母她沒有惡意的!顾罐r格桑凝視著殷淇,不知該怎么解釋。
殷淇搖了搖頭,「我知道,你不必放在心上,其實蘇瑪村長這個人挺好的,只是外表看起來有些冷漠而已!
斯農格桑點點頭,他知道阿母已經看出他深藏于心的那份感情,才會這樣幫他,可是,連他自己都幫不了自己,又有誰能夠幫得了他?
隱隱約約傳來一股燒焦的氣味,斯農格桑忽然大叫起來:「哎呀!我的菜!」說著,他慌忙奔回去,替他的菜善后去了。
殷淇不禁失笑,她才來幾天呢,斯農格桑就燒糊了兩次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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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魚白初露,整個淺水村都安安靜靜的,仿佛就是一個死寨。
殷淇卻已悄悄地收拾好東西,離開淺水村。
出了村口,她回頭望一眼那安靜的小村寨。雖然才來幾天,可是沒有原因的,她就愛上了這個簡單平凡的地方。她深深地看著,仿佛想將這個地方印入腦海里,不管她能不能再回來,她都不會忘記這一段特別的生活。
她的目標便是翻過央追所說的那座玉羅雪山,到炎火村去找余梓非。在央追家里,斯農格桑還說回去以后再慢慢商量,可是一夜過去了,他卻仍然是只字未提,殷淇也不想再麻煩他,干脆只身犯險。
玉羅雪山有七座山峰,峰頂終年積雪,最高的一座叫提達亞峰,威武地矗立著,雄視淺水村。那皚皚的白雪覆蓋著銀雕玉塑般的千年冰峰,仿佛要刺破藍天,氣勢非凡。它的后面是怎樣的世界,殷淇不知道,她只知道無論有多少危險在等待著她,她也不會放棄自己的目標。
她腳下的積雪越踩越深,每走一步,都要花費好大的力氣。而且越往高處走,空氣越稀薄。殷淇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每走幾步,她就得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在淺水村時還穿著薄薄的摩拉族長裙,現在卻添加了一件毛衣。這時,殷淇才慶幸自己拿回了背包。
「啊——」
殷淇忽然腳下一滑,不自覺地驚叫出聲。幸好這里地勢較平,她只是跪坐在地上,沒有什么大礙。但是叫聲劃破長空,在懸崖間引發出陣陣回聲,震得她心中一驚,腦中浮現出「雪崩」兩個字。
只是她的腳已發軟,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正在這時,她只覺得自己忽然被騰空抱起,快速向前奔去。
身后,一大團積雪飛離而下,將她剛才立足的地方覆蓋,剎那間一切歸于平靜。
驚魂未定的殷淇被放下,她又驚又喜地看著眼前忽然出現的人!杆罐r格桑?你怎么來了?」
「我……我剛好經過……」斯農格桑臉一紅,其實他是知道殷淇一定會去炎火村,所以前一個晚上連提都不提,只等第二天殷淇出發時,便悄悄地跟在她身后保護她。
殷淇白了他一眼,傻瓜才相信他是湊巧經過的!她的心頭涌起一陣感動,「斯農格桑!」但是她沒有哭,也沒有去擁抱他,她只是默默念著他的名字,然后把這份感動深深銘記在心中。
「妳一個人沒有任何經驗,很容易出意外的。要不我就委屈點,陪妳去好了……」斯農格桑卸下她的背包,背在自己身上。他看著殷淇,心中涌過一陣感慨.如此柔弱的一個女孩,竟能不懼任何危險,超越自己的體能,一步步翻越玉羅雪山。是什么樣的一種力量在推動著她向前呢?是那個叫余梓非的人,和他們倆之間的愛情嗎?斯農格桑心中一苦,不禁羨慕起那位素未謀面的余梓非。
前面有兩條路在等待著他們。一條向上,通過未知的雪山世界。另一條向下,山下綠草如茵,鳥語花香。
「從這條路下去!顾罐r格桑簡潔有力地指著向下的路。
「為什么?」殷淇抹了一把汗,不解地看著他,「向上走才能翻過這座山呀!要是往下走,剛才的努力和辛苦不是全都白費了?」
「雪山的海拔有多高妳知道嗎?上面全是深不可測的積雪,從來沒有人能夠爬到頂。往這條路下去,是一條峽谷,順著江往前走,就可以穿過玉羅雪山了!」
斯農格桑的語氣雖然輕松,殷淇卻知道這一路絕不會輕松。
她聽從斯農格桑的勸告,往下走去。斯農格桑的經驗絕對讓她信服,但是她做每件事前都希望能清楚地了解這么做的用意,所以才會向斯農格桑問個明白。
往下走比爬山輕松多了,高山癥也不再強烈。殷淇不由得慶幸起來,幸好有斯農格桑在她身邊,否則她此行一定葬身山中,再也回不了頭。想到這里,她不由得擔心起余梓非來,他是否安全到達了炎火村?
很快,他們便走到山下。峽谷中湍湍急流讓殷淇嚇出了一身冷汗,那波濤洶涌的浪花急速涌起,在巨石上強猛拍打,又落入江中,匯聚成下一個浪花。江水的奔騰、勁烈的江風和岸邊的松濤聲混成一片,令人感到驚心動魄。
看到這種壯觀的景象,殷淇不禁驚嘆:「我終于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什么是驚濤駭浪。」
「它越是壯觀,我們會遇上的危險也就越大!顾罐r格桑淡淡地說出這個事實,「有許多前來挑戰的好手都葬身在這里.」他雙手合十做了一個動作,仿佛在為那些亡魂哀悼,又像是祈求上天的保佑。
「真的有這么危險嗎?」殷淇一驚,回過頭去看他。
「我們要從這江邊的懸崖上走過去,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神仙也救不回來!顾罐r格桑凝視著她,「即使是這樣,妳仍然要去嗎?」
殷淇愣了一愣,看看腳下的江水,有種即將墜落下去的錯覺,她忙閉上眼,壓制住那種頭暈目眩的感覺,硬起心腸道:「我要去!」
斯農格桑默默嘆了一聲,由衷地佩服起眼前這個倔強的女子。他拉住殷淇的手,「跟著我走!
殷淇卻將手抽了出來,「如果我一個不小心,就是死路一條,我不想拉著你一起下去!」
斯農格桑不由分說地緊緊拉住殷淇的手,「放心,有我在,我不會讓妳出事的!」
殷淇不再堅持,緊緊跟隨著斯農格桑的腳步。看著斯農格桑雄健的背影,她的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感覺。這么好的一個人,做他的阿仙該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只可惜她已經有了余梓非,否則跟著他,一定會生活得很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