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
砰地一聲,重重踹開蕪茗旅舍原本就不怎么牢靠的大門,原紹夫冷著一張臉,肩上扛著“重物”,緩緩步進(jìn)老舊旅舍的玄關(guān)。
“耶?你今天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燈光暈黃的柜臺內(nèi),旅舍老板康定海——阿海,無聊地一個人對著三色花貓玩起撲克牌。
只見他一身招牌打扮,頭包海盜巾、鼻梁上架著一副小圓墨鏡,就算在這一片昏暗的室內(nèi)也不見他取下! 氨M會在那說風(fēng)涼話,還不快過來領(lǐng)你的人!”
嗓音沉郁地低吼著,原紹夫難得發(fā)作的脾氣,總算教阿海注意到他肩上究竟是扛著什么玩意兒了。
“天!你上哪打劫來一個女人?”
露出吃驚的表情,阿海不怕死的調(diào)侃,徹底引爆原紹夫的怒意。
“這不是你這白目的混蛋,上哪找來這么個瘋女人?”
憤怒的步伐繞過擋在前頭的男人,原紹夫來到前廳長沙發(fā)椅前。
其實,在他內(nèi)心深處,真的很想將肩上的重?fù)?dān)報復(fù)性地拋上椅子,但原紹夫仍是將自己僅存的理智與良心發(fā)揮到淋漓盡至,小心翼翼地將昏過去的杜蘅放到長沙發(fā)上。
“唔……”
難受地蹙了蹙眉,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哀鳴,杜蘅仍舊暈得不省人事,卻教男人聽了皺眉。
“喂,你對她做了什么?”
憂心看著杜蘅臉紅的臉蛋,阿海緊張地問,卻只換來原紹夫冷冷的一瞪。
“她大概是中暑了!钡卣f著,原紹夫手中卻不知在何時,早準(zhǔn)備好了一塊微涼的濕巾,輕覆上杜蘅的額際。
“嗯……”
好舒服!
在迷夢中滿足地低吟,沙發(fā)椅上昏迷不醒的杜蘅,對這微涼的濕意與觸感感到滿意。
頂著日頭走了將近一個下午,雖說時節(jié)已入秋,但南臺灣毒辣的艷陽威力可絲毫未減,一樣能教人暈頭轉(zhuǎn)向。
“她這樣沒問題吧?可別一來就被熱壞了!卑⒑2环判牡毓緡,盤算著他接下來的工作,要找誰來負(fù)責(zé)啊?
唉唉唉,好不容易找到人愿意來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小地方當(dāng)服務(wù)生的說,他可不想再找其他人了。
沒理會身旁男人滿腦子只會算計他人的利用價值,原紹夫只是沉默地看著沙發(fā)椅上昏睡不醒的杜蘅,為她替換了一條濕毛巾。
他的舉動,全落入一旁旅舍老板阿海的眼中。
“你看她這樣子,好像睡得很不安穩(wěn)?”以手指摩挲著微髭的下巴,阿海道出地觀察后的結(jié)果。
原紹夫只是沉默地瞥了他一眼,不語。
“我在想……要不要幫她解開幾顆扣子透透氣?”指了指杜蘅身上排扣式的小洋裝,阿?聪蛟B夫的眼神,有些狡詐。
“你又在想什么?”審視的目光投向?qū)Ψ,原紹夫一臉不以為然。
“要不,她可能會睡得很不舒服!睙o辜地聳聳肩,仿佛是為了加強(qiáng)自己話中的肯定性,阿海不忘露出堅定的眼神,頻頻點首。
的確……
沉默地看了眼杜蘅身上的衣物,老舊款式的無袖排扣式洋裝,緊緊包住了她略顯豐盈的胸口。
隨著杜蘅急促呼吸微微起伏、緊繃的胸前衣扣,顯然是教睡夢中的她頗感不適,連纖秀的眉宇間都浮現(xiàn)淡淡折痕。
“你干脆就好人做到底,幫她把扣子解開吧!卑⒑5恼Z氣略帶興味地自他身后響起。
為什么不是你?
原紹夫仍舊無語,只是回給對方一個不怎么好看的眼色。
阿海看出他的疑問,訕訕道:“沒辦法啊,誰教人是你扛回來的,即然你都已經(jīng)抱過人家了,我總不好又插一手吧!”
言下之意,即是怪原紹夫非禮在先,再犯一次至少還是同一個男人,若自己也出手,那人家女孩子
“哼!”
原紹夫自是聽出了阿海話中的意思,氣悶地哼了聲,卻又無話可反駁。
好吧!
誰叫自己要一時心軟多管閑事,現(xiàn)在麻煩甩也甩不掉,真煩!
咬了咬牙,原紹夫恨恨地瞪了眼幸災(zāi)樂禍的阿海,才僵硬地伸手至杜蘅隨呼吸微微起伏的豐盈胸前,準(zhǔn)備為她解開幾顆礙事的扣子。
一顆……兩顆……三……呃!
當(dāng)原紹夫略顯僵硬的指尖,緩緩下移到杜蘅胸前的第三顆鈕扣時,他沉穩(wěn)的黑眸對上了一雙驚惶失措又淚眼汪汪的秋瞳。
然后——
“呀——啊一色狼!”
啪!
震耳欲聾的高分貝女性尖叫,加上清脆悅耳的一記巴掌聲,打破蕪茗旅舍向來寧靜的夜晚。
雖然大半張臉被掩蓋在濃密的胡須之下,但可以確信,女人鮮明的五指印,正緩緩浮現(xiàn)在原紹夫被人給打偏的臉頰。
就連原本興味十足在一旁看好戲的阿海,此時此刻都顯得有些錯愕,臉上的表情只能用可笑來形容。
“你、鬧、夠、了、吧!”
他這輩子,還沒被哪個人給這樣甩過耳光!
而這個大膽的女人……
氣忿到不顧一切的想沖上前,掐死眼前惹了一堆麻煩,卻還擺張無辜受害臉的杜蘅,原紹夫向來控制得宜的脾氣不得不為此抓狂!
“等、等等,等等啊,阿紹!”
及時回過神來,拉住恍若死火山爆發(fā)的友人,阿海一臉苦哈哈,還得不停安撫著受到驚嚇、神情可憐兮兮,教人不忍苛責(zé)的杜蘅。
“嗚……嗚嗚嗚……色、色狼!你別過來!”緊緊抓住自己的領(lǐng)口,才剛從昏迷中清醒的杜蘅,淚眼汪汪地指控著。
“你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胡說八道個什么!”
和阿海拉拉扯扯的原紹夫,憤怒的一張臉被掩蓋在滿面的胡須下,卻仍教瑟縮在沙發(fā)一端的杜蘅嚇得蜷起身子,一雙水瞳防備地直盯著他瞧。
“誤會、誤會,這都是一場誤會,你們兩個人都冷靜一點好不好?”
不然,他會很累耶!
老板阿海在心里無力地嘆息。
真沒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開香檳慶祝一下好不容易找到人手幫忙,就得先解決他這初來乍到甚至不及一天的服務(wù)生,和自己旅舍內(nèi)目前惟一的房客相處不良的情形。
“杜小姐,我是電話里和你聯(lián)絡(luò)的康先生,首先歡迎你來到蕪茗旅舍!
揚(yáng)起一抹為難的苦笑,阿海一邊拉著怒氣沖沖的原紹夫,一邊自我介紹、歡迎著新朋友。
“你、你別讓他過來!”
小心翼翼地退縮到沙發(fā)后頭,杜蘅防狼似的舉動,令原紹夫見了大感不快。
“嗤!我躲你都來不及了,哪會想過去?”
悻悻然地瞪了她一眼,原紹夫此刻總算找回理智,不過怒意猶旺地忍不下這口氣。
“杜小姐,你和原先生顯然是有些誤會沒解開,剛才要不是他辛辛苦苦將你從外頭帶回來,你現(xiàn)在恐怕真會教林里的狼給吃了!
“狼!”
害怕的倒抽了口氣,杜蘅被阿海的話唬得一愣一愣。
臺灣的鄉(xiāng)間……會有狼嗎?
杜蘅不知道,不過,她也不想要知道!
“是他……帶我回來的?”
怯怯的眼神望向沉默站在一旁臉色陰郁嚇人的男人,杜蘅心底的愧疚感頓時漲得滿滿的。
是她自己誤會了大叔。
人家好心幫助她,但自己卻是這樣回報人家……
羞愧的情緒占滿杜蘅的心頭,讓她的雙頰染上紅云,頭也不敢抬地在心底自責(zé)著,躊躇不知該如何是
好。
“對、對不起,大叔!”
鼓起勇氣,杜蘅很誠心、很用力地道歉,朝男人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并羞愧地等待著對方的諒解,只是……
“呃,大叔?”
是他聽錯了嗎?
首先打破這滿室靜默的,是老板阿海。
他不解的先是看看杜蘅,再望望一旁身形僵立、臉色尷尬難看的原紹夫,忽然明白了。
“噗!哈哈哈哈哈——”
大叔?
這女人居然喊阿紹大叔?
天!這實在是太好笑了!
完全無視于杜蘅的滿臉錯愕,和原紹夫難看至極的陰沉臉色,阿海一個人捧著肚子,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還無法克制。
噢!她實在是太可愛了!
大叔……
“你笑夠了沒?”
原紹夫寒颼颼的話,自他身后飄來。
“呃,怎么了?我說錯了什么嗎?”
自己有說些什么讓人感到好笑的話嗎?
杜蘅不解,只能無辜地看著笑得肚子發(fā)疼的阿海,再不時偷偷望向一旁,臉色好像變得比先前更加難看的大叔。
“哎,小杜……我可以叫你小杜吧?”
阿海勉強(qiáng)止住了笑,開口問向杜蘅。“你今年才剛滿二十吧?”
“嗯。”杜蘅點點頭,算是回答。
“雖然我們家阿紹比你大了個幾歲,但我想,他的年紀(jì)絕對還不夠格做你的叔叔,你這么叫可真是抬舉他了!
笑嘻嘻指著身旁板著一張臉的原紹夫,阿海眼神閃爍調(diào)侃的光芒,卻著實教原紹夫感到礙眼。
“呃?”
大了個幾歲?
這男人……居然這么年輕?
目光有些遲疑、又有點困窘地轉(zhuǎn)向原紹夫,杜蘅怯怯的秋瞳正好對上他深黝卻蘊(yùn)含怒氣的雙眸。
糟了!
他肯定是氣死自己了!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居然這么年輕……呃,我是說,你留了滿臉胡子,我看不出來……啊,也不是這么說……不過,為什么要留那么長的胡子?很容易讓人誤會的呀……”
急窘地想要道歉解釋,杜蘅卻礙于口拙,只能赧紅著雙頓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出一些言不及意的話。
“哼,要你多管閑事!”
像是頭被觸怒的獅子,原紹夫非但沒接受杜蘅的道歉。反而神色更為陰沉,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
她又惹他生氣了嗎?
不明白自己又說了什么觸怒他的話,杜蘅只能啞然地看著對方離去。
“喂,這么晚了,你上哪?”
看不過去的阿海,同情地替杜蘅解危。
“去搶救我的畫具。”
冷冷拋下一句話,原紹夫在老舊的壁櫥中翻翻找找,取出一盞在老早年代里才會出現(xiàn)的煤油燈。
像是發(fā)泄怒氣似的,他動作干凈利落地取出火柴棒點燃,再緩緩蓋回玻璃罩,這才大力踩著步伐、頭也不回地尋他的寶貝去。
。慨嬀!
阿紹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丟下自己寶貝至極的畫具不管?
這可是多年來頭一遭啊!
回頭望了望一身平凡、甚至是有些狼狽的杜蘅,阿海打量的眼光,好像是在看什么奇珍異寶似的。
“我……說錯了什么嗎?”
一臉無辜又可憐兮兮的杜蘅,只能教阿海搖頭嘆息。
唉,誰教她好死不死,正巧戰(zhàn)中那男人心中的痛處?
拍拍杜蘅的肩算是安慰,看樣子有了她的加入,未來的蕪茗旅舍果真是要生氣勃勃了!
☆ ☆ ☆
日光懶懶的秋日,杜蘅勤奮忙碌的身影穿梭在蕪茗旅舍的外院內(nèi)廳,努力灑掃。
“呃……小杜啊,你不用這么忙啦,要不要和我一起打打牌?”
嘴上叼著根煙,和花貓一起看著杜蘅忙進(jìn)忙出,旅舍的正牌老板阿海終于有些良心不安了。
“不用了,老板,你忙你的吧,我想今天把前院打掃干凈。”回給對方一個慍和的微笑,杜蘅再次提著水桶往外走。
“請到這么勤奮的員工,還真教人不習(xí)慣!焙突ㄘ堃煌粗呸坷w細(xì)的背影消失在前門,阿海喃喃自語。
環(huán)顧整間旅舍,自從杜蘅來了,才不過幾天的時間,竟一掃多年來灰塵處處、陳年破舊的模樣。
此刻,阿海覺得自己簡直像是換了幢屋子似的,四周光可鑒人的家具擺設(shè)。還真讓人感到眩目!
“耶?阿紹,要出門啦?”
看著手提畫箱,身后背著畫架的原紹夫,阿海熱情的打招呼。
蹙著眉頭望了望四周煥然一新的感覺,和門外前院里隱約可見的忙碌身影,原紹夫沉默的目光再次調(diào)向柜抬內(nèi),手中玩著撲克牌的男人。
“壓榨勞工。”他鄙視。
“我哪有!”阿?棺h。
“是嗎?”
他環(huán)顧旅舍,物證歷歷在目。
末了,還不屑地哼了聲,才緩緩離去。
“耶?太過分了!”
看著頭也不回走出大門的男人,阿海叫囂。
不過,就連柜抬上的花貓,都以一雙不茍同的金褐瞳眸直盯著他瞧,教他也有些心虛了。
步出旅舍大門的原紹夫,高大的身形一踏入前院,就讓原本忙碌著埋頭除草的杜蘅注意到,停下手邊的工作。
“你、你要去畫畫了?”
她急急忙忙地從雜草叢中站起,沾了泥土的雙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想針對那夜的事向他道歉,卻又不知該怎么開口。
看著身高僅及自己胸前的杜蘅滿臉無措的模樣,原紹夫沉默不語,卻在眼底暗暗打量起她。
杜蘅穿著寬大工作服的身上沾染不少泥土,正在圍裙上努力拭凈的雙手也是如此。
臉頰被秋陽曬得通紅,連小巧的鼻尖都微微冒出汗珠,和過去他所認(rèn)識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女人,雙手不沾塵事的嬌貴模樣相去甚遠(yuǎn)。
“干么把自己弄成這樣?”
還來不及克制,原紹夫帶著質(zhì)問語氣的問話就這么沖出口。
不過,他卻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一般女孩子,不都希望穿上美美的衣裳,凡事有人代勞嗎?
為什么她卻總是把自己弄成一副傭人的模樣,忙進(jìn)忙出的,沒看見旅舍的正牌老板還有閑在那抽煙打牌,她自己就不會休息一下嗎?
“咦?什么樣?”
全然未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杜蘅沒聽出他話里的意思,只是傻傻地睜著眸,看看自己、再望望他。
終于,當(dāng)杜蘅的視線跟隨他的,上下打量過自己的一身泥土草屑、再落在一旁那只用來裝雜草的水桶時,她發(fā)現(xiàn),原來他是關(guān)心自己的。
“啊,這沒什么啦!”
隨手拍拍自已略顯臟亂的工作服,杜蘅輕笑,全身上下散發(fā)出一種甜甜的氣息,教原紹夫不自覺瞇緊了眸,望向那張純凈笑顏。
“我是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干脆把房子稍微整理一下……”
想起那晚初來乍到的自己,差點沒被旅舍那老舊破損的模樣給嚇著,杜蘅靦腆地笑笑,下定決心要為老房子洗心革面,對自己一身的塵泥不以為意。
“算了,隨便你!薄 】粗樕喜晦o勞苦,反而還顯得有些燦爛刺眼的滿足笑容,原紹夫忽然惱起自己多管閑事的舉動。
更令人生氣的是,對于自己反常的關(guān)心,她壓根不領(lǐng)情,教原紹夫沒好氣地沉下臉,邁開大步離去。
“呃……”
眼巴巴地看著男人再次沉下臉離去,杜蘅怔愣地不知自己究竟又是哪里惹他不快了?
她怎么老是惹他生氣呢?
自責(zé)地垂下頭,杜蘅悵然若失的模樣,全落人屋內(nèi)躲在窗沿旁,一人一貓偷偷窺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