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日的身子痊愈了,公事也辦好了,依允祿的預(yù)定計畫,原是再待幾天就要回京,偏偏滿兒就愛跟他唱反調(diào)。
「不要,我已答應(yīng)吟霜,在舞袖和青楓的婚事沒談成之前,我不回去!」
允祿的臉黑了,「滿兒!」他怒吼。
「我不回去!」?jié)M兒雙手擦腰,仰起臉來吼得更大聲。
「柳佳氏滿兒……」允祿的五官又開始扭曲。
「怎樣?」?jié)M兒好像沒看見某人的頭頂上在冒煙。
「請暫停,暫停!」金日心驚肉跳的岔進(jìn)去。
當(dāng)阿瑪連名帶姓叫額娘時,后果通常都不太美妙,額娘多半會有好幾天沒有辦法坐下來——因為小屁屁會痛痛,基于安全起見,這邊最好稍微退讓一下。
「阿瑪,我已經(jīng)把這件事兒交給岳鐘琪,要他客串媒人去跟趙總兵提這件親事,趟總兵若是憋拗不肯答應(yīng),索性跟他說了我是哪座府里的貝子,相信他也不敢不應(yīng)承。我想應(yīng)該就是這兩天的事兒了,咱們再多等兩天也無妨吧?」
允祿臉色鐵青,下顎繃緊,咬了半晌牙,猛然轉(zhuǎn)身走開。
金日下禁松了一大口氣!割~娘,你真是不要命了,阿瑪真格挫火兒了呢!」
滿兒吐吐舌頭,兩眼偷顱背對他們的允祿。「我知道,不過沒關(guān)系,待會兒我去安撫他一下就沒事了!
金日翻翻白眼!赴斦婵蓱z!」
「滿兒,」袁夫人擔(dān)憂又歉然地低語!钙鋵嵞悴恍枰
「不用擔(dān)心、不用擔(dān)心,」?jié)M兒不在意的擺擺手,「我家老爺子最疼我了,別看他兇狠得想吃人,其實他才舍不得讓我受到半點委屈呢,不信你瞧!」她手指比在唇上暗示他們別出聲,然后擺出一個起跑的姿勢。
金日無聲失笑,袁夫人、翠袖四姊妹和趙青楓、黃希堯滿眼困惑,都不知道滿兒想做什么,好奇的視線全集中在她身上。
冷不防地,滿兒突然大叫一聲,「老爺子,我來了!」
旋即起跑沖向前飛躍到允祿背上,雙臂鉤住他的頸子,兩腳圈住他腰際,像個小娃娃一樣扒在他背上撒嬌。
「老爺子,府后有株好高好高的梨樹,人家都摘不到耶,背我去摘好不好?」
有片刻時間,允祿沒有任何反應(yīng),但很快的,他兩臂往后穩(wěn)穩(wěn)地托住滿兒,半聲未吭,默默背著她朝府后行去。
滿兒回頭對大家得意的笑一下,再滿足地貼回允祿背上。
「老爺子,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眾人看得傻眼,直到瞧不見他們的身影了,袁夫人才說得出話來。
「日兒,你阿瑪真的很疼你額娘呢!」
「那可不,在內(nèi)城里可有名了,不管是先皇或當(dāng)今皇上,他們都愛拿這事取笑呢!」金日哈哈笑道!笩o論阿瑪有多狠,總是拿額娘沒轍!
「得犬如此,夫復(fù)何求,滿兒真是幸福。」
「岳母大人請安心,小婿保證翠袖也……」
「翠袖!」
金日正想拍胸脯保證做他的老婆更幸福美滿,誰知半空猝然劈來一聲駭人的尖叫,聽得眾人一陣哆嗦。
光天化日之下,哪來的鬼叫?
「怎……怎么了?」翠袖疑懼的望著狂奔到她面前的宋巧佳。
「那女人究竟是怎樣?」末巧佳怒氣沖天的爆吼。
翠袖呆了呆!刚l?」
「住在西跨院的女人!」宋巧佳兩眼在噴火!复驈哪峭黹_始,承先就天天跑去找她,我跟他吵,他居然說要跟我解除婚約去娶她!」
「不會吧?」翠袖失聲道。
袁夫人眉宇緊皺!溉諆,你……」
「我知道,岳母大人,我會找機會跟王承先說話。」大眼睛瞥向黃希堯,咧咧小嘴兒!冈蹅円坏廊ァ!
「我?」黃希堯頓時傻住。
關(guān)他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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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一整日都見不著王承先與汪映藍(lán)的影子,金日與黃希堯只好翌日一早上西跨院外去等著抓人。
「宋姑娘果然回松蕃鎮(zhèn)了!裹S希堯喃喃自語。
「怎地,你早知道她要回去?」金日順口問。
「也不能這么說,是……」黃希堯猶豫一下。「今兒一太早,宋姑娘跑來左軒找王公子,他的房間就在我隔壁,我無法不聽到他們的爭執(zhí)吵鬧,最后還聽見甩巴掌的聲音,然后宋姑娘捂著臉頰,大哭著跑出來……」
「是宋姑娘被打?」金日輕蔑的哼了哼!改腥舜蚺耍媸潜傲!」
「那位王公子,我實在不喜歡!
「同感。」金日懶洋洋的看了一下天色!覆贿^我們究竟是旁人,也不好插手他們之問的事!
「那倒是。」黃希堯雙目匆凝!赴,他們來了!」
王承先與汪映藍(lán)甫自西跨院出來,眼前便是金日與黃希堯橫成一排擋住他們,一人一個請他們個別談話。
黃希堯?qū)ι狭送醭邢取?br />
「王公子,袁夫人說了,汪家住這兒她有責(zé)任,請王公子謹(jǐn)守禮教,別讓她難做。」
「但我打算娶汪家小姐的!雇醭邢却舐暱罐q。
「即便如此,在婚事談定之前,仍得慎行!
王承先眼底閃過一絲陰詭!柑热粑也辉誓?」
果如金日所料!
「那么……」黃希堯聳聳肩!缚峙陆鸸泳筒坏貌粚懛庑湃枂柾跞岽笕,他究竟是來打仗的,還是帶孫子來相親的?」
王承先不屑的低哼。「他敢!」
見他如此不在意,黃希堯先是一怔,隨即想到王承先與宋巧佳部不知道金日是位固倫貝子,難怪會做出這種輕視的反應(yīng)。
「那么倘若是袁總兵呢?」
「袁總兵怎樣?」
「只要袁總兵到王柔大人面前,稍微提兩句說王公子的任性而為使他家人頗為困擾,你想王大人會做何想呢?」
王承先窒住。
「打仗本就不該帶上無關(guān)的人同行,偏你正事不做,老是追在女人后面跑,還為在戰(zhàn)區(qū)效命的人帶來困擾,」黃希堯慢條斯理地說。「即便是一品大臣的王顯緒大人,他也不敢縱容這種事吧?」
王承先啞口無言。
別人不知,他可清楚得很,其實他爹爹并不真有多耿介,但爹爹為人行事格外謹(jǐn)慎倒是真的,好不容易晉升為督察院左右督御史,爹爹更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絕不會自落把柄給人抓,若真要說開這件事,別想爹爹會偏袒他。
易言之,他最好乖乖的收斂一點,別太囂張自找麻煩,否則最后倒楣的只有他。
好吧,這條路不行定,他不會換另一條路嗎?至于另一邊……
「汪姑娘,即便我不說,你也應(yīng)該知道我找你做什么,」金日慢吞吞地說,不想費力掩飾對汪映藍(lán)的厭惡!讣热患娜嘶h下,請別讓我岳母大人為難,嗯?」
女人,他最憎厭的就是這種自認(rèn)清高脫俗的大小姐。
「汪家也曾幫過翠袖妹妹!雇粲乘{(lán)冷漠地反駁。
「但她不僅未曾為汪夫人帶去任何麻煩,更保護(hù)你四處尋人幫忙,這點,她可比你懂事多了。更何況……」金日的語氣更冷森!杆谕艏易×藘蓚多月,卻陪著你到處奔波三、四個月,算起來,她已經(jīng)不欠你們汪家什么了!」
汪映藍(lán)臉色微變,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大概也能猜到你想做什么,不過……」金日不以為然地?fù)u搖頭!竸e再犯傻了,以王顯緒的謹(jǐn)慎持戒,甭想讓他為令尊在皇上面前說話,他沒那資格,也沒那么傻……」
汪映藍(lán)美眸輕垂,不語。
「你是個自私自傲的女人,但不蠢,不會想做『白工』吧?」眼帶嘲諷之色,金日淡漠地道!缚傊,你們在這兒生活得倍兒舒適,可比陪著令尊過苦日子好,請別再癡心妄想,反倒破壞了這份既有的安樂,明白了?」
因為他那種冷淡中透著高傲的命令語氣,汪映藍(lán)神色又變了。
「你又以為你是誰,竟敢對我如此說話!」
「對什么樣的人說什么樣的話,請問我哪里錯了?」金日譏訕地反問。「記得那位算命先生曾對你言道,汪姑娘你壓根兒沒有任何值得自傲之處,如今看來,你并不曾反省……」
「你也只不過是個閑散宗室,又有何了不起?」汪映藍(lán)冰冷地還擊。
雙眉高揚,金日反而笑了,笑靨比幼兒更純真,「嘖嘖,可真被你抓到痛處了呢!」他夸張的說,倏又?jǐn)咳バθ,目光?yán)峻!笩o論如何,你們一家子寄人籬下是事實,請自重,別讓人說你們汪家人不知廉恥!」
最后一句指責(zé)委實太重,生性冷傲的汪映藍(lán)怎能忍受。
「你放心,既然這里不能夠尊重我們,我們也不想留在這里忍受侮辱!」
「尊重?」金日又吃吃地笑了。「尊重汪大小姐你到處勾引男人的企圖嗎?」
汪映藍(lán)嬌靨猛變。「放肆,竟敢如此污蔑我!」
金日無辜地眨了眨溜圓的大眼睛。「難道你不是在勾引王承先么?」
汪映藍(lán)美眸怒睜,卻否認(rèn)不了事實,緊咬下唇說不出話來,憤而轉(zhuǎn)身離去,那背脊卻仍是挺得如此高傲。
懶得再理會那種傲慢自大的女人,金日轉(zhuǎn)注黃希堯那邊,王承先早已離去。
「如何?」
黃希堯莞爾,「王公子相當(dāng)畏懼他父親呢!」下巴指指汪映藍(lán)離去的方向!改隳?」
「解決了!
「那就沒事了!
「錯!
「呃?」
「還有一個大麻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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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夫人并不認(rèn)為要求女兒去勾引男人是羞恥的行為,她是為了搭救丈夫而不計犧牲,多么偉大的行為,哪里錯了?
因此,當(dāng)汪映藍(lán)向她提出要求,希望能盡快搬出袁家,免得被人家惡意編排說她們汪家人不知廉恥,汪夫人頓時火冒三丈的沖出西跨院,打算去找袁夫人當(dāng)面興師問罪。
被出身低微的女人批評指責(zé)她這位貴夫人,這才是最令人無法容忍的事。
這時,金日正在向額娘和岳母大人報告他處理「問題」的過程與結(jié)果,滿兒直點頭,袁夫人頻頻皺眉,冷不防一只火燒尾巴的老母豐狂奔入后廳里來,跳過打招呼、寒喧和理論,直接進(jìn)入結(jié)論——謾罵。
「你這個女人,竟敢……」
這一陣破口大罵可真像狂牛過境般驚天動地,雷鳴轟隆轟隆亂響,狂風(fēng)又暴雨,金日認(rèn)真考慮要不要去拿把油紙傘來抵御口水攻擊,滿兒聽得哈哈大笑,袁夫人只有打開嘴巴的時間,全然沒有出聲的機會,其他人也只有呆若木雞的份。
哪里來的市井潑婦?
好半天后,滿兒終于覺得重復(fù)過多的罵詞聽來實在無趣得很,這才懶懶散散的說了一句。
「小日兒,『請』汪夫人閉嘴聽我說話!
「是,額娘。」
金日笑吟吟的遙遙一指,在其他人尚未意會到滿兒的話意之前,廳中便突然陷入一片奇異的寂靜,汪夫人又罵了好幾句才發(fā)現(xiàn)不對。她的聲音呢?
她驚恐的狂吼,但沒有人聽得見她在說什么,滿兒笑咪咪的擺手請她坐下,她卻只顧捂著喉嚨拚命想擠出聲音來,猛一眼看上去好像她想掐死自己。
「好吧,你不想坐就不用坐,不過話可不能不聽!?jié)M兒輕快地說,視線先在汪夫人后頭的汪映藍(lán)身上溜一圈,再回到汪夫人那張驚慌失措的臉上!竸e擔(dān)心,等你聽我說完話,自然會把聲音還給你!
汪夫人憤怒的指著滿兒狂「罵」,嘴巴開開闔闔,卻沒有半點聲音出來,十分滑稽。
滿兒不在意的微笑!肝乙嬖V你,無論你出身如何,眼下你也只不過是個罪
臣之妻,你要是真明禮識大體,就該懂得謙遜自制,這兒不是你汪家,由不得你在這表現(xiàn)你的狂妄傲慢,倘若你再不知反省,不如請皇上下個旨意讓你們一家五口在黑龍江團(tuán)聚過活,這你就該滿意了吧?」
汪夫人神情大變,說了一句話,滿兒聽不見,于是向金日使了個眼色,金日又遙遙點出一指。
一得回聲音,汪夫人沖口而出,「你憑什么?」
滿兒笑笑,「啊啊,說得是,我憑什么?想請皇上下旨可不是隨便說說就能辦到的事,不過呢……」兩眼朝身邊的人瞄去!感挪恍庞赡,對我家老爺子而言,大事不敢說,但這種小事,他只要跟皇上提一下便行,因為……」
目光又栘向金日。「他們父子倆都不是你所以為的閑散宗室喔!」
汪夫人面頰扭曲了一下。「我不信!」
「我就這么想!?jié)M兒嘆氣搖搖頭!负冒,就算他們父子倆真的只是一對無權(quán)無勢的閑散宗室,除了虛名之外,也沒什么好夸耀的,然而對你們這些罪臣妻女而言,這也就夠了……」
「其實我們真不愛那種拘泥的俗禮,無聊透了,大家平等相待不很好嗎?」她平靜地說。「但倘若你堅持要論究身分的話,那么,宗室當(dāng)面,竟敢不下跪拜見,出言更不遜,藐視皇室之罪,你擔(dān)當(dāng)?shù)闷饐??br />
汪夫人幡然色變,終于明白自己的處境了。「我……我……」我了半天我不出不文來,額上冷汗跟破底的水盆一樣嘩啦啦的淌。
「至于你……」深思的眼神又落到汪夫人身后的汪映藍(lán)那兒,滿兒與汪映藍(lán)四目相對片刻!竿艄媚,聽說你認(rèn)為這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男人配得上你,那么我可否請教,你認(rèn)為什么樣的男人才配得上你呢?」
汪映藍(lán)有點意外的怔了一下,隨即困擾的皺起黛眉來,顯見她從未思索過這個問題,她沈默了好半晌。
「我不知道!
滿兒笑了。「那么,你只是尚未碰上那個人而已。當(dāng)你碰上那個人之后,你才會知道,不管那人是圓或扁,是白癡或天人,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悄然地,她橫過柔荑去纏住允祿的手。
「他揪住了你的心,死也不放,于是,你再也不在意他是什么樣的人,更不在乎他是否配得上你,你心坎兒上無時不刻掛著他,你的生命也只為他燃燒,就算為他死了也情愿!」
她輕輕嘆息,是激撼的,也是滿足的。
「無論男女,每個人終會碰上那么一個人,汪姑娘,到時候你就會明白,沒有人是真正無情的,只問你愛上了沒有,男女之間也沒有配不配得上的問題,只問你愛得夠下夠深。所以……」
深深地,她注視著汪映藍(lán)。
「請記住,驕傲是最令人難以忍受的丑陋,倘若你無法修正這一點,那么,當(dāng)有一天你碰上那個人時,他也不會愛上你這種丑陋得令人難以忍受的女人,于是,你的一片癡心將得不到回報,你的生命將會成為一場痛苦的折磨,屆時,你后悔也來下及了!」
浪費了這么多口水,她是誠心誠意以女人的身分去勸導(dǎo)另一個女人。
可惜汪映藍(lán)太自負(fù)、太自命清高,以至于根本不以為自己是高傲的,至少,她的傲并不過分,而是恰如其分。
恰如其分的傲是自信、是自愛、是自尊自重,她這么認(rèn)為。
「或許夫人是好意,但……」嬌靨上一片漠然,汪映藍(lán)冷淡地回絕滿兒的「多事」!阜蛉丝稍脒^,我之所以認(rèn)為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男人配得上我,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期待男女之間的情愛嗎?」
一句話就夠了,滿兒頓時明白汪映藍(lán)根本聽不進(jìn)任何人的話,這種女人,對她說再多都是白扯。
「那就算了,你好自為之吧!」語畢,她瞄向金日。
金日會意地微微頷首,旋即望住汪夫人,「汪夫人,倘若你們?nèi)砸≡谶@里,請莫要再為他人帶來無謂的困擾。另外……」再轉(zhuǎn)向甫出現(xiàn)在廳口的王承先!讣热荒銇泶ň巢o要事,那就帶宋姑娘回京去準(zhǔn)備婚禮吧,甭在這兒招是攬非惹人嫌了!」
「但我不想要巧佳了,我要帶映藍(lán)回京!」王承先脫口道。
金日瞇了一下眼!杆喂媚锸悄愕奈椿槠,怎可說不要她就不要她!」
「我要解除婚約!」王承先毫不遲疑地把睡過的女人踢出門。
「是么?」金日冷哼。「隨便你,那也是你自個兒的事,不過只要汪姑娘母女住在袁府一天,就由不得你任性妄為的把汪姑娘帶走,真要有心,請人來提親吧,照規(guī)炬來,懂么?」
王承先沈著臉沒吱聲,也不曉得他是沒聽懂,還是根本沒聽進(jìn)金日的話。
不過當(dāng)天過午后,汪家四口子就搬出了袁府,這么一來,袁夫人就管不著她們的事了。
隔天,王承先帶著汪家四口子啟程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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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著一碗熱騰騰的補藥,翠袖小心翼翼的推門進(jìn)房,正好金日睡午覺醒來,一眼瞧見她手中的藥碗,馬上哭起稚嫩的臉兒,想蒙頭再躲回被子里。
「天爺!」他呻吟。「你真把我當(dāng)藥罐子了是不?」
「又不是三餐喝,一天才一碗而已嘛!」翠袖先把藥碗放桌上待涼,再到床邊去服侍金日更衣穿靴。「等你長回我們剛認(rèn)識時那樣白白胖胖的,我就不再勉強你喝了,好不好?」
靈巧的手指忙著鎖上馬褂的拙兒,他順勢將她攬入懷中,一手撫在她微凸的小腹上。
「白白胖胖的?」小嘴兒覆下,在她耳傍游栘!改惝(dāng)我奶娃兒不成?」
「真的很像耶!」翠袖噗哧笑。「不過你只有這張臉像,身材可不像!
「身子像了還行,要真像了,這……」覆在她小腹上的手指輕輕撫挲著!改膬簛淼?」
粉頰泛紅了,「討厭!」拍開他的手,她退開一步,繼續(xù)為他鎖扣兒。
見她紅臉,金日不禁莞爾!赴、額娘呢?」
「過瀘山那頭村莊有人搶親,他們看熱鬧去了。」
「我猜三位小姨子也都跟去了吧?」
「娘都去了!」
「可惡,又不叫上我!」
「你睡得好熟嘛!」翠袖蹲下去為他穿靴!肝蚁M隳芏嗨⒍嘈菹。」
「還睡、還休息?」大眼兒俯下去看她,金日不可思議的咕噥!负蠓蛟缯f我已痊愈了不是?我自個兒也覺得倍兒精神,多上勁兒,別再拿我當(dāng)病人嘛!」
「沒有。 勾湫浞裾J(rèn)。「我只是希望你能再養(yǎng)壯一點嘛!」
「你要養(yǎng)得我肥得嚕兒的一身肉么?」
翠袖皺皺鼻子,「你要真養(yǎng)得出一身肥肉才怪!」起身,過去把藥端給他,央求地瞅住他。「喝嗎?」
金日輕嘆。「好好好,我喝,等我跟豬似的癡肥,你可別嫌我一簍油!」
翠袖笑開了,「不會、不會,最多我把你串來吃了!」她按他坐下慢慢喝。
呼氣吹開藥湯上的熱霧,金日哼了哼。
「肉都還沒長出來呢,你就要吃了我!」
翠袖不語,也在一旁坐下,兩手托腮看他喝藥,神情若有所思。
他啜口藥,瞄她一眼!冈趺戳耍俊
「我在想……」翠袖慢吞吞的呢喃!盖杉巡恢獣鯓?」
「你擔(dān)心!
「當(dāng)然擔(dān)心!」翠袖垂下眸子盯住桌面的水漬。一他們都……都……」
「睡過了。」金日替她說出口。
翠袖從睫毛下瞅著他!溉绻豕訄猿忠獬榧s怎么辦?」
「這點你不用擔(dān)心,我看那位宋姑娘九成九會追上京里去,為免事情鬧大難堪,王承先不能不娶她進(jìn)門!菇鹑照Z氣相當(dāng)肯定地說。「我擔(dān)心的是另一樣。」
「哪一樣?」
大眼兒瞥著她!柑热粑覜]記錯,王承先早已有妻室,而宋姑娘似乎并不知道這點!
翠袖怔了一下,眸子猛然瞪圓了!杆蛇^親了?」
金日頷首!赋蛇^親了,還有一兒一女呢!」
翠袖呆了半天。
「也許……也許巧佳早知道了……」她吶吶道。
「希望如此,」金日的表情不怎么有信心!覆蝗豢捎械敏[了?傊,宋姑娘終究只能嫁他作妾!
翠袖沈默了會兒。
「娘說,夫君你是宗室貝子爺,早晚也會娶側(cè)夫人,要我有心理準(zhǔn)備……」
「阿瑪可沒有,阿瑪只有額娘一人。」金日打斷她不清不楚的低喃。「至于我呢,瞧瞧額娘將阿瑪整成什么樣兒,我可不想再多來一個幫襯整我!」
「人家才沒有整你呢!」翠袖嬌瞋抗議。
擱下藥碗,金日探臂將她納入懷里!副略傧肽切]的事了,我不會娶側(cè)夫人,嗯?」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在你娶側(cè)夫人之前,能不能先……」
真是死腦筋!
「沒什么好先不先的,」金日不耐煩的再度打斷她的話!缚傊,我發(fā)誓絕不會娶側(cè)夫人!」
這句斬釘截鐵的誓言,不久就受到嚴(yán)厲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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趟總兵終于應(yīng)允讓趙青楓入贅到袁家了。
這是岳鐘棋特地送來的消息,又說他是和袁總兵、趙總兵三人一起商談這件事,最后決定交由兩人的妻子處理細(xì)節(jié)。
不久,袁士弼果然寄來家書,囑咐妻子安排這件親事。
「我安排?」袁夫人無助低喃。「我可不懂如何辦入贅的親事!」
「我來幫你!」?jié)M兒自告奮勇?lián)揭豢ā?br />
「翠袖,你也別閑著,得開始整理你的行李了!」金日提醒小妻子。
「啊,對喔!」翠袖慌慌張張跑回房,一邊扯嗓門求救!讣t袖、蝶袖,快來幫我。
「天爺!」金日心驚膽戰(zhàn)的追上去。「現(xiàn)在沒人跟你賽跑,你別跑!」
有滿兒和金日的幫忙,親事很快就定下來了,并說好在大小金川的仗打完之后就舉行婚禮,讓趙青楓入贅進(jìn)袁家來。
而翠袖也在妹妹的協(xié)助之下,及時整理妥好幾大箱行李。
「老爺子,咱們可以回京了!?jié)M兒對允祿說。
「那么,明兒就起……」
「請等一下!」
「等什么?」
「翠袖要跟咱們回去,你總得讓她跟雙親道個別吧?」
允祿臉頰抽搐一下,忍耐!负肫,去跟岳鐘棋講一聲,讓袁士弼盡快趕回來一趟!」
金日在偷笑。「是,阿瑪!
隔兩天,袁七弼回來了。
「岳父大人,這條子上頭有小婿的本名,還有小婿和阿瑪在京里的住址,您要寫信給翠袖,或者有空上京里玩兒,就照這條子上住址來準(zhǔn)沒錯!
金日遞了張條子給袁七弼,后者才看一眼就差點掉出眼珠子。
「這……這……」袁士弼猛抬頭,震驚地瞪住金日。 「你……你阿瑪是……」
「是金祿,出了京,阿瑪就是金祿。」金日笑得純真又無邪!高有,請先不要告訴翠袖,小婿想給她一個意外驚喜!
袁士弼明白了,當(dāng)即硬吞下驚駭,不再多語。
于是,七月底,翠袖依依不舍的拜別雙親,又跟三個妹妹抱頭大哭一頓,而后跟著金日啟程了。
「等等、等等,等等我呀!」
翠袖回頭望著策馬急追而來的人,驚訝得眼睛眨巴個不停!盖杉?」
來騎勒韁停在翠袖的馬旁!改阋愕姆蛐龌鼐俊
翠袖忐忑地吞了一下口水!甘!
宋巧佳瞥一下金日,再看回翠袖,眼神有些古怪。
「既然期待你爹能提拔他,我還以為你會常住娘家呢,沒想到再去找你,你娘卻告訴我你要跟他們回京……」頓一頓!父鼪]想到他們是從京城來的,是呈請人民籍遷居外省不被允許,只好再回去嗎?」
「呃……呃……」她該如何回答才好呢?
翠袖支支吾吾的不敢隨便亂說,她這種遲疑的態(tài)度,反倒使宋巧佳認(rèn)為自己猜得沒錯。
「那也沒辦法,雖然事與愿違,但既然都成親了,你也只好跟他們回去羅!」
「……」她不說話比較好吧?
「好,那我跟你們一道進(jìn)京。」宋巧佳的語氣是命令式的強迫口吻。
金日既然是滿人,必定住內(nèi)城,這是朝廷的規(guī)定,旗人與漢人必須分開居住,在京城里是旗人居內(nèi)城,漢人居外城,除了大臣,誰也別想撈過界,所以翠袖可以堂而皇之的進(jìn)內(nèi)城,因為她是滿人的眷屬。
相反的,她只不過是王承先的未婚妻,沒憑沒證的根本進(jìn)不去,非得讓翠袖他們當(dāng)行李挾帶進(jìn)內(nèi)城不可。
翠袖朝金日看去,后者點點頭,她才對宋巧佳綻開輕快的笑靨!负冒 !
她們又等了一會兒,另一騎才趕到,是宋巧佳的婢女月桃,然后再一起上路。
這年閏七月,又因為翠袖懷著身孕,行進(jìn)速度不好太快,當(dāng)他們終于回到京里時,已是下旬時分,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