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市東區(qū),一條寧靜的巷子里,不久前開了一家名為“四葉香草集”的復(fù)合式花坊。
仿佛是個與喧囂塵世隔絕的幽靜天地,“四葉香草集”米色底纏繞著青綠藤蔓的招牌,靜靜地掛在花坊門口。
明亮的落地窗內(nèi),一幅點綴著繽紛黃、橙、紅色調(diào)的畫作,總是吸引了往來行人的目光,為花坊招攬不少生意。
店內(nèi)擺滿了各式各樣品種不一的香草植物,淡淡芬芳盈繞,繽紛小花點綴其間,讓小小的花坊充滿了生氣與情趣。
每天路過的人都可以看見“四葉香草集”的女主人忙碌的身影,帶著親切溫和的笑容,穿梭在綠葉紅花間,為來店的客人送上一壺香氣四溢的薰衣草茶,和飄著淡淡檸檬香的香蜂草蛋糕。
不過,這天“四葉香草集”的店門前,卻難得掛起一張“今日公休”的紅紙條。
透過落地玻璃窗,只見“四葉香草集”的女主人和幾位年輕的工讀小妹,忙碌的身影穿梭在綠葉芬芳的各式香草盆栽間。
叮鈴、叮鈴、叮鈴……
“四葉香草集”大門上懸掛的金色鈐鐺響起清靈悅耳的聲音。
“對不起,本店今日公休,暫停營業(yè)哦!”
忙碌地自綠意盎然的造型盆栽中抬起頭,“四葉香草集”的女主人杜蘅,輕聲客氣的對來人說道。
“小蘅……”
干凈的男中音,略顯遲疑地自門口傳來。
“立華?!”
看著進門的男人,杜蘅顯然有一瞬間的訝然。
不過,她的詫異很快就被淡雅的微笑所取代。
“怎么突然來了呢?剛好路過?”
她緩緩自芬芳的香草盆景中站起身,雙手在草綠色的圍裙上擦了擦,溫和有禮的問候讓人無形間感到些微距離。
“我是特地來的,聽人說你前陣子回臺北,開了這么家店,早就想來拜訪,沒料到……今天好像來錯了時間!
看著小店內(nèi)每個忙碌的身影都停下手邊的工作,一雙雙好奇的眸子直盯著他瞧,李立華有些不自在,但仍是不退縮地將來意說明清楚。
“耶?杜蘅,這男人是誰呀?”
愛玩愛鬧的工讀小妹們,全都興味十足地圍了上來,繞在杜蘅和李立華身邊打探消息。
“這位,是我以前的學(xué)長。你們的包裝工作都做完了嗎?再過半個鐘頭,貨運就要來嘍!”
“啊!杜蘅,別這么趕啦!”
“快了快了,我們就快好了!”
輕輕松松地一句話打發(fā)了好奇的工讀小妹們,杜蘅微笑地看著她們一邊哀哀叫,一邊加速手邊的工作。
不過,她的那聲“學(xué)長”,也徹徹底底打破了早先李立華腦中編織的美夢。
他和她,是不可能的了……
“我和她分手了!豹q不死心地,他開了口。
靜靜地回望了他一眼,杜蘅無聲地在心底嘆口氣,停下手邊的工作。
眼下的情景,跟當(dāng)初原紹夫與他未婚妻見面時的對話,竟是如此巧合的雷同,只是……
最后的結(jié)局卻是無法相同的。
“要出去聊聊嗎,學(xué)長?”
杜蘅首先提出邀請,卻又加上但書。
“不過,我可能不能陪你太久,因為再過半個鐘頭,我得和貨運送盆景去展覽會場!
他神情復(fù)雜地看著她,心底百味雜陳!啊阕兞耍∞!
從前的小蘅凡事都是依著他的意思去做,從來不曾有主見,更不可能會拒絕他,可如今……
“人,總是會成長的!
她淡淡的笑著,語氣中聽不出激動的情感或埋怨,卻莫名地讓李立華感到心虛愧疚。
“你……是在怪我?”
怪他當(dāng)初太絕情,拋下他們經(jīng)營三年的感情和女同事交往?
“不,學(xué)長怎么會這么想?”
有些詫異地轉(zhuǎn)頭望向他,杜蘅搖了搖頭,否定了他的疑問。
“其實,我一直很珍惜自己過去的一切,當(dāng)然,也包括了和學(xué)長交往的那段日子……”
“那,我們……”
還有可能嗎?
李立華激動地漲紅了臉,急切的想問,卻教杜蘅微笑地搖首打斷。
“和學(xué)長分手,讓我發(fā)覺了自己的軟弱與依賴,對他人而言,實在是太大的負擔(dān);而和‘他’相愛,讓我學(xué)習(xí)到成長,懂得愛惜自己、也為自己的生命多付出一些。若沒有認識他,我想,我不可能會擁有今日的一切。”
望了眼身后寧靜別致的“四葉香草集”,這是屬于她的小天堂!
杜蘅淡淡地笑著,純凈的面容上洋溢著惜福與滿足。眼底的溫柔因為想起了某個男人更顯惟美。
“他……”
是誰?
是哪個幸運的男人,可以得到她如此深情的依戀?
李立華有些不是滋味的在心底想著,好想不顧一切沖動地開口詢問,卻又沒有理由、也沒有身份這么咄咄逼人。
末了,他也只能重重地嘆息。
“我真羨慕那個幸運的男子,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曾經(jīng),他也是她溫柔眼底的惟一,可他卻獨斷自私地拋棄了一切,還沾沾自喜的以為找到了新的開始。
如今,他想要回頭,卻已再無可能。
覆水難收,佳人的芳心早為另一個男人的身影掛懷,沒有容許自己存在的位子了。
“該怎么說呢?”
杜蘅微側(cè)螓首,淡淡垂下眼臉,仿佛陷入遙遠的回想。
素雅的容顏流露出深情的愛戀,無語道出她曾擁有過的幸福戀情。
就在這寧靜的一刻,“四葉香草集”的大門猛地被人推開,鈴鐺在上頭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捻,一位工讀小妹急
匆匆地跑了出來。
“不好了,杜蘅!貨運的人打電話來說,路上出了點狀況,來不及趕來!我們的東西要怎么搬到會場?”
指著屋里頭一盆盆裝飾典雅的香草擺飾,工讀小妹緊張的滿頭大汗,實在是無技可施。
“是這樣的嗎?”
微微蹙起了眉,杜蘅也頗感頭疼。
怎么辦?
這是“四葉香草集”首次接受人家拜托,答應(yīng)為其展覽會場做一些盆栽擺設(shè)的責(zé),眼看約定的時間在即,她委托的貨運公司卻出了問題……
“現(xiàn)在,只要有車就有辦法解決,畢竟我們的盆栽又不是很大……”
工讀小妹們知道了情況,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說著說著,最后目光全都落到站在一旁的李立華身上。
“來吧,我?guī)湍銈冚d貨去吧!
沒轍地亮出手中的車鑰匙,李立華在眾多小女生的歡呼聲和杜蘅感謝的目光中,苦笑地做起搬運工。
沒關(guān)系,這也算是一次新的開始與契機吧!他想。
更何況,自己當(dāng)初的確是欠了杜蘅,不是嗎?
☆ ☆ ☆
好不容易在預(yù)定的時間內(nèi)趕到會場,這是一家住于臺北市東區(qū)、名聞遐邇的高級藝?yán)取?br />
聽說,他們這次是為了配合展出的作品,做一系列整體性的規(guī)劃一才會特地找遍全臺北的花店,評估出可能合作的對象。
而“四葉香草集”,居然能夠在眾多競爭對手之中脫穎而出,讓杜蘅訝異之余也頗為欣慰。
畢竟,這家店是她投注了全副的心神與精力,努力下來的結(jié)果。
過去杜蘅從未想過自己也有當(dāng)老板的一天,但是經(jīng)過感情上的波折,她成長很多,對許多事也開始有了想要嘗試的欲望。
李立華說她變了,的確,就連杜蘅自己都覺得,她變得成熟獨立,不再是過去那個缺乏自信、凡事畏縮的杜蘅了。
這一切的改變,讓她更加珍惜和原紹夫那段已成為過往云煙的感情。
因為,若不是他教她懂得真正的愛情,自己也不會在那段短暫卻又教她一生難忘的感情中,成長得如此迅速!
“杜小姐,你來了!
藝?yán)鹊哪贻p老板Alan,穿著一身鐵灰色筆挺西裝,面帶笑意的迎了上來,一邊與杜蘅打招呼,一邊調(diào)派人手將預(yù)定的盆栽搬下車。
“更是不好意思,還讓你派人幫忙!鼻溉坏匚⑿,杜蘅溫和的態(tài)度總是能讓人感到溫暖可親。
“別這么說,不過是小事,這位是……”Alan看著杜蘅身旁突然出現(xiàn)的陌生男人,眼神微微閃爍。
“我跟杜小姐是‘老朋友’了!
用力強調(diào)那三個宇,李立華自是感受到對方眼神傳來的估量氣息。
看樣子,漸漸變得獨立自信的小蘅,到哪里都是炙手可熱。
李立華真有點后悔,自己當(dāng)初不懂得好好珍惜把握,如今想再走進杜蘅的心底,恐怕是有場硬仗要打了。
“哦?朋友嗎?”
Alan玩味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理會。
“杜小姐,你要不要跟來看看盆景的擺設(shè)是否正確?”
將話題轉(zhuǎn)回公事上,Alan十分巧妙地將“閑雜人等”給排除在外。
沒辦法,誰教他身負重責(zé)大任,事情若不辦好,他這次畫展恐怕就會被“某人”害得開天窗了!
“嗯。”
輕輕頷首,隨著對方踏入藝?yán),杜蘅很快就被眼前簡單大方的設(shè)計,與優(yōu)雅的環(huán)境所吸引。
這并不是她第一次進入藝?yán)龋棵縼淼竭@。她都有一種放松自在的感覺,仿佛回歸到最純真元染的世代,被那一件件古樸玩味或是抽象迷離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給吸引,久久不能移開視線。
“這就是下周準(zhǔn)備揭幕的作品展覽場!
帶領(lǐng)著兩人來到一處近三十坪左右的場地,四周空曠的墻面,和一面占據(jù)了整個墻面的落地玻璃鏡,教杜蘅不解地蹙起眉頭。
怎么什么東西都沒有?
仿佛是看出她心底的疑問,Alan很好心地搞她解釋。
“這四周的墻面,全是以最先進的保全科技歸劃出的防盜措施,時候未到,這面合金墻……”Ahn看似得意地敲了敲銀灰色的金屬墻面!八遣粫詣娱_啟的!
也就是說,此時所有的畫作,都被安然地保護在墻內(nèi)嘍?
頗為好奇地看了看四周,杜蘅更想看看里頭被藏得好好的畫。究竟是些什么樣的名作?
“啥,噱頭!”一旁的李立華有些不屑地輕哼。
可能是對方眼底隱隱流露出的輕忽態(tài)度,讓他的敵對意識抬頭,李立華就是看不慣眼前這位斯文俊雅的藝?yán)饶贻p老板。
更受不了這些自詡為文藝人士的人,就愛搞些奇奇怪怪的花招當(dāng)噱頭,還自以為有品味。
“真不簡單啊……”
相較于李立華刻意的排斥,杜蘅刖是有些崇拜他看了看四周原本顯得平凡無奇的銀灰色墻面,此時充滿了神秘感。
關(guān)于這次的畫展,其實她也略有耳聞。
聽說好像是一位隱居的知名畫家sean,多年后首次舉辦的個人發(fā)表會。
據(jù)說這個讓眾多海內(nèi)外畫迷暌違多時的個展,還在文藝界掀起不小的波濤與騷動。
莫名地,杜蘅腦中又想起了原紹夫的身影。
不知道現(xiàn)在的他過得可好?
有沒有再繼續(xù)創(chuàng)作?
自從離開蕪茗旅舍,她與他之間算是徹徹底底的斷了音訊。
打從兩人分離后,杜蘅便開始不由自主地想從報章雜志的文藝版上,尋尋覓覓任何與他有關(guān)的消息,可是幾個月下來都毫無所獲,不禁讓她有點悵然若失,也有些擔(dān)心……
想想現(xiàn)在這個時候,她為他種下的滿園百里香,也該開花了吧?
好想好想回去看看他,又怕意外的相見,徒換來彼此間的沉默與尷尬。
還是算了吧!
苦澀地搖搖頭,揮去腦中這不該有的想法。
相見不如懷念呵……
杜蘅完全不知道,她沉溺于自己思緒中的微憂模樣,全都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鏡,落入另一雙同樣思念憂郁的黑眸中……
☆ ☆ ☆
“她走了嗎?”
進入畫廊內(nèi)部的一間特別室,Alan還沒來得及坐下來休息喘口氣,就教一旁傳來的急切問話給攔住。
“你自己不是也看到了嗎?”
指著一旁大型的落地雙面鏡,他無力地嘆息。
真受不了他這個哥哥!
當(dāng)初畫廊內(nèi)部會有這樣的設(shè)計,其實是為了考慮到可以私下觀察買主們的反應(yīng),因此才會在畫展中放實雙面鏡,只是沒想到,這特別的設(shè)計現(xiàn)在卻成了他兄長偷窺心上人的屏幕。
戀戀不舍地看著心上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原紹夫不禁有些氣惱。
“你就不會再多留她久一點?”
真是辦事不力!
“有本事你自己去。
沒好氣地別了表情不豫的原紹夫一眼,Alan壓根不為所動。
他早習(xí)慣了自個兒兄長發(fā)起睥氣來執(zhí)拗的態(tài)度,簡直跟幼稚園的小鬼頭有拼。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藝術(shù)家通病吧?
都有一副常人無法理解的怪脾氣。
要不是因為哥哥的作品在藝文界中炙手可熱,要不,自己早跟他翻臉了,哪還用伯兄長一個心情不好,讓他的藝?yán)乳_天窗鬧笑話?“就是因為我不能自己出面,才會叫你去啊……”對胞弟的話沒辦法反駁,原紹夫只能悶悶地在一套生氣。
“對了。那個男人是誰?”
末了,原紹夫改變話題,追究起方才就一直硬在心底的疑問!
“說到這個,你可要小心了。”
壞壞地揚起一抹笑,Alan的眼底閃爍著期待看好戲的光芒。
“那家伙看樣子好像跟杜小姐很熟,而且還有心追求人家哦!”
憑著他多年來鑒賞古玩畫作的敏銳目光,定不會錯過李立華看著杜蘅的眼神,是那樣的心動難舍。
“什么?”
危機意識猛然抬頭,原紹夫全身陷入備戰(zhàn)狀態(tài)。
他怎么都忽略了,像小蘅那樣一個溫和柔順的女人,一定會吸引不少狂蜂浪蝶在她身邊團團轉(zhuǎn)。
天,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不過不用擔(dān)心,你還是有勝算的!
微笑地安撫,Alan覺得自己好像在玩斗牛的游戲,危險卻又刺激得教人舍不得停手。
“我已經(jīng)盡全力邀請你那心上人來參加開幕典禮,到時候,Sean你可要懂得把握機會。
Sean是原紹夫的英文名字。
而此次畫展的主角同時也是近來掀起文藝界瘋狂熱潮的青年藝術(shù)家——正是自當(dāng)年車禍后,便鮮少有作品問市的原紹夫本人。
就連杜蘅都不知道,原紹夫在藝壇上的作品全是用他的英文名字發(fā)表,所以她才會翻遍了各大報章雜志,卻仍舊找不到關(guān)于他的任何消息。
“還用你說!
有些不習(xí)慣地撇過頭,原紹夫微微漲紅臉,對于親情總是拙于表達。
“那,你加油吧!贝驓饧佑退频呐呐脑B夫的肩,Alan眼中有著鼓勵,手足之情溢于言表。明白兄長的心情,Alan體貼地朝原紹夫點點頭,繼續(xù)出去工作。畢竟,他可要在今天藝?yán)冉Y(jié)束營業(yè)之前,把一切開幕事宜打點好才行。這其中,當(dāng)然還包括了要送給他未來“大嫂”的獻禮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