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芷靈再度回到葛家后,日子就更難過了……
葛老太夫人認定了她是個不守婦道之人,明著雖礙于天鷹堡的勢力,不敢再對她動刑,但暗地里,種種嘲諷、鄙夷的言辭、眼神,紛紛出籠,令方芷靈有如生活于煉獄之中。
現(xiàn)在她每日都過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自從老太夫人從她手中再把葛家的經(jīng)營權要回后,她在葛家的地位就更令人質疑了。
葛家的老仆人們對她這一個名義上的葛少夫人,表面上仍稱一聲少夫人,可暗地里的閑言閑語可多得數(shù)不清了,什么不耐寂寞、獨守空閨、出賣葛家、私通奸夫,各種極為難聽的字眼、措辭,都毫不留情地在私下蔓延著。
方芷靈不是不明白這些,但她實在無力去杜絕悠悠之口,所以凡事也只有忍下了,而她所擔憂以及關心的只剩葛家的營生了。好幾次她試著問奶奶近況,但總是被惡質地奚落、責備一番后,什么答案也得不到。碰了好幾次釘子后,她也不敢再主動問起了,不過王總管總是叫她放心。
罷了,既然管不著,除了“放心”,又能如何?
奶奶說,要她把自個兒的事情做好便行,其他的再也不用她管了,而奶奶所謂她自個兒的事情,便是一天到晚陪著天順追蝴蝶,看著他斗蟋蟀、抓蛐蛐兒。
每當芷靈看著這位無憂的大孩童玩得興高采烈時,她的悲愁就更加地深沉,再加上奶奶三不五時來一句冷言冷語,讓她有如坐針氈般難受,日子也就更加難過了。
又是夜,磨人擾人的深夜!
方芷靈徑自下床,素衣走到窗邊。
窗外,一輪明月高掛在茂盛的枝葉間,方芷靈倚窗而望,皎潔的明月觸動她的心弦,將她白天里深藏的思念,在晚間一古腦兒的傾泄……
“紛紛墜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真珠簾卷王樓空,天澹銀河垂地。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款,諳盡孤眠滋味。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回避!彼偷鸵髦,語間凈是愁緒。
自上回由天鷹堡分舵回來后,上官騫的影像便無時無刻盤踞在她心頭,像一只蛐檀(蚯蚓)鉆進了心里,撓也撓不著,趕也趕不走,就這么讓她坐臥不寧、寢食不安,讓她在既不發(fā)熱又不頭痛下,渾身上下有著說不出來的難受。
她想哭,想喊,卻苦于找不到一個可以發(fā)泄的正當理由,有時她覺得這時奶奶若給她一陣鞭苔,或許她心底會好過些。
而這樣的情緒延伸到了夜里,就是她最為難受的時候。
每每在夜深人靜之時,寂寞就這么悄然地爬上心頭,望著窗外的美景更觸情傷,尤其是瞧見月影下形單影只、煢煢孑立的倒影,不由得悲從中來,暗暗隱泣。
“你很想他是吧?那為什么不干脆和他一走了之呢?”藜藜又突然出現(xiàn)在方芷靈身后,皺著眉頭看她。
方芷靈震了一下,馬上認出那是藜藜的聲音。
她苦笑,“我不能這么做,那樣的罪名我承擔不起。”她幽幽地回答,水眸依舊凝視著明月,其實這個問題她也同自己問過上百回。
“有時我覺得你很聰明,但有時候又覺得你實在是笨得不像話!”藜藜嘆一口氣,“什么罪名不罪名的,真要有罪,也該是葛家才對,是他們將你騙了過來,讓你嫁給一個白癡,你若揚言要把葛天順的事情公諸于世,諒他們也不敢為難你!到時不是什么事都解決了,這么容易的事情,你怎么會沒想到?”藜藜不解的問。
方芷靈回頭,看著藜藜!叭粽嬉@么做,當初在大喜之日,你對我提出警告之時,我早就做了!
“是啊,所以我不懂你心底究竟是怎么想的?”藜藜覺得方芷靈的心思實在難解。
“你不會懂的。”她深深地嘆息,是啊,連她自己也不懂,心中的那把尺為何不偏向自己一點呢?
一心期待得到解答的藜藜又落了空。
“什么跟什么嘛!”她嘟嚷著。
不行、不行!她得再加把勁才行,還得再為他們制造一些機會碰面不可。
“我就不信你是鐵打的心,好吧,就算是鐵打的心,我相信也會有銷熔的一天!”藜藜小聲地低喃著,咻地一聲又不見了。
☆
日子依然在過,朝起的太陽晚時落。
葛家依然鎖在愁云之中,天鷹堡依舊是方芷靈心中的隱憂。
“叩叩──”二聲敲門聲響,讓方芷靈自桌案上抬起頭來。
“請進!
王福應聲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本厚厚的帳簿,愁容滿面地看著方芷靈。
“王總管,有事嗎?”芷靈疑惑地看著他。
“少夫人,事到如今,王福不得不來求您哪!闭f著,王福便含淚地跪了下去。
方芷靈一驚,立即走上前去扶起這位葛家老仆。
“王總管,你這個樣子是要嚇壞芷靈嗎?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快點告訴我吧!”
王福老淚縱橫地遞上帳本!吧俜蛉耍纯窗,這就是咱們葛家這一個月來的情形。”
方芷靈接了過去,打開一看,她先是滿臉的震驚,而后臉色益發(fā)難看,柳眉愈皺愈緊,最后連握著帳冊的手也跟著抖了起來……
“老太夫人不肯讓我來告訴您,您知道的,她風風光光地活了大半輩子,臨老前居然遇上這么大的困難,這對她來說是多么……”
“我明白!狈杰旗`哽咽地。
“不,少夫人您不知道,老太夫人親自去了天鷹堡分舵好幾次,但他們真是一點余地都不留給咱們,非但不肯見老太夫人,連大門都不請她老人家進去,就讓她一個老人家在門外站了數(shù)個小時,而且、而且還……”
“還怎么著?你快說!”方芷靈急問。
王福一臉為難的看著方芷靈,囁嚅道:“他們堡主還遣人到門口對老太夫人說,想救葛家,就回去休了少夫人您再說!”
“什么?!”方芷靈驚愕的連退數(shù)步,無法置信地低喃:“他當真對奶奶這么說?”
“是。±吓褪窍氩幻靼,他們?yōu)槭裁匆@么做?”說這話時,王福是以一雙懷疑的眼看著方芷靈,為難之色寫在臉上。“老奴左想右想,既然他們擺明了是沖著少夫人您來的,倒不如就讓少夫人您親自去說情,說不定事情還能有轉圜的余地!
“這是奶奶的意思……”
“不!老太夫人完全不知情,這是老奴一個人的想法!蓖醺Zs緊說道,其實他與老太夫人商量過,但老太夫人拉不下這個面子,所以只能佯裝不知情。
方芷靈頓時陷入兩難,現(xiàn)在她該怎么辦?
罷了,該來的躲不過!
只見方芷靈振筆疾書,很快地就將一封信函交給王福。“王總管,你就幫我將這封信送去天鷹堡吧!”
王福接下方芷靈手中的信,答道:“是!迸R出門前又回頭問了一句:“有句話,老奴自知不該說,但不說放在老奴心里實在難過……”
“什么事,王總管直說就是!
“少爺雖然愚癡,虧待了少夫人您,但還望您體恤老太夫人年事已高,葛家不能少了少夫人您哪!”
方芷靈震慟地直盯著王福,半晌后她才點點頭。
“我明白了。”她聽到自己如此答著。
王福收到了滿意的答案后,才離去。
方芷靈再次跌坐,又陷入自己的愁云之中……
☆
天鷹堡依然回絕了方芷靈化名葛天順所送出的請柬,逼得方芷靈不得不厚著臉皮親自登門了,當然還是以葛天順的身份前往。
她獨自來到上回的畫舫求見,在苦候半個時辰后,上官騫終于答應見客,方芷靈就由迎接的漢子引入船舫。
一入船舫,撲鼻而來的就是濃郁的酒味,她皺起眉來入室一看,座間除了美酒佳肴外,還分坐了數(shù)位美人兒,居中的當然就是上官騫本人了。
見到這樣的場面,方芷靈心中頗不是滋味,心想,她在那頭為相思而苦,他卻在這頭飲酒作樂?!
好不公平哪!
“上官堡主,在下葛天順有事相談!狈杰旗`深吸一口氣,拱手道。
上官騫一挑眉,“坐吧!”他隨口說,又飲下一杯酒。
坐于上官騫身旁的翠仙趕緊又為上官騫斟滿酒,并喚其他的姑娘:“還不趕緊伺候葛少爺!”
二位姑娘馬上朝方芷靈圍了上來,她頗不自在地回避。
“不用了,在下沒有上官堡主的好興致,我今兒個來只是為了談生意,不是為了飲酒作樂!”方芷靈不悅地說著,看著那個翠仙一雙媚眼老在上官騫身上打轉,她就覺得心中有一股火在狂燒!
聽出了對方語氣中的諷刺,上官騫眼中閃過一抹嘲弄之色。
“坐吧,就算要談生意也先陪我喝過二杯再說,我上官某討厭和站著的人說話。”
方芷靈連咽了二次口水后,才入座。
一入座,身旁美人的小手就伸了過來,她抬手撥開她們,瞪了她們一眼!皠e碰我!”她受不了地喝道。
上官騫就為她這一句話挑起眉來。
方芷靈自覺失態(tài),為掩飾慌張,她舉杯就說:“在下敬上官堡主一杯酒!闭f著,就大口飲下。
灼熱的液體突然灌入喉中,讓她嗆住了,受不住地重咳起來,身旁的姑娘趕緊為她順背,卻又被她掙脫。
“不、不……不用……不用麻煩!”她邊咳邊說,紅通了一張臉。
上官騫坐直了身子,瞇起眼來。“葛少莊主不諳酒性?”
“不,不是,只是突然被嗆著了。來,葛某再敬上宮堡主一杯。”方芷靈逞強地又飲下一杯酒。
不過這回她覺得灼燙感不再那么強烈,但酒入心頭熱烘烘地,倒真像她心底狂燒的怒火。
上了癮似的,她又舉杯。“在下再敬你一杯!闭f著,酒再次下肚。
她感覺好舒服,熱烘烘的感覺驅逐了了心頭的悶氣,好像在心里開了一道門,悶氣開始向外散開。難怪男人喜歡喝酒,原來喝了酒可以這么舒服!
她又徑自舉杯,再喝個精光。
“堡主,葛少爺好奇怪嗷!”翠仙咕噥道。
這些天她陪著上官騫日日夜夜的飲酒,她當然看得出來他喝的是悶酒,所以她也不多話,就這么默默地陪著他。
可眼前這位葛少爺又是怎么回事?明明就不擅飲酒,偏偏一杯接著一杯地狂飲,照這個情形看,不用再三杯,他準要倒了!
不單單是翠仙覺得怪異,就連上官騫亦瞇起眼來細細地打量著,心中不禁疑云叢生。
奇怪,他怎么愈看愈覺得眼前這位粉雕玉琢的葛少爺眼熟,眉目之間凈是熟悉,看著看著,他竟然將他看成了方芷靈!他搖頭苦笑,真是想她想癡了!
坐在他們頭頂?shù)窳荷系霓嫁,看見方芷靈這個樣子,笑瞇了一雙眼,拍著手叫道:“好耶、好耶,好厲害喔,再喝、再喝!”
“你這是干什么?她就快醉了,你看不出來嗎?”土地公突然出現(xiàn),嚇了藜藜一大跳。
“老頭子,你跑來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可別壞我好事,否則我……”藜藜搔著頭,否則她能怎么樣?
土地公睨了她一眼,“我才懶得管你的閑事,我只是路過這兒,停下來看看罷了。”
藜藜吐了一口氣!澳蔷秃!
“好什么好?我看那個方芷靈就快被你整死了!”男人一向對美女不忍心,就連土地公也不例外。
“你懂什么?我這是在幫她耶,算了、算了,你年紀大了,咱們有代溝,不跟你說了!”藜藜瞪了他一眼。
“鬼丫頭……”
“別吵了行不行?你不是說看看就走嗎?快走啦、快走啦,別在這兒礙事了!”藜藜用力將土地公一推,他就這么栽了一個筋斗不見了。
少了煩人的土地公,藜藜摩挲擦掌地準備“壞事了”,呃,不對,是做“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