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龍盤旋、云氣繚繞,上邊刻著幾個清晰的單體小字。
看清這塊玉牌,湛休面色一變,道:「你……是當朝九皇子?」
華允揚收起玉牌,笑道:「不錯,你既然知道明月刀曾是穆將軍所有,那也應當知曉,他老人家曾有個女兒嫁入宮中為妃吧?」
他皺眉沉思半晌,緩緩收起大刀,「得罪了!
既然華允揚是皇室中人,那想必他所言不假,湛休也不再強逼。
聶千回見刀鋒移走,連忙站起身,快步奔到華允揚身后站定,又畏懼又氣憤的瞪視湛休。
「不管如何,剛才還是多謝你攔下那名殺手!箍粗,華允揚笑著道謝。
「不用!拐啃輷u頭,神情甚是復雜。
不明白他心中在想什么,華允揚不再多言,卻聽到一旁聶千回輕輕低叫了一聲。
馬上回過身,他緊張的問:「喂,妳怎么了?」
只見她的小臉有些發(fā)白,正低頭捂著肚子。
「嗯,沒事……」她抬頭看看他,咬咬唇又低下頭去。
「到底怎么了?妳是不是受傷了?」華允揚更加緊張,盯著她追問。
「你這個笨蛋!人家是餓到肚子痛啦!」被他問得煩,她一生氣索性抬頭沖著他大叫。
叫聲落下,他不由得大為尷尬,安撫道:「行行行,我們馬上找吃的去!
只不過……上哪兒吃?
湛休立刻走上兩步對他道:「兩位不必為難,今天就由湛某作東,請兩位到酒樓里暢飲一回吧!」
聽他的語氣,似乎多了些隱隱的尊重。
華允揚馬上欣喜回頭,「那就多謝你了!」
不用打架也有得吃,他的心情一下好了起來,對湛休也客氣許多。
回到酒樓,寬大的廳堂中那幾個橫刀門大漢還在,湛休立刻命人重排桌椅、重開酒宴。
一番客套后,三人齊齊落坐。
待兩人稍進飯菜,湛休仰首飲盡滿滿一杯烈酒,對華允揚道:「穆將軍當年守護我北方邊境鞠躬盡粹,可稱得上是北疆的戰(zhàn)神!」
「哦,原來湛兄是北方人。」華允揚也隨他舉杯。
「不錯,我橫刀門下大多是北方人氏,佩服的便是那些保家衛(wèi)國的英雄豪杰,今日明月刀若不是握在穆將軍后人手中,我必定要強奪過來!」北方人大多性情直率,湛休更是如此,絲毫不掩飾心中所想。
「那就多謝湛兄了!顾e杯,心中好笑的想著,這世道真是沒天理,原來你不來奪我的刀,我還得謝謝你!
湛休也一笑,道:「還請九殿下見諒,我江湖中人向來便是如此,勝者為王而已。」
他搖搖頭,并不見怪,心中只覺得像湛休這種人,雖然手段不少,但性情倒是光明磊落,比起宮中某些人要率直得多了。
這樣一想,心中的不快盡去,便和他一起痛飲起來。
看剛才還劍拔弩張的兩人此時卻有說有笑,吃飽的聶千回忍不住皺皺鼻子,輕哼一聲。
男人,真是奇怪透頂!
北方男子,其酒量一向與性情同樣豪闊。
兩人正喝得興起,樓外忽然響起了一道尖促的長嘯聲。
停住酒杯側(cè)耳聽了聽,湛休轉(zhuǎn)頭對他笑道:「九殿下,湛某今日有事要先行一步,他日若在北方相見,再與九殿下暢飲如何?」
華允揚知曉定是橫刀門中有事相召,便點頭道:「小弟此去北疆任職,與湛兄必定還有相見的機會,湛兄請便吧!
「好,告辭!」湛休毫不拖拉,稍一抱拳便躍出酒樓飛速奔遠。
華允揚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嘆道:「北方人果然豪邁又直爽,還好我們從宮里跑了出來!
要不然,就等著整天在宮里耍弄權(quán)術(shù)、勾心斗角吧!
聶千回早已吃飽,聽到這句話連連點頭笑道:「不錯不錯,北方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比皇宮里可不知好上多少倍呢!」
她長在北方,聽他這么說當然開心得很。
「嗯,是啊。」華允揚先贊同的點點頭,而后忽然皺起眉,吞吞吐吐的道:「不過……」
「不過什么?」她連忙追問。
「不過為啥妳的氣量這么小?愛記仇又小氣!」他咧嘴一笑,沒等她反應過來,便火速跳起沖出了酒樓。
「該死的爛豆芽,你給我站。 孤櫱Щ鼗鹈叭,馬上跟在后頭追去。
華允揚腳步未停。呵呵,飯后百步跑,健康又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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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斜陽漸落,一片荒涼的野地上,孤零零豎立著一間小小的客棧。
客棧確實很小,上上下下加起來最多不過四五間客房,更要命的是,客棧還破到了極點!
單薄干枯的板壁,有種風吹就倒的感覺;四處漏光的屋頂,估計大風大雨一來就會宣告陣亡。
難道他們今晚一定要住在這里嗎?
咬牙切齒,聶千回一手指著屋頂上的大破洞,一邊憤憤然盯住華允揚,「你這個笨蛋!到底怎么帶路的。俊
「是妳說要多趕幾里路的,怪我做什么!」他聳聳肩,唇邊甚至還牽起一縷笑容,不以為意的四處打量。
事到臨頭還有什么可挑剔的?在這荒郊野外,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已經(jīng)不錯啦!
「老板,一間上房!」看到角落里一個老板兼跑堂兼掌柜的老頭兒,華允揚隨手往柜臺上扔了一串錢。
「哦,好,好!」老頭兒迅速接過錢,提著油燈領路。
聶千回在旁邊聽了差一點抽筋。上房?這個鬼地方難道還會有什么上房不成?柴房還差不多!
踏著隨時可能斷裂崩塌的木板上樓,走廊里漆黑一片,映著老頭兒手真的油燈,一片鬼氣森森。
她有些頭皮發(fā)麻,忙不迭的推開房門進屋點燈,把干枯橘子皮一樣的老頭兒關(guān)在門外。
上房,好一間上房!
這間上房的模樣看起來比外邊的走廊更糟糕……
她瞪著床上那一卷濕答答的破棉被,胸口猛泛惡心。
那個是被褥嗎?照她看叫化子身上的棉襖還比較干凈。
「好啦,妳睡床我睡地板?」笑嘻嘻的看著她,華允揚很有風度的謙讓。
「不用了!孤櫱Щ乇獗庾欤芙^他的好意,徑自走到破木桌,坐在一張搖搖欲墜的凳上。
剛剛坐下,她馬上皺眉,翻白眼。這什么破凳子!竟然拚命咬她的屁股……
不過她總不可能在這破屋里站一夜,所以……咬就咬吧!
兩眼哀怨的看向他,「今晚我可把床讓給你啦!你可要好好利用哦!
「嗯,一定一定,多謝多謝!顾c點頭,還不忘禮貌的向她道謝,然后開心的對著破床一躍而上。
可是……他好像跳得高了點,不是跳在床鋪上,而是直接跳在床架頂上。
聶千回抬起頭瞧著他,驚訝的道:「喂,我估計床頂要比床上還臟吧!你確定今晚要睡那兒?」
華允揚躍上去的時候已經(jīng)運足了輕功,但落下時仍不免激起一陣塵灰,待煙塵散去,他才很慢很小心的盤膝坐下,苦笑道:「這里雖然不怎么干凈,但空氣總要比下面新鮮點吧?」
「哦,是這樣啊!顾m然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但還是表示贊同的點點頭,反正睡在灰塵堆里的又不是她。
半夜,客棧里開始回蕩起一陣陣「嗚嗚」的風聲,是屋外的大風穿過木板壁上一個個小孔,闖入屋內(nèi)而造成的效果。
聽來有點凄厲、有點可怕。
一片黑暗中,忽然有一道尖叫響了起來,是年輕女子尖厲的叫聲,從樓上客房一直傳到寂靜的荒野,差點把破敗不堪的屋頂震塌。
尖叫聲還沒完全落下,客棧外就有一道白影飛快躍上二樓。
砰的一聲,房門被一腳踹塌,化作無數(shù)碎片宣告陣亡。
「華允揚!」嗓音急促而不失清澈,正是一路跟著他們的那個白衣人。
屋內(nèi)漆黑一片沒有半絲聲響。
白衣人袍袖一揮,一根火折子馬上燃燒起來。
只見聶千回正一動也不動的趴在破木桌上,細柔的長發(fā)從頸側(cè)垂落擋住小臉,瞧不出狀況如何,而華允揚卻不見了蹤影。
白衣人身形一動,快速飄到她身邊伸手探去。
堪堪觸到她發(fā)絲,卻忽然一個縱躍更快的退了開去。
微弱的燈光下,聶千回已經(jīng)笑吟吟的抬起頭,緩緩收回的右手中抓著一方絲巾,正是方才白衣人臉上蒙的那一塊。
白衣人心知中計,絲巾剛離面容便用最快的速度躍向門外,可惜華允揚比她更快!
伴著一陣嗆死人的灰塵,他從床頂一躍而下,正好阻住了白衣人的退路。
「咦,怎么會是妳?」看清白衣人面容,他頓時大為吃驚。
眉目如畫、清雅絕倫,白衣人竟是離宵身邊那個柔順又聽話的丫頭蘇玉!
「好狡猾的小子!」蘇玉輕哼一聲,不再躲閃。
他笑道:「我若不狡猾,又怎能捉到妳呢?」
為了揭開蘇玉的身份,他可是很痛苦的在灰塵堆里待了半夜。
一旁的聶千回也笑著走近,「蘇姑娘妳別生氣哦,這都是他逼我的!」
叛徒!華允揚在心底暗罵一聲,先前跟她商量的時候,她還一副比他更起勁的樣子!
蘇玉橫了他一眼,道:「那么想知道我的身份,有意義嗎?」
「當然有意義!說吧,到底什么人要害我,大哥又為什么會知道?」盯著她,他急于知道答案。
「我不會說的!固K玉搖搖頭,一臉淡然。
「是大哥不讓妳說?」華允揚皺眉拚命思索。為什么大哥會知道有人要在路上害他?那些人跟他和大哥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我的職責只是把你們一路安全護送到軍營,其他的,你以后自己問他吧!固K玉白衣一動,便繞開他向門外走去。
「慢著……」他剛要伸手阻止,一陣奇怪的悶響忽然從腳下傳了上來,而伴著悶響的,是極度劇烈的震動!
如雷聲隆隆,如天崩地裂,破舊的地板和墻壁像散架一般顫動。
「哇!地震啦!」尖叫一聲,聶千回第一個站立不穩(wěn),猛向旁邊歪了過去。
「小心!」一把抓過她按在懷中,華允揚又驚又怒的吼道:「怎么回事?!」難道他設下陷阱引蘇玉前來,卻不知這客棧本身便是一個陷阱!
「是火藥,快走!」蘇玉臉色大變,用最快的速度向門外沖去。
好卑鄙的殺手!好毒辣的手段!
火藥無情,一經(jīng)點燃便是天崩地裂,再高強的武功也會失去效用。如果不趁全部火藥點燃之前沖出去,那他們今夜必定要埋骨于此!
悶雷一聲響過一聲,走廊里已是煙霧火光一片,灼熱得驚人。蘇玉剛剛沖出便折了回來,大聲道:「破墻!」
走廊里一片火海,想從樓梯逃離已經(jīng)不可能,若打破墻壁倒還有希望。
緊緊抓住聶千回,華允揚立刻隨她一起回身沖去。
此時房外的煙霧已經(jīng)從門洞里沖進來,繚繞整個房間,聶千回忍不住伏在華允揚胸前大咳。
幸好客棧實在很破,華允揚與蘇玉一同屏住呼吸,數(shù)掌揮下便將木板壁打了個大洞。
客棧外便是荒野,一股冷風從破洞里鉆入,頓時卷得煙霧更加濃烈。華允揚揮手一推蘇玉叫道:「快走!」
雙眼被濃煙嗆得酸澀無比,她再也看不清房中情形,只得隨著掌風一躍而出。
華允揚抱緊聶千回剛要跟著躍出,只聽耳邊一陣巨響,一片黑影已當頭砸下。
房梁,塌了!
來不及抬眼細看,他咬牙護住懷中人兒,彎身向前猛沖。
在火藥狂轟下整個客棧都已分解,再逃不出去可就真的完蛋了。這個時候無論砸下來的是什么,他都只有以身承受一途!
砰的一聲悶響,頭昏腦脹的聶千回只覺他全身一震,然后便是高高躍起,重重落下!
「!」忍不住尖叫,她只覺他們好像跳下了懸崖,落地的速度快得驚人。還好落地時身下還有東西墊著,沒怎么疼痛。
怎么會這樣。恳郧叭A允揚抱著她落地時都是又輕又穩(wěn)的!
冷風吹過,煙霧稍淡,她拚命睜開眼查看,一看之下大驚失色,墊在她身下的怎么會是華允揚?
「喂!你怎么樣?」火光熊熊下,他痛苦神色一覽無疑,她頓時又驚又怕。
「沒事!」華允揚咬牙忍住背上劇痛,一躍而起。
殺手如此狠毒,絕不可能只埋下幾處火藥,客棧之外必定還有埋伏!
果然,隔著煙火,幾個黑影正快速的疾奔過來。
「快走!」一聲清脆喝聲傳來,蘇玉已如同一道白光般擋在那幾個黑影之前,手中長劍快速舞動。
華允揚一咬牙,抱起聶千回便轉(zhuǎn)身向后奔去。
他不是不想與蘇玉一同抗敵,只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
聶千回瞪大雙眼,伏在他身前叫道:「喂,你怎么走了!蘇玉她……」
「閉嘴!」他拚盡全身內(nèi)力疾奔,順手一指點了她的啞穴。這個笨蛋居然在這時候還亂吼亂叫,是想引那些殺手追上來嗎?
身后的坍塌聲與刀劍相擊聲漸漸遠去,華允揚迎著冷風全力狂奔,腦中不斷命令自己奔得快些,再快些;跑得遠些,再遠些!
若是不夠快也不夠遠,不但他沒命,懷中的聶千回更會沒命。無論如何,他也要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為止!
他咬牙苦撐,當看到眼前一片荒山后,唇角終于揚起一抹笑意。
山脈寬廣,躲入深山之后,便再也無人能找尋到了吧?
當機立斷,他提起最后一口真氣向山上縱躍。
叢林濃密而黑暗,不斷有枯枝從他身上劃過,他緊抱著懷中的聶千回,在奔到一處空地時,終于停了下來,然后身體一晃,便直直倒向地上。
落地之前,借著微弱月光看她一眼,伸指解了她的穴道。
終于能夠開口,聶千回馬上從他懷中爬起,大罵,「你這個混蛋!為什么把蘇玉一個人留在那里啊!」
他一動不動,伏在地上如一團沒有生命的石塊。
終于發(fā)覺不對,她心底一震,猛的瞪大眼沖上去細看。臉色煞白、雙目緊閉,他……他怎么了?
「喂,你怎么了?」伸手扶上他肩頭,她忽的記起方才從客棧逃離時的那一下撞擊。
那時她伏在他懷中,怎么還會有那么劇烈的撞擊?
從客棧破墻跳下的時候,他怎么會和她一同掉落到地上,當了她的墊背?
他不是有武功,他不是很厲害的嗎?
「華允揚,你、你別嚇我啊!」她的手開始顫抖,死命咬著唇,慢慢將華允揚的身軀翻轉(zhuǎn)過來。
「嗚……」一聲壓抑又驚怕的嗚咽從她口中傳出,一手死命捂住唇,她不敢置信的瞪著他后背。
皮肉翻卷、血肉模糊……
他后背的衣衫早不見了蹤影,月光下,唯有一片慘烈至極的傷口呈現(xiàn)在她眼前。
鮮血汩汩滲出,不斷把殘留的衣物浸染成深色,也不斷的一道道淌下,連聶千回的手掌上,都沾滿了那黏稠的血液。
他在客棧里抱著她跳下時,居然受了這么重的傷?受了這么重的傷,他竟然還給她當墊背,又抱著她奔了這么遠?
怪不得他不去幫蘇玉,像他這樣子的傷,還怎么幫得了任何人?
不,不對!他至少幫了她,是他抱著她一路奔到了這里……
聶千回呆呆看著他那一片猙獰傷口,忽然失了力氣。原來,他是拚著一口氣帶她逃命。
「笨蛋,你這個笨蛋!快給我醒過來啊!」她被濃煙熏過的雙眼又酸又澀,眼淚止不住的一串串掉下來,雙手顫抖著撫向他的臉。
涼涼的、靜靜的……
不過,還沒斷氣!
聶千回抵在他鼻端的掌心敏感的察覺到一抹溫暖,雖然很弱也很淺,但確實是華允揚的氣息!
咬咬牙,她忽的一咕嚕站起,開始脫衣服。
她要幫他清理傷口,再把傷口裹起來,不然在這荒山野地,他必定會失血而死。
感謝老天,讓她長在邊疆!感謝老天,讓她從小見過那么多可怕的傷口!這一刻,她無比慶幸自己長在軍營。
曾經(jīng)不止一次看過軍醫(yī)治療,對于這種皮肉外傷,她至少知道及時的清理和止血最重要!
脫下外衣,抽出一直放在袖中防身的短小匕首,她顫著手將衣服割裂。
手指一痛,她不小心被劃了一下,可是她連看也沒看,只是拿起布塊便向他背上拭去。
微弱月光下,他一動也不動,背上滲出的鮮血將布塊一次次浸濕、再浸濕。
他怎么可以流這么多血?他的血會不會流光?
她的眼睛快要看不清,因為眼里的淚水實在太多。她的外衣已經(jīng)用去一大半,可是還沒把他的傷口清理完。
她不敢太用力,只怕會讓他痛,可是……那些血好難擦干凈,一直涌出來,彷佛永遠也擦不完。
慢慢的,聶千回開始哭出聲,唇已經(jīng)咬破,卻止不住心底的慌亂。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好像他身上的血,也透到了她的口中、心中。
好不容易把所有的傷口都擦了一遍,她的外衣已經(jīng)用盡,毫不猶豫脫下中衣繼續(xù)幫他包扎。
可是傷口那么大那么多,該怎么包扎呢?
她想了想,索性把整件衣物套在華允揚背上,然后將袖子繞到胸前緊緊打了個結(jié)。
她的中衣是白色的,一團團血色不一會兒就透了出來,如同在雪地上開了一簇簇濃艷的梅。
聶千回全身冒汗虛脫,坐在地上怔怔的看著他,不知接下來該怎么辦。
一陣冷風吹來,令她涼快了些。
冷風?
糟了!她猛的全身一顫。深山中氣候寒冷,他受了這么重的傷,怎么撐得過去?
記得軍醫(yī)曾經(jīng)說過,受嚴重外傷的人必會發(fā)燒,此時最忌的就是受寒!
她坐起身,伸手往他額上探去。
好燙!
被他額上的熱度嚇了一跳,她心驚的收回手掌,一下子六神無主。
他受了這么重的外傷,發(fā)燒是理所當然,而且躺在這樣又潮又冷的地方,就算健康的人也會睡出病來。
可是現(xiàn)在她身邊什么都沒有,難道就任他一直燒下去嗎?
不行,她要想法子保住他的命!
撿枯枝、鋪草床,聶千回一邊喘氣一邊咬唇。既然沒有現(xiàn)成的床鋪,那她就為他做一個吧,總比睡在冷硬的地上好。
忙了半天,她終于拔到一大堆草,鋪成了一張又軟又厚的草床。用盡全身力氣把他拖到草堆上安置好時,她已經(jīng)手腳酸軟,全身脫力。
「你不要死,好不好?你死了,我會很害怕的!沟吐暤泥哉Z,她無意識的俯下身,輕輕擁住他,小心不碰到他身上傷口。
他的身軀好熱呵!會不會燒成呆子?
聶千回忍不住抱得更緊,眼淚也流得更兇。
原來,她一點也舍不得他死;原來,她一點也不討厭他的……
為什么,以前不知道要對他好一點呢?為什么老是要整他、欺負他呢?
一邊哭,她一邊后悔。
「水……」很細很輕的低吟在她耳邊響起。
「華允揚!」她一驚,連忙扳過他的臉。她沒聽錯吧?剛才他好像在說話?
「……好渴……」華允揚燒到干裂的唇動了動,發(fā)出幾不可聞的微弱語音。
「渴?好,我馬上幫你找水!」聶千回又驚又喜,放下他便跳了起來。
他能說話了,他要水!可是……她上哪兒找水?
茫然望一眼身邊的茂密叢林,到處是高山峻嶺,哪兒有水?
咬著唇,她低頭想了想,忽然一把抓起地上的匕首,慢慢抬起纖細又白皙的手腕,猛的一刀劃下。
刀鋒過處,鮮血汩汩掃冒出,如同石上清泉,如同生命之花。
聶千回滿意一笑,小心的把手臂湊近華允揚唇邊。
「喝吧,快喝啊,水來了!顾兄南掳,將鮮血往他口中喂去。
干裂的唇一經(jīng)濕潤,便如同久旱的大地降下甘霖,他無意識的就著她的傷口,用力吮吸起來。
「不用急,慢慢來,還有很多呢!共挥X疼痛,只覺歡喜,她眼中流光似水。
不到一刻,華允揚的力氣似已用盡,唇離了她的傷口,雙眉微微皺了起來。
「嗯,是吸不動了嗎?」她明白的點點頭,揮手又是一刀劃下。
白皙的手臂上再添一道傷口,明艷的鮮血汩汩涌出,她索性翻轉(zhuǎn)手臂,將血珠滴入他口中。
「這樣,是不是好喝點了?」湊在他耳邊輕問,她漸漸覺得視線模糊、心跳急促。
不行,她不能昏!他受了這么重的傷需要照顧,她怎么能昏?
半晌后,將再也滴下出血的手臂收回,聶千回氣息急促的坐在華允揚身邊,忍著腦中的陣陣暈眩。
她喂了他那么多血,他應該不會死了吧?
恍惚中,她輕輕躺倒在草堆上,雙臂環(huán)住他腰身。
他好熱……抱著好舒服……她已經(jīng)好累了,就讓她抱著睡一下吧。
黑暗寂靜中,聶千回擁著華允揚,昏沉入睡。
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同眠呢!她原是他的妻,同眠是應該的。
聶千回昏睡前最后的記憶,停留在相擁的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