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睡眠充足,鐘芹起了個大早,覺得精神還不錯。
梳洗后,她換上簡便的T恤、牛仔褲,逕自下樓到餐廳吃早餐,昨天她幾乎一整天都沒進食,真的餓了。
她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下來,雖然離取餐區(qū)遠了點,但享有一片美麗景色和靜謐的空間,讓她感到平靜、心曠神怡。
昨天發(fā)生的種種不愉快,她不愿再多想。
她本來就不是愛傷春悲秋的人,只是這陣子不順遂的事情太多,才讓她變得多感易怒,動不動就情緒失控。
來到泰國之后,她的神經(jīng)始終像是拉緊的弦,覺得已經(jīng)到了極限,快要斷裂。
她有點想家、想她的床,以及情同姐妹般的好友……
鐘芹趕緊搖搖頭,將腦海中引人思念的畫面驅(qū)逐,端起透明玻璃杯,咕嚕咕嚕的一口氣將鮮奶喝光,發(fā)出滿足的贊嘆。
她不愛喝酒,也不曾藉酒澆愁,不喜歡咖啡,最愛的飲料是鮮奶,只要喝上一杯,就仿佛能從中獲得能量,精神提振許多。
她吐出一口長氣,露出滿足的笑容。
「看起來心情不錯?」一道愉快的男聲,自她頭頂上方赫然響起。
鐘芹的心猛地撞擊了下胸口,并沒有抬頭看對方。
「昨晚睡得還好嗎?」向亞霽在她對面坐下,俊美的臉上噙著招牌笑容。
「嗯!顾膽(yīng)了聲。
「只喝鮮奶可以嗎?」他盯著她未施脂粉的容顏,語氣有著不認同!改阕蛲矶紱]吃東西,不吃點什么?」
鐘芹抿了抿唇,表情嚴肅,單刀直入的問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而他也應(yīng)該明白她卑微的處境,接近她并沒有任何好處。
「目的……」向亞霽沉吟!讣兇馇珊嫌鲆娔,所以跟你打聲招呼,你有困難就順便幫你,你覺得我有什么目的?」他把問題丟回給她。
他頂多……期待她的反應(yīng)供他娛樂罷了。
從一個女人身上得到什么好處?他想都沒想過。
「知人知面不知心。」好半晌,鐘芹才勉強擠出一句話。她才不相信有人會對一個沒有交情的人無條件的付出,卻又想不出他貪求她什么……
她徹底被迷惑了。
「你都這么疑神疑鬼的?不累嗎?」向亞霽將臉湊近她,繼而伸出修長的食指探向她的唇。
他俊美的臉孔在眼前放大,鐘芹不由得全身僵直,屏住呼吸,忘了閃躲。
他輕輕地抹去殘留在她唇邊的白色奶漬,露出孩子氣的笑容調(diào)侃道:「你長了白色胡子,我?guī)湍愎蔚袅。?br />
她神情木然,心臟劇烈的跳動,似要沖破胸口,那巨大的沖擊力令她幾乎無法喘息。直到他因為接電話而離開座位,她才慢慢找回思考能力。
與其說是驚訝,不如說是震撼還來得恰當。她搗著心臟,感受著尚未平息的激烈心跳。
好奇怪的男人……無時無刻總是笑容滿面,耀眼又不容忽視的存在感,以及似乎沒有脾氣的個性,跟她所接觸過的男人截然不同。
是不是因為他工作性質(zhì)的緣故,所以對女人總是多了一份溫柔與體貼?不只是針對她,對每個女人,甚或是男人他都一視同仁,是這樣嗎?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他碩長的身形,即便穿著簡單的米色圓領(lǐng)上衣,搭配同色休閑褲,一樣能襯托出他的衣架子身材。
他應(yīng)該有一百八十幾公分左右,略瘦,但并非那種弱不禁風的文弱書生,有著寬闊的肩膀,感覺十分可靠,肌膚呈健康的小麥色。
仿佛察覺到她在觀察自己,向亞霽突然沖著她咧嘴一笑。
鐘芹躲避不及,與他四目相交,心口一震,瞬間忘了呼吸。
她終于明白,原來笑容的殺傷力這么強……
她隱約感覺到,空虛的心房倏地被一股無以名狀的情愫占滿,像觸電般的一陣酥麻感在體內(nèi)流竄。
當她意識到自己異樣的心情時,狠狠地嚇了一大跳。
她強迫自己收回視線,拍拍泛著紅暈的發(fā)燙雙頰,試圖拍散因窘因而反映在臉上的熱氣,卻平復(fù)不了擂鼓般的心跳頻率及力道。
越是想否認對他產(chǎn)生好感的事實,感受越是清晰,令鐘芹無法自處。
結(jié)束通話,向亞霽回到位子上,好笑的看著她逕自擠眉弄眼、一副極為困擾的模樣。
「怎么了?我的笑容讓你那么不舒服?」他自嘲道,口吻卻飽含自信。
鐘芹仿了個深呼吸,賭氣地肯定道:「對!」害她心頭小鹿亂撞,心跳失序、亂了方寸。
這種癥狀,跟她出外景時看見或遇見可怕惡心的畫面時,根本如出一轍。
向亞霽俊臉微僵,自信心雖不至于受到打擊,但也讓他笑不出來。他無言的盯著她清麗的面容,但眼神并不帶任何惡意或不悅。
「我……我去倒牛奶!圭娗蹧]勇氣直視他的雙眼,匆匆的抓起杯子,借故離開,逃離他的注視,也松弛緊繃的神經(jīng)。
向亞霽隨著她抬頭,看見她的男同事們正巧朝他們走來。
他冷不防伸手扣住她的皓腕,輕輕將她帶向自己,趁她尚未弄清楚狀況前,在她光潔的額頭印下一吻,以溫柔寵溺的語氣吩咐:「多喝幾杯補充營養(yǎng)。」
鐘芹如遭電擊,全身血液仿佛瞬間凝固,動彈不得,僅是睜著那對圓眼睛,愕然的盯著他。
「一大早就這么親熱?」組長阿飛以不正經(jīng)的語氣嚷嚷。
「不是……」鐘芹回過神,急忙想解釋。
識破她的意圖,向亞霽早一步起身,摟得她更緊,搶白道:「我說過她是我很重視的人,雖然她有點笨又老是惹麻煩,但希望各位多包含,替我照顧她。」
既然都插手管了閑事,就干脆做得徹底一點,不留下任何敗筆和疑點。
這男人……乘機損她嗎?鐘芹噘著嘴,兀自生著悶氣,
「當然、當然!拱w連忙允諾。這年輕帥哥非富即貴,巴結(jié)他的女人絕對不吃虧!
只不過,像他這么優(yōu)秀的帥哥,怎么會看上鐘芹這種寒酸又沒女人味的黃毛丫頭?
真讓人想不通哪!
「小芹,你不是要再添一杯牛奶?快點去,別餓著了。」向亞霽松手前,又在她粉頰偷了個香。
鐘芹氣呼呼的瞪住他,所有指責的言詞,在他逼近的薄唇下全數(shù)吞進胃里,落荒而逃。
向亞霽望著她倉促離去的背影,莞爾一笑,感到有趣。
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涌看在旁人眼中,儼然是情人間的打情罵俏。
「我怎么從來都沒聽說小芹有你這么優(yōu)秀的男朋友?」阿飛多疑的探究。
「我們不久前才認識、開始交往。」向亞霽答得毫不遲疑。
「難怪……」阿飛低喃。難怪她第一天晚上提出要離職,原來是攀上了有來頭的男人。
「嗯?」向亞霽挑了挑眉!鸽y怪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阿飛陪笑,胡亂找了個話題!笌浉绱龝夏娜?」
「沒有特別安排。」向亞霽回答的同時,腦中冒出奇想!覆贿^,我對貴節(jié)目的拍攝過程和取材內(nèi)容倒是十分有興趣!顾苯痈嬷,不興拐彎抹角那一套。
阿飛愣住,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才好!改愕囊馑际恰
「就是你想的那樣!顾永m(xù)道:「不方便的話可以拒絕。」
向亞霽笑著,態(tài)度也很客氣,但無論如何,阿飛就是說不出個「不」字。
見他面有難色,向亞霽并不打算勉強!笡]關(guān)系……」
話未竟,阿飛就急著打斷。「當然非常樂意,如果你愿意上鏡就更好了!」
根據(jù)調(diào)查,靈異節(jié)目的收視群意外的以女性居多,這不表示女性膽子比較大,而是女性對超自然的題材較感興趣。
所以,節(jié)目中若有帥哥出現(xiàn),一定更能刺激收視率,收視率高,他升官發(fā)財?shù)臋C會自然也就增加……
阿飛心里打著如意算盤,越想越得意。
「是嗎?真是太好了!瓜騺嗢V顯得頗高興。
「十點我們準時出發(fā)!拱w約略告知行程、又說了幾句好聽話后,便去取用早餐。
找到有趣的事情做,向亞霽全身充滿干勁。
一方面,他的確對所謂的靈異節(jié)目外景錄影感到好奇,想知道他們玩些什么花樣。
另一方面,他想親眼目睹那些奇人異事,也重溫一下學生時代在國外念書、打工充當廣告模特兒時,在鏡頭前表演的感覺。
大二暑假,向亞霽本有機會進入演藝圈發(fā)展,不過前提是他必須暫停學業(yè)專心沖刺事業(yè),只考慮了半小時,他便向經(jīng)紀公司回絕掉。
縱使對方不斷以金錢誘惑,并保證讓他大紅大紫,他仍不為所動。
要把表演當職業(yè)太沉重,偶爾客串走走服裝秀、拍個廣告或是某歌手的音樂錄影帶男主角,他倒是沒問題。
因為沒有合約在身,所以他能自由來去,不受限制、不被束縛,每天都愉快的像場游戲。
自從取得學位回到臺灣之后,他就未曾面對鏡頭表現(xiàn)自己,有點「技癢」。
除此之外,他也想看看昨晚的作戰(zhàn)計畫是否奏效——他們對那個被鬼魂纏身、沾惹穢氣的女主持人,態(tài)度是否會有所轉(zhuǎn)變?
其實,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突然對一個之前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客人如此費心?
他并不迷信,也從不是什么虔誠的教徒,不過由于他有靈異體質(zhì),因此也相信這世上真的有科學無法解釋、分析的事情。
大概也是這與生俱來的特殊體質(zhì),他總覺得冥冥之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他和她相遇。
他認識那么多女人、接待過不少客人,偏偏就在泰國碰見她,并陸續(xù)在不同場合不期而遇,簡直就像蓄意安排似的。
即便不是自愿,但他并不排斥這樣的緣分。
人與人之間的相識與契合度,本來就充滿玄妙,如果他注定與她有什么交集,不管他如何閃躲、抗拒,最后勢必徒勞無功。
他絕對不迷信,也相信命運操之在己,但關(guān)于緣分,卻難以掌握。
他甚至有預(yù)感——不管她怎么存心躲他,也無論他是不是刻意接近她,他們還是會再碰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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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芹不敢相信耳朵所聽見的消息,震驚的程度不亞于被放鴿子!改阏f……你要跟我們一起出外景?」外景車里,響起她高分貝的聲音,對著身旁的俊秀男子大喊。
「小聲……」坐在副駕駛座的組長阿飛轉(zhuǎn)頭,原本不耐煩的表情,在看見向亞霽之后,立刻扯開嘴角,連說話的語調(diào)都改變了!改憔蛣e不好意思了,有男朋友陪在旁邊,一定很有安全感!
「嗄?」什么男朋友?鐘芹的五官全擠在一起!杆皇俏夷信笥眩乙膊恍枰伺!顾f得斬釘截鐵。
「一大早就在玩親親,大家都看見了,有什么好隱瞞的?」接腔的是化妝師,毫不客氣的吐嘲。
整車的人都笑了,你一言、我一語的調(diào)侃揶揄著。
鐘芹癟著嘴,忍不住賞了向亞霽一記白眼,表達她的不滿與氣憤,又因回想起他那出其不意、蜻蜓點水般的吻,血液頓時涌上腦門,粉頰酡紅。
泛紅的嬌顏,讓她明明是生氣,看起來倒像是在撒嬌,根本起不了任何警告作用。
向亞霽沖著她咧嘴一笑,不介意她惡顏相向,甚至覺得她氣呼呼的模樣還挺可愛的,像只任性的貓咪。
鐘芹索性撇開臉,不去看他那張老是干擾她心跳頻率的俊顏,反正她說什么都不會有人聆聽,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她該習慣的,不是嗎?不應(yīng)該氣惱、也不應(yīng)該感到落寞……
她垂下眼,一股酸楚自鼻腔蔓延開來,沁入心扉。
在這四季如夏、陽光燦燦的國家,她卻感受不到一丁點熱情,無情的奚落倒是接收了不少。
她忍不住喟嘆出聲。
與她比肩而坐,向亞霽當然聽見她的嘆息,睇著她若有所思的側(cè)臉,他高亢愉悅的心情剎那間為之冷卻。
他的存在,真的令她感到不愉快?!
一股前所未有的挫敗感油然而生,但他并未沉溺太久,很快地將負面的情緒化為動力。
不知不覺間,他的心思都擺在她身上,他過多的關(guān)注對一個相處不到二十四小時、根本談不上交情的女人,早已超乎合理的界線。
然而,他卻渾然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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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自己怎么反對都無濟于事,鐘芹也不再多費唇舌表達意見,展開第一次有「同伴」的錄影工作。
今天取材的重點延續(xù)昨日的主題,繼續(xù)拜訪曾遭受、或正深受蠱術(shù)或降頭之苦的人士,以及法師解降的過程。
昨天的畫面還清晰的印在腦海,正式開始前五分鐘,鐘芹臉色顯得蒼白,不禁興起想逃的念頭。
「很緊張?」向亞霽從她緊繃的神情瞧出端倪,微揚的嘴角讓人分不清他是落井下石抑或真心關(guān)切。
她別開視線,沒有回答。
「有我在你身邊,不會有事的!顾錆M自信!缸甙!開始了!顾笾乱呀(jīng)了解拍攝流程,并且躍躍欲試。
他牽起她的手,赫然發(fā)現(xiàn)大熱天的,她的體溫卻異常冰冷,想必她一定感到非常害怕及恐懼。
既然如此,又何需硬要勉強自己從事這份工作?她有什么特別的苦衷嗎?納悶之余,向亞霽對她又多了一分好奇及憐惜。
鐘芹想掙脫他的大掌,他反而握得更牢,不愿放手!父摇!
他篤定的口吻及姿態(tài),仿佛具有魔力似的,奇異的消弭了她的不安與惶恐。她低頭看著自己被他包覆在掌心中的手,心海掀起濤天巨浪,翻騰不已。
跟著我……簡短的三個字,卻深深觸動她僵冷無助的心。
即使他的溫柔與善意是假象、是偽裝或者另有目的,這一刻她都選擇接受了。
接下來的時間里,她跟他倒是保持良好的互動,兩人并沒有特別套過話,但訪問時默契卻出奇的好。
到了鐘芹最抗拒的解降過程,她幾乎整個人躲到他身后,一眼都不敢觀看,讓他獨挑大梁。
從她抓住他手臂的強烈力道,反映出她最真實的害怕情緒。
解降師口中念念有詞,然后往飽受煎熬的受害者額頭一拍,對方立刻從嘴里吐出一堆烏漆抹黑、類似蟲子的不明物,十分吊詭。
目睹這么駭然的畫面,縱使是擁有靈異體質(zhì)的向亞霽也瞪大眼睛,大感震撼。
「鐘芹,還愣在那里干什么?還不上前采訪!」是外景組長阿飛的怒吼聲。
向亞霽從驚愕的情緒中抽離,邁開長腿趨前一探究竟。
失去可以依靠的對象,鐘芹頓時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站不住腳。
「還在混啊!鐘芹!」阿飛習慣性的對她吼叫。
她的胃一陣劇烈翻攪,內(nèi)心再度陷入掙扎。
最后她的意志力戰(zhàn)勝了恐懼,湊到當事人身邊,準備詢問對方的感覺,但當眼角余光瞄見地板上的黑色蠕動物時,她再無法抑制住惡心感,嘔了一聲。
向亞霽連忙回身摟住她的腰,擔心的問:「還撐得住嗎?」
她沒能開口,直接以行動表示——
眼前一黑,鐘芹搖搖欲墜的身子冷不防倒進他懷里,就像第一次在俱樂部見面的情形一樣。
向亞霽接住她軟綿綿的嬌軀,皺起眉,沒轍的搖了搖頭。
他真的很懷疑,這女人到底是為了什么要這樣折磨自己?他不解的情緒中還摻雜了氣憤。
這么逞強下去,她的身體遲早會報銷!
他把她交給工作人員,讓陷入昏迷的她到車里休息,自己做了收尾的工作。
他突然覺得,到泰國度假,是不是個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