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各單位的績效不盡如人意，但總營業(yè)額總算還比去年高出5.148個百分點，上頭勉強可以接受，畢竟大環(huán)境影響經(jīng)濟，不退步就是種進步……」
偌大的會議廳里鴉雀無聲，站在最前頭的是華亞科技的總經(jīng)理，正對著二十余位高階主管召開年終檢討會，會議從上午九點開王現(xiàn)在，中午只短短休息一個小時，經(jīng)過將近八個鐘頭的漫長煎熬，已有不少人露出疲態(tài)。
「不知道這個會議還要開多久？」鄭浩然拿起水杯低啜一口，眼睛雖瞪著臺上講得口沬橫飛的總經(jīng)理，話卻是對身旁面無表情的齊揚宇說的。
「如果依照往年慣例，不到晚上八點是不會結(jié)束的�！过R揚宇壓低音量回應(yīng)。
「我的媽呀！還有兩個小時耶！」鄭浩然無聲哀號，欲哭無淚�！缚偨�(jīng)理還真愛講�！�
「他一年也才說這么一回，忍一忍就過了�！过R揚宇似笑非笑地瞅他一眼。
「真不曉得你怎么受得了？我的玉臀都坐痛了。」鄭浩然還是哭喪著臉。
「看得出來，你像條不安分的大蟲扭來扭去很久了。」
「咦？你偷偷注意我�！�
「是你影響到我�！过R揚宇受不了地送他一枚衛(wèi)生眼。
真是夠了，他是自戀狂嗎？
「揚宇，再過兩天就是圣誕夜耶！」像是忍耐已瀕臨極限，再不說話就會發(fā)瘋，鄭浩然打開話匣子。
斜眼瞄他，齊揚宇沒吭聲。
「耶穌誕生的日子……」不用人理，鄭浩然繼續(xù)嘀嘀咕咕。
「然后呢？」忍不住又瞄他一眼。
要去馬槽慶生嗎？
「唉！我孤家寡人好寂寞喔！」圣誕節(jié)是個溫馨的節(jié)日，他居然孤孤單單沒人陪伴。
確定他是無聊到?jīng)]話找話說，齊揚宇這回連看他都懶，注意力又轉(zhuǎn)回激動到比手畫腳的總經(jīng)理身上。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總經(jīng)理一個人連講八小時不間斷，他突然想到電視里孟姜女哭倒萬里長城的廣告。
啊～～天然的尚好。
「揚宇，那天要不要陪我去夜店把妹�。俊灌嵑迫挥檬种馔仆扑�。
「不要！」想也不想，他一口回絕。
「為什么？」
「沒興趣�！�
「喂～～請問這位齊老伯伯，」鄭浩然半瞇起眼，很不服氣地咕噥，「大好的圣誕節(jié)你不出門，老窩在家里做什么？」
喝老人茶嗑花生米嗎？！
「看《六法全書》�！箍☆仜]有一絲波動，他很平靜地回答。
「什么？」鄭浩然有片刻的錯愕。
「看《六法全書》。」齊揚宇很有耐心的重復(fù)。
鄭浩然狠狠皺眉。是他聽錯嗎？好端端的圣誕節(jié)看《六法全書》干嘛？
早知道他的豬頭轉(zhuǎn)不過來，齊揚宇皮笑肉不笑的補充�！笐c祝行憲紀念日當然要看《六法全書》�！�
他能慶祝圣誕節(jié)，他當然能慶祝行憲紀念日啰！
「你、你、你……」終于明白他在尋自己開心說冷笑話，鄭浩然突然有種想活活掐死他的沖動。
可惡！好冷喔！他要去滑雪了啦！
「浩然！你有什么意見要發(fā)表嗎？」講臺上，總經(jīng)理發(fā)現(xiàn)他夸張激動的反應(yīng)，欽點他起身回話。
「啊？我？我沒有……嘿嘿……」搔搔頭站了起來，鄭浩然干笑兩聲，不忘惡狠狠地瞪向齊揚宇。
都是他啦！沒事說什么冷笑話，害他被總經(jīng)理點名。
完了，這下子鐵定黑了。
完全沒有要兄弟相挺的意思，齊揚宇斂下漂亮的黑眸，和允恬的回憶無預(yù)警地涌上心頭，自從和她再次相遇后，他就常常想起從前的往事。
圣誕夜�。�
記憶中，允恬明明不是基督徒，卻特別喜歡這一天。
「哇～～好人的圣誕樹喔！」站在百貨公司一樓大廳，女孩雙掌合十，一臉著迷的仰頭望著將近三層樓高，晶瑩璀璨的圣誕樹。
無論是樹頂銀色閃亮的大星星，或是綁著漂亮彩帶的鈴鐺、圓珠，沒有一處不令她感到心動。
沒有理由的，她就是喜歡圣誕樹熱鬧繽紛的模樣，更喜歡樹下擺滿各式禮物的感覺。
好溫馨、也好窩心。
「妳不畏風(fēng)雨拉我來這里，該不會就是想看圣誕樹吧？」將快冰凍的手塞入羽絨外套的口袋取暖，齊揚宇又無奈又寵溺地望著允恬。
「想買。」不知著迷地看了多久，允恬突然冒出這句話，她回頭望向齊揚宇，美眸里閃耀著晶亮的光芒�！溉思蚁胭I……」
「買什么？」買這棵圣誕樹？開玩笑的吧？！
「人家也想擺棵圣誕樹在房間。」噘著粉唇，允恬跳過來偎在他身邊撒嬌。
「小姐，妳好像住宿舍耶！不能擺圣誕樹吧？」
「對��！所以擺你那里�！乖侍窭硭斎坏亟涌�。
「我？我租的套房不大，才五坪多……」如果套房里塞棵圣誕樹，那他還有活動空間嗎？
「拜托～～」裝得可憐兮兮，允恬就像只搖尾巴示好的小狗狗。
「……買小的，可以放桌上，電動發(fā)亮的那種�！顾岢鼋ㄗh。
「不要，人家要大的、要大的，可以擺星星和鈴鐺的�！乖侍穸遄悴灰�。
「小的。」
「大的�！�
「小的……」
「大的、大的啦……」
「好漂亮的圣誕樹！」小手貼在冰冷的櫥窗上，林允恬著迷地凝望裝飾璀璨的圣誕樹，不自覺地綻出甜美的笑容�！高@有紅色大襪子呢！」
原來圣誕節(jié)又要到了�。�
街道上到處都聽得見圣誕歌曲，玻璃櫥窗上用棉花黏成的白雪和馴鹿隨處可見，連烘焙坊也推出一年一度的姜餅屋。
「今年別再買圣誕樹，買個姜餅屋隨便慶祝一下好了。」允恬喃喃自語，「只有自己一個人，老買圣誕樹也沒什么意思。」
話雖如此，她的腳還是像生了根無法移開。
說穿了，圣誕樹還真的是她的致命吸引力啊！尤其掛在樹頂?shù)你y制星星和小天使，讓她完全無法抗拒。
就算不買圣誕樹，買小星星總可以吧？但是小星星沒地方放耶！
要掛頭頂上嗎？
「不買了、不買了，今年真的不買了�！箍駬u頭，仿佛這樣能讓自己的自制力再強一點。
好不容易強迫自己離開，允恬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隔壁櫥窗也有張看到入迷的熟悉陵領(lǐng)。
「揚宇？」她難以相信地低喚。
他也來看圣誕樹嗎？
齊揚宇聞聲回頭，漂亮的黑眸先是染上淡淡的驚訝，最后恢復(fù)平靜。
「嗨！」他自然地微笑招手。
「嗨！」
「圣誕節(jié)要到了，」見她點點頭，齊揚宇眸光闇黝，瞧不出心思，「妳又跑來看圣誕樹�！顾恼Z氣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嗯。」原來他還記得��！沒有把她的事都忘記。
「妳還是這么喜歡�！箿厝岬男σ飧‖F(xiàn)唇邊，柔化他的表情。
「是呀！我喜歡的東西一直都沒變……」不知是哪條腦神經(jīng)接錯，此話一出，連允恬自己都很驚訝。
她、她、她在胡說什么啊？居然說出這種讓人困擾的話，不如她干脆再告白一次算了。
眼看齊揚宇笑容瞬間僵住、氣氛凝結(jié)，允恬心一跳，連忙幫自己圓話，「我、我是說我還是喜歡星星啊、鈴鐺、小天使之類的�！�
呃，她這樣轉(zhuǎn)可以嗎？天氣明明很冷，她的粉頰卻燒灼起來。
「咳咳！這些年妳還有買圣誕樹回家慶祝嗎？」清清喉嚨，齊揚宇很配合地跳過她剛剛的脫軌演出，挑了個比較安全的話題。
她方才的那句無心話，害他自以為強壯的心臟漏跳好幾拍，一時之間還以為她在暗示她還愛著他。
不可能的，畢竟都是過去的事了。
但還是讓他小小的心跳一下。
「嗯，還是有買，不過是小棵的�！共桓矣曀捻猓鋈幌肫鹉旅餮┡鹊氖�。
可惡，有這么好的男友居然不懂珍惜，那個死平頭的男人哪點比揚宇好？
生氣！生氣！
「妳今年也打算買圣誕樹嗎？」不知道她心里正為自己打抱不平，齊揚宇繼續(xù)笑問。
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是想再和她多說幾句話，自他們重逢以來，每次都匆匆的擦身而過。
「不了，今年不買了，一個人……」發(fā)現(xiàn)他瞧她的目光變得古怪，允恬連忙改口，「我是說兩個人慶祝起來也不熱鬧�！�
怎么能讓他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孤家寡人？
不！當然不可以！她不喜歡這樣。
總覺得她說話閃閃爍爍，好像在掩飾什么，齊揚宇不著痕跡地蹙眉，強迫自己別在意。
「連小圣誕樹也不買嗎？」記得她對圣誕樹有種異于常人的堅持。
「我……」允恬凝睇他含笑的俊顏，那種酸到泛苦的熟悉感又重回心間。
總不能老實告訴他，每次當她一個人孤伶伶裝飾好圣誕樹時，總會特別想念他們在一起的日子，最后都是一個人坐在沒人放禮物的圣誕樹下掉眼淚。
就算穆明雪背著他劈腿，他終究是別人的男朋友。
「嗯？」齊揚宇還在等她的回答。
「算了，不重要。」綻出笑容，允恬朝他笑瞇了美眸，「很晚了，你快點回去吧！別讓女朋友等太久�！乖侍褫p拍他的肩，故作愉快地和他擦肩而過。
穆明雪劈腿的事她說不出口，因為她不希望齊揚宇難過。
不希望他感到難過……
回頭目送允恬匆匆離開的背影，那種異樣的情緒再次爬上齊揚宇的心頭。
他怎么突然覺得她似乎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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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宇，你還不回公司嗎？」鄭浩然輕拍他的肩。
「嗯，要回去了�！雇鴻淮皟�(nèi)琳瑯滿目的商品，齊揚宇頷首。
「不是我愛抱怨，剛才那個客戶真的是有夠龜毛，再好的脾氣都會被他磨光。」鄭浩然是標準不說話會發(fā)瘋的人，如果規(guī)定他一整天不準出聲，他可能會拿舌頭上吊自殺�！敢皇悄阋恢毙钠綒夂筒粍尤缟降模铱赡軙退�，說本少爺不接了……」
「嗯�！鬼膺�是專注在店內(nèi)光亮閃耀的各式禮物，齊揚宇不是很專心的應(yīng)聲。
「喂，我剛才的話你都聽進去了嗎？」終于發(fā)現(xiàn)唯一的聽眾回答得很敷衍，鄭浩然不禁嘀咕。
「嗯，我有在聽�！鼓抗獗环旁诮锹涞纳罹G色吸引過去，齊揚宇心中暗暗估算……嗯～～大小似乎剛剛好。
「你不是說不過圣誕節(jié)嗎？怎么對這些東西有興趣？」鄭浩然還在碎碎念。
「我看看而已�！箍偹阏矍扑�，齊揚宇回答。
「是嗎？我覺得你瞧得挺專心的。」
「有嗎？」還是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
「對了，你還有跟那位漂亮的美眉連絡(luò)嗎？」從懷中掏出煙盒，鄭浩然隨口問道。
「哪一個？」齊揚宇皺起眉心。
「打來公司問你電話，又親自跑來公司樓下找你的漂亮美眉��！」他還真是貴人多忘事，連漂亮美眉都可以忘記。
「哦。」原來說的是繡晴�。≌嬖愀�，她姓什么他又忘記了。
「『哦』是什么意思？」隨便一個單音就想打發(fā)他嗎？
「沒有。」齊揚宇回得干脆。
「沒有？」鄭浩然瞠大眼，一副他暴殄天物浪費資源的模樣�！笧槭裁矗俊�
「不為什么。」齊揚宇又皺眉。
「人家來找你這么多次，你主動一點有什么關(guān)系？」
「我該主動嗎？」齊揚宇薄唇微抿，不以為然�！肝也]有要追求她的意思，我不希望她有所誤會�！�
「她的條件那么好，你還有什么不滿意？」臉蛋是臉蛋，身材是身材，說起話來嗲嗲軟軟的，多好啊！
頓了三秒，齊揚宇再嚴肅不過地看他。「我沒有不滿意。」
「這樣就對啦！男人就該主動一點嘛！」深深吸口煙，鄭浩然鬼叫。
「我只是不心動而已�！顾a充。
啊咧！搞半天齊少爺在尋他開心喔！
「齊大少爺！我突然明白小筑要和你分手的原因了。」鄭浩然若有所思地瞅他。
如果他的另一半老是這樣不痛不癢、無關(guān)緊要的死樣子，他可能會被活活氣死。
「時間不早了，你還不去開車嗎？」齊揚宇巧妙的轉(zhuǎn)移話題，不愿他評斷自己的感情生活。「下午不是還有會議要開？」
「嗯，兩點還有個業(yè)務(wù)報告。」鄭浩然搔搔頭，踩熄煙。
「再不快點我們就要遲到了�！�
「你的車呢？」他們上午是直接從家中出發(fā)王客戶公司，所以是各開各的車。
「就停在前面�！过R揚宇指向距離不到十公尺的黑色轎車。
「好小子，居然被你找到這么近的停車位，」鄭浩然邊走邊不平衡。「我光走到停車場就要十分鐘。」
「快去吧！」擺擺手，齊揚宇示意他快滾。
「好啦！在走了、在走了�！�
微笑看著鄭浩然像糟老頭般的背影，齊揚宇準備去開車的動作停下，忍不住又回頭望了櫥窗一眼。
允恬勉強擠出的寂寞笑顏忽地在他眼前浮現(xiàn)。
遲疑了三秒，他轉(zhuǎn)身走進商店大門。
「歡迎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