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三樓的法式餐廳,以舒適的沙發(fā)座營造出華麗卻不失溫馨的氛圍,林珍和古天樂跟著詹冰如來到一處隱密的座位,后者細心地囑咐領班一一介紹菜單上的餐點,并在三人點好各自要的套餐后,聆聽領班殷勤的建議,點選佐餐的美酒。
對酒的認識只限于紙面上研究的林珍被一串詰屈聱牙的酒名搞得頭昏腦脹,頻頻觀察同伴們的臉色適時地微笑點頭,完全不清楚自己同意了什么。
寫作時,雖然接觸過相關資料,也唬弄過不少讀者,但連啤酒都不喝、偶爾只喝些梅酒和冰酒的她,根本是用完就把資料歸檔,沒在腦中留下多少印象,頂多記得紅肉配紅酒、白肉配白酒之類的粗略分法,更細節(jié)的就「莫宰羊」了!
「林小姐跟天樂認識多久了?」
林珍心頭一跳,本能地循著聲音迎上詹冰如評估的眼光,腦中思緒電轉(zhuǎn),玩味她語調(diào)里的情緒變化──「林小姐」是冷淡的,「天樂」是親昵的,「認識多久了」是力持平常卻隱露出好奇和泛著酸味的。
她注意到為他們點餐的領班已經(jīng)走遠,怪不得詹冰如會問得這么直接,否則,禮貌上至少該東拉西扯個一分鐘,再切進這樣私人的話題會比較不尖銳,但以上可能是她自己想太多,人家只是隨興問問而已。
唇角自嘲似地抖了抖,她看向古天樂,語帶征詢地回答,「有兩個月了吧?」
「嗯!顾⑿c頭。
「兩個月?」詹冰如抿了抿圓潤的艷紅嘴唇,對兩人的眉來眼去微感不快。但自己有什么立場?眼色籠上一層迷惘,她搖搖頭。「看你們相處的情形,不太像只認識兩個月!
「會嗎?」林珍傻兮兮地笑了起來。有時候她也覺得跟古天樂像老夫老妻般熟稔,不需言傳,便能知道彼此的心意。
「我跟天樂認識很久了!拐脖缤蝗粡娬{(diào)道,并以一種挑釁的眼神逼向林珍!肝覀円郧敖煌^!
「喔!构植坏盟垂盘鞓返难酃饫镉袔追志拺淹舻娜崆樵。林珍心里早就有譜了,但有一點她不確定──「妳是哪一任?」
「什么?」詹冰如怔住,怎么也想不到林珍會冒出這個問題,正在喝水的古天樂沒比她好多少,一不小心便被水嗆著,痛苦地咳了起來。
「喝水要小心嘛,喝這么急嗆到了啦。」林珍邊心疼的抱怨,邊站起來到他背后幫他拍背。
「他是被妳的話嚇到的!拐脖缤榈乜粗盘鞓,指出事實。
「我的話有那么可怕嗎?」林珍困惑了起來。
「咳咳……」古天樂再度劇烈咳嗽。
「哎呀,你到底怎么了?我應該沒說出很奇怪的話吧?」林珍有些氣悶,弓著手掌繼續(xù)拍那堵寬厚的男性背墻,試探地道:「以你的條件,不可能只交過一任女朋友。還是我搞錯了,在我之前,你只跟詹小姐交往過?」
如果是后者,林珍可以確定詹冰如就是三年前甩了他,嫁給別人的那位了。
古天樂這下轉(zhuǎn)為悶咳。
「你是不是感冒了?」林珍懷疑道,眼中盛滿憂慮。
「沒、我沒事!顾偹忝銖娭箍,朝她綻開一個要她安心的笑容。「妳坐下,我現(xiàn)在真的沒事了。」
「真的嗎?」林珍仍然不大放心,靜靜瞅了他幾秒,確定他沒再咳了,才重新落坐。
「妳沒說錯啦!拐脖玳_始覺得林珍這人很有意思。
一般女人多多少少會對男友的前女友生出戒備和敵意,林珍的表現(xiàn)卻不在她的預期內(nèi),反而以一種輕松的態(tài)度看待她與古天樂曾有過的交往。
「天樂在我之前,已經(jīng)交過好幾位女朋友了!
「咳咳……」前女友的吐槽,讓古天樂再度猛咳了起來。
「你要不要緊呀?」林珍憂慮地看著男友,按下桌上的叫人鈴,要侍者送一杯溫開水過來。
「他沒事的!拐脖鐭o情地取笑道,「只是心虛而已!
「心虛?」林珍狐疑地瞅向古天樂,后者俊臉微紅,表情略顯局促,她眼中升起一抹恍然大悟。
「看來妳是明白了。」詹冰如輕聲笑道。
「哎,有什么好心虛的!沽终洳灰詾槿坏負u搖頭,「我從來就不認為他三十一年的生命會像和尚一樣清心寡欲呀,就算他以前交過很多女朋友,也不用跟我交代!
「沒有很多……」古天樂小聲抗議,準備再說什么時,侍者送來三人的開胃菜。
林珍登時感到饑腸轆轆,在詹冰如的招呼下,猶豫地啜飲了一小口酒,再搭配顏色調(diào)合的開胃菜,滋味竟妙不可言。
許是因為開胃菜太可口了,三人都沒有分心說話,直到用得差不多,詹冰如才以紙巾拭過嘴角,接續(xù)先前的話題。
「以天樂的行情,女友的數(shù)量的確不算多。在我之前,他只交過五個女朋友。高中兩個,大學到研究所有三個,我跟他則是在他拿到碩士學位后才成為男女朋友的!
「嗯!咕o接著送上來的螯蝦海鮮濃湯光聞味道就讓人食指大動了,淡橘色濃湯里盛著各式各樣的海鮮,形成強烈的視覺效果,挑動著林珍的食欲,她暗暗吞咽著口水,心不在焉地回應。
「雖然詹古兩家是世交,但我們的生活圈不在一起!拐脖缫浑p眼因回憶而顯得有些迷茫,載浮著過往悲喜的情緒。「交往之前,我聽了不少天樂的事,其中最教我感興趣的是──他很會玩!不到二十三歲就走遍世界主要景點,尤其是跟水有關的景致。我當時就想,如果能當他的女朋友,跟著他到處玩,不知有多好呢。沒想到兩人在一起沒多久,他卻成了工作狂,別說玩了,連見面都不容易……」
那飽含欷吁和哀怨的語調(diào)真是令人同情,林珍跟著詹冰如埋怨的眼光看向古天樂,后者的神情微顯尷尬,嘴角掛著一抹歉意的微笑。
「公司成立后,我忙得焦頭爛額,的確沒有很多時間可以陪妳!顾噲D為自己辯解,「但……我們不是也去了好幾次馬爾地夫、夏威夷……呃,還有其他地方吧?」說到后來,他的語氣有些不確定。
「哪來的好幾次?」詹冰如嬌嗔地反駁,眼里有著明明白白的計較!附煌奈迥陙恚偣踩ヱR爾地夫兩次,夏威夷一次。去夏威夷那次,還是去參加你表哥的婚禮順便留下來度假的!三次度假都集中在前三年,而且我們沒有去其他地方,除非你指的其他地方是你推不掉的應酬,及偶爾一塊吃飯!」
古天樂被轟得滿頭包,不免在心里埋怨她干嘛要算那么清楚,把他講得像個毫不體貼、不肯陪女朋友出游的男人,教他在林珍面前很下不了臺。
「我們還有去別的地方……」他囁嚅道。
「對!還有陪你回加拿大看你爸媽!」越說越有氣,詹冰如忍不住揚高聲音,但隨即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口吻太像怨婦了,連忙平復心情,恢復嬌柔優(yōu)雅的語調(diào)。
「其實我也不是……要你放著工作不管,成天陪我玩。問題是你幾乎每天從早忙到晚,連陪我看場電影、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甚至還曾忘了赴我的約會,答應要陪我去度假,臨時又取消……」
古天樂無言以對,只能苦笑。這些也不是他愿意的呀,而且事后都有跟她道歉……
「可能是你們相遇的時機不對吧!蛊吠昝牢兜暮ur湯,林珍空出嘴巴圓滑地為兩人間的積怨緩頰!柑鞓范龤q前就幾乎玩遍世界了,他接下來的人生規(guī)畫是開創(chuàng)事業(yè),而不是繼續(xù)玩樂,這點違背了妳的期待。不過,妳能忍五年,也很不容易呀!
她忍不住以全新的眼光打量詹冰如。
老實說,詹冰如給她的第一眼印象不像是那種會忍氣吞聲的人。像她這種千金大小姐、嬌貴大美人,居然可以忍受男友的冷落達五年,是否表示她很愛古天樂呢?
「我像是那種能忍的人嗎?」嬌嗔的櫻唇滿載著苦澀。
這段往事她很少對人提起,但林珍給她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和感,古天樂又是當事人,說出來似乎很容易。
「我跟天樂交往的第二年就認識吉夫了。」
「?」林珍驚訝地喊道。難以置信詹冰如是在向他們承認她跟古天樂交往的后四年都在劈腿。
「是天樂介紹我們認識的。」她再度丟出一顆炸彈,林珍訝異地看向古天樂。
后者只是聳聳肩,臉上沒有一絲悲痛或憤怒之類的情緒,讓人搞不清楚他是修養(yǎng)太好,還是根本不在意。
詹冰如顯然沒有留意古天樂的反應,一徑沉溺在回憶里,語調(diào)幽幽的繼續(xù)道:「一開始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但隨著碰面的機會多了,雙方熟稔了起來,無聊時,我會跟以他為中心的一票朋友出去玩。然后……」
往昔的歡趣悲愁有如一支纏綿的情歌在她心底吟唱,當時的迷惘和掙扎已云淡風清,但仍留有淡淡的痕跡偶爾摩挲亦微微抽痛,此刻更像調(diào)了味的檸檬汁彌漫在咽喉間,瘖痖了她的聲音。
「不確定是從什么時候起,我們開始單獨約會。我寂寞時,他總是陪在身邊,等到我發(fā)現(xiàn)對他動了心,已來不及抽回感情……」
日漸生情最是教人難以提防,一旦情根深種,十個大力士也拔不起來。
林珍邊暗暗感嘆,邊偷窺古天樂的表情,卻無法從那張俊美的臉龐瞧出是否有一絲懊悔,是否曾想過如果當初能抽出些許時間安撫詹冰如,她就不會移情別戀了。
愛情像株脆弱而珍貴的花朵,即使細心呵護都不見得能長好,況且是遇到疏于照料的園丁,任風吹雨淋日曬,難免要枯萎的。
「當時吉夫已經(jīng)跟我求婚了,可是我沒有立刻答應!拐f到這里,她眼中的朦朧轉(zhuǎn)為清澈,聲音里多了抹自嘲!改銈冎雷詈眯Φ氖鞘裁磫?」
「是什么?」林珍好奇地問。
「當時吉夫還以為我跟天樂早就分手了!
「唔?」林珍偷瞄古天樂,后者的神情里透著一抹了然,她心念一動地問:「是不是因為妳總是答應跟他約會,而跟天樂反而很少見面的關系?」
「嗯!拐脖鐚λ懿碌狡渲械木売砂蛋蹬宸,柔美的櫻唇浮著淡淡笑意,語帶惆悵地道:「這么認為的人還不只是他,就連我們的親友也大都這么想,只有我不確定跟天樂是否算分手了。那時候我大概有兩個月沒見到他了!
一股同情油然生起,林珍記得古天樂答應跟她交往后,她有將近一個月沒有他的消息。那段期間的心情可說是飽受煎熬,想打探他,又不敢打探,就擔心他已經(jīng)變卦,不想見她了,直到鼓起勇氣找他,兩人見了面,心中的不安才隨著他的溫柔而融化。
兩個月又比一個月多一倍,詹冰如和古天樂若是相愛,身受的思念之苦必然比她多上兩倍不止,但他們誰也沒有聯(lián)絡誰,不就表示兩人間的情意已然消逝嗎?
但即使舊情已逝,新歡正熱,詹冰如仍執(zhí)著地要把心中的一絲不確定也斷個明明白白,這樣的她必然會去找古天樂說清楚吧。
果然──
「沒想到再約他,卻是談分手!
這不勝欷吁的慨嘆算是為兩人間的戀情落下句點,詹冰如端起侍者剛送上來的紅酒,無心品味酒的好壞,輕啜數(shù)口沖掉喉間的苦澀。
同座的兩人也沒有開口說話,靜靜看著侍者上菜,混合的菜肴香味不斷飄向三人的鼻腔,刺激著口腔里的唾液激增。
「看起來好好吃喔。」林珍的鼻子聳了又聳,骨碌碌的眼眸輪流在三人點的主菜上移動,最后落向詹冰如點的蜂蜜香料烤鴨,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要不要嘗看看?」詹冰如被她的表情逗笑,不自禁地邀請她分享。
「好呀!沽终洳桓蜌,看著詹冰如切一塊送到她盤里,也投桃報李般地把自己點的卷心菜包鵝肝鴿胸肉分一份給她。
「嗯嗯……好吃!沽终涓械轿独俦粚訉拥男料闾鹈浪,忍不住逸出贊嘆。
其他兩人看她臉上的滿足表情,也跟著胃口大開,一時間三人都沉浸在品嘗美食的快感中,直到各人餐盤里的佳肴消失了大半,林珍才漫不經(jīng)心地啟唇道:「對了,分手時,你們都說了什么?」
「妳問這個干嘛?」古天樂警覺地瞇起眼。
「我好奇呀!沽终渎柭柤,「如果你們不想提的話,可以不要回答。」
不回答,妳就不會胡思亂想嗎?
古天樂瞪向她的眼光彷佛這么說,林珍笑笑地微聳香肩。
「我是沒什么好瞞妳的。」詹冰如眼神閃爍,「天樂就不知道了……」
什么意思呀?!
本來是不想追問下去的,但詹冰如的話太引人想入非非,林珍的腦海里一下子就擠滿各種版本的分手場面。
但大部分都禁不起進一步檢視,最后只剩下一兩種版本比較可能。
「他該不會點點頭,說聲我知道了,然后沉默一下,說祝妳幸福吧?」她半開玩笑地猜道。
「妳怎么知道?!」詹冰如睜圓一雙眼,驚訝地喊道,「他跟妳提過嗎?」
「。烤贡晃颐蓪α!」林珍啞然失笑,「他沒跟我提過啦,是我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