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時,站在青紅身邊注視著她的駱冠凌才發現自己一直憋著一口氣。
「笨狗!又惹麻煩了?」他痛快地舒了口氣,大聲罵著走過來。
一聽到他的聲音,狗兒立刻挺直了身軀,警覺地注視著他。
傅悠柔急忙用手輕撫狗的頸子,并示意駱冠凌先不要過來。
駱冠凌站住,狗兒再次溫順地俯下身。
「啊,悠柔,這是怎么回事?為何這狗兒一見了妳就變乖貓了呢?」駱夫人拍著衣襟走過來,可又心有余悸地站在稍遠處看著大狗說。
傅悠柔微笑著站起身,大狗也跟著站起來,眼睛卻兇狠地盯著其他人。
「夫人不知我們家姑娘,哦,是少夫人!骨嗉t自豪地走過來,可一想到夫人的指責,又急忙改口道:「少夫人自五歲生病誤服草藥失去聲音后,就特別喜歡動物,不光能跟鳥兒、狗兒、貓兒、馬兒、猴子等動物在一起玩耍,還能跟牠們溝通呢!」
「真的嗎?我還以為我的狗失了性!柜樄诹韬闷娴卦俅巫呓。
狗兒這次對他的反應是立即直起身子,對著他搖尾巴。
「嘿,壞蛋,還好你記得誰是你主人!」他警告著對大狗揮揮拳頭,狗兒立即縮身低頭退后兩步,嘴里發出「噗噗」聲。
傅悠柔用手輕撫牠的頭顱,讓牠安靜。
「妳真能跟牠溝通?」他問傅悠柔。
他很忙,實在膩煩了整天被這條不上道的狗兒拖住腳。
看到傅悠柔點頭后,他拍拍狗說:「那好,妳得告訴牠,牠的責任是看家護院,不是抓貓玩老鼠!」
「汪汪……汪……」
這時,狗兒又開始焦躁地仰頭張嘴對著駱冠凌狂吠,頸子也伸得老長。
「看吧,一聽到貓鼠,牠就是這副模樣,好像『雪球』是牠的敵人,老鼠是牠的午飯似的……」
話沒說完,狗兒突然狂吠著,從傅悠柔身邊竄起,直往倉庫大門撲去。
那里,一只全身潔白的獅子貓一聽到狗吠,立即警覺地豎起了耳朵。
「喵……」伴著一聲尖銳高亢而又悠悠長長的貓吟,雙目閃著一黃一藍精光的獅子貓,轉頭逃到了倉庫后面。
「這該死的狗兒又盯上『雪球』了!」駱冠凌罵著想去追回獵狗。
「少爺不用去!骨嗉t攔住他。「少夫人已經去了!
駱冠凌這才發現,傅悠柔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從他身后走開,到倉庫后面去了。
不一會兒,她懷里抱著「雪球」走了過來,那條惹得眾人怒火中燒的大狗搖晃著尾巴跟在她身后。
她并沒有走到大家身邊,而是帶著一狗一貓坐在倉庫大門前的臺階上。
叫人奇怪的是,那對平日根本不能安靜地相處片刻的貓狗,竟然一邊一個面對面地趴在她腿上,由著她用手撫摸著牠們的耳朵和背脊。
看著這溫馨的畫面,駱冠凌腦子里竟不期然地出現了另外一副畫面:她的腿上躺著的不是這對水火不相容的貓狗,而是他的兒女們,她溫柔甜美的雙手正撫摸著他們,哄他們安睡!
然而,這蕩漾在他心頭的異樣熱流僅僅停留了短暫的時間──
不,他的孩子們無法看懂她的手語,沉默的女人可能是個好女人,但絕對不是合適的娘!
他的心隨著這個認知再次往下沉去。
駱夫人走過去,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難得安閑地看著與貓狗親密相擁的兒媳。其他人也分散坐在附近,好奇地觀看眼前名貓、惡狗伴美人的景色。
「悠柔,妳在跟牠們交流嗎?」
傅悠柔抬頭看著間話的婆婆,點點頭,然后伸出三根手指頭,又比了一串手勢。
旁邊的青紅解釋道:「給我三天時間,我會讓牠們成為朋友!
「不行,倉庫里的老鼠已經成災,三天會造成很大的損失!」駱冠凌一口否決了她的請求。
傅悠柔看看懷里的貓咪和膝前的狗,想了想后曲下兩根手指,只剩下一根指頭。
「那就一天吧!顾劾锏钠蚯罅钊藷o法拒絕。
「不必了,我今天就把這該死的狗兒弄出府去,等牠見不到『雪球』,自然就不會再惹事。」駱冠凌疲憊地說,看來已被這對貓狗整得受不了。
「可是以前已經試過許多次,每次狗兒都很快就跑回來了!箮旆抗苁绿嵝训。
駱冠凌沮喪地說:「這討厭的狗!搞不懂牠到底是喜歡貓呢還是恨貓,不見『雪球』牠就鬧,見了卻又要咬牠!
大家都笑了。
常跟隨在他身邊的興旺說:「畜牲的事咱人類可說不準!
「算了,別再為貓狗的事煩了,就給悠柔一天時間吧!柜樂蛉苏f:「讓她試試,看能否教會狗兒不要干預『雪球』捉老鼠!
然后她轉向傅悠柔道:「這狗兒是冠凌養了多年的愛犬,看家護院可沒少立功?墒菑募依锢鲜蟪蔀模辛恕貉┣颉缓,牠就變了。成天往這兒跑,守著倉庫不讓貓捉老鼠,只要將牠關起來,牠就發狂……現在,妳就試試看能否管住牠吧!
說著她站起身,往門口走去。
傅悠柔也站了起來,目送婆婆離開了大雜院。
駱冠凌臨出門前又提醒她:「留神點,『雪球』是娘心愛的寶貝,也是我好不容易才尋到、當今最好的捕鼠能手。這狗說不定與貓是世仇,妳要是想將牠倆放在一個籠子里的話,『雪球』準成了狗兒的晚餐!」
傅悠柔搖頭,拍拍胸脯,對他豎起兩根彎曲的大拇指。
「不會的!放心吧,我會讓牠們成為朋友的!骨嗉t將她無聲的話講出來。
駱冠凌心情復雜地看著她充滿自信的面容!负冒桑覀兠魈炜唇Y果!
當天,少夫人要調教那條少爺最兇狠的獵犬和府里最漂亮的貓兒的事,就在駱府上下傳開了。大家都私底下議論,嬌柔的少夫人會不會被那條發狂時讓所有人都顫栗的大狗撕裂,或者被那只有著陰陽眼的獅子貓抓傷?
傅悠柔對大家的議論紛紛毫不在意。
駱冠凌同樣不相信她能在一天內讓那對該死的冤家「化敵為友」,答應她的要求,無非是照顧她的面子。他唯一希望的,是她不要被他的獵狗所傷,也不要讓那只可愛又難尋的貓兒受傷。
。
次日下午,當駱冠凌提早從商號趕回,聽說狗貓和好,共同捉鼠時,不由十分驚訝,急忙往大雜院跑去。
大雜院里很安靜,只聽到偶爾傳來狗的奔撲聲,門外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下人。
駱冠凌走進院門,看到傅悠柔坐在院門邊的樹樁上,她身邊或站或蹲著幾個管事,大家的目光都投向院子另一方的倉庫。
「哈哈,少爺快看,少夫人真的讓這狗東西成了捉鼠好手了!」庫房總管一看到他走來,就輕聲笑著說。
駱冠凌沒說話,先往傅悠柔看去,見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望著前方,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他當即傻了眼。
從敞開的倉庫大門,可以看見精力旺盛的大狗正聚精會神地低俯著前半身,雙耳豎得筆直,機敏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墻角,一發現目標就如風一般地撲過去,動作干凈俐落。
而倉庫門外的墻邊,整齊地放了一排不知是被嚇昏了還是死了的老鼠,看來這都是大狗的杰作。而漂亮的「雪球」正伸出利爪,戲弄著一只老鼠。
「看看妳干的好事!有狗兒幫忙,那捕鼠的貓就只要曬太陽了。」見此情景,駱冠凌可不樂意了!高@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嗎?」
傅悠柔回頭,皺著眉丟了個不滿的眼色給他。
興旺急忙道:「少爺快別這么說,捕鼠和捕獵本來也是一樣的。」
「哪是一樣的?」駱冠凌仍然感到不高興。
「管他什么呢,只要逮了老鼠就好。」駱夫人進入大雜院接口道。
「就是就是。瞧,還不過半晌,牠已經捉了這么多老鼠!
「而且你們看,『雪球』不是玩鼠玩得正高興嗎?」
大家聚在院門邊的角落里輕聲說笑著,每個人的臉上都透著多日未見的輕松。
「好啦,現在我們總算可以放下一件心事了。媳婦啊……」駱夫人高興地回頭找傅悠柔,卻發現她已經不在樹樁上了。
看看太陽漸漸西沉,駱冠凌對庫房總管說:「事情已這樣,我也只能認了,滅鼠的事就交給你,好好看著,別讓這貓狗又反目成仇!
「不會的,不會的。」庫房總管說:「少夫人調教有方,這貓狗成了朋友,庫房的貨物如今就有保障了。」
。
回到房里的青紅纏著傅悠柔問:「姑娘,快告訴奴婢,妳是怎么讓那條狗成了貓兒的伙伴的?」
傅悠柔比畫著告訴她:「動物和人是一樣的,都有邀寵求愛的心理。當一向受到重視的狗兒發現主人們將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貓的身上,而忽略了牠時,牠自然會吃醋鬧脾氣,并將貓兒當成牠發泄的對象。只要讓牠明白牠同樣受到寵愛和重視,情況就會不一樣了。」
「真的嗎?可是奴婢并沒有看見姑娘做什么啊!骨嗉t納悶地問:「從昨天到今天下午,奴婢只看見姑娘抱著牠們,替牠們梳理毛發,難道這就是重視嗎?」
傅悠柔頷首。
她無法準確解釋她是如何與貓狗們溝通的,因此只能用手語簡單地告訴好奇的丫鬟:「不管是對人還是對動物,只要付出真心,都會得到同樣的回報。」
晚飯時,駱夫人也問起同樣的問題,在餐桌邊伺候他們用餐的青紅立即毫不遲疑地將傅悠柔對她說的話轉述了一遍。
這番話對餐桌上的每個人都是一個震撼。
真心?她渴望真心?
注視著她柔美的面龐,駱冠凌的心再次被觸動。
駱老爺看著這個不能說話,但心底純真、冰雪聰明的兒媳婦,稱贊道:「傅家果真名不虛傳,忠厚仁義,教導出來的孩子是如此慧質蘭心!」
駱夫人也含笑點頭,滿意地說:「悠柔,妳是個好孩子,以后可得爭氣,早點為駱家生養出慧質蘭心的孫子喔!
傅悠柔臉上掛著微笑,但眼里卻因為聽到公婆提起爹娘而閃動著淚光,她是多么想家,想念疼她愛她的爹娘!
駱氏夫婦沒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坐在她對面的駱冠凌卻注意到了。
她在傷心?他詫異地想。
再定睛看時,那縷哀傷與眼里的淚光已經被她巧妙地掩飾掉了。
看著那張強顏歡笑的麗容,他的心不由一抽,好像有點痛。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心口,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
他的心從來沒有為誰痛過,更不可能為眼前這個還不能算是他真正妻子的女人而痛。
可是痛感真的存在,為什么呢?是因為她嗎?
最近他常常這樣心神恍惚,特別是在想起她的時候。但他不想去探尋原因,而是自然地采取了逃避的方法,以求得心里的平靜。
像現在,當他發現又開始無法掌握自己心思的時候,他立即將思緒轉到了別的地方──
很快就到遴選貢茶的季節了,如今爹爹已經將主要的生意交給了他,他得格外留心這些大事。
駱氏茶山焙制的新茶如果能被選作貢茶,那他們家的茶葉不僅有了極高的口碑,從此茶生意也毋須憂慮。
明天起他得到各茶行去看看,為即將到來的名為「茗茶」,實為「斗茶」的聚會做準備。
這是當前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