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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妻隨妻 第一章
作者:橙星
   
  西莊鎮(zhèn)雖為小鎮(zhèn),卻因往來商旅居多,不免繁盛起來,小鎮(zhèn)上樓閣相連,街道店鋪林立,即便一大早,行人早已熙來攘往,十分熱鬧。

  「你們聽說了沒?這東拐巷口的張員外日前不過是從梯子上摔下來,竟摔了個重傷,昨個晚熬不住,去了!

  「真的假的?我四天前才在染布坊見張員外同他夫人一起挑選布匹,我瞧他身子硬朗得很,不像短命的呀!」

  「沒騙人,這消息我是從賣豬肉的阿榮那兒聽來的,他今早去張員外家送豬只,他的話絕對不假。」

  「怪怪,加上張員外,咱們這西莊鎮(zhèn)十日里,前前后后死了五條人命哪!」

  「可不是,你說這有多邪門,不是染上重疾就是慘遭橫禍。小二,再拿壺茶水來!」

  聞聲的小二,動作敏捷的送上一壺茶。

  位在西莊鎮(zhèn)頭的「一來客!,規(guī)模并不大,設(shè)備也不華麗,卻是人們進(jìn)出西莊鎮(zhèn)的精華地段,平日擠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自然也是吃茶閑話的好地點(diǎn)。

  三名客棧?蛧阶蓝闹諄斫诸^巷尾正火熱討論的話題。

  「我說,該不會輪到咱們鎮(zhèn)倒霉了吧?」男子蹙著眉,撈起一把瓜子,不安的嗑了起來。

  「你是指東莊鎮(zhèn)一夕染上瘟疫的事?」

  隨口的一句問話,卻讓客棧內(nèi)嘈雜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以一條小溪間隔,以東百里外的東莊鎮(zhèn),數(shù)月前莫名其妙遭瘟疫橫行,不單東莊鎮(zhèn)的居民染病,牲畜也無一幸免,詭異的瘟疫來得快,去得也快,死傷數(shù)十條人命后,疫情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究竟這瘟疫從哪傳來?會不會蔓延?連前去調(diào)查的官府也毫無頭緒,卻惹得周邊鄰鎮(zhèn)人心惶惶。

  「何止東莊鎮(zhèn),翻過山頭的河?xùn)|鎮(zhèn)不也因?yàn)橐粓鰺o名而起的大火,燒死好幾條人命;再往東走去的白仙鎮(zhèn),也聽說有詭異的雞瘟,一夕之間,所有雞只全死光……這算一算,一路下來,說不定下一個就輪到西莊鎮(zhèn)了。」

  一陣寒風(fēng)冷颼颼地灌入,客棧內(nèi)人人停下動作,面色蒼白的打了冷顫,只除了角落位置,那兒有道紅色的纖細(xì)身影,不受影響的繼續(xù)咬著手中的肉包。

  「呸呸呸,別凈說這讓人沾晦氣的話,這都是偶然橫禍,哪有輪流這種說法!」

  此時,端上幾迭下飯小菜的小二忍不住插了嘴!笡]錯,我們這些小村鎮(zhèn)發(fā)生的倒霉事,還比不上那江湖上最近發(fā)生的幾宗禍?zhǔn)聛淼米屓烁械娇膳滦暮兀÷犨^專取人心的黑白雙怪吧?告訴你們,半個月前,雙怪的尸首讓人發(fā)現(xiàn),聽說死狀凄慘,平常都是他們挖別人的心;這會兒自己的心倒是被人挖出來,還吊在樹上供人觀賞呢!」

  抽氣聲中夾雜著幾聲作惡聲,小二尚嫌不夠精采續(xù)道:「還有愛挖人雙目的采花賊冷血狂郎,也死在雙目被挖空的慘狀下;還有毒尊客被人發(fā)現(xiàn)尸體時,全身皆因中毒而潰爛,若非在他身上發(fā)現(xiàn)署名的百毒藥罐,恐怕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那面目全非的尸首正是毒尊客本人呢!」

  人人皆充滿好奇之心,一聽見更為驚悚的消息,方才的恐慌全跑了,各個豎直耳朵,想打聽到最熱門的話題。

  「小二哥,你可知這些在江湖上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恐怖高手是死于何人之手?」

  頓時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diǎn),小二傲然地把頭一昂,清清嗓道:「這些尸體的掌心皆發(fā)現(xiàn)握有一枚揑爛的櫻桃果,各位可還記得素有大善人盛名的上官老爺?」

  大伙一致點(diǎn)點(diǎn)頭。

  「怎么不記得,上官老爺生平樂善好施,江南一帶好多處都有上官老爺?shù)呢暙I(xiàn),連咱們西莊鎮(zhèn)的橋,都是靠上官老爺?shù)你y兩打造,他的死震驚了所有人……等等,小二,你該不會是指那殺害上官老爺?shù)膬词??br />
  「正是她。」小二慎重的點(diǎn)了頭,「當(dāng)年一個才十來歲的姑娘,竟手刃照顧她兩年的上官老爺,唉!那妖女年紀(jì)雖輕,傳言卻已得到極為隱密的內(nèi)功心法,所以習(xí)得一身高不可測的恐怖武功,連封為君子劍的上官老爺也不是她的對手,更別說其它人了。

  「這幾年來,想替上官老爺討口氣的武林高手一個個死在她的手下。」小二嘆了氣,端來客人喝的茶水往嘴里一灌!附戏Q她『血魔煞』,因?yàn)樗龕鄞┘t色似血般的衣服。

  「十日前,那女魔將六大門派的莫大俠和其夫人殺害,聽說,莫大俠是在無意間得知女魔頭的名號,因而招來橫禍!

  「莫大俠?青城派的掌門?老天!店小二,你怎么會知道這些大事?」

  店小二驕傲的抬頭挺胸,神氣道:「開玩笑,本店這是靠什么過活的?不就是諸位往來的倌爺和大俠們,什么大人物我沒見過,消息自是靈通得很……」

  門端飄來一聲好奇的嗓音,打斷了店小二的自吹!嘎爜硭矚⒘瞬簧倌У乐腥耍摲Q贊她為武林除了禍患不是嗎?」

  小二一瞪眼,直呼是哪個笨蛋在發(fā)問!甘悄侨喝送肴〉盟膬(nèi)功心法,不長眼睛惹到她,那女魔自小讓醫(yī)圣門給拾去,習(xí)得醫(yī)圣所有的醫(yī)術(shù)和一身功夫,可你猜怎么著,她才八歲,就將自己亦爹亦師的醫(yī)圣給殺害,還將老百姓貢獻(xiàn)給醫(yī)圣的財寶占為己有,這還有良心可言嗎?

  「上官老爺是念在她的年紀(jì)尚小,不懂分辨是非,又見她無家可歸,自愿擔(dān)起督養(yǎng)她之責(zé),可這份婦人之仁卻害慘了上官老爺,甚至慘遭女魔毒手。這一路下來更別提了,凡得罪過那妖女之人,不論年紀(jì),更不論是否無心,她一概不放過。」

  「但,殺人總有個原因吧?」

  小二一個扭頭,就是找不著這出聲之人!改愣畟屁!什么叫魔頭,就是殺人不眨眼,管你是非善惡,全都看她心情而定,哪還需要原因?!今兒個她心情好,就賞你個全尸;心情不好,哼哼!讓你粉身碎骨都隨她高興!

  「意思是遇上她穩(wěn)死的啰?那,怎么知道她的心情是好或是壞?」

  「白癡呀!等你見著她,知道她怎么處置你,不就知道她的心情是好是壞了。」問他,他怎么知道啊!

  「那,女魔頭長得啥樣?你說了這么多,總得告訴大家,以便各自保住自己的小命!

  「我怎么知道她長啥樣?不過聽說她習(xí)慣一身紅衣見人,且住在迷陣重重的櫻谷之中。」

  「那櫻谷在哪?」

  「這……還用問嗎?櫻谷自然不是我們這種尋常百姓知道的地方!

  「你不是消息挺靈通的嗎?居然連這個都不知道?」聲音中有著嗤哼聲。

  笑臉快撐不下去的店小二從眼縫中四處搜索,想找出一直在扯他后腿,讓他接不下話的家伙,忽而一個巴掌揮來,打歪了店小二的腦。

  「兔崽子,我請你當(dāng)伙計是來做事,不是當(dāng)說書的!連客人的茶水都敢喝,你活得不耐煩了嗎?這么想見血魔煞是不是?」雙手扠腰的掌柜,吹胡子瞪眼的站在店小二身后,「那位姑娘都要算帳了,還不過去算錢,還杵在這像跟木頭似的,小心我扣你工錢!

  「是是。」涎著笑臉,店小二一溜煙的跑走。

  沒戲唱了,眨眼般的工夫,聽熱鬧的人群全散了開,方桌邊,依然是原來的三名客人,一襲白衣的瀟灑男子,為白傲山莊少莊主鄭浩然,另兩人是他的友人。

  「鄭兄,你瞧,這客棧里居然有這么標(biāo)致的姑娘呢!瞧她眼生得很,肯定是從外地來的!

  三雙黑目同時打量站在店小二面前的紅衣女子,早先前她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自然沒人注意到她。

  瞧她的年紀(jì),不超過二十,窈窕的身段,一襲艷紅色的絲質(zhì)衣裙,襯托出那楚楚動人的韻味兒,黑亮如緞的秀發(fā)讓一條紅緞束起,將那張不沾粉的臉蛋更顯白嫩清麗,彎月似的眉兒下是雙勾人的丹鳳眼,還有菱角般的櫻唇,真是個美人胚子。

  「如果能認(rèn)識她有多好!拱滓卖骠娴哪凶与p目癡望著她。

  「很少聽見鄭兄稱贊姑娘家呢!哦~~你該不會是心動了吧?啊~~那姑娘要走了,打鐵趁熱,鄭兄,快去問問姑娘芳名,若是出來游玩的姑娘,你還可以邀她上白傲山莊一游呢!」

  被說動的鄭浩然,露出迷人笑容,一個橫身,擋住了欲離去的姑娘!高@位姑娘,在下鄭浩然,可否得知姑娘……」

  話未完,美人姑娘已視若無睹的繞過他。

  「等等,姑娘。」不怕失敗,鄭浩然又一次繞到她身前,伸出一臂擋住她!冈谙轮捞仆唬磺蟮霉媚锓济,絕無惡意!

  「讓開!古犹Ц咔迥,秋瞳中有抹冷冷的寒意。

  無視那張冷顏,鄭浩然風(fēng)度翩翩地展露笑容,「在下是白傲山莊的鄭浩然,實(shí)因姑娘的美讓在下情不自禁想上前認(rèn)識,如果姑娘不介意,可否讓在下作東,帶妳走一趟……」

  「我說讓開!

  「姑娘……」

  砰!

  無人知道這姑娘啥時出了手,只見鄭浩然被一股勁道甩到一邊,連人撞上桌。

  霎時一片寂靜,數(shù)十雙眼直盯著狼狽起身、面子盡失的鄭浩然,

  臉上有著受辱和不堪遭受此等對待的憤怒,箭步追上已踏出門坎的女人,一掌粗魯?shù)木鹱∷挠癖邸!腹媚锖伪厝绱藙哟?我純粹是好意邀請妳,妳別把我白傲山莊的人看成是好欺負(fù)的對象,這般高傲做什么?」

  女子不為所動,該說她自始至終都是冷凝著一張臉,但她的眼神卻驟然變冷!阜砰_我!

  「除非妳告訴我妳的名!」或許因?yàn)槌錾毁F,多少沾染上富貴子弟的習(xí)性,鄭浩然端出公子爺脾氣來,自認(rèn)受他青睞的女人不該這么不識抬舉。

  「你找死嗎?」她的聲音如同眼神一樣冰冷,一個旋身,玉指反扣在這斗膽碰她的男人肩上,絕艷的嬌容上有抹冷笑,她加重指勁,灌入一股寒氣入他的肩胛穴。

  一股如萬蟲啃食般的痛楚,令鄭浩然嘶聲大喊,整個人在地上不停翻滾。

  女子冷眸一掠,不想欣賞他難聽的破嗓門,朝外邁了幾步。

  「人家姑娘明明都講白了,還非要強(qiáng)留她,不是自己找打嘛!」

  涼涼的聲音自她身后竄出,寒目輕輕一兜,朝那蹲坐門邊,衣衫襤褸,披頭散發(fā)的男人看了一下才離去。

  那雙眼像兩潭深邃無底的冰寒湖水,讓人打從心底起了寒意,男人搓搓身子,差點(diǎn)以為嚴(yán)冬提早幾個月到了呢!

  回首聽著眾人嘴里不斷辱罵著那名惡毒的紅衣姑娘,男人撇撇嘴,「怪了,明明是這家伙無禮在先,怎么沒人指責(zé)?」

  「你這乞丐啰唆什么來著!」店小二揮動著掃帚,對這熟悉的聲音蹙起眉,忽地頓悟般地叫道:「原來方才就是你在這里嘰嘰喳喳的,去去去,你這乞丐還不快滾開,別擋在客棧門口,把晦氣沾進(jìn)來!」

  不讓店小二的手沾上自己的衣袖,男子利落一閃,退到幾步遠(yuǎn),嘟囔道:「要我走就說一聲,別這么不客氣的動手動腳,我只不過是想進(jìn)來叫籠包子吃吃,居然說我像乞丐!

  「笑話,你這身模樣,不是乞丐是什么?」

  被指著鼻子罵乞丐的男人低頭審視自己一身沾泥又沾土的打扮,嗅了嗅微帶霉味的衣袍,啐嘴一聲!竾K嘖!原來我還真像個乞丐咧!」

  露宿林野半個月,是該找個地方打理自己了。

  堵在客棧門口看熱鬧的人群一時半刻是散不了,摸摸空腹已久的肚皮,男人對著橘紅色夕陽苦笑,客棧進(jìn)不得,看來又得露宿林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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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叢林密集的郊野,「咻咻」飛掠過數(shù)十道身影,從四面八方而來,齊一朝同一目標(biāo)逼近。

  「女魔,看妳往哪里逃!」

  語落,各方好手從高空落下,各自擺好陣勢站定位,將一襲火紅色衣的女子團(tuán)團(tuán)圍住。

  「妖女,這次聯(lián)合我們六大門派,定要將妳就地正法,以祭在妳手下枉死的冤魂!故殖址鲏m的白眉長者指著中央女子大斥著。

  湅無心面無表情,冷冷清目繞了一圈,這群人真不膩,追殺她一天一夜都不肯休憩。

  「昨兒個算妳命大,讓妳逃脫,今日我就要為莫掌門報仇!」

  一個手勢,眾人齊一擁上前,各自使出看家絕招來對付湅無心;就見一條紅光穿梭在刀光劍影之中,輕而易舉地橫穿低掠過一樣樣置她于死地的狠招。

  一刻過后,仍舊沒有人傷得了她分毫,眾人心驚,她的功夫未免厲害得嚇人,但也有可能她擅躲不擅攻,于是更加快了攻擊的狠辣與速度。

  「灑石灰!」白眉道長下達(dá)指令,企圖模糊她的視線。「兩個攻她左,兩個攻右,正反包夾,取她人頭。」

  這套誅邪陣是他們苦練一年,為的就是要收伏這妖女,替武林除患。

  可惜,白眉道長的自信,在湅無心的衣袖掀起的瞬間毀于一旦。

  不過眨眼工夫,一針針帶勁,精準(zhǔn)穿刺咽喉的細(xì)針,瞬間令數(shù)十人踉蹌倒下。中針之人容貌猙獰,直抱著喉部發(fā)出「咯咯」讓人心顫的慘叫。

  白眉道長臉色一青,環(huán)視一地哀號的伙伴道:「好惡毒的手法,妳想讓他們痛苦等死。」穿透喉部的傷口不是普通人能治愈,只能任憑血流至死。

  「比惡毒,敵得過你們陣勢里的蝕骨爪嗎?」若她吃上一遭,全身筋脈將斷裂,所謂的名門正派不也凈做些灑石灰的卑鄙之事。

  白眉扶起湅無心身前那只剩半口氣的青城弟子,想拔針卻下不了手,他咬牙道:「是貧道高估自己的能力,罷了,只求妳高抬貴手,以妳從醫(yī)圣那習(xí)來的醫(yī)術(shù)救救他們,我答應(yīng)日后不再計較妳過去的所作所為。」

  她唇角勾勒起嘲諷的線條,「我若救了他們,你們會停止追殺我嗎?」

  「妳說呢!」

  鳳眼一抬,見那原本言欲求合的白眉道長,將功力集于右掌揮來,準(zhǔn)備搏命一擊,將她斃于掌下。

  紅唇譏誚的一揚(yáng),又來這種暗地里使計的低下招數(shù),這人怎么還玩不厭?

  第二回合又開戰(zhàn),不稍片刻,這喊打聲即化為烏有,林野間,彌漫著一股駭人的死寂。

  耳根子終于清凈了。

  寒眸冷覷著零零落落倒成一地的正派人士,湅無心雙目微微一低,白潔的手背沾了幾滴礙眼的紅血珠。

  她先前不出手的原因,就是不想在這荒林里弄臟自己的一雙手。

  幾里遠(yuǎn)外,有潺潺的流水聲,霍然轉(zhuǎn)身,她朝那方向前進(jì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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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間隱約嗅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彎眉一擰,朝著山間小溪水前進(jìn),這股味道益發(fā)嚴(yán)重。

  不久,眼前出現(xiàn)一條涓涓溪水,四處堆積著不少黑色大巖石。清眸掃過黑巖邊伏躺的一具不知是死是活的軀體,湅無心朝溪水邊前進(jìn)。

  那股血腥味是從這人身上傳來,三橫一豎的刀口,看來下手時毫不留情,顯然是想將此人殺害,不留活口。

  八成是遇到劫路的賊人,被奪身上物外,順便連小命也賠了。

  「好了、好了……這回終于可以死透透了……死了也好……天下終于太平了……」斷斷續(xù)續(xù)近似呢喃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飄入她耳里,掬水的動作輕輕一頓,繼而繼續(xù)。

  「老天這回……一定會如我的愿……不用煩惱再帶給人災(zāi)禍……這回一定成功……不會又死不了了……」

  擰干一條絲絹,她拭干雙手,眼角無意朝黑巖處一瞄,血流這么多,這人理當(dāng)活不了,怎能還廢話這么多。

  收起絹帕,無聲的腳步緩緩朝右方逼近。

  「一定要死透透呀……讓我解脫……!該……該死……妳、妳怎么會在這里?」為什么在他預(yù)備斷氣前又出現(xiàn)活人?

  黑眸緩緩眨了眨,眼前仍然模糊一片,隱約見到一個紅衣長發(fā)女人,佇立在旁俯視著他!竸e……別靠近我……我不需要人救……」一口氣幾乎提不上來,他想撐起身子卻無力。

  湅無心凝望著他臟亂的容貌,冷清的嗓音中多了一絲訝異,「我不會救你。」

  這渾身落魄臟兮兮,還說著奇怪話語的男人,不就是三天前在客棧外讓她留下奇怪印象的男人。

  「不會救……好,那很好……老天爺沒教我失望,就讓我慢慢等死……」他似乎放心了,雙目緊閉。

  湅無心未移動半分,盯著他孱弱的氣息漸漸趨于平緩,以為他終于要斷氣之時,卻被他突然一個猛咳止住了欲離去的腳步。

  「咳咳……可惡……我等了這么久……到底什么時候才會死透透……」

  這家伙的命真硬,居然還沒死?

  忍下心中詫異,她仔細(xì)打量他出血的四條傷口,頓時一抹了然浮現(xiàn)于眼中!改愕膫陔m深,卻未觸及要害,要死不容易,殘廢倒有可能。」

  黑目吃力一張,「怎么……妳還在……哦……妳干什么……該……該死……妳別碰我……」肩上微熱的觸感讓他想尖叫,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這女人在他殘破的身上點(diǎn)了幾處穴,幾番掙扎卻徒勞無功后,他只覺得更累、更痛,血色盡失的臉龐益顯蒼白!覆灰瓌e碰我……別救我……」

  「我改變心意了!蛊诖人赖娜怂降谝淮闻鲆姡闷,所以她偏偏不讓他如愿。

  不理會他難聽的喳呼,攙扶起那沒幾兩重的孱弱身子,湅無心尋找適合替他療傷之處。

  「不要……求求妳不要碰我……妳會出事的……會出事的……」攙扶的身子再也發(fā)不出聲,看來他終于痛昏了。

  亮眸閃著詭譎的光芒,湅無心若有所思注視著他,他的低喃,讓平靜無波的心湖涌出一股熟悉感,她,是不是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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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一個人瀕臨死亡邊緣,而有幸重回人世間,是不是該開心得痛哭流涕?

  不過,這種結(jié)果絕不會出現(xiàn)在陸遙知身上。

  當(dāng)他再度睜眼,發(fā)覺自己置身在一間破舊的茅草屋里,鼻間沁入不好聞的藥單味,身上的傷口已被包扎好。

  他錯愕地以掌貼著胸口,感受溫?zé)峒∧w和怦怦跳的心,立即不敢置信的放聲尖叫。

  尖叫聲之凄厲,令聞聲而來的湅無心蹙緊了眉!改阆胍齺眇囸I的狼群,好當(dāng)牠們的午飯是嗎?」

  突兀的女聲插入,陸遙知先是一怔,黑眸瞪著這個不該出現(xiàn)的人影,腦袋瓜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她不是那天出現(xiàn)在客棧的姑娘嗎?

  想通后,是一陣更高亢、更尖銳的吼叫聲!笂厞厞,誰要妳這么多事?該死,妳竟然把我救活了,還動手替我包扎,妳知不知道……」

  一陣掌風(fēng)點(diǎn)住他的啞穴,屋內(nèi)恢復(fù)了她習(xí)慣的安寧。

  「我若要你生,你就死不了。」她端來一碗湯藥,朝鋪了干草的石床上一坐。

  「嗚嗚……」陸遙知以眼神抗議,指責(zé)她不該剝奪他生死的權(quán)利,但下一刻,不滿的眼神讓恐懼取代,發(fā)現(xiàn)四肢尚能動,他整個人爬至內(nèi)側(cè)縮著。

  「嗚嗚嗚嗚……」妳靠過來做什么?

  「過來!顾荒偷匦表强s成球狀的男人一眼,原以為他醒來自己可以省事些,看來更麻煩。

  探手一拎,沒幾兩重的男人很沒骨氣的讓個小女人拽著衣襟給拖出來!高@藥對你有益無害,讓你選擇要自己喝下還是我灌,我沒多少工夫和耐心陪你耗在這里!挂蛩木壒剩训R了兩日行程。

  「嗚嗚嗚嗚……」那就放他自生自滅,別理他呀!

  她冷笑,這是他自找的。

  無視于他的掙扎,五指各在他的喉部、胸前一點(diǎn),現(xiàn)下他連動也不得動,一張嘴還難看地大張。

  不管會不會噎死他,她直接將湯碗里的藥直往他的嘴里猛灌,吞不吞在他,他若不吞,死了也省事,就是浪費(fèi)了自己的幾味藥。

  黑稠稠的藥湯從他口里溢出,就算他吞得再快,也追不上她灌藥的速度。

  「嗚嗚嗚……咳、咳、咳!妳……想嗆死我呀!」終于能出聲,一碗藥也讓他喝盡。

  「跟我出來!孤湎滤膫字,湅無心旋身出去。

  「哪有人用這種惡劣的方式救人!」身上的穴全解,他抹凈嘴角藥渣,對那拎著空碗的救命恩人的背影做鬼臉。

  老天對他真不公平,不讓他死就算了,還讓他遇上如此粗魯霸道的女人,連喝個藥都用這等強(qiáng)迫手法。

  咦?等等!

  他像是想到什么,整個人彈了起來,盯著包裹在腰際的白布,和自己完好能動的四肢,先不論她醫(yī)術(shù)之高明,而是他身上的傷口是誰處理的?「姑娘,我昏睡多久了?」

  停在門邊的背影淡淡道:「三天。」

  「三天!」老祖宗呀!那不是該碰的地方都被碰過了嗎?「妳把我扛來后,是不是對我的身子上下其手、東摸西摸……我是說,連著三天都是妳照顧我喝藥,還替我包扎傷口?」

  湅無心眉心緊蹙,又不是姑娘家的清白被毀,不懂他大呼小叫做什么!覆皇俏,昏迷不醒的你有本事自己替自己療傷嗎?」

  他雙瞳睜得又大又圓:心中大喜起來!傅鹊,姑娘!那妳……妳這三日身子可有不適?」

  撿了桌上一件薄衫披上,他箭步追上前,拽住她的衣袖,招來一冷視,他嘿嘿兩聲,緩緩放手。

  瞧她身體強(qiáng)朗,雙目還能對他散發(fā)冰寒冷意,他自知毋需多此一問,「那換個問題,姑娘這三日可否平安?有受過傷嗎?還是遭逢災(zāi)變?」

  紅唇一掀,反問他,「我該有何不適?或者該問應(yīng)該有何災(zāi)禍發(fā)生在我身上?」她側(cè)身,打量著他干瘦臉龐上,那豁然釋懷和放心的笑容。

  沒忘記先前溪邊他的喃喃自語,清冷的眸子又一次閃過迷離的光芒,若她沒記錯,這男人她以前真的見過。

  「沒、沒,妳好得很,妳沒事,妳真的沒事;妳沒傷,四肢健全的站在我身前;妳會瞪我,還會出手打人……哦!我說說而已,妳還真動手!」摸著遭她衣袖一甩而撞上門板的肘部,他扁起嘴來抱怨!肝疑砩线有傷耶!姑娘還出這么大的力推我……」

  「說夠了沒?」讓他自個兒瘋言瘋語,一個扭頭,她朝門外走去。

  「夠、夠,恩人姑娘說夠就夠!古c方才躲在床炕上的他態(tài)度迥然不同,將她的話視為圣旨般,亦步亦趨的跟在湅無心身后。

  「恩人姑娘,請問妳尊姓大名?」他要將此名刻在心頭:水生不忘。

  「我呢!叫陸遙知,二十有六,家在揚(yáng)州,恩人姑娘呢?家在哪?家中有何人在?」

  沒人搭理他。

  「我家中有娘親,一對龍鳳弟妹,爹在我六歲時病逝。恩人姑娘,前些時候在西莊鎮(zhèn)見到妳,妳是來辦事還是游玩?」

  依然沒人理會他。

  「我呀!被家人趕出來后,就在外游蕩了,一晃就度了好幾個年頭,結(jié)果晃來了這……」一路上,他連綿不斷的自問自答,仿佛她開不開口都無所謂,他純粹只想找人說說話而已。

  湅無心的速度不快,讓身上有傷的他能緊緊跟隨在后。兩人繞入茅舍后的小徑,入林,拐了幾個彎后,霍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處天然形成的小泉池。

  湅無心拿出一錦布包裹的粉末,灑入泉里!赴岩旅摿,浸入池水里!

  他的身體虛寒,看來從小的根基甚差,若不從頭妥善照理,恐怕年不過三十。

  「泡藥泉是吧?好好,我立刻下去。」他毫下猶豫的解起衣物來。

  如此聽話,連問也不問剛才放入泉水里的是什么,引來湅無心淡淡的一睨,驀地,一雙發(fā)亮的黑珠對上她的,兩人對看許久。

  手停在褲襠上頭的陸遙知終究按捺不住先開口,「那個,我說恩人姑娘呀!妳打算站在這……看我入池嗎?」

  「有何不可!

  陸遙知咽了咽唾沫,她簡單有力的回答,卻讓他回不上半句話。

  可是,他會難為情耶!雖說自己骨瘦如柴,沒有養(yǎng)眼的體魄,但他畢竟是男人呀!怎好在女人前寬衣,光著身子表演。

  嘴里的咕噥聲,耳力好的湅無心全聽見了。「何需計較,在你昏迷的時日里,都是我代你動手把你扔進(jìn)去!

  「代我動手……」他喃喃道,本就沒有多少血色的臉龐霎時變得更加慘白,這四個字給陸遙知的打擊可不小,「妳是說……妳把我脫光光扔進(jìn)去……」

  湅無心點(diǎn)點(diǎn)頭。

  他倒抽一口氣,光憑想象自己一絲不掛站在一個姑娘面前,就夠讓他羞死了,更別說還讓她替他脫衣……真是、真是一點(diǎn)男子氣概都沒了!

  「恩人姑娘,勞煩妳退一步好嗎?好歹我已經(jīng)清醒了,很抱歉,我沒有讓人觀看入池的習(xí)慣!

  「你很在意?」她問得困惑,終于明白他遲遲不動的原因。

  「妳是姑娘家耶!不該隨便看男人裸身,這樣有損妳的閨譽(yù);更不該隨意觸碰男人的身子,這于禮不合……」想起胸前還有經(jīng)她手照料過的傷口,他不自覺盯著人家白如青蔥的修長五指瞧,一股臊熱沖上他的臉,蒼白的臉終于有了些紅潤!缚傊信袆e,除非妳是我娘子,不然不能見我的身子……」

  湅無心似乎懂了,唇角若有似無勾了一下,扯了一大堆,不就是害臊!敢粋時辰后,我會再回來喚你,動作快一點(diǎn),藥效過了,你泡再久也沒用。」語畢,她旋身沒入林里。

  直到火紅身影再也見不著,陸遙知才松了一口氣,褪去衣褲,整個人浸泡在泉水里,那雙拚命壓抑情緒的黑眸,在身側(cè)無人的時刻,才釋出澎湃的感情,有無奈、有痛苦、還有一絲期待。

  在他孤獨(dú)了二十多個年頭后,終于讓他尋著一線希望,他不用孤獨(dú)等死了嗎?她,是那個特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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