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磊,來,看六叔給你買什么了?」
「小磊,今天練功練得怎么樣了?」
……火光,一大片火海迅速地蔓延,華麗的莊園被熊熊的火焰燃燒著,像是……像是燒在人的心里一般……
揚日猛睜開眼,急促地喘著氣,全身不能動彈。
又是那片火海!這是第幾次了?夢中所有的一切顯得那樣真切,真切到讓他覺得那是他經(jīng)歷過的……
「小磊……」
小磊到底是誰?夢中的人又是誰?
。
這原本是一棟大宅子,舊屋梁上的圖案仍可看出這里曾經(jīng)富麗堂皇,如今卻已荒草叢生。
雪白的衣角拂過許久不曾有人踏人的宅院,在依稀可見當(dāng)年豪華的大廳中央,他停了下來。
十二年后,他再次走進(jìn)這宅院,滿目瘡痍的屋子竟勾起他的罪惡感……
十二年前,他一劍結(jié)束了武明的性命;也在同一晚,武家近百人命喪黃泉。
由于武明生前作惡多端,官府并未仔細(xì)追查,就草草了結(jié)此案。
這十二年來,他查過此事。但當(dāng)日委托他之人,在武家滅門后一日暴斃,而與之有瓜葛的人,也相繼死去,斷了一切線索。所以查了些時日后,他不得不放棄。這兩年,興致一來,他重頭再查,更是困難重重。
他修長的手指輕滑過灰塵厚重的桌面,留下一道痕跡。
。
好臟!
圓圓的杏眼飄至白色長衫的下襬。
「大哥,你到哪里去了?」她伸手替他拍了拍衣袖上的些許灰塵。
「出去走走!
「好臟啊。」她指指他的衣角。
他淺笑,解開衣襟,「那你替我洗了!
「我?」揚月楞住。
「怎么?不愿意?」他將衣衫除去,遞到她面前。
「?」她呆楞在原地。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大哥身上也有傷,她以為再也無人可以勝過大哥了呢。圓圓的杏眼流連在他胸前的傷痕,從顏色來看,是大哥少年時傷的吧?有一道疤痕還很長呢!
「小月!顾粗。
「啊?」她猛回過神,對上他狹長的雙眸,臉微紅,「大哥身上也有傷呢!」她接過他的衣衫,抱在懷中。是大哥的衣服哪……
「你以為我刀槍不入?」他笑,走近她,輕刮一下她粉嫩的臉龐。
他純男性的氣息漸漸籠罩了她,揚月的臉倏地竄紅,她的呼吸變得急促,體溫急劇上升,屬于女性的自覺漸漸地蘇醒……
左蒼南將她青澀的反應(yīng)納入眼底,她羞紅的雙頰顯得異常地嬌美,讓他有些克制不住地想將她攬入懷中……
不,這一切不該發(fā)生的!眼中的炙熱漸漸消退,蒙上難解的光芒,他伸手輕撫過她的唇瓣,然后朝衣柜走去。
揚月立于原地,緊緊抱著懷中的衣衫。
看著她呆呆的樣子,左蒼南忍不住微笑,將衣衫穿好,走到她面刪。
「瞧你那樣兒,是不愿替我洗嗎?」
揚月微楞,隨即用力搖頭,有些羞澀地開口:「我以后都可以替大哥洗衣衫了。」
他目光閃動,坐到椅上,抽出她手中的衣衫放于桌上,再將她拉至面前,「小月。」
「嗯?」揚月的杏眼中閃著光采。
「最近還作噩夢嗎?」他輕觸她左額上方的疤痕。
她搖頭,笑得燦爛,「我常夢見大哥呢!」
「是嗎?」他微笑。
「大哥有話對我說嗎?」
「你可曾想過你爹娘?」他看入她圓圓的杏眼,目光難測。
揚月變得有些迷惑,「想過幾次……可怎么也想不起來!
他看著她的臉,語氣輕柔,「想過你為什么怕見血嗎?」
「可能是膽小吧……」她稍稍朝他靠近,大哥的氣味好好聞哪!
她細(xì)微的動作與表情,沒能逃過他的眼。
她對他已有情了,他知道;而他對她亦然。然而,這是不該也不能發(fā)生的!怨誰呢?她或他?或者是……
「大哥?」她看著他難測的眼神。
他勾勾唇角,「紅菱剛?cè)腴T時,比你還膽小。」輕掬她如絲的秀發(fā),想到了那日滿園的桃花。
「大哥又在取笑我嗎?」揚月的臉微微泛紅。
唇邊的笑意更深,他玩弄她的秀發(fā),開口:「若是以后你要殺人,你會如何?」
「大哥?」
「這么怕見血,如何下手呢?』他笑,看入她的眼。
「大哥,我不會殺人的。」她看他,似乎又在他眼中看到了那層--寒冰。
「若我要你殺呢?」他輕柔地笑,撫摸她發(fā)絲的手移至她的腰,將她拉近。
「你不是說過,我不能殺人嗎?」揚月咬咬下唇。
「若你非殺不可呢?」
她搖頭,「沒有揚月非殺不可的人。臨風(fēng)說,可恨之人必有可愛之處,只要我多想一想,便不會殺那人了。」
他將頭伏在她肩頭,雙肩抖動--揚月的確是他的寶?磥恚斜匾趟恍┗镜摹赋WR」了。
「大哥,你又在笑我了嗎?」揚月感到他的笑意。
「傻小月,」他將唇貼于她的頸,開口:「如果我非要你殺不可呢?」
「你……會這樣做嗎?」揚月略微遲疑地開口問道。
「會。」他溫柔地回答。
她在他胸懷中的身子僵了一下。大哥在說什么呀?
「逼我嗎?」她垂下眼。
他輕笑出聲,輕咬一下她的耳垂,「你會聽話吧?」
揚月輕輕推了推他的肩,心上竄出奇異的沉悶感,「不要說這些好嗎?」
「你會聽大哥的話吧,小月?」
「大哥。」她微微皺眉。
「回答我。」他捏著她的下巴,溫柔如常地開口。
許久不曾感受到的寒氣再次襲來,揚月移開目光。
她是真的不懂大哥啊!揚月心里泛起濃濃的悲哀。
自小便知大哥不易親近,自己也從未弄懂過他的想法,但也從未因此而傷心過。如今,只因為喜歡上他,她變得極想知道大哥的想法,哪怕只是一丁點兒也好?,他從不告訴她,他在想什么,也不讓她去了解……
「小月。」左蒼南手上的力道加重,目光愈加冰冷。
「揚月理當(dāng)聽從大哥的命令!剐闹械谋瘋絹碓綕,逐漸化為眼中淡淡的水氣,她不敢抬頭,只因大哥不愛看她掉淚。
他抬起她的臉。揚月慌亂地閉上眼,想將淚水逼回去。但他沒錯過她閉眼前,眼中的悲哀與淚水。
他又讓她哭了。左蒼南的心狠狠抽痛一下。他不想看見她的淚水,因為每次看她哭,那眼淚好像是從她眼中流入他心底,讓他很難受。
「小月,」聲音低沉得像是嘆息,他溫柔地吻去她溢出眼角的淚水,「不要哭了!
「我沒有……」她咬著唇。
他無奈地將她攬入懷中,「不要哭了!
揚月點頭,但他的溫度仍是熱了她的眼眶,淚水潤濕上他剛換好的衣衫。
「對不起……又弄臟了……」她慌忙地想推開他。
「傻瓜,你不是要替我洗嗎?」他輕點一下她紅紅的鼻頭,目光柔和。
揚月笑出聲,雙手繞上他的頸項,閉上眼汲取他的氣息。
「這樣……好嗎?」她該這樣毫不了解大哥的想法,自欺欺人下去?
「什么?」他微微側(cè)頭,沒聽清楚她剛才的話語。
「沒……」她搖頭,仍是沒勇氣問,「大哥,我困了。」
他笑,將她抱于腿上。
「那……我就這樣睡了喔!顾⒓t著臉,看著他俊美英挺的面容。
「睡吧。」他含笑吻她。
一切……就這樣吧……
*****
揚月在河邊捶打著石板上的衣服。這是她第一次替大哥洗衣服呢!她偷偷笑出聲。
想到以前去京城,住在那些農(nóng)戶家中時,那些大嬸替大叔洗衣、做飯,還照顧孩子……
孩子是怎樣來的呢?據(jù)她所知,是必須結(jié)成了夫妻。那她和大哥會成為夫妻嗎?她很愿意和大哥成為夫妻,替大哥洗衣、做飯、打掃屋子……光是想,她就覺得好幸福哪!
「呀……」想得太入神,手中的衣衫順著水向下飄去,揚月情急之下踏入水中。
「干嘛呢?小月姊。」紅菱的聲音自不遠(yuǎn)處飄來。
「啊?」扭頭,看見了同樣著紅衣的紅菱與緋丹,「洗衣服。」她擦擦臉上的水。
「飄走了!咕p丹看向河中。
「。炅!」揚月猛回過神,輕輕躍起,拾回飄走的衣服。
「你好狼狽呀!」紅菱笑嘻嘻地指指她濕透的裙襬。
揚月拉了拉裙角,「就是呀--緋丹姊,你不要笑!顾粗p丹唇邊泛出的淡淡笑意,轉(zhuǎn)身重新將衫子投入水中,抖了幾下。
「不像你的衣服啊,小月姊。」紅菱伸長了脖子,「阿日的?」
「是大哥的。他昨天晚上不知到哪里去了,把衣服都弄臟了!箵P月將衣衫從水中提起,擰干水。
「你幫大哥洗?不是有下人嗎?干嘛讓你洗?」紅菱上前去幫忙。
揚月笑,「我告訴他衣服臟了。」
緋丹站在原地,雙手緊握成拳。
是嗎?大哥和揚月……她離開風(fēng)間門已經(jīng)很久了嗎?揚月……印象中,總是被大哥嚇得想哭又不敢哭,只能緊抱著揚日的揚月,和大哥……緋丹心中傳來無盡的苦澀。
一直以為大哥的絕情來自于天性,對她的冷淡也是個性使然,看來她是錯了。他不是絕情,不是冷淡,只是……她不是他心中的那個「她」……
緋丹開始明白,為什么從小就不能見血的揚月,能繼續(xù)留在風(fēng)間門;對藥理一點不通,大哥卻執(zhí)意教她配藥的原因了,原來……
「緋丹姊,你怎么了?」紅菱注意到了她蒼白的臉。
緋丹轉(zhuǎn)身,迅速消失于林問。
「怎么了?」紅菱眨眨眼。
揚月咬咬下唇……她看到緋丹姊絕望的目光了,那日在竹園看到的那一幕又浮現(xiàn)在她腦!
會嗎?對大哥有那種感情的人,不只她一人?
「小月姊?」紅菱在她眼前揮手。
「沒事!顾龘P起笑臉。
「你知道嗎,緋丹姊要走了?」紅菱拾起地上的小石子投入河中。
「又要走?」揚月將擰干的衣衫放入盆內(nèi)。
「是啊,緋丹姊每次回來都只住幾天,這次算是破例了!顾聪驌P月。
「是嗎?」她淡笑。
「是呀,這次好像和御石有關(guān)吧?我也不清楚,聽永川說,緋丹姊似乎不怎么喜歡住在風(fēng)間門呢!
揚月彎下腰,擰著裙襬上的水。陽光照著她發(fā)上、臉上的水滴,閃著亮亮的光芒,一時間,讓紅菱有些看呆了。
小月姊好……好漂亮啊……
。
「阿日,你最近心情不好?」
揚日抬頭,揉揉揚月的發(fā),「因為你最近一直不來找我!
揚月看著他,眼中卻閃著懷疑與不信。從小到大,整個風(fēng)間門與她最親的人便是揚日了,長久的相處,她可以感受到揚日情緒的波動。自上次受傷回來,揚日就時常心事重重,這幾日情況更甚。
「小月!拱肷危_口。
「嗯?」
「想過你爹娘嗎?」他看著她。
「怎么了?」她失笑,最近大家好像挺關(guān)心這件事,「偶爾想過,怎么了?」
「那你想過以前的事嗎?」
她搖頭,「既然都忘記了,還想它們做什么?我現(xiàn)在很好呀!」
揚日看她半晌,喝了喝茶,「小月……我好像是叫……奉天磊!
「。俊箵P月猛然站起身,「大哥給你吃藥了?」
揚日搖頭,「張順告訴我的!
「張順?」
揚日點頭,目光飄至遠(yuǎn)方,「他認(rèn)得我的玉環(huán)!
「可是……」揚月緩緩坐下,依然震驚,「他若是騙你呢?」
「不可能。」揚日搖頭?「我看得出來!
揚月緊握手中的茶杯。是呀,揚日已近二十三了,藥力已散,先前的永川與另兩位同門也是在這個時候……
「你會叫大哥給你解藥嗎?」
「我想自己試試!
「這也好!顾韧瓴璞械牟,心神不寧。阿日將面對的,會是什么呢?
「我挺羨慕永川的!箵P日輕笑。
「是嗎?」她看他。
「我無法不去追究以前的事,無法像永川那樣將一切看得云淡風(fēng)清。」
「阿日!箵P月輕聲叫道。
「小月,我很喜歡在風(fēng)間門的生活!
「你……不要說這些話,我……覺得你不會再回來了!箵P月皺眉。
「傻瓜!顾竽笏哪橆a,「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都不會離開這里的!
「阿日!顾プ∷氖郑辉杆砷_。
見狀,揚日笑了。
事實上,他可以像御組的梵天一樣,直接向大哥要解藥,省去那日夜如幽靈纏身般的疑問。
可他沒辦法做到梵天的干脆,或是永川的無所謂。他不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知曉了過去后會怎樣?是……繼續(xù)留下嗎?
他不愿走,風(fēng)間門里有他的一切--大哥、永川、臨風(fēng)、揚月、緋丹……他怎能舍得離開這里?
可他無法忽視心底的聲音,他必須知道以前的事。
「阿日,大哥告訴了你什么嗎?」
揚日搖頭,「他叫我去找緋丹!
「緋丹姊?」揚月一楞,「為什么?」
「不知道,我打算過幾日便去。」
揚月楞了楞,「前幾日緋丹姊不是在谷內(nèi)嗎?為什么你不去找她?」
「傻瓜,我總得做好準(zhǔn)備吧!」揚日大笑。
揚月看著他笑。這樣的日子……還能維持多久呢?
是命吧!揚日有他的命,她……也有自己的命。那她以后會面臨什么呢……
揚月在心底下了一個小小的決心,無論發(fā)生什么事,她也不要和大哥分開。這……不算貪心吧?
只是……以后的事,誰料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