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詔告天下,吐蕃遣相祿車贊致禮,獻金五千兩,寶玩數百件,將文樂公主嫁予吐蕃王,以示友好安邦。
今日,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黃道吉日,皇帝和百大群臣親自恭送文樂公主出嫁,統領大人赫嘯風也在恭送之列。
文樂公主向皇兄行叩拜禮後,便在宮娥的攙扶下轉身,地上的紅毯從皇宮大殿延伸到宮外的鳳輦,她每走一步,百宮群臣便向她叩首跪拜,當行經赫嘯風面前時,她手上的紅帕絲絹掉在他面前。
赫嘯風一震,不自覺地抬起頭來,由下往上,望見了秀羅額下那張憔悴卻依然美麗的容顏後,僵住了。
淚水,自她清冷的美眸流下兩行,映著銀輝,含著令人心痛的凄美哀傷,落下的淚珠有若星光點點,滴在他臉上。
雖然僅是一眼,卻已成為永恒,這一眼,對他而言,是今生最大的酷刑。
宮娥將拾起的巾帕交回她手上後,她便轉回頭看向前方,緩步朝宮外走去。
赫嘯風依然僵著,她的淚水狠狠扯痛他的心肺,比任何刀劍都銳利,直插入他的心口,而他卻動彈不得。
他突然有感覺她會消失,這感覺令他身形劇震,不自覺地伸手想要抓住她。
「統領?」
一旁的副統領疑惑地喚著他,赫嘯風尚未碰到衣角的手頓住,在其他人沒注意時忙收回手。
他差點失去理性,早看破了不是嗎?
她已不屬於他,即使心如刀刦,他也只能閉上眼,將這份愛戀永遠深埋心底。
。
和親隊伍浩浩蕩蕩地自長安皇城出發,幾十大車皇帝賞賜的金銀珠寶和綾羅綢緞作為公主出嫁的嫁妝,十名陪嫁宮娥,由一隊精壯士兵隨行護衛公主,皇宮樂工敲鑼打鼓、吹笙奏樂,自長安御道行往關外。
陪嫁宮娥的車乘,還有數百騎送親的隊伍,浩浩蕩蕩馳過灞橋,千萬株楊柳隨風擺動,長安的百姓站在大道兩旁,目送這支旗幡招展,彩轂繡帷,高頭駿馬的和親隊伍緩緩遠去。
寬敞氣派的鳳輦車內,李云蓉坐在綾羅床褥,背靠著湘繡枕,一身的皇族繡衣,頭戴秀羅額。
出了城門後,樂工與送嫁女婢便止步。
半個月後,和親隊伍已遠遠離開了長安,一路往西行,在鳳輦里,李云蓉和最寵愛的兩名婢女掬香和蔻兒正在密商。
「找到機會,咱們就溜走。」
「公主,您要想清楚,逃了,就是違抗圣旨!罐喝圆粎捚湓數靥狳c她,好讓公主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叫本公主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才是要我的命哩!我才不讓張淑妃稱心如意!」據江公公說,那吐蕃王派人來面乞和親,競「點名她」,肯定是張淑妃在背後搞鬼。
「我的包袱準備好沒?」
「都備齊全了,瞧!罐湎愕馈
「咦?三大包?我哪能帶那么多呀,我這是逃跑,又不是去玩,帶那么多行囊做啥?」
掬香和蔻兒相視而笑,回稟公主!腹鞯陌な沁@個,另外兩個是我們的!
「你們?」她訝異地來回看著她們。
「公主要走,掬香和蔻兒當然是跟著走!箖擅九畧詻Q道。
李云蓉動容,隨即搖頭!覆恍校够樘优,皇上會降罪,我畢竟是公主,就算被抓到,念在兄妹情誼,皇上也許會從輕發落,而你們,肯定是死罪。」
「我們不怕,主子有難,做奴婢的怎能不顧,我們跟定公主了,就算死也豁出去了,何況我們的職責是貼身保護公主呀,若不跟公主去才該死呢,江湖險惡,公主出身嬌貴,未諳江湖之事,我和掬香出身市井,有我們在,多少幫得上公主。而且公主忍心看咱們跟著空輦去大漠嗎?就算之後被遣回宮里,少了公主,咱們日子有何意義!
「是呀,咱們伺候慣公主,叫咱們改去伺候其他后妃,其他主子可不像您那么爽朗,說不定還被淑妃娘娘欺負,公主可忍心?」
李云蓉終被說服,她的確不舍掬香和蔻兒,而把她們留在大漠或宮里更不妥,看來只有讓她們跟著她了,似乎唯此一途,別無他法。
「你們要明白,這一走,可能永不回宮!
「咱們求之不得呢,少了公主的皇宮,怎么待得住呢!再好的榮華富貴也比不上與公主云游四海!
「沒錯,到江湖闖蕩也好過在深宮內院和那些妃子婢女明爭暗斗!
「好,咱們三人就在天未亮起轎時摸黑溜走,來個神不知鬼不覺,偷天換日。」李云蓉豪爽地伸出手,掬香和蔻兒會意,也伸出手覆在公主手背上,頗有干一番大事業的氣概。
做壞事一個人不過癮,三人有伴才刺激,她們共同許下承諾,一起攜手闖天涯,去開創充滿冒險和希望的未來。
。
他錯了!
完完全全地錯了!
赫嘯風煞白著一張臉,望著滿谷的死尸,滿地尸血,不堪卒睹,石塊和雜草上遞灑著血和斷手殘體,可見當時戰況之激烈。
受傷逃回的官兵回報朝廷,大唐的和親隊伍行經馬巍谷時,遇上了盜匪,這批盜匪為數眾多,個個傈悍,據說橫行於絲路一帶,專劫商家的駱駝行隊,但朝廷沒想到這批盜匪會改移到西行必經的這座馬巍谷,而且連朝廷的車隊都敢打劫,不但劫走了公主的嫁妝,還殺了朝廷的官兵。
這是老天的懲罰,他不該讓她去和親的,應該將她搶過來才對,他寧愿背負不忠的罪名,違抗圣旨,也不愿失去她。
錯了!他真的錯了!
萬悔不該,如今後悔莫及!
「統領……」
副統領悄悄來到赫嘯風身旁,既擔憂又畏懼地瞧著老大,他從沒見過老大臉色如此陰沈冷厲,他們是御林軍里的佼佼者,是萬中選一來保護皇城的護衛,腥風血雨的殺伐,他們向來不看在眼里。
但此刻,統領的眼中竟有著恐懼和憤怒,那恐懼并非指統領對這尸橫遍野的慘狀感到害怕,而是仿佛丟失了什么重要東西似的;至於憤怒,讓他全身上下散發著陰寒的殺氣,跟著統領這么多年,從沒見他這樣過。
他們一行軍隊跟著統領來到這馬巍谷,手下們正在現場清理尸首,并從中找尋蛛絲馬跡。
一人回報:「稟告統領大人,在那突出的大石頭後,屬下發現了公主的——」
官兵話尚未說完,赫嘯風的人影已經不見,眾人只見他點地一躍,竟一步便躍到那大石上,輕功之高令人敬畏。
赫嘯風面如死人,緊握的拳頭暴露青筋,瞪著地上破碎不堪的嫁衣上,沾滿了血跡。
赫嘯風蹲下來,執起那件已被刀劍亂斬的嫁衣,渾身的溫度降至冰點,根據它的破損狀況,他不敢想像她……
「大人,看來公主兇多吉少……」隨後跟來的副統領,戰戰兢兢地觀察統領陰沈的面孔。
赫嘯風沒說話,只是一直盯著嫁衣。
她真的死了?不!他不信!沒發現尸體,就代表人有可能活著,他站起身,一一清點每一具尸首,陪嫁的十名宮娥,死了三人,而這三人里并沒有蓉兒的兩名貼身女婢。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沒尸體,他拒絕承認她已不在人世的事實。
赫嘯風站起身,喝令一些人留下來繼續清理尸首,派了兩人快馬回報皇上,他則決定率領其他士兵去追查那些盜匪的下落,若蓉兒真落入這批殘忍的盜匪手中,那么他將手刀所有對她不敬的人,即使滿手血腥也在所不惜。
看來,他必須動用江湖的人脈了。
他躍上了坐騎,領著士兵往盜匪可能盤據的方向策馬飛馳而去,并在心中呼喊,若老天垂憐他,讓他深愛的人失而復得,他愿意用全部的生命換回她,只求再看她一眼,聽她爽朗的笑聲,若老天垂憐,他發誓,這一次他將拋去所有,包括自尊,帶著她浪跡天涯,只要她開心,上山下海他也愿意跟隨。
他對自己發誓,就算上窮碧落下黃泉,也非找到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