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子擎也沒有主動攀談,卻忍不住細細打量她。
她垂著眸,頭發撥到耳后,素凈著一張臉,鼻梁四周有著幾粒淡淡的雀斑,少了幾分逼人的美艷,卻顯得清麗、俏皮。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熏衣草色的精致刺繡絲袍,顯然是居家的打扮,滾著黑邊的衣襟在胸前交疊出一個寬口的V宇,露出頸項問雪白的肌膚以及一小部分細致優美的鎖骨,似是在誘人一親芳澤……
霎時,他心頭一陣怦然,腦中竟不由自主地出現無限遐思。
“看什么看!”麗莎突然回瞪了他一眼,完全沒給好臉色。怎樣?他是在數她臉上皺紋有幾條嗎?
譚子擎忙不迭收回視線,輕咳了咳,心下感到些許狼狽。他是怎么回事?以前學畫時見過多少赤裸的女體,怎么現在像個十來歲的思春少年,滿腦子胡思亂想?
小燕洗完臉,適時地解除了他的窘狀。
“麗莎姊,我先回去了,以后可以再來找你玩嗎?”
“好啊!闭f實在話,她并不討厭小燕,雖然她的確有點聒噪,不過跟那種看起來就有溝通障礙的哥哥住在一起,能怪她嗎?
譚子擎沒料到她答得如此隨和,略帶訝異地瞥了她一眼,但沒說什么。
兄妹兩人走到門口,小燕又想到什么似的,回頭道:“麗莎姊,你喜歡畫畫嗎?哥哥每星期天都有在我們家教人畫畫,你要不要一起來?”
畫畫?別開玩笑了……她連棵樹都只能畫成棒棒糖,叫她學畫?
“來啦……麗莎姊,你是我朋友,不用學費的,對不對,哥?”
“小燕,林小姐一定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忙,沒那個時間,你別勉強人家!
麗莎張口原想拒絕小燕的提議,結果譚子擎的幾句話又惹惱了她。她綻顏對小燕笑道:“我一直想學畫都沒機會,星期天我一定到!
她林麗莎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別人自以為是地替她拿主意,他認為她不會想學畫,她就偏偏要學給他看!
。
翌日,星期六,麗莎決定開車到鄰鎮逛逛。她迫切需要呼吸一點文明的空氣,即使是個小鎮也比好米村這種狗不拉屎的地方強。
出門前,正好遇上不必上課的小燕,她心血來潮地邀她同行,小燕告知哥哥之后,便興高采烈地跳上拉風的紅色保時捷。
出乎麗莎的意料之外,鄰鎮是個繁華的小城,雖然沒有大型的百貨公司和她所熟悉的名牌專柜,卻有著不少小巧的精品店和一家大賣場。
哇哈哈哈……好爽!麗莎血拼得很過癮。
這幾年都在工作,鮮少有時間采購,服裝是造型顧問替她準備的,而生活日用品多半也是鐘點女傭打點的,沒想到卻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城鎮里重拾逛街的樂趣。
可惜,她的愉悅在回到村子里沒多久便被破壞了。
“這是做什么?”麗莎瞪著不請自來的訪客。
“小燕不能接受你的禮物!弊T子擎把一個購物袋放在桌上。他并不特別樂于與這位嬌貴蠻橫的千金小姐打交道,但是小燕喜歡接近她,而他不愿把自己的喜好強套在妹妹身上,也就沒有加以阻止,然而凡事總得有個限度。
“奇怪了,東西是送給小燕的,為什么由你來決定她能不能接受?”麗莎不高興了。
袋子里是兩件CK的背心和一條levi\'s的牛仔短裙,長手長腿的小燕穿起來特別俏麗,所以她毫不遲疑地就買下送她。小燕最初百般推拒,但終究敵不過對漂亮衣服的喜愛,最后還是欣然接受。
想來沒心眼的小燕一定是回到家就向哥哥說了,結果他老兄卻對此有意見,登門退貨來了。
“小燕是我妹妹,你送的東西太貴了,她不能要!
“你沒聽過禮物不能用價錢來衡量嗎?”她立刻頂了一句,很后悔當時竟忘了把標價拿掉?蓯海y得心情大好地想送人東西,這男人沒事搞什么破壞?
“她才十六歲,我不希望她小小年紀就開始崇尚名牌,養成揮霍、奢侈的習慣。”譚子擎一臉嚴肅與不贊同,三件棉制服飾加起來快七千塊,太夸張了。
意思就是她很奢侈浪費、愛慕虛榮就對了!麗莎很火大,也很受傷。
沒錯,她的確喜歡穿好的、用好的、吃好的,一個編輯的薪水根本不可能支付她的開銷,但是拜母親所賜,她也學了好幾手投資理財的訣竅,幾年下來,戶頭里的數目有增無減,除了父母送的公寓之外,踏入社會后她不曾跟家里伸過手,她所花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賺來的,這個男人憑什么用那種批判的眼光看她?
“好吧,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彼湫!霸瓉硇珠L的藉愛是借著剝奪妹妹的喜悅來表達的!
麗莎接著又說:“你一定不知道小燕穿起這些衣服多可愛,也不知道她當時有多高興……唉喲,我在說什么呀,我想你就算知道也不會在乎,做人的原則重要嘛,一個小女生的快樂算什么!愛漂亮實在罪該萬死!”
譚子擎被奚落得啞口怨言,俊臉上卻不見慍色,反而多了深思和明顯的懊惱。他只顧著立刻來退禮物,卻沒考慮到小燕的感受,他是不是魯莽了?
她是不是說得過分了?麗莎忽然有點后悔,她知道她的話有失公平,可是也不知道為什么,在這男人面前,她總是特別禁不起刺激,脾氣特別壞。
哪知,譚子擎這時掏出皮夾,將好幾張千元大鈔放在桌面上,麗莎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衣服我會讓小燕留著,這是衣服的錢。”
轟!狂怒直沖腦門,真的會給他氣死!
“你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禮、物?!”她朝他吼道:“我林麗莎既然決定送禮就非送不可,誰稀罕你的錢!”
譚子擎被兇得開始有些不快!澳愕亩Y物太貴了,不過你放心,我還是會告訴小燕衣服是你送的!
“你腦子里灌的是水泥嗎?!”麗莎暴跳如雷!斑是我的錢臟,買的東西會玷污了你的寶貝妹妹?!”
“我沒那個意思!”怒火攀升,譚子擎也惱了。她怎么老愛曲解他的話,硬要把白的拗成黑的?
麗莎抓狂不理他,一個箭步抄起桌上的紙鈔就往他胸前的口袋塞去!扳n票本小姐多得是!你的幾個臭錢自己留著!”
突如其來的動作把譚子擎嚇了一跳。這女人居然蠻到動起手來了!
“你講點道理好不好!”他想也沒想地揪住襲擊胸膛的纖手,一個使力,卻不意將麗莎拉到身前。她抓著鈔票的手被鉗住,掙脫不了,力氣比不過他,只好很用力很用力地瞪著他。
他居高臨下地回視她,劍眉糾結在一起。她真是他所見過最會惹人生氣的女人,蠻橫、跋扈、脾氣大得讓人難以消受,然而,她也是他遇過最教人目眩的女子,像團火焰似的發光、發熱,如此美麗不可方物,誘人……也灼人。
星眸不由自主地暗了暗,他發現自己居然對她起了反應,想探索那張不饒人的嘴嘗起來是何種滋味,想知道那玲瓏有致的身體中,是否也蘊藏著火一般的熱情。
他困惑了……有可能對一個女人反感,卻又同時因她而心亂嗎?
空氣中的某種成分變了,麗莎頓覺心跳如擂、口干舌燥,甚至忘了繼續掙扎,小腹中一股熱流涌現,比她初次見到他時更加無法無天地亂竄,膝蓋也不爭氣地發軟。頭一次距他這么近,她發現他比想象中的還高大,寬闊的胸膛所散發的體溫,幾乎要燙著她,然而渾身上下的細胞卻吶喊著要更貼近他……
驀地,他松手,麗莎兩腿無力,差點站都站不穩,但他不再看她,提起小燕的衣服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你……你可惡……”麗莎瞪著空空的門口,音量跟只蚊子一般大。
她呆站了好一會兒:心跳終于平復下來后,看見縐巴巴的鈔票散落一地,怒火再度上升,那男人簡直比糞坑里的石頭還臭、還硬!
想到什么似的,她沖向一旁堆積成山的購物袋,從自己的血拼成果中翻找出一個小巧的方形扁盒,盒子上印著Burberry的字樣。那是她跑了好多家店才找到的,她記得她欠他一條手帕……然后她把盒子丟在地上,抬起鞋跟用力踩。
“Shit!○○○、×××……爛人、臭石頭、豬頭、反正你也不稀罕……”她踩、她踩、她踩踩踩,直到兩腳乏力,小腿快抽筋。
過了許久,她又把盒子撿了起來。盒子已經被踩扁踩爛,但里頭的柔軟布料踩不爛。她取出完好無缺的方形手帕,頹然癱坐在椅子上,忽然間好唾棄自己。
受不了……她幾時變得這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