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小君窩在桌前寫日記。這幾天的日記，悶到不行。今天媽媽去找她的朋友，大概要到半夜才回來吧。以前最喜歡這時候，媽媽不在，就很自在；可是，因為想念黎祖馴，一個人的自在不見了，真奇怪喔，她在日記寫著——
我已經(jīng)放棄，不去他家，死心了，但……怎么還是被他影響著，心情不快活，做事不起勁，鋼琴練習(xí)得勤，但生活定這么乏味�。≈俺Ｅ苋ニ易霾�，雖沒得到贊賞，但知道他會吃，就有成就感�，F(xiàn)在呢？好悶！能夠為喜歡的人服務(wù)，做事討好他，原來是一種幸福，很有存在感，一點都不辛苦。相較下，練琴像做義務(wù)的，悶死了，比做菜還無聊……
擱桌上的手機(jī)突然閃了幾下。小君瞄見來電的是誰，臉色驟變，急急抄來手機(jī)，卻不小心讓它滑落摔在地上，她馬上蹲下?lián)�，打開，急嚷：「喂？喂？」怕對方掛電話。
「響真久，以為妳又關(guān)靜音沒聽見�！顾г�。
是黎祖馴，心跳得好快！「不好意思，剛剛手機(jī)不小心摔到地上了，對不起�！�
「在干么？」
「寫日記�！�
「我以為小學(xué)生才會寫日記�！顾⌒λ偷偷纳ひ�，她聽著好歡喜。他問：「寫了什么？」
「就一些事……」關(guān)于他的事，正寫到難過處，他就打來了，真高興啊。
他好整以暇地追問：「一些什么事啊？」
「嗯……嗯……不是什么重要的……」她支支吾吾的。
「確實不是什么重要的，像我這種小人物，就不要浪費墨水啦！」
「啊……」小君直覺地叫出聲，泄漏了她的秘密，惹來他一陣訕笑。糟，被猜中了……
「原來真的是在寫我�！顾χ路鹦那楹芎�。
小君懊惱，怎么在面對他的時候，就智商減半，反應(yīng)笨拙，真糗。
「我沒說我寫你，不要亂猜。」她逞強。
「哦？妳沒寫？妳敢發(fā)誓？」
「……」為什么要發(fā)誓？干么要發(fā)誓？他說發(fā)誓她就要發(fā)誓嗎？
「怎么不說話？不敢發(fā)誓？是寫我吧，哈哈哈……」
「我……我不想發(fā)誓�！骨扑靡獾倪�！可是她不敢跟主撒謊，可惡，很狡猾喔！
他肯定：「那就是有寫�！�
她要賴：「隨便你怎么想，我只是不想發(fā)誓�！�
他確定：「少來了，不敢發(fā)誓就是有寫。寫了什么？罵我？」
她急了：「我說我沒寫！」
他認(rèn)定：「是不是罵我？」
她臉紅，招架不住，小小聲地說：「我沒寫……」
他都明白。「既然不是罵我，那就是寫我很好嘍？」
嗚，她想哭，這個人無賴，明知她不想承認(rèn)，還一直鬧。
她沒轍，很小孩子氣地說：「隨便你怎么想好了�！狗艞壣显V。
他哈哈笑�！肝�，干么還我鑰匙？」
美美還了��？！她不知該怎么說�！赴�？喔……因為……覺得……」實在別扭啊，就是覺得自己不受他歡迎嘛。
「因為怕我覺得被打擾嗎？」他替她講完。
「欸……」
他沉默了會，問：「另一把鑰匙呢？」
「�。俊�
「妳忘了？2503的鑰匙�！�
原先接到電話的好心情瞬間消失，小君心頭一沉，原來他打來是為了追回鑰匙。
「我知道、我……我再拿給你�！�
「明天有沒有空？下午四點在我打工的唱片行碰面，記得帶鑰匙�！�
「喔……好。」
談話結(jié)束，果然只是為了鑰匙，嗚嗚……她打電話給楊美美。
小君問她：「妳已經(jīng)把鑰匙還了？」
「對啊，妳知道了？他說的？」
「嗯。還鑰匙的時候，他有沒有說什么？」小君好奇。
「沒有耶……」
「是噢。」不死心，再問：「他臉上有沒有一點點失望的表情？」失望就代表在意她。
美美口氣冷淡地說：「老實說，妳可以放棄了啦，我覺得人家只是把妳當(dāng)妹妹�！�
「喔……是啦……他打來跟我要2503的鑰匙。」
「對厚，死過人的房間，妳都還沒去過哩�！�
「我很后悔……」小君泫然欲泣�！敢欢ㄊ俏姨Ｈチ�，又雞婆地煮一堆東西，他覺得煩才搞砸的，真丟臉，早知道我就不那樣做了……」
這叫什么？弄巧成拙？可是第一次喜歡人，哪聰明得起？沒戀愛經(jīng)驗，只是被那個人迷住，傻呼呼地想靠近他，沒辦法可以依循，當(dāng)然也不懂得所謂的愛情里的種種技巧，譬如什么欲擒故縱啦，又譬如怎么勾引才高竿啦，小君都不懂，她太年輕，也不知道該怎么壓抑心中的震蕩，混亂著，用笨方法示好。想說他要是吃很多好吃的菜可能會很高興，那就等于喜歡她，他要是發(fā)現(xiàn)她很會煮咖啡，那么愛喝咖啡的他可能就會注意到她，那就等于喜歡她……
一加一等于二嗎？
但一份付出加上多一份的努力并不等于愛情。這些小君都不明了，所以該要吃苦頭了。今晚她失眠，難過著，他打來一通電話，她就難過得好像是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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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照約定時間，唱片行外，他們碰面。
黎祖馴發(fā)現(xiàn)她好像瘦了點，他猜她沒睡好，兩眼下有暗影，她一直低著頭看腳。白洋裝穿在她身上松垮垮，他還發(fā)現(xiàn)她的小腿好白好細(xì)，穿休閑鞋，很可愛，她永遠(yuǎn)給他一種如沐春風(fēng)的感覺，很清新、很舒服。瞧她低頭害羞得不敢看他，怯怯蛇模樣，讓他七中升起憐惜。
對了，他拎高手中的紙袋交給她�！笂叿旁谖壹业男印！�
「喔�！共豢此�，拿走袋子。手伸進(jìn)裙子口袋，拿出鑰匙，遞給他，但不看他�！改萌ァ！�
「唔�！顾孟妈�匙。
「Bye～～」結(jié)束了，她轉(zhuǎn)身就走。
黎祖馴上前，走在她身邊。小君覺得奇怪，斜覷著他。他與她并肩走，笑著大步走。奇怪？小君正納悶，他忽地一把抓住她右手，喊：「快跑！」拖著她就胞。
「喂……」來不及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他半拖半拉的跑向到站的公車，沖上公車，握穩(wěn)鐵桿，她才跑幾步，就直喘氣�！敢ツ�？」
他大氣也不喘一聲，笑看她�！笌吶�2503。」
公車搖晃著，小君別過臉去，偷偷笑。
他湊過去，看她偷笑�！高@么高興啊？」
她害羞，低頭不語。
他笑望著車窗外的黃昏景色。在這搖晃的車廂里，待在這女孩身旁，感到一種很寧靜、很溫暖的氛圍。
百穗旅社就在永康街附近，穿過公園，走二十分鐘就到。
小巷底，大樹環(huán)繞，獨棟的老旅社，六層樓高，水泥外墻斑剝，幾處露出磚塊，爬滿九重葛，紅紫色花兒迎風(fēng)招搖著，看得出旅社歷史悠久，真懷疑它怎么從921地震中活下來。
黎祖馴帶小君進(jìn)去。
小客廳，藍(lán)地毯，迎面兩架電梯，右邊是門形柜臺，柜臺后站著個鬈發(fā)發(fā)胖的歐巴桑，墻壁釘著大木柜，木柜分成好幾個小格子，是房間鑰匙的窩，看得出來砠屋率差，幾乎每個格子都放著鑰匙。
看到他們，歐巴桑挪挪老花眼鏡，招呼黎祖馴�！笌笥褋戆�？」看他們拎著個大紙袋，問：「又拿東西來放�。俊�
「是啊�！�
看樣子歐巴桑跟黎祖馴很熟，而「女朋友」這三個字讓小君偷偷高興一下。
黎祖馴晃了晃手中鑰匙。「我上去了�！�
「好啊，離開要上鎖啊�！�
黎祖馴熟門熟路地領(lǐng)著小君走進(jìn)電梯，乘到五樓，空氣混著陳年煙味，不知放在某個角落的飲水機(jī)發(fā)出嗡嗡聲響，沒有窗，走道陰暗，一路走到底，右邊房間，門楣黑底燙金牌子，房號2503，想到里面發(fā)生過的殉情事件，小君心臟咚咚響，有些緊張。
黎祖馴插入鑰匙，轉(zhuǎn)動門把，木門哀怨地嘎吱一聲，緩緩打開。
小君屏住呼吸，慢慢看見里邊的景象了，突然，砰！黎祖馴關(guān)門，她嚇一大眺，退開好幾步，瞪著他。「怎……怎么了？」
「妳看見了嗎？」他僵著臉。
「什么？」
「還是我眼花了？我好像看見床上有兩個人。」
「真的嗎？」寒意從脊椎骨往下竄，小君面色慘白，不敢吭聲了。
黎祖馴拿出手機(jī)，立刻打到樓下柜臺，一面喃喃自語：「奇怪，這房間只有我會來啊，怎么有人？」
小君驚恐，搗著心口。喔～～老天，她腿軟，想到之前他說的殉情的戀人，兩個人……腦袋禁不住胡思亂想。
電話撥通，黎祖馴說：「紀(jì)桑，里面有人欸，你們租給人家了是不是？沒有？明明床上有人��！不然我看到的是什么？嗯……嗯……」他表情沉重地關(guān)手機(jī)�！钙婀�，沒租出去，里面怎么會有人？」
你確定看到的是人嗎？小君想著，渾身起雞皮疙瘩，怯怯地提議：「我們要不要改天再來？」
「不行！」他目光一凜�！肝乙闱宄趺椿厥��！拐f著，猝地就扭開門把。
媽呀～～小君掩臉，不敢看，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落跑。
黎祖馴咧嘴笑，他往左側(cè)身，打量小君右邊，又往右側(cè)身，打量小君左邊。這家伙不睜眼，小手緊緊蒙住臉，縮著肩膀，動也不敢動。他右手在她面前揮了又揮，她沒反應(yīng)。他彎身，故意在她耳邊吹氣，呼～～
誰在吹她頭發(fā)？媽呀，她顫抖地叫：「黎祖馴？黎祖馴！」
他不吭聲，好整以暇地看她膽小得連眼睛都不睜開。
她轉(zhuǎn)身，急急嚷：「黎祖馴？黎祖馴？怎么樣了？」
他又往她耳朵吹風(fēng)，她嚇得背過身，蹲下來�！咐枳骜Z？怎么樣了？嗚……黎祖馴！」
哈哈，她真好笑，他蹲下，突然一把攬住她。
「啊～～」小君大叫，緩緩睜眼，發(fā)現(xiàn)是他環(huán)著她的肩膀，而且很可惡地、戲謔地對她笑。
「妳也太鳥了吧，這樣就嚇得不敢看？」
「有人嗎？」
「有，一百個！」
「嗄？」
「騙妳的啦！」黎祖馴拍拍她的頭，站起來，轉(zhuǎn)身就走進(jìn)房間。
唉呀，唉呀！小君跺腳，氣死了。她追進(jìn)去，問：「可是你剛剛不是還打電話？」
「裝的啊�！�
「你怎么可以這樣？！我嚇?biāo)懒恕！?br />
「常常被我這樣訓(xùn)練，以后妳膽子大，什么都不怕�！�
她罕見地氣急敗壞：「我真的真的厚、我真的真的會嚇?biāo)馈?br />
他哈哈笑。
這時，小君的手機(jī)響起，她緊張地看來電顯示，是美美。
美美劈頭就問：「怎么樣？鑰匙還了嗎？他說什么？」
「啊，嗯……我現(xiàn)在不方便講�！剐【е嵛�。
「為什么？」
「回去再跟妳說喔，我在2503�！顾�(xì)小的聲音里摻著喜悅。
「在2503？不是要去還鑰匙嗎？」
「我誤會了，他是要帶我去2503放東西�！顾α�。
「……」美美怔著，心浮氣躁。不懂黎祖馴怎么忽然又對小君這么好了？
「我晚點再跟妳說……」小君掛了電話。
天空陰霾，烏云聚攏，眼看快下雨了，風(fēng)從窗口吹入，涼涼的，皮膚感覺到濕氣，空氣聞起來也有著潮濕的氣味。
他們就像對戀人，窩在小套房，2503里藏著寶藏。
黎祖馴指著一室堆放的物品，跟小君解釋：「有的是朋友不要的，有的是在搬家公司上班時客人淘汰的，不知不覺囤積了這么多東西……」
「你堆這些東西要干么？」
「有些會送去育幼院，有些留著，將來看誰需要就給誰嘍�！�
大概是剛剛被黎祖馴嚇壞，那一嚇，嚇跑小君的矜持和尷尬，消除兩人間的陌生感，氣氛輕松，跟他互動自在多了。
墻角堆著一排的油畫。
小君問：「是哪個畫家的？」構(gòu)圖怪奇，一幅幅奇怪線條組合，像藏著密碼，淡色彩，畫中散發(fā)飄渺自由的氣息。
「是我畫的�！顾f：「以前交過一個美術(shù)系的女朋友，很會畫畫，我覺得不難，就跟著隨便畫幾幅�！�
「隨便畫的就畫這么好，如果認(rèn)真學(xué)，搞不好可以當(dāng)畫家�！�
「沒興趣�！溉齻�字否定她的建議。
小君又看見擱墻角的木吉他�！改銜䦶梿幔俊�
他拿吉他，隨手彈一段，鏗鏘有力，旋律振奮人心。
「你學(xué)過啊？這組節(jié)拍很復(fù)雜�！剐【潎@。
「吉他是以前的同事不要的，我到書局翻了書，回來亂彈，簡單得要命，玩幾個月就沒興趣了，放著也是放著，如果有朋友要吉他，我可以送他�！�
怎么都說得這么容易？小君嫉妒，她練琴練到快抓狂，可是竟有人隨便學(xué)學(xué)就畫畫出色，吉他厲害，不公平。而這樣的人，竟不是努力當(dāng)畫家，從事藝術(shù)工作，只是在唱片行打王？
小君建議他：「你那么有天分，要是肯好好學(xué)東西，一定會很有成就。」
「嗟！」他笑，整個人往后，倒在床上�！笎灒擅词裁炊家v到成就？只為高興不行？及時行樂，享受生活，懂不懂？不用一定要有收獲�！�
「我只是建議你嘛�！剐【ι︻^。
「像妳上鋼琴課上到挨罵，彈琴本來是開心的，彈到愁眉苦臉，還喜歡彈嗎？」
「我是不喜歡，但沒辦法啊，我媽希望我將來……」
「好了好了，別左一句媽右一句媽，又不是沒斷奶�！顾荒蜔┑目跉�，教小君立時閉嘴。黎祖馴下床，從床邊的桌子下，拖出老唱機(jī)。
小君過去，蹲在他旁邊看。「這還可以用嗎？」
「好用得很�！估枳骜Z找出黑膠唱片，放上去，按開開，嘎吱嘎吱，唱盤轉(zhuǎn)動，唱英文老歌。
小君笑了。「我只有在電影里看過�！�
他這時又用一種極溫暖的口吻，耐著性子跟她說：「妳看，這個是控制聲音大小的，這個提起來唱片就停了，妳試試�！�
她沒試，她注意到他的右手，指著他的右手腕�！改氵@里被蚊子咬了�！�
黎祖馴不以為意，江小君卻慎重其事地打開手提袋，拿出小小綠色扁圓形罐，打開，里頭是深綠色油膏。
「要不要抹？可以治蚊蟲咬。」
「這什么？」
「神奇紫草膏�！�
他瞠目，笑了�！干衿孀喜莞�？」什么鬼。
被笑得不好意思，她解釋：「這很好用，可以搽蚊蟲咬，還可以消炎，也可以提神。」
「喔。J他把手伸向她。
小君猶豫一下，捻一些藥膏，輕抹在他的皮膚上。有點不好意思又感覺很甜蜜。
黎祖馴抽回手，嗅聞藥膏的味道，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味道�！�
「什么？」
「妳身上常有的就是這個味道啊�！鼓脕硭幑蓿拮臃饷�，是個老頭子的臉�！窪OCTER BURT\'S……」是這個牌子。
「你不喜歡這味道嗎？」
「剛開始聞到很不習(xí)慣，有點刺鼻，聞久了，很像樹的味道�！�
「這牌子的東西都是天然的配方。」
「真的可以提神嗎？」黎祖馴抹一些在鼻間。
「這給你用，反正我還有。」想放這小東西在他身邊，這樣只要以后他使用這東西，她就覺得好幸福。
「謝啦～～」黎祖馴收下，涂涂抹抹。「真的可以提神？我昨天都沒睡，一直到現(xiàn)在。」
「為什么？」
「失眠�！�
「為什么失眠？」
「肚子餓，找不到東西吃。」
「喔……」
他抬頭，望天花板，搔搔頭，裝不經(jīng)意的口氣說：「妳煮的飯還不難吃�！褂鼗氐匕凳舅�，她可以放心來他家，他不覺得困擾。
剛開始他是有疑慮，到后來還挺享受的，而且跟小女生互動，比跟那些同年齡愛玩時髦的女人有趣多了。和那些女人周旋，她們反應(yīng)快，聰明有趣，熱鬧，又懂得和男人調(diào)情。但他沒有歸屬感，和小君相處感覺很不一樣，該怎么說呢？就是一種溫馨的、窩心的感覺。不再排斥她，不拒絕讓她喜歡著。
小君笑了，笑得靦腆。心滿滿地，好暖、好甜蜜。今天以前她難過得像在地獄，現(xiàn)在呢？這世界又大放光明，什么都變得好可愛、好漂亮。
「對了，妳幫我看看這個還能不能用？」黎祖馴趴到床底，從里邊搜出一臺電子琴。
「連這個你都有？」
「反正都是人家不要的�！�
小君接上電，熟練地敲出旋律，幾個琴鍵的彈簧松弛，但還能演奏。
她坐在地上，叮叮咚咚地，笑問他：「你想聽什么？我彈給你聽�！�
「就彈妳喜歡的�！�
他躺到床上，聽她彈琴。
她敲打琴鍵，操作玩具電子琴，將旋律送入他的耳朵里。
這次她彈奏不為了參加比賽或為了老師母親們的期待，這次純粹為取悅心愛人兒的耳朵。
黎祖馴合眼聽著，電子琴的聲音沒平臺鋼琴好，但這次他聽出感動，和之前那僵硬的琴聲不同，這次江小君彈得好極，聽起來，悅耳舒服。他竟然越聽越陶醉，到后來昏昏欲睡，于是他沉入夢境里，什么都消失，夢中只有那美妙的琴音回蕩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下雨了，窗外，天空灰白色，雨滴在窗玻璃婉蜒，雨聲敲著窗檐。陰天，雨聲，讓2503像隱沒在與世隔絕的秘密地方。
小君坐在床邊，貪心地打量他睡著的模樣。她幫他蓋被，拿枕頭，很小心地放到他腦后，想著這樣他睡起來會更舒服吧……
他怎么連睡著了都這么好看呢？濃黑的眉毛超性格，高挺的鼻梁很有男子氣概。
現(xiàn)在，她不覺得這里可怕，反而感覺溫馨。黎祖馴將被主人遺棄的物品，安頓在此，收容它們。是因為這樣嗎？這房間雖然擁擠，但很有感情。
天色逐漸昏暗，她沒開燈，房間暗下，她索性趴在他身邊，托著臉，很著迷地瞧著他。怎么看都看不膩，只是這樣看著，就好幸福好快樂。她迷惘，恍恍惚惚，從不知自己會有這么癡迷的時候，光是望著這個人，就傻傻地直笑，原來愛人是這么神奇的感覺，電視演的，小說寫的，都不如親身體驗來得震蕩。
她看看手表，七點了。該回家，卻想留在這里，不忍心吵醒他。
街上路燈亮起來，光暈透窗。
鈴～～手機(jī)響了，小君趕緊搜出來，調(diào)弱音量。她不敢接，是媽媽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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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美坐在沙發(fā)看電視，她心浮氣躁，不時看向掛鐘。
八點了，小君說要再打給她，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打？難道他們還在2503？好悶，卻沒資格生氣。朋友快樂她應(yīng)該也要跟著高興，可是真實的感受卻不是那么一回事。
終于手機(jī)響了，是小君的媽媽。
「美美，小君跟妳在一起嗎？」
可惡！每次小君晚歸，就牽累到她。
「我沒跟她在一起喔……」
江天云沉默了會�！赣袥]有聽她說要去哪？」
「哦，昨天好像聽她說什么要去聽什么演講……」美美機(jī)靈，幫著扯謊。
「演講？」
「是啊！」
「跟誰？」
「我想想……她說跟誰去呢？我一時也忘了……江媽媽妳別擔(dān)心，她可能等一下就到家了�！拱萃�，每次都緊張兮兮的，有這種媽媽也怪恐怖的，才八點就通緝女兒。
「奇怪，她的手機(jī)收不到訊號……」
美美最會掰了�！赴�，一定是聽演講的時候把手機(jī)關(guān)掉了，伯母，我要是想起來她跟誰去，馬上打電話告訴妳……」
掛掉電話，馬上打給小君。
「妳干么啊？在哪里？妳媽在通緝妳欸，我剛剛騙她妳和朋友去聽演講。」
「�。渴青�，謝謝妳。她剛剛有打給我，但是我不敢接�！剐【龎旱吐曇�，注意黎祖馴有沒有醒來。
美美追問那邊的狀況：「為什么不敢接？做壞事哦？妳還跟他在2503嗎？一直到現(xiàn)在？」
「噯……完了，回去我媽媽一定會問我跟誰去聽演講，美美，妳覺得我要怎么說？」
「就隨便說啊，說跟吳曉莉去好了�！箙菚岳蚴撬齻兊耐嗤瑢W(xué)，已經(jīng)很久沒聯(lián)絡(luò)了。
「喂，妳會不會太扯了，在那里待那么久，干么��！」
「妳不要亂想，因為他睡著了嘛……」
「叫他起來��！」也不是故意要口氣這么沖，可是……好嫉護(hù)啊。
「他睡得好熟，我舍不得叫醒他�！�
「那妳干脆跟他睡到明天好了！」
美美氣�；＃謾C(jī)扔在桌上。腦袋里不斷浮現(xiàn)小君和黎祖馴躺在床上依偎的畫面，這一想，怒火狂燒。她又有被耍的感覺，是江小君自己說要放棄的，鬼啦！明明就想倒追黎祖馴，干么一直假惺惺？屁！不要臉～～一定是見面的時候，她又在那邊裝無辜勾引他，不然他怎么忽然會那么積極帶她去2503？
手機(jī)又響了，美美氣沖沖地接起。
「喂！」
「呃……」大概被兇惡的口氣嚇到，江天云愣了一下�！该烂�？」
「喔……伯母�！�
「真不好意思，我很擔(dān)心小君，妳有沒有吳曉莉的電話？我想打電話問問看�！�
「伯母，小君最近跟一個男生很好，叫黎袒馴……」
很想這么說，握著話筒，美美掙扎著。
說出來，把黎祖馴的事說出來，然后江媽媽就會制止小君跟黎祖馴接近，那她就有機(jī)會親近他了……美美驚訝于自己怎么變得這么壞心，可是，她真的好喜歡黎祖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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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祖馴一直睡到九點才醒，然后帶小君去坐公車，送她回家。他們坐在后邊位置，黎祖馴問她：「干么不叫醒我？都九點多了�！�
「因為你睡得很好嘛！」死定了，回頭要怎么跟媽媽解釋？
「回去會不會挨罵？」他看得出她很焦慮。
怕他有罪惡感，她擠出笑容：「不會啦，剛好我媽今天有事會比較晚回來，你不用擔(dān)心。」
他笑笑地說：「我才不擔(dān)心，反正被罵的人是妳�！�
她愣住。「喔�！�
明明就擔(dān)心挨罵還不承認(rèn)，她的體貼，他是感動的。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喜歡這女孩，第一次他主動約女孩子，他問：「下次跟我們一起去沖浪吧，我教妳�！�
「耶？」她眼睛一亮。
「干么，不想去��？」
「想去，我想去！」
「笨蛋。」他哈哈笑，揉揉她的頭。
她笑了，管他的，回頭挨罵就挨罵吧，值得啊，這么開心哩！
她好奇地問：「還有誰有2503的鑰匙？」
「我啊，我復(fù)制了一把�！�
「還有呢？」
「妳啊，不是給妳一把了？」
「還有誰？還有誰有？」
「周星馳有張曼玉有吳孟達(dá)有八兩金也有……」
他又在開玩笑了，她偏著臉，瞪他。
他忽爾臉色又變得正經(jīng)�！负�，敢瞪我？」
她裝兇狠：「你真的很愛胡說八道�！�
他裝嚴(yán)肅：「再瞪？妳再瞪？」
「瞪你又怎樣？」嘿嘿，相處久了，她學(xué)壞，也油條起來了。
「我最討厭別人這樣瞪我，我會……」他湊過去，吻了她。
這會兒她不敢瞪了，她閉上眼睛。
車子搖晃得厲害，她的心，震得更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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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進(jìn)門，就看見媽媽凜著臉，坐在沙發(fā)。
慘了，小君回避她的視線，轉(zhuǎn)身，關(guān)門，蹲下身，慢慢地脫鞋。氣氛沉重，好安靜，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到母親冰冷的視線，正在打量著她。
江天云沉聲道：「妳過來。」
小君走過去，站在母親面前。
江天云雙手抱胸，問：「美美說妳去聽演講，去哪里聽？」
小君低著頭說：「誠品。」
「和誰？」
「吳曉莉�！�
「吳曉莉？」江天云臉一沉，伸手�！甘謾C(jī)給我�！�
「媽……」
「拿來，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小君不敢反抗，只能交出手機(jī)。
江天云打開手機(jī)，查通聯(lián)記錄。
小君屏住呼吸，默默地看媽媽檢查手機(jī)。幸好，早知道媽媽有這種習(xí)慣，進(jìn)門前，就先把黎祖馴跟美美打的電話刪除。
江天云看到幾組未接來電，都是她打的。不死心，又打開通訊錄。
「我打電話問吳曉莉�！�
小君臉色一白，求饒了。「媽……」
「誰知道妳跟美美是不是串通好的，我看妳最近失魂落魄的，貝多芬的第八號鋼琴奏鳴曲，那首『悲愴』妳彈多久了，到現(xiàn)在還背不出來，我看妳一定有問題！」
「媽，妳不要這樣好不好？媽……」
通訊錄里果然有吳曉莉的電話，不顧女兒的請求，江天云按下通話鍵，堅持查個清楚。小君抿著嘴，很無助，等著謊言被拆穿。
「喂？」接電話的，是個年輕女孩，聲音很有元氣。
「妳好，我是江小君的媽媽。不好意思，江媽媽只是想跟妳確定一下，小君晚上是不是跟妳一起？」
小君難堪，淚盈于睫，僵在原地。不只是謊言被拆穿，還騷擾到同學(xué)，預(yù)料到今晚免不了遭母親一頓審問。
江天云問完，掛上電話。看著小君說：「下次聽演講先跟我說一聲，聽演講不是壞事，我不會不讓妳去，不然也留個紙條跟我說，回來沒看到妳，我很擔(dān)心妳知道嗎？打電話，妳又不接，還以為妳出了什么事，妳最近常常這樣�！�
小君怔住，艾艾地說：「我知道了……對不起�！箽G？吳曉莉說了什么？媽媽怎么沒生氣？
「我今天跟協(xié)會的朋友討論過了，大家都覺得妳的入學(xué)考就準(zhǔn)備貝多芬的『悲愴』，難度雖然很高，但我對妳的實力有信心，妳要更努力才行。還有，下個禮拜媽就要跟協(xié)會的朋友去維也納開會，會在奧地利待一個月，順便幫妳申請學(xué)校，看看住的地方�！�
一個月？！小君面無表情，強抑內(nèi)心的狂喜。一個月媽媽都不在，喔～～太俸了，她自由了！
江天云拿出一迭影印資料，要女兒過來坐，叮囑女兒這一個月要練的曲目，還有需要加強的技巧，以及入學(xué)考的準(zhǔn)備事項。
小君心不在焉地聽著，她哪在乎入學(xué)考，如果沒考上那更好，她現(xiàn)在滿心想著的都是黎祖馴啊，趁這一個月她可以跟他去沖浪，不用再擔(dān)心著要找什么借口了，太棒了。
趁江天云洗澡的時候，小君回房，打電話給美美�！肝覌寷]罵我，吳曉莉不知道說了什么�！�
「廢話，我早就幫妳跟吳曉莉講好了�！�
「謝謝妳，要不是妳，我肯定完蛋了�！�
美美有氣無力地說：「是啦是啦，爽都妳在爽，我收爛攤子的�！�
「不要這樣說嘛，」小君喜孜孜地問：「黎祖馴找我去沖浪欸，我們一起去�！�
「真的嗎？」美美一聽精神來了�！笂呎f的喔，一定要帶我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