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純縵看著他們之間親密的舉止,兩頰發(fā)燙。
雖然男的俊、女的美,十分賞心悅目,但,對未嘗情事的她,還是太刺激了點,她只覺打擾了一對情侶的打情罵俏,一張小臉拚命往桌面靠,恨不得藏到桌子底下。
“時間到了,還不準備上臺?”白桐笑鬧夠了,頂了頂馮子海的腰,催他離開。
“小縵,那我們明天見嘍!一定要來喔!”他在白桐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后起身越過桌面,彎腰朝一直低著頭的章純縵擺擺手。
章純縵微微皺起眉頭,覺得他在自己女朋友面前對其他女孩子用如此熱絡(luò)的口吻,實在是行為不當,為保持清白的距離,她沒有看他,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直到認為人應(yīng)該走遠了,才緩緩抬起頭,悄悄朝著他離去的方向看去
馮子海從吧臺旁提起吉他走向舞臺,原來他是歌手,也難怪那天下雨,他寧愿自己淋濕也得周全保護那把吉他。
這時,店里不知何時已坐了六、七成客人,剛才還圍著聊天的服務(wù)生,此時全忙碌地以小跑步的速度穿梭于走道間。
她感受到空氣中細碎的交談聲,以及服務(wù)生輕快的腳步,想到自己就要在這里工作,心臟突然異常興奮地跳動,血液在血管中沸騰,她已經(jīng)開始期待明天的到來。
好不容易拉回奔騰不受控的思緒,回頭卻撞見一雙美麗卻帶著審視意味的眼眸。
“桐姊……”章純縵在半空中飛躍的心,莫名地落回了地面,她遲疑了下,問道:“明天幾點上班呢?”
白桐定定地看了她幾秒鐘,唇角注入淡淡的笑意!傲c到十點。你搬家前的這幾天就五點到九點好了,早點回家,免得危險!
章純縵聽她這么說,猜想是馮子海離開前告訴她的,心里涌上一陣感動。
此時,懸掛在墻角的音箱突來一聲吉他彈片刷過琴弦的簡短音律,將兩人視線同時引向舞臺。
馮子海坐在椅子上,低頭測試吉他音準,修長的腿一只曲著支撐吉他,另一只則伸得長長地,隨興地搭跨在地上。
簡單的舞臺空間,幾個音箱,一臺伴奏電子琴、一張吧臺椅、一個琴譜架,卻因為臺上的人,頓時明亮了起來。
燈光從舞臺邊緣打向歌手,在他周身形成光暈,抓住所有人的目光。
“感謝各位今天的光臨……”馮子海傾身靠近麥克風(fēng),低啞的聲音模糊地說了一串話,接著,右手輕輕一劃,介紹演唱的曲目,吉他琴弦就在他的彈指間響起清脆的樂聲。
他的歌聲透過麥克風(fēng)傳出,低沉,帶點沙沙的共鳴,慵懶得像連力氣也不使,卻透著一股魔力,讓人不自覺屏息聆聽,閉上眼,仿佛陷入一望無際的荒漠,舉目黃沙,孤獨蒼涼。
章純縵凝神聽著,一陣心悸,心像破了一個大洞,流沙不停往里頭鉆動,卻始終填不滿。
他看起來輕佻,甚至邪氣,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那不是他真正的表情。
但,這也只是她的猜想,她并不認識他。
她瞇起眼想看清楚馮子海此時歌唱時的神情,他正巧也往她的方向看來,她的心驀然揪了一下,胃,熱了起來,下意識地避開他的視線。
她感覺有些什么事情正在變化,從她踏進這間餐廳開始,只是她抓不住頭緒。
或許,是那個雨天,他拿起雨衣罩住吉他的畫面在她腦海中形成太深刻的記憶,而她第一個應(yīng)征的工作,就是民歌餐廳;煦缰,她仿佛被一個無形的意念牽引著而不自知,而這些意念,正一點一滴地透了出來。
“你看那邊。”白桐指向舞臺正前方,坐著四個年紀應(yīng)該與她相差無幾的年輕女孩!澳切┒际前⒑5乃乐腋杳裕惶旄芎脦讏!
章純縵摸不透她的話意,想著,自己的男朋友如此受歡迎,到底是該高興還是覺得討厭。
“你很想把她們踢出去嗎?”她問。
“嗯?”白桐像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
“啊……沒有啦!”她傻笑,再怎么說也是客人,哪有把客人踢出去的道理。“我先回去,明天會準時上班!
“歡迎你加入,明天見!卑淄┢鹕硭退。
曼妙的身段與出塵的容貌,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讓章純縵望之興嘆,暗自決定,一定要為這美麗的女子守護她和馮子海的愛情。
。
晚上,章純縵向家人提起打工的事,沒想到再度引起爸媽的爭執(zhí),這次,她以前所未有的堅決態(tài)度,終于說服了爸爸。
第一天上班,章純縵就受到同事們熱烈的歡迎。
“你來應(yīng)征時,我們就在討論,猜你一定可以錄取!币幻聼崆榈乩氖帧
“為什么?”她張著明亮的大眼,終于明白昨天一群人圍著竊竊私語的對話內(nèi)容。
“你長得這么漂亮,笑起來又甜,看起來就很好相處,我們還特地要阿海跟桐姊說,一定要讓你來上班!绷硪粋人插嘴說。
“海哥……”聽見馮子海的名字,章純縵心中閃過一絲異樣,她抓不住那一瞬間的感覺,卻見大伙笑成一團。她滿天問號,只能跟著傻笑,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
“你叫他海哥,人家一聽就知道是新來的,他就愛唬漂亮的美眉,聽人家軟軟地叫一聲‘海哥’就樂半天,為老不尊!
“對啊,叫阿海就好了,我們都嘛跟他沒大沒小的!
“喔……”她應(yīng)了聲,對于他們以如此熟絡(luò)的口吻談?wù)擇T子海,有些羨慕。
“誰敢沒大沒?嗯?”一道溫?zé)岬臍庀,自章純縵的后上方襲來,那沙啞慵懶的音調(diào),一聽就知道來者是誰。
章純縵像只受驚嚇的小貓,全身汗毛盡豎。
“別被他們教壞了!币恢淮笳聘采纤l(fā)頂,她縮了縮脖子,進退兩難,不敢避開,也不敢回頭看他。
“叫聲海哥來聽聽!瘪T子海從她身側(cè)彎身看她。
馮子海離她很近,她眼珠一轉(zhuǎn)就可以看見他揚起的唇角,她小小地吸口氣,然后咧嘴一笑!鞍⒑!
馮子海原本還掛在她頭上的手一歪,挫折地垂回他身側(cè)。
所有人哄堂大笑。
“阿海,你的美男計又破功了!
“可憐,還是只能騙騙那些無知的小歌迷!
馮子海作勢要抓這些壞他好事的小鬼來打,才兜起眉心,大家立刻聰明地作鳥獸散,留下還未進入狀況的章純縵,望著那些歡笑的身影,心情不知不覺中也隨之飛揚,忘了出門前家中彌漫的低氣壓。
這樣充滿愉悅的工作,一點也不苦。
“有不懂的就問晚班的方媜,她在這里兩年了,也是你以后的學(xué)姊,累的話跟桐說一下,別硬撐!
馮子海不知什么時候又回到章純縵身邊,她仰起臉望向他,望進那雙溫柔的眼眸,只覺胸口很緊,像要喘不過氣,很快地垂下臉。
“我不怕累的!
他揉揉她的頭發(fā),總覺得她單純得讓人擔(dān)心!拔疑吓_了,客人不捧場的時候,記得用力拍手!”
章純縵一聽,忍不住笑了出來。“哪有這樣討掌聲的?”
馮子海見她笑了,才覺安心了點,沒再多說什么,走上臺去,準備接下來一個小時的演唱。
不久,舞臺的音箱流泄出馮子海溫柔低沉的嗓音,服務(wù)生將客人的點歌單一張一張送上去,一曲歌畢,章純縵準備許久的微弱掌聲,被全場熱烈的掌聲掩沒。
琴譜架上擺了一疊點歌單,馮子海一張一張翻著,順道回答幾個點歌單上的問題。
“關(guān)于我?guī)讱q、有沒有女朋友、結(jié)過幾次婚的問題,請洽現(xiàn)在坐在舞臺正下方這桌的曉萍小姐!彼噶酥改亲酪恢备軋龅乃乐腋杳裕堑脦讉女孩低呼,又興奮又臉紅。
“至于有幾個私生子……”他拿著紙條,望了望臺下!斑@題比較麻煩,是哪個想幫我付奶粉錢的,等等演唱完后來找我!
這一回答,臺下笑聲不斷,他收起笑意,隨手翻閱歌本尋找下一首曲目,視線瞄到正與客人對話的章純縵,客人不知道說了什么,她笑咪咪地點點頭,不一會兒又嘟起嘴搖頭,客人拉拉她的手肘,她微退了一步,抬頭朝四處張望,求助的神情寫在臉上。
他看那客人桌上擺著啤酒杯,應(yīng)該是醉了。
馮子海停下手上的動作,見章純縵一副就要掉眼淚的模樣,他皺起眉,朝麥克風(fēng)喚了聲:“小縵,來一下!
全場的目光全都好奇地四處搜尋名叫“小縵”的人。
章純縵聽見自己的名字,如獲大赦地疾走到舞臺邊。舞臺和地板落差三十公分,她仰頭注視馮子海,眼中含著水氣。
那分明無助卻又隱忍著的表情,讓馮子海生出不舍。
他傾身向前,拇指快速拭去她就要溢出的淚水,一只大手覆上她的肩頭,將她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讓她面向客人。
“這位是店里新來的服務(wù)人員,叫‘小縵’,大家要好好愛護她喔!你們也知道,店里沒有可愛的美眉,我‘唱歌會不專心’!彼7乱欢坞娨晱V告對白,用臺語發(fā)音。
那副愁苦的模樣,不少客人笑稱他為好色之徒,他暗暗搖頭,大有埋怨大家將事實說出來的意思。
章純縵則在眾人的注視下,別扭地不知如何是好,不過,卻散去前一刻因為無禮的客人要求她坐下陪他喝酒聊天的委屈。
“好了,那桌客人讓男同事去服務(wù),你別過去了!瘪T子海低身在她耳邊輕說,然后,拍拍她的背,讓她離去。
章純縵此時才明白他喚她的用意,咬著下唇不敢轉(zhuǎn)身看他,也說不出謝謝,埋頭快步離開。
在馮子?此坡唤(jīng)心的溫柔下,她的一顆心,不知不覺地,軟化為一灘水,再也無法抑制地從眼角迅速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